富粒粒 (海南大學園藝園林學院 海南?？?570100)

解讀瑪琳·杜馬斯的女性主義方式

富粒粒 (海南大學園藝園林學院 海南?？?570100)

被稱為“精神表現(xiàn)主義者”的瑪琳·杜馬斯并不在乎某一類主題的表達，她用女性特有的柔軟維護著畫面人物的尊嚴，卻用更為甘洌而沉重的力量展現(xiàn)著她所感受到的靈魂。忽略了觀眾慣常的心理與視覺感受，杜馬斯大膽的剝?nèi)チ水嬅姹硐缶赖耐庖?，拋棄了圖像根本的敘事與交流功能，沒有過于細節(jié)性的描繪，毫不遮掩并且?guī)е翎呉馕冻尸F(xiàn)出人物的面孔和心理，這種粗放、原始甚至有侵略性色彩的方式直接挑起了人們對某種困惑、黑暗、絕望、恐懼和存在的深層關(guān)注與思考。

“許多個世紀過去以后，60年代我坐在非洲的家里閱讀著《時代周刊》，聽著賈尼斯·喬普林演唱的歌曲?！?008年瑪琳·杜馬斯在洛杉磯當代藝術(shù)博物館展覽前夕寫下這樣的話。上世紀60年代的杜馬斯還是個十幾歲的少女，看看她描述的那種坐在家里關(guān)注著全天下的大事、聽著震撼的搖滾的狀態(tài)是多么得意。她鐘情的賈尼斯·喬普林不僅是一位歌手，更像是一股充滿野性的原始力量。當她歌唱時，她憤怒地跺腳，不顧一切地甩動漆黑的長發(fā)，如一頭歇斯底里的小豹。有時她渾身顫抖，那粗糙的布魯斯嗓音極富磁性，激情四射時迸發(fā)出撕裂的高聲呼喊和尖叫，即便是在她呻吟和耳語中，仍然可以感受出強烈的感情流露。少女時代的杜馬斯與其喜歡的歌手在精神上的共鳴對其日后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頗深的影響。

“慣于表現(xiàn)女性是我作為女性藝術(shù)家天性的一部分，但這并不是我唯一關(guān)注的東西?！?0世紀80年代，杜馬斯的作品主要傾向于對妓女、兒童、病態(tài)人群及有色人種這類容易受傷的弱勢群體的描繪，她將社會最底層、最黯淡的苦痛表現(xiàn)出來并報以深切的同情之心，以致被評論家稱為“輕微的女性主義者”。此時期的作品呈現(xiàn)出陰暗憂傷的面貌，色調(diào)沉郁含蓄，充滿著絕望和頹廢，但其中隱含著沉默而強烈的抗爭和憂患意識。

杜馬斯的表現(xiàn)手法直接而敏感，沒有矯情和刻意的修飾。此段時期的作品包括照片和文字，記錄著杜馬斯對遭受精神折磨的女性命運的一種潛在自覺，盡管這種自覺還僅僅停留在作為女性出于對自身的關(guān)注層面，但關(guān)于此刻的世界和對生命與死亡的疑問直觀的從她的筆觸發(fā)泄出來。畫面?zhèn)鬟f的氣氛總帶有些病態(tài)和萎靡，畫中人物的目光往往與觀者相對，并與觀者進行著一場若有若無的沉默的對峙，其中有審判，有抗爭，有蔑視，有辯解，也有交流，生命的氣息在此處游離，令人難以撲捉卻又揮之不去。

從1988年開始杜馬斯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孕婦主題的作品。那時的杜馬斯正孕育著她生命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孩子?！丢q如嬰兒的孕婦》《一個兒童正憧憬一個兒童》以及《孕婦圖像》以一種異樣的面貌再次吸引了觀眾的眼球。以自己的經(jīng)歷和身體為主題創(chuàng)作的女性藝術(shù)家不占少數(shù)，表達孕育的作品也十分多見，但讓我們看看杜馬斯的孕婦形象吧。巨大腫脹的胸部與腹部涂抹著一抹神秘而原始的母性意味，令人聯(lián)想到母性社會時尊貴的生殖崇拜，而孕婦模糊的面龐和冷漠的眼神仿佛帶著一股陰郁而凄涼的寒光直射到觀者的心上，讓人久久無法釋懷。畫面整體傳遞出的矛盾感構(gòu)成了劇烈的沖突和不安，自我暴露、極度不適、挑釁、孤立和義無反顧的情感描述一覽無遺，全然有別于一位孕育生命的母性所應有的喜悅和幸福，這便是杜馬斯在那一時刻對自己、對觀者的傾談。1989年，杜馬斯女兒出生，此系列作品告一段落。女性對自身的身體與心理的直覺體驗是第一位的，但直覺后的自省與幡然則是藝術(shù)家本身的經(jīng)驗和修為的體現(xiàn)。

90年代，杜馬斯把自己的目光直接地轉(zhuǎn)向了純粹的女性身體本身，以女性身份從對自我身體的觀看入手，通過各種藝術(shù)手段，展示了對女性身體獨立于男性文化的看法，更明確的傳遞出畫面中人物的精神與思想。此刻，批評家們毫不猶豫地將“輕微的女性主義者”變?yōu)椤坝肋h的女性主義者”。

女性身體雖然作為人類藝術(shù)史和文藝創(chuàng)作中最為重要和不朽的主題之一，但身為女性，其經(jīng)歷、遭遇、欲望、傷害、孤獨、弱勢、附屬等等狀況并未因此而得到一點點的重視與慰藉。 20世紀中期以來，隨著女性主義的高漲，女性的解放最終被歸結(jié)于身體的解放，于是，對「男性觀視倫理」的解構(gòu)便成為當代女性主義藝術(shù)家們藝術(shù)實踐的核心，杜馬斯毫不猶豫的肩負了這個使命。

《紅燈區(qū)系列》作品中，曼妙女郎扭捏作態(tài)，大膽的搔首弄姿擺出各種挑逗的姿勢刺激著觀者的神經(jīng)。她們的形象如妓女般，眼神輕佻放蕩，性感部位或暴露或半遮半掩，她們用最低俗的伎倆與觀者調(diào)情，企圖博得最原始最野蠻的吸引力。畫面中，許多女郎的面目被虛化處理，只留下單純憂郁的色彩。在傳統(tǒng)中作為被觀看對象的女性，杜馬斯卻用游離的、肆無忌憚的眼光讓她們與觀者對峙，她們從不同的角度凝視著我們， 通過她們的生存狀態(tài)來挑戰(zhàn)觀看者的道德觀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以此來映射人性中普遍存在的脆弱和壓抑。

2008年，《丈量你的墳墓》—瑪琳·杜馬斯作品展在美國洛杉磯當代美術(shù)館和紐約現(xiàn)代美術(shù)館兩地舉行，其中作品《瑪麗蓮之死》尤其引人注目。

作品中的主人公瑪麗蓮·夢露作為百年來最偉大的女星眾所周知，時至今日，夢露之死依然是未解之謎。杜馬斯將這樣一個人的死亡放入畫面引起關(guān)注，人物所在的背景依然被處理的模糊不清，但孤獨、凄涼甚至令人產(chǎn)生一種恐怖的感覺卻顯而易見。夢露—作為性感女神、性感符號和流行文化的代表性人物正值盛年的殞落，成為了人們心中永遠的遺憾。杜馬斯把這樣的人物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放入觀者的視線，臃腫慘淡的臉塞滿了整個畫面，拋開了她的身份、背景、生前種種的耀眼和輝煌，一切顯得那么蒼白、可憐、渺小和孤寂。躺在畫面中的只是一個死去的人，一個死去的女人，曾經(jīng)的金發(fā)紅唇和作為第一位花花公子女郎的昔日就如同她被風吹起的裙子，永遠地留在了人們的記憶里。杜馬斯的目光是一種帶有深刻同情和研判的目光，夢露的死悄無聲息，卻因為與肯尼迪總統(tǒng)及政治圈的關(guān)聯(lián)而引起世界關(guān)注，如同許多女性主義者所認為的一樣，瑪麗蓮·夢露只是父權(quán)制社會下的一個悲慘的犧牲者，一個應該被投以更多同情的對象。

瑪琳·杜馬斯的作品在表現(xiàn)技法上充滿了濃郁的東方水墨情調(diào)，線條自由、奔放而概括，不注重細節(jié)的精雕細酌。有人說杜馬斯的畫面很難令人感受到美，甚至是一種病態(tài)、丑陋和猙獰。其實，深層的美不是感官上的愉悅，而是靈魂的震顫和共鳴。杜馬斯站在女性的視角看女人、看世界，她一直在希望與失落、抗爭與扭曲、坦蕩與詭異、放情與造作之間游走，讓作為女性的自身裂縫得到一一縫合彌補。杜馬斯曾經(jīng)想成為一位“療傷者”，她用自己擅長的方式縫合著她看到的種種傷口，不論男性或女性，老人或兒童，黑人或白人。她的畫面給觀者帶來更多的是飽受視覺的震蕩和沖擊后的關(guān)注和思考，關(guān)于欲望、關(guān)于需索、關(guān)于生命的存在。

注釋：

1.《繪畫又回來了》邵亦楊，《世界美術(shù)》200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