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鵬
摘 要:詹姆斯·喬伊斯的早期小說《都柏林人》是一部關(guān)于關(guān)于癱瘓與死亡的系列短篇小說集,作者試圖通過一系列故事來揭示城市的精神癱瘓狀態(tài),對這部作品的解讀早已有了不同的定式。本文試圖從精神分析的角度,對作品進行另一種解讀。通過揭示其中部分人物內(nèi)心的沖突,來理解人物所面臨的困境與掙扎,以及逃離現(xiàn)實的途徑。
關(guān)鍵詞:都柏林人;精神分析;弗洛伊德;弗洛姆
《都柏林人》是喬伊斯的唯一一部短篇小說集,15個故事刻畫了愛爾蘭首都生活的方方面面。喬伊斯集中筆墨描寫了中產(chǎn)階級邊緣的兒童和成人,如女傭、小職員、音樂教師、學生、女店員、騙子和潦倒的商人。喬伊斯將其小說集當成愛爾蘭人觀察和研究自己的一面鏡子。“我的目的是為我國譜寫一部道德史。我之所以選擇都柏林為背景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城市是癱瘓的中心。對于冷漠的公眾,我試圖按以下四個方面來描述這種癱瘓:童年期、青春期、成年期和社會生活?!痹诖蠖鄶?shù)故事中,喬伊斯都運用了一個超然而其具有洞察力又極為敏銳的敘事聲音,把都柏林的生活詳細的展現(xiàn)給讀者。這些看起來很日常的情景,細想之下又體現(xiàn)出強烈的個人和社會悲劇色彩。整個的都柏林的社會氣氛死氣沉沉,其中的人物猶如被困在圍墻之中。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他們的思想和行動,他們想逃出這個牢籠,卻已由于精神的癱瘓而失去了逃離的力量。
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觀點,心理由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三個部分構(gòu)成。屬潛意識層面的本我是心理能量的初始來源,遵循快樂原則。同屬潛意識的超我遵循道德原則,代表社會引發(fā)生成的良心,以道德及倫理思想反制本我。大部分屬于意識層次的自我,遵循現(xiàn)實原則,存于原始需求與道德/倫理信念之間,以為平衡。健康的自我具適應(yīng)現(xiàn)實的能力,以涵納本我與超我的方式,與外在世界互動。自我為解決超我與本我之間產(chǎn)生的沖突,會使用心理防衛(wèi)機制。若適當使用,防御機制可減緩超我與本我間之沖突,但過度或過當使用,而不正視面對沖突,則會造成焦慮或產(chǎn)生罪疚(guilt),最終將導致如抑郁沮喪的精神失衡。
我們試用此理論分析如下幾個人物。
伊芙琳。伊芙琳是這部小說集中同名故事的主人公。她的母親去世了,她要勉力支撐著家庭,同時面對父親的暴虐。終于她有了一次改變自己生活的機會,和男友弗蘭克一起出逃去阿根廷結(jié)婚。在面臨出逃還是留下的選擇上,她陷入了艱難的內(nèi)心斗爭之中。毫無疑問,面對當下乏味艱難的生活和酗酒的父親,她是痛苦的;而和心愛的人一起遠走他鄉(xiāng),開始新的生活,是她所衷心向往的?!疤影?!她一定要逃!弗蘭克會救她。…..她為什么就該沒有幸福?她有權(quán)獲得幸福?!彼龊昧顺鎏拥臏蕚洹5?,在碼頭上,當她必須做出決定性的選擇的時候,她退縮了。“不!不!不!這不行。她的雙手瘋狂的摳住鐵欄桿。在海水中她發(fā)出一聲慘叫!”面對男友的召喚,她“蒼白的面孔定定地對著他,滿面無奈,像一只無助的動物。”“她看著他的目光中,沒有愛的跡象,沒有告別的跡象,也沒有相識的跡象?!?/p>
在伊芙琳的本我中,她試圖掙脫現(xiàn)實生活的束縛,向往自由美好的生活,向往主宰自己的未來。但是遵循道德原則的超我讓她想起了自己答應(yīng)過母親的事,要盡力維持這個家。她注意到父親漸現(xiàn)老態(tài),她認為父親會想念她的。“有時候他很慈祥?!彼淖兞藢ψ约杭彝ド畹目捶?,想起了一些細微的溫情:她生病時父親對她的關(guān)心,母親生前全家去野餐的經(jīng)歷。這些記憶掩蓋了父親的暴虐和工作的乏味。她猛然間的決斷像是來自天啟——她必須要留在熟悉的環(huán)境里。這是自我對本我和超我調(diào)節(jié)的結(jié)果。這一決定暫時緩解了她內(nèi)心的劇烈沖突。但是這是否就是她想要的結(jié)果?我們不得而知??梢源_定的是,她將繼續(xù)自己乏味的生活,忍受父親的暴虐。
法林頓。法林頓是《對手》中的主人公,也是《都柏林人》中最悲慘的人物之一。他強烈地抵觸單調(diào)乏味的日常生活。他日復一日地充當著麻木、機械重復的抄寫文書;他那些不用動腦筋的工作和難以相處的上司讓他怒火中燒。《對手》中談?wù)摰哪翘熘?,他的怒氣再也無法控制,法林頓就把全部火氣都撒在他的一個孩子身上,而孩子是世界上最無辜的人。法林頓的問題根源在于他沒有辦法認識到限定生活的那個讓人發(fā)瘋的怪圈。他劃不清不同生活層面之間的界限:他的生活、社交及家庭生活極為相似。哪一部分生活都不能成為其他部分的避風港,因為每一個因素都可能把他激怒。法林頓總是把生活搞的有害于自己而不是有利于自己。只要他高興就丟下工作溜出去,辱罵上司,而且傻乎乎的當了表去買酒。雖然每次小小的反叛都讓他暫時得到快樂,但那股隱忍下去的怒氣終究會發(fā)泄到別處,而且往往會因他的所作所為而加劇。法林頓不顧及周圍的人也使他和伊芙琳形成鮮明的對比,后者總是擔心別人會怎樣認為而忽略了自己的想法。作為《都柏林人》中野蠻的持強凌弱者,法林頓向我們揭示出一旦生活中只剩下不用動腦筋的重復將會發(fā)生什么:遲早暴力會發(fā)生,而且那些目睹暴力或是受暴力威脅的人將來自己也會施暴。
顯然法林頓的自我沒有協(xié)調(diào)好本我與超我之間的沖突。他處理不好自身與現(xiàn)實之間的關(guān)系,從他無意識中所運用的心理防衛(wèi)機制中可見一斑。面對盛氣凌人的上司,他只能忍氣吞聲,壓抑自己,在內(nèi)心里想象上司的腦袋是一個大雞蛋,“算計著怎么樣輕易地敲破它”。由于受不了上司喋喋不休的責罵,法林頓終于忍不住回了一句,盡管他不得不為此承擔代價,面臨被辭退的威脅并最后被迫認錯,當跟朋友們一起喝酒時,這有成了他炫耀的資本。除了壓抑(repression)與合理化(rationalization)之外,法林頓還用了退化情感(regressive emotionality)與轉(zhuǎn)移(displacement)兩種防衛(wèi)機制。單調(diào)乏味的抄寫工作讓他煩惱之極,在上司的頤指氣使面前他又不得不低聲下氣,于是他找到了一個暫時解脫的方法——喝酒,借此逃離讓他難以忍受的現(xiàn)實。但是在跟朋友喝酒的過程中,他也沒能逃離那種沮喪的情緒。比賽掰手腕的失敗更激起了他的怒火。法林頓回到了家里,至此他將自己的怒火發(fā)泄在了自己兒子的身上。通過轉(zhuǎn)移自己的失敗感,他的兒子成了犧牲品,在哭泣中祈求著“別打我呀,爸!我會為你說《萬?,斃麃啞纺嵌味\告……”
弗洛姆說,人類人類存在中有一種固有的孤獨感,這種孤獨感無法絕對消除,但人能通過各種方式轉(zhuǎn)移孤獨。通過《都柏林人》喬伊斯展顯了由于社會的癱瘓都柏林人所表現(xiàn)出的孤獨感和異化感以及他們的排遣方式。人人都有一種出逃的意向,想逃離這癱瘓而又麻痹的現(xiàn)實世界。伊芙琳的逃離最終失敗了,法林頓無處可逃,酗酒、暴力成了他擺脫孤獨的方式。這兩個人物只是其中的代表,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出都柏林人所具有的悲劇共性:消極逃避的方法并沒有使他們的精神世界得到解放,反而擴大了這種感覺,在他們在更痛苦的深淵中掙扎,找不到出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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