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藝琳
那天,我和我爸坐在椅子上聊天,面前是兩碗中藥。他的,還有我的。
他心臟不好,我也是。
我說起我想零零散散賺些錢,然后去旅行,自己一個人去外面走走,用我自己的視角,拍些照片,寫一本旅行日記。
身為女孩子,家里會很不放心我這樣獨行的性子吧。
爸爸說起他年輕的時候,他說,他畢業(yè)那年,他跟舍友6個人去了泰山,那時候的門票是2毛。他說他記得很清楚。他說,他很想帶著媽媽出去旅行。他說,他的夢想是去一次澳洲。
我抬頭看著他的表情,看著他像個孩子一樣計劃著退休之后的旅行,竟然讓我覺得心疼。
我突然想起今天他告訴我,他保存的我上學時的作文都找不到了,本來還想拿來給弟弟當范文看。他跟弟弟說我那時候的作文寫得多么好,滿臉的驕傲。他說保存的作文都沒有了,惋惜的撓了撓頭,滿眼的失落。
于是我答應(yīng)他,再寫一篇文章。
但是這一次,我寫的不是他對我的愛,而是在我成長之后,我對他的愛。
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他老了。歲月像是什么呢,比刻刀還要鋒利,劃出的細紋漸漸加深,變寬變長。是什么時候,我跑到他面前,不能再跳起來掛在他脖子上搖晃,我怕我太重了,一不小心就會壓彎他的腰;是什么時候,我親親他的臉,他躲開了,他說姑娘大了怎么還這樣,我看著他不再光滑的皮膚,心里疼了;是什么時候,我在夜色里看著他的頭發(fā)變得刺眼了,他說他還沒來得及染發(fā),就急著出來接我回家了;是什么時候,他看書的時候會瞇起眼睛了,他說老了老了,眼睛都花了。
小時候,他在我心里一直是英雄的模樣,只是我忘記了,是什么時候開始我好像不再那么崇拜他了。他在我心里好像一直都是40歲。從我上小學到初中,又到我一路輾轉(zhuǎn)的高中時代,別人問起我,我總會說,啊,我爸啊,都40了。直到那天餐桌上爸爸說起他馬上就要50歲了,平平淡淡的語氣,好像歲月對他的傷害他接受的坦然,我吃著東西,酸澀的感覺突然毫無征兆的涌上鼻腔。
小時候,我就害怕他會變老,因為人老了會死啊,如果那樣,我就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了?,F(xiàn)在我也害怕,害怕他會老,因為沒有他了,還會有誰這樣堅定的站在我身后讓我張開翅膀飛,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摔下來了,他一定會在下面接住我。
他舉起碗,跟我碰杯,一口氣喝掉了碗里的中藥,他染過的頭發(fā)里夾雜著的白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亮眼。
我想,他一直是我心里崇拜的英雄,或許,從來沒變過。
歲月像是齒輪,呼啦啦的扯開了青春的纏綿。
歲月像是風箏線,隨手就斷開了活力的擁抱。
只是歲月啊歲月。你能不能別在我愛的人身上留下你的痕跡。后面的路還很長很長,我多希望他能陪我看盡世界上所有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