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蕊
(中央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北京100081)
石棚墓是用巨型石塊做墓壁并封頂?shù)哪?,是我國新石器時代晚期和青銅時代的一種墓葬形式,也是巨石文化遺存的一種形式,我國考古界稱之為石棚墓或石棚(圖1)。浙江是目前已知的我國南方地區(qū)唯一的石棚墓分布點,這些石棚墓主要分布在溫州、臺州和麗水地區(qū)的浙南沿海地區(qū),共有56座。石棚墓是研究越文化的重要資料,對世界巨石文化研究、族群遷徙、人類文化傳播和文化融合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圖1 石棚墓圖示
目前的考古資料顯示,浙江省境內共有三種墓葬形式,按照三種墓葬出現(xiàn)時間的先后順序,依次為:土墩墓、石棚墓、石室墓。土墩墓的總體存續(xù)年代在夏至春秋晚期,根據(jù)浙江省建立起來的土墩墓分期序列,可確知浙南石棚墓的總體年代上起西周早期,下迄春秋晚期,也有資料表明石棚墓的產生年代可能會早到商代晚期。[1]
在浙江省境內,除了浙南的石棚墓,還大量分布著很有特色的未挖墓穴、平地推土的土墩墓。在晚于土墩墓的西周中期,在一部分土墩墓內,還建有用石塊壘砌出的巷道狀長條形石室,這部分墓葬也被認為是土墩墓的另一種類型,被稱為石室土墩墓。這兩種土墩墓的內涵是一致的,出土物都以原始青瓷和印紋硬陶為主。目前,考古界一致認為,土墩墓是越族先民留下的墓葬遺存。石棚墓的出土物也以原始青瓷、印紋硬陶和素面硬陶為基本內容,但是石棚墓內有不少青銅兵器和工具的存在,這是土墩墓中未嘗發(fā)現(xiàn)的。從石棚墓的分布區(qū)域上來看,石棚墓獨立分布在浙江南部沿海的較小區(qū)域,與土墩墓各自有著明確而獨立的分布范圍。在結構形制上,石棚墓與土墩墓、石室土墩墓有著明顯的差異,兩者是不同的墓葬形制。
從上面的對比分析可以看到,石棚墓與土墩墓具有地區(qū)文化面貌上的共性,更為重要的是,石棚墓具有其獨特性的一面。
葬俗既是一種習俗,更是一種文化,與其族屬有密切關系。宋代羅泌的《路史·國名記》記載:“四方令,越漚或云即甌人,漚、甌、區(qū)并通”,羅泌用“甌人”解釋“越漚”,說明“甌”字出現(xiàn)的時間比“漚”早。著于先秦的《逸周書》最早出現(xiàn)了“漚”字,此書記載有“越漚”為商湯進貢的史料。據(jù)上述史料,孫詒讓先生最早提出“甌”的最早出現(xiàn)時間應是夏朝,“(溫州)夏為甌、殷為漚、周為歐,實為一字也。”。[2]由于“越漚”的地望在商的東面,那么據(jù)此也可以認定浙南地域為“甌”,即現(xiàn)在的溫州、臺州和麗水地區(qū)。據(jù)此推斷,浙南石棚墓的主人應是甌越人。雖然甌越也屬越文化系統(tǒng),但浙江南部地區(qū)的“甌人”與寧紹、杭嘉湖平原的“于越人”是同時存在的原始族群,“甌”、“越”就族群意義上來說,在上古時期就具有不可替代的相對獨立性。[3]雖然史料中的“甌人”出現(xiàn)在浙南地區(qū),但是據(jù)此也無法完全確定這些原始族群就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土著,我國的遼東半島地區(qū)也分布著大量的石棚墓,原始葬俗文化上的共性不得不讓我們聯(lián)系到族群的遷徙和文化的傳播的可能性。[4]何光岳先生認為:“黃帝部族中以豸區(qū)為圖騰的氏族裔支區(qū)(甌)人,約在堯舜時逐漸遷到了今浙江金華,再遷到溫州及臺州。區(qū)人善于制造陶器,遂稱甌人?!保?]石棚墓文化相對于閩、越人的獨特性,則進一步說明了“甌人”原生文化的相對獨立性。
上文已經提到,除去浙南地區(qū),我國東北地區(qū)的遼東半島也分布有石棚墓,且數(shù)量眾多,遼東半島已發(fā)現(xiàn)100多座。與東北石棚墓相比較,浙江石棚墓在整體形狀這一基本形制上相類同(圖2,圖3)。
此外,從石棚墓的分布上看,浙南地區(qū)的石棚墓大多分布在海拔150米以內蜿蜒而下的山脊或山頂分水線上,如岱石山、棋盤山等,并且群狀分布與零星分布現(xiàn)象共存;遼東半島的石棚墓一般是單個的分布在較高的丘陵或臺地上。[6]兩地的石棚墓也存在顯著的區(qū)別:遼東半島的石棚墓的壁石大多經過精細加工,而浙南石棚墓的石材均不經精細加工;出土器物上,東北地區(qū)石棚墓的出土物不像浙江石棚墓中出土的印紋硬陶等,但具有鮮明的東北地區(qū)傳統(tǒng)土著文化特點,如曲刃青銅短劍,但浙江石棚墓中未見遼東半島地區(qū)石棚墓的常見器物。
從上面浙南地區(qū)三種墓葬形式的對比,石棚墓的族屬,以及浙南石棚墓與遼東半島石棚墓的對比分析可以看出石棚墓隱含的文化共性,或者更為確切地講,石棚墓這一墓葬形式所反應的族群特點。
浙南石棚墓內有不少青銅兵器和工具的存在,令人吃驚的是,作為同時代在浙南分布的其他墓葬形式的出土物中并沒有兵器的內容,兵器作為浙南石棚墓的顯著特點已得到考古界的公認。與此相同的是,遼東半島的石棚墓內也出土了大量的青銅兵器,雖然從微觀上看,兩者的兵器特點不同,各自反應了各自居住地區(qū)的文化特性(遼東石棚墓中的曲刃青銅短劍與遼東地區(qū)的青銅短劍墓有密切的關系),但是,從宏觀上看,兩個地區(qū)的墓葬兵器的大量出現(xiàn)都說明了一個共性,即兩地石棚墓的族屬群體都有崇尚武力的習性。
與浙江隔海相望的韓國石棚墓中的出土物中也同樣反應了這一點,除去裝飾品、陶瓷等外,韓國石棚墓中也有銅劍、石劍等大量武器的存在。
正如開篇所說,石棚墓只是世界范圍內巨石文化的一種,與浙南石棚墓、遼東石棚墓同時代的中亞地區(qū)也出現(xiàn)了以巨大的列石、“鹿石”、石圓圈等為代表的大石建筑,其性質主要是作為墓葬的附屬建筑或“用石塊砌成象征太陽神的圓圈”。這些遺跡大多集中分布于從咸海東岸高地到西伯利亞及蒙古人民共和國東北部的廣大地區(qū),如在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蘇布草原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屬于青銅時代的大石建筑。這類遺跡主要是在陵墓和祭壇前豎立的“直立粗長的巨石、鹿石”和成排的大石碑,環(huán)形的石砌祭壇面積宏大,其直徑可達120米,可能“象征著戰(zhàn)車輪和太陽”。再聯(lián)系到上文所談到的浙南石棚墓的族屬為甌越人,而甌越人可能為黃帝部族中以豸區(qū)為圖騰的氏族裔支區(qū)(甌)人經過漫長的遷徙而到浙南的,所以筆者大膽猜測,與浙南石棚墓相同,遼東半島的石棚墓的族屬也是屬于該氏族的一支,即浙南石棚墓與遼東石棚墓之間并無相互的文化傳播關系,兩者系出同族。
基于上面的猜測,浙南石棚墓與遼東半島石棚墓的共性和各自的獨特性就可以很容易理解了。由于該氏族的尚武特性,那么兩個地區(qū)的墓葬出土物中都反應了該族群的好戰(zhàn)特性,即大量兵器的存在,出土物中均有兵器的存在反映出兩個地區(qū)的族群文化心理、精神需求之相似,否則我們就無法解釋為什么在中國黃河、長江流域的大部分原始文化中沒有出現(xiàn)與這兩地區(qū)相類似的大石文化遺跡。從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兩地區(qū)石棚墓同屬于某一尚武氏族的可能性,石棚蓋石面積大,分量重,小者3至4噸,大者10至15噸,如此巨大的工程,只有在運輸、勞動組織諸方面有調動能力的機構才能實施,相比容易實施的土墩墓葬,在商周時期竟然延綿幾百年,如此費時費力的石棚墓葬形式,也使我們不得不聯(lián)想到這種深入到血液的氏族尚武的精神特性。
[1]陳元甫.浙江石棚墓研究[J].東南文化,2003(11).
[2]張憲文.孫詒讓遺文輯存:卷四[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
[3]林亦修.甌的族群遷徙與融合過程述論[J].貴州民族研究,2005(2).
[4]錢志熙.古代“東甌國”雜考五題[J].紹興文理學院學報,2009(29).
[5]何光岳.百越源流史[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89.
[6]王嗣洲.試論遼東半島石棚墓與大石蓋墓的關系[J].考古,19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