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心剛,梁東興
(海軍工程大學 人文社科系,湖北 武漢 430032)
目前學界關于北洋海軍經費的探討,主要側重于海防經費的來源和三海及頤和園工程挪用海軍經費的數(shù)額,對于經費的管理使用制度研究則稍顯薄弱。但是,北洋海軍俸餉制度作為晚清第一個具有近代特征的餉章,在北洋海軍建設以及晚清軍隊后勤近代化過程中具有重要影響,同時對于探討晚清軍人社會經濟地位的變化也不無裨益。基于此,本文擬對北洋海軍俸餉制度進行梳理與評析。
1888年10月3日,《北洋海軍章程》正式頒布實行,至此北洋海軍的編制體制、教育訓練、官員擢升、儀制軍規(guī)、后勤建設等都有了統(tǒng)一的規(guī)范,北洋海軍建設駛入了正規(guī)化的軌道,標志著北洋海軍正式成軍?!墩鲁獭逢P于北洋海軍的俸餉制度有專門細密的規(guī)定,對其實施細則及額度都有明確的標準,自“光緒十五年正月初一日起,將海軍俸餉等項均照新定章程辦理”。[1](p640)
俸是清政府發(fā)給武官的銀、米,因以年計算,又稱年俸。北洋海軍軍官的收入是以銀為計量單位,故稱俸銀。海軍軍官的收入主要包括官俸和船俸兩個部分 (具體額度見表1①表1至表6的資料均來源于《北洋海軍章程·俸餉》,詳見《清末海軍史料》。),官俸標準是按軍官的官職大小來定,共有提督、總兵、副將、參將、游擊、都司、守備、千總、把總、經制外委等十級,要全額拿到官俸有兩個條件,一是實缺官員;二是必須帶船。根據(jù)《章程》規(guī)定,署事官員(委派署理者)帶船者,只能拿官俸一半,而實缺官員如果派在岸當差或因公離任,也只能拿官俸的一半。
船俸也是海軍官員的法定收入,是官俸的1.5倍,按船只大小而定。一般而言,要拿到船俸,無論是實缺官員還是署事官員,“非在船不準支給”。船俸的收入雖高,能全額拿到船俸的只有各船管帶官和管輪官,因其“責任最重,無論實缺、署事,于例支官俸之外,兼支船俸全分”;至于其它官員,如大、二、三副、牟目等因“責任稍輕,無論實缺、署事官員,于例支官俸之外,兼支船俸三分之二”;[1](p487)提標各官,除了提標管輪參照管輪官拿全額船俸外,其余只拿船俸三分之一。
表1 北洋海軍官員年俸額單位:銀兩
表2 北洋海軍炮目、水手、練勇月餉額 單位:銀兩
表3 北洋海軍各色當差兵匠月餉額 單位:銀兩
表4 北洋海軍辦事人員月俸額 單位:銀兩
表5 北洋各船月支行船公費額 單位:銀兩
表6 北洋各船年醫(yī)藥費 單位:銀兩
清政府發(fā)給士兵的銀、米曰餉,因以月計之,故稱月餉。北洋海軍士兵的主體包括炮目、水手和練勇,練勇是候補兵額,分作三等;水手是由練勇直接調補,亦分三等,有正頭目、副頭目;炮目是由水手考升,包括正炮目和副炮目。這些士兵的月餉從4到20兩不等,參見表2。此外,船上還有各色當差兵匠(技術水兵),包括管旗、管艙、管油、管汽、管家具、升火、魚雷、電燈匠、鍋爐匠、銅匠、鐵匠、洋槍匠、油漆匠、木匠等,有的從機器局、魚雷局和商船中的匠役中技藝優(yōu)于船上者選充、有的向社會招摹、有的則以船上水手中知技術者充任,兵匠的月餉略高于水手和練勇,其標準按崗位的技術含量從8兩至30兩不等,最高是電燈匠為30兩,參見表3。
北洋海軍船上還有各類辦事人員,包括有專門辦理文書(文案)、醫(yī)療事務者(醫(yī)官),以及翻譯官、司事和實習學生,其中文案還要兼支應委官,分作三等,醫(yī)官設總醫(yī)官及一、二、三等醫(yī)官20員,學生亦分三等。其月俸數(shù)額從14到60兩不等,參見表4。
北洋海軍官員因在作戰(zhàn)中受傷、或因公受傷、以及供職達到一定年限因病不能做官,免除職務后,可給予一定數(shù)額的俸額,以資養(yǎng)贍。具體而言,提督以下守備以上官員開缺之后,滿足以下兩個條件之一可以拿到一年的官俸:一是因戰(zhàn)爭及公務受傷成殘疾,二是在海軍任職15年以上因積勞成疾不能做官當差;千總、把總及外委人員開缺之后,滿足以下三個條件之一可以拿到一年官俸:一是因戰(zhàn)爭及公務受傷成殘疾者,二是在海軍任職達20年以上因積勞成疾不能做官當差者,三是未滿20年但有卓著戰(zhàn)功者因積勞成疾不能做官當差。以上人員按原籍省分道路遠近,酌給川資銀兩。
為鼓勵水手等海軍士兵勤備當差,北洋海軍章程專門規(guī)定獎勵辦法,對于表現(xiàn)突出者,由管帶官報提督批準,“每日加予賞餉銀一分,或遞加至二分、三分,仍以加至三分為止”,[1](p493)同時對于人員受獎比例和賞餉總量都有明確限制,一般而言,受獎比例不超過8%,賞餉總量每月不得超過300兩。
北洋海軍各船有行船公費 (即辦公經費),該項費用由各船管帶包干使用,主要用于水線以上船艙內外應用各色洋漆、油斤、紙張、棉紗、砂布,并買淡水、起煤上船暨各口雇人引港,更換國旗、號衣以及購備應用零星物件,另外,各管帶官自用幕友、書識俸薪,均由管帶官于按月所發(fā)行船公費內動用,具體數(shù)量見表5。
根據(jù)上表,可知魚雷艇并無行船公費,同時還規(guī)定如果以后派員購買油漆、綿紗等項,給發(fā)各船應用,此項行船公費即行核減。
北洋海軍各船的醫(yī)藥費按年實行定額包干制,凡各船官兵無論是在船患病,還是因戰(zhàn)、因公受傷,只能在所定各船醫(yī)藥費內動用,具體額度根據(jù)船的大小不一,參見表6。
酬應公費(即公務接待費),是指遇到重大節(jié)日,如萬壽圣節(jié)、元旦、冬至,或者與各國兵船聚會,都要設筵慶賀,該項費用實行按年定額制,由提督具領,全軍每年支銀三千兩(不加閏不扣建)。
表7 北洋海軍和綠營軍官月俸對比情況 單位:銀兩
表8 北洋海軍和綠營士兵月餉對比情況 單位:銀兩
在北洋海軍的俸餉支出中,除了《章程》中規(guī)定的八項外,實際上還有洋員的薪酬并未包括在內。因北洋海軍初創(chuàng)之初,缺乏專門的技術人才,“向帶內江長龍、燦板之楚將,不習海上風濤,向帶紅單艇船之粵將,又不習機器、測量理法,均未便輕以相委。故延西員教習學生,為培材根基,實目前萬不得已之計”。[1](p32)洋員主要擔任駕駛、機務、炮務、教習等技術性很強的工作,清政府對其“延以重資”,[1](p37)實行高薪政策,每月四五十兩至二三百或四五百兩不等,甚者每月且達七百余兩,遠高于北洋海軍官兵。如定遠、鎮(zhèn)遠、濟遠三艦人員共八百五十六人,薪糧銀共一萬五千三百一十一兩,平均每人約十八兩;洋員四十三人,薪水共六千零八兩,平均每人約一百四十兩,是中國人員的八倍??偨塘暚槼衫碓滦礁哌_七百七十五兩。甚至艦上一名洋炮手的月薪也有達到三百兩的,為中國炮手的十八倍。[2](p44)
在創(chuàng)設海軍之初,清政府認識到“海軍為護國威遠之大計,不宜過從省嗇”,并考慮到海軍官兵“終年涉歷風濤,異常勞苦,與綠營水、陸情形迥不相同,不能不格外體恤”,[1](p480)因此,清政府對北洋海軍實行厚餉制度,給予官兵較高的收入待遇,遠高于綠營水、陸官兵,可見表7②和表8③。
從兩表對比可以明顯看出,北洋海軍軍官收入普遍高于綠營軍官收入的2-5倍,其把總的收入比甚至接近9倍;海軍士兵的收入也遠高于綠營士兵,即使海軍備補的三等練勇也高于綠營中收入最高的馬兵,這還沒有把綠營兵餉中的各種合法扣除考慮進去,比如綠營官兵均需自備弓箭、撒袋、佩刀、甲青,其費用分期在俸餉內扣回。綠營官兵拿到手的收入比餉章規(guī)定的還要少。北洋海軍士兵的收入甚至遠高于16年后(1904年)的新軍統(tǒng)一餉章所規(guī)定的士兵收入,比如新軍士兵中收入最高的正目不過是5.1兩,僅相當于海軍備補二等練勇的收入,這其中還沒有計入10多年的物價增長因素。
清朝八旗綠營的俸餉名目繁多,雜亂不一,有俸銀、歲米、名糧、養(yǎng)廉銀、薪銀、蔬菜燭炭銀、心紅紙張銀、案衣什物、馬乾等,而且俸餉收支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計量方式和標準,這就給一些官員巧設名目,弄虛作假、克扣貪污提供了機會。以“名糧”為例,由于武官收入低微,為要增加收入主要采取虛報兵額“吃空餉”,這種情況愈演愈烈,以致康熙四十二年,清政府決定首先在湖廣試行“親丁名糧”制度,實際上是對武官“吃空餉”的一種承認,到乾隆年間,親丁名糧虛額已達65143名,最后不得已改為養(yǎng)廉銀。[5](p108)此外,由于官兵的收支發(fā)放都掌握在軍官手里,名目越多越容易出現(xiàn)中飽私囊的現(xiàn)象。
清朝軍隊的收入分為平時(坐餉)與戰(zhàn)時(行餉)兩種,行餉包括出征行裝銀、出征鹽菜銀、出征口糧等,收入往往要高出平時的幾倍。這種戰(zhàn)時俸餉的規(guī)定表面上看來有利于激勵軍人戰(zhàn)時奮勇殺敵,實際上存在很多弊端,一方面由于平時軍人收入極低,導致紀律松懈、訓練廢弛,僅靠戰(zhàn)時收入的激勵是很難短時間內提高戰(zhàn)斗力;另一方面導致戰(zhàn)時軍費支出巨大,同時還會產生將領冒銷軍需,甚至借戰(zhàn)爭以漁利的弊端。比如在白蓮教之役中,一些領兵大員們竟寧愿拖延戰(zhàn)爭時間,采取了奇怪的“養(yǎng)寇”戰(zhàn)術,以致嘉慶帝痛斥道:“帶兵大員及將領等,全不以軍務為事,惟思玩兵養(yǎng)寇,藉以冒功升賞,寡廉鮮恥”。[6](p66-72)
清政府也認識到了綠營八旗俸餉制度的弊端,在建立海軍俸餉制度時有一些明顯的改進:一是餉章名目刪繁歸簡,將“所有旗、綠營例支養(yǎng)廉、薪蔬、燭炭、心紅紙張、案衣什物、馬乾等名目,一概剔除”,規(guī)定軍官的收入主要由官俸和船俸兩部分,士兵收入拿月餉,表現(xiàn)突出者可以加賞;二是官兵收入額數(shù)明定,包括行船公費、醫(yī)藥費等皆按船的大小予以定額,不再區(qū)分平時戰(zhàn)時的俸餉制度;三是支付方法明確,以銀兩為支付單位,不再發(fā)律米,“自提督下至兵役應支俸餉,均仍加閏扣建”。[1](p480)這種俸餉制度統(tǒng)一規(guī)范、簡明扼要,易于執(zhí)行,是對清朝八旗綠營俸餉制度的重大革新。
考察一支軍隊的俸餉制度,不僅要看制度本身的內容設計,關鍵還要看其在實踐中的執(zhí)行情況。在晚清的各支軍隊中,餉章執(zhí)行總的來說是不好的,特別是綠營八旗軍中截留克扣挪用軍餉的事情屢見不鮮,導致官兵有時只能拿到法定收入的30%,高時也不過70%,[4](p70)進而士兵因索餉引起嘩變的事件也層出不窮。關于北洋海軍餉章執(zhí)行情況的記載目前已不多見。不過,判斷餉章執(zhí)行情況,一個較好的方法是看士兵能否拿到法定的月餉。一般而言,如果軍官拿不到法定收入,就會想方設法克扣士兵的糧餉或者大量吃空額。從甲午戰(zhàn)爭后北洋海軍官兵幸存者的回憶來看,他們盡管指出了北洋海軍存在的諸多問題,但很少有關于克扣士兵餉銀方面的指責。下述三則口述史料,是分別于1887年、1893年和1894年加入北洋海軍的三位士兵關于月餉發(fā)放的記憶。
谷玉霖(1873-1949年)口述:“我十五歲(1887年)在威海參加北洋水師練勇營,后來當炮手,先是二等炮手,每月拿十六兩銀子,以后升上一等炮手,就每月拿十八兩銀子?!盵2](p209)
陳學海(1877-1962年)口述:“我剛當練勇(1893年),是三等練勇,一月拿四兩半銀。那時好小麥才四百多錢一升(按:每升合二十五市斤),苞米二百多錢一升,豬肉一百二十錢一斤(按:每斤合市彩一斤二兩)。后來打起仗來,物價差不多貴了一倍,豬肉漲到二百錢一斤。俺家里每月能見幾兩銀子,生活可以勉強維持,俺媽也不用串街討飯了。甲午戰(zhàn)爭打起來那年,我補了三等水手。水手也分三等:一等水手,月銀十兩;二等水手,月銀八兩;三等水手,月銀七兩。仗一打起來,我就補了二等水手,每月拿八兩銀子了。”[2](p212-213)
苗秀山(1873-1962年)口述:“我是劉公島人,住東瞳西街,下海打過魚,也干過雜工。光緒二十年(1894年)七月初四日上的船。當時仗已經打起來,水師需要人,我在西局子練勇營住了四天就上船實習??偣哺闪似邆€多月,頭個月拿四兩銀子;第二個月拿四兩半銀子;第五個月轉為正式水手,拿七兩銀子,第七個月升二等水手,就拿八兩銀子了。”[2](p221)
對照北洋海軍的餉章規(guī)定,三等練勇拿4兩銀子,三等水手拿7兩銀子,二等水手拿8兩銀子,炮手可以拿15到20兩銀子,這些海軍士兵都拿到他們按照餉章該拿的收入,從表述來看,他們對于當時北洋海軍的收入還是比較滿意的。我們還注意到,這三位口述者當兵的時間恰是從1887年到甲午戰(zhàn)爭,也正是北洋海軍餉章頒布實行的時期,這基本上可以反映出北洋海軍餉章頒布后的總體執(zhí)行情況。此外,從北洋海軍經費的收支來看,盡管被頤和園工程挪用了不少,但從1887年至1894年,北洋海軍仍獲得1000余萬兩海防協(xié)餉用于日常開支,平均每年130萬兩,[7](p226)相較于每年30萬兩左右的俸餉支出,其經費還是有保障的。因此,北洋海軍的餉章總體執(zhí)行情況較好應是可信的。
“海軍與尋常水陸營伍不同,人材實為難將?!盵1](p561)因其船炮裝備、機械操作、航海技巧、人員教育,以及艦隊的組織訓練、行軍布陣,都需要有專門的知識與技術,才能有效地管理與操縱。就此而論,籌建一支近代海軍,清政府首先要考慮是如何招募到一批略通文墨,資質尚佳的人來加入海軍。由于中國長期形成的重文輕武、以文制武的文化傳統(tǒng),導致軍人的社會地位不高,游移于“四民之外”,職業(yè)榮譽感不強,從軍熱情極低?!八嚲殖蹰_,人之愿習者少”,[8](p28)在這種社會文化背景下,只有提高待遇才有可能增加吸引力,這是清政府不得不實行厚餉制度的原因所在。
“寧優(yōu)其餉,毋濫其籍”,[1](p1-2)北洋海軍官兵的收入已經達到了當時社會中等收入以上水平。有人測算,晚清的佃農每戶年耕種收入大約在15兩到30兩之間,1880年代寧波紗工年工資約為13至23.5兩;山東工人1880年代年工資約18.3至60兩。[4](p81)而當時北洋海軍一名剛入伍的三等練勇的年收入可以達到48兩,而一名三等水手的年收入可以達到84兩,至于炮目則可以達到200多兩,高于當時的工、農階層的收入。至于軍官的收入,顯然已經屬于高收入階層,即使與當時社會政治地位最高的文官集團相比也并不遜色。晚清一名總督能拿到手的平均收入為10598兩,一名巡撫為7761兩,[4](p82-83)海軍提督的年收入則有8400兩,介于總督與巡撫之間。
厚餉制度對于吸引人才起到了相當?shù)闹??!昂\娙瞬囊詫W堂為根本”,[1](p405)海軍學生的招募要求是比較高的,除了傳統(tǒng)的身家清白、身體強壯外,還要求“文字清順”,“已讀二三經能作論文及小講半篇者”,經過“送堂考驗”合格后進入學堂學習三個月的英文,之后再甄選“聰俊者留堂”,進學堂后進行復試,三次不中者還要“剔退”??梢娨笾?、程序之嚴格。對于練勇除了身強體壯外,還要求能“自書姓名,略能識字”。[8](p246、253)其實,福州船政學堂首批招生情況不太理想,由于名額沒有招滿,只好到香港招了一批學生。但僅僅兩年之后,在“優(yōu)給月廩”和“量予登進”的激勵下,投考海軍學堂的人數(shù)大大增加,甚至后來已到了“人材不患不多”的程度。[1](p407)一批本可以通過科舉之路贏得社會地位的青年選擇了被傳統(tǒng)士人鄙棄的行伍事業(yè),這不僅有助于改善海軍兵員的素質結構,也在一定程度改善了海軍官兵的社會形象。
需要指出的是,軍人經濟地位的改善并不必然導致其社會地位的提高。比如湘淮軍也以厚餉吸引人,但其社會地位并沒有得到相應提高,反而由于官兵的貪瀆跋扈而形象變得更壞。其原因在于,軍人要贏得社會的尊重和認可,不僅需要較高的經濟地位,還必須具備高于社會整體的素質。與仍為傳統(tǒng)兵制的淮湘軍不同,近代海軍集西方科技文明于大成者,既需要相當程度的科技知識,也需要具備一定的國際視野,對于當時的海軍學生來講,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加入海軍,只有經過長期嚴格的教育訓練才能上崗,其中“穎異之才,于西學已窺見門徑者”還被選派前往英、法等海軍強國留學,[1](p288)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成為近代中國最為系統(tǒng)地接受西方科技文明和人文精神的一個群體。海軍軍官的整體素質實際上走在了晚清社會的前列,這不僅有助于改變時人對海軍的看法,也在無形中提高了軍人的社會地位。
北洋俸餉制度是在參酌英德餉章基礎上制訂形成的。英國海軍餉章有常俸、膳俸、勞績俸、責任俸。德國海軍餉章有常俸、房租、糧食、馬匹、膳銀等項。此外還有養(yǎng)老俸、養(yǎng)傷俸;病故傷亡者又有恤賠孤寡之俸。北洋海軍由于受財政和軍制的限制,無法完全吸納,比如,軍官沒有養(yǎng)老俸,養(yǎng)傷俸也極低。
但是就整個餉章的內容來講,還是具有相當程度的近代特征:一是認識到辦海軍要大投入,“不宜過從省嗇”,海軍官兵的收入水平應該高于社會的中等水平,這符合世界各國辦理海軍的通例;二是餉章名目刪繁就簡,額數(shù)根據(jù)崗位之不同予以明定,官兵收入比例適度,從而革除傳統(tǒng)餉章因名目雜亂、額度不定而帶來不易執(zhí)行的弊病;三是設置了船俸、兵丁加賞等激勵因素,有利于提高官兵的積極性,比如軍官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是來自于船俸,但明確規(guī)定如果不在船上服役者不能拿,在船上者也要根據(jù)責任大小而定比例;四是建立了一套自下而上的餉章管理機構。天津海防支應局專管海軍全軍俸餉及各廠塢經費一切收支報銷考核事件的,在海軍提督下設提標中軍參將一員兼理全軍糧餉事宜,主要負責稽查全軍收放糧餉、總管全軍資俸名冊。此外,各艦也根據(jù)大小設置一至兩人來管理糧餉,其中鎮(zhèn)遠和定遠有兩名,其它各船除魚雷艇外都有一人來管理全船糧餉。從某種程度上講,糧餉專門管理機構體系的設置不僅是北洋海軍俸餉制度,同時也是整個后勤體制開始走向近代化的一個重要標志。
中國有句古語:“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句話實際上強調的是戰(zhàn)時后勤的重要性,然而后勤建設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無論在平時還是戰(zhàn)時都應該設置一套分工明確、職責清晰的后勤管理機構。就此而言,中國傳統(tǒng)軍隊實無真正的后勤。比如,綠營官兵的武器、衣帽、馬匹等軍需物件均需自費或變相自費制備,其后果是兵士對從軍用品能不買則不買,損壞遺失后能不補者也就不補,以致每逢征戰(zhàn),政府只得另撥武器、軍需用品,然平時不備,臨陣又怎能從容供應?誠如王家儉先生在評價《北洋海軍章程》時所指出:“此一章程的最大特點乃為海軍后路之重視,諸如沿海港口、船廠、學堂、病院、軍械所、魚雷營、水雷營、支應局等,皆納入其系統(tǒng)之內,足示后路乃海軍的根本”。[9](p301)北洋海軍的后勤管理機構開始向專業(yè)化分工化邁進,有專門管理全軍槍炮彈藥的旅順軍械局、專管各船裝備添換購置的旅順應添船械局、專門修理船上零件及儲備器具的威海行營機器廠,以及專管海軍全軍俸餉的天津海防支應局等,各類經費支出均有了專門的后勤機構進行管理,各部門之間也有了簡單地配合。
不過,就北洋海軍的俸餉制度乃至整個后勤體制而言,也還存在明顯的缺陷,比如缺乏一套專業(yè)的經費預算制度和統(tǒng)一的財務報領程式,“每艦應發(fā)之餉,應備之物,例由各管帶官分向支應所(局)領銀包辦”,[10](p336)這為管帶官克扣兵餉埋下了制度上的隱患,以及作戰(zhàn)指揮與后勤指揮相脫節(jié),[10](p268)管理糧餉的天津海防支應局、管理槍炮彈藥的旅順軍械局等后勤機構的官員是由北洋大臣直接委派,并不隸屬于海軍提督,這既不利于戰(zhàn)時決策,同時也為一些后勤部門以次充好、貪污中飽留下了空間。當然這屬于國家財政制度和整個軍制設計的問題,也是中國軍事近代化過程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布新而不除舊”,其結果也只能是“東一塊西一塊的進步。零零碎碎的”。[11](p114、117)值得肯定的是,盡管是零碎的,但它畢竟邁出了軍事變革的第一步,并且相較而言,作為后勤建設重要一環(huán)的俸餉制度,無論餉章本身的內容設計還是執(zhí)行情況仍是可圈可點的,對于推進北洋海軍的后勤乃至全面建設具有積極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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