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楊羅先
江南藏瑰寶,岳陽樓外樓。
我扳開瀟湘腹地,犁開一道道記憶的傷痕,在幽藍愈合的痛處,苦苦尋覓。
丹桂飄香的旅途,渴望,綻放著美麗的心情。你在季節(jié)的深處,凝視一地的秋陽。
穿透遠古的時空,光影下的張谷英村,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清洗,明磚清瓦,被一陣陣馬蹄聲踏碎。
靜寞的空城上,流光吹響沉寂。前方,那閃亮的燈盞,分明是屈大夫手里的長卷。
是看破紅塵,還是逃避現(xiàn)實,異鄉(xiāng)的漢子,隱逸在山重水復(fù)的湘北,用血濃如水的親情,構(gòu)筑起一座家的世外桃源。
歷史的回眸,是一脈相承的印記。我佇立在古跡斑斑的大門前,撿起一闋清詞,拋向歲月的長河。
思念的海浪光著腳丫,在沙灘上不停地奔跑。是誰,在被海水淹沒的足跡里采擷,是誰,在歷史的波峰里自由巡航。
時光映照明時的底色,幽深院落在秋陽里潑撒金黃。
張氏古井,五百年的守候,五百年的張望。古井無言,任苔蘚碧綠激蕩隱忍的背影。別樣的天空,把溫馨與凝重送給冷冷的深巷幽院。
古井的清泉,和著磨制豆腐的聲響,如同歲月的眸子,讓你洗去憂傷,洗去絕望。
穿透歲月的凝重,我看見清澈見底的泉水,收攏綠柳飛絮的隱痛,泛起陣陣羞澀的波光。
我站在忽明忽暗的巷口,舉起藏滿誓言的相機,把回眸一一收攏,把背影一一看穿。我聽見汩汩流水和大浪淘沙的心海,溫柔地對接,推波助瀾。
一塊煙熏的臘肉,倒影水中,像是在上演一場素凈的古裝戲。
紡線的大媽,早已把時光紡成悠長的記憶。
巍巍筆架山下,連綿二十六代的村莊,古屋連著古屋,希望連著希望,相互依存,相互纏繞,構(gòu)建著溫馨的樂園。
高山流水的音樂,從祖先的胸中傳出,以古樸的姿勢,舒展生命的底色。流淌的血液,盛開鮮艷的玫瑰,閱盡五百年的姹紫嫣紅。
山倚著山,水連著水,橋牽著橋。古色古香的五十八座石橋,在“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和諧景象中,嵌一枚定海神針,演繹著“九九歸一”的神話。
穿過歲月的云煙,我看見靜謐的村寨,側(cè)臥在群山的懷抱,像一彎秀麗的月亮,潺潺流水把它緊緊地擁抱。
徜徉渭溪走廊,眼前的景致竟是如此的恬靜,在張祖博大的情懷中,水與火竟也如此相融。
真實的美,對稱的美,幽靜的美。一切都是這樣輕松隨意,一切都是這樣扣人心弦。
養(yǎng)在深閨,儼然一座民間雕刻的圣殿。
山之魂,水之韻。
透過五百年疼痛的心靈,七彩的陽光在盡情歌唱,靈魂的村莊,舉起一段史詩般的空殼,懸在起起伏伏的浪尖之上,讓人去樓空的憂傷,纏綿我的祝福。
張谷英村,一部凝固的史詩。
我在孤寂中站立。我在孤寂中躺下。我在孤寂中升華。
一場雪,帶著我的夢,帶著我的渴望,帶著我想要的原始和期盼,在近乎冒險的沖動中,苦苦尋覓。
撩開雪峰山神秘的面紗,大山深處,馬路溪村像童話世界里的公主,披一襲銀裝,舒展周身的圣潔。
沉默,是村莊全部的語言。
炊煙裊裊,落英繽紛。在游子的心中,古樸的村落,像一把銹跡斑斑的銅鎖,幸福越來越遠,春天越來越近。那片打開記憶的鑰匙,隨山移水轉(zhuǎn),早已遺落在時光的河流之中。
帶上廣角鏡,我把美好的愿景統(tǒng)統(tǒng)嫁接在這深深庭院,讓晶瑩的雪,一點點融化,幻化成飄逸的白云。
小巷深處,走出來一位蹣跚的老人,面對著談笑風(fēng)生的一群陌生人,斑駁的舊事從柴垛中拔節(jié)而起。
春夏秋冬的輪回,看在他的眼里。子丑寅卯的變數(shù),記在他的心中。在這茫茫雪景下,猛一拉開記憶的閘門,他竟是這樣束手無策。
一棵古樹,站在村口等待。
田園的野花很纖弱,在白雪的覆蓋中無法起眼,深深淺淺的坑洼中,溝溝壑壑的荒蠻里,都有它若隱若現(xiàn)的影子。
兀立的石頭,消失了昨日的鋒利,刺骨的風(fēng),加深了雪后的投影。
一樹又一樹光禿禿的枝丫伸向天空,跳躍的小鳥驚落了樹枝上的雪花。鳥巢,堆滿了積雪,我甚至不知道,喜鵲和它的兒女們,將飛向哪一枝溫暖的樹枝,躲避這一場也許還將持續(xù)的冰凍。
安靜的雪地里,不懼嚴寒的山雀,嘰嘰喳喳和雪粒擁抱在一起,為這寂靜的村莊增添一份動感。
滑雪的少年,三五成群。斜坡的高度,遮擋了大人的視線。自由,隨意,飄逸。高高低低的童年,讓木板釘成的滑雪車領(lǐng)著,流淌出無私無欲的歡樂。
皚皚白雪掩映下的木屋,敞開渴望的心扉,堅守著日夜流逝的歲月和漸趨褪色的風(fēng)景。屋頂上藍藍的炊煙,展示著村莊早已模糊的細節(jié),美麗著每一次回眸時的瞬間。
心里滿滿的,都是難以言喻的感動,那些爐子屋里熏出來的芳香,已經(jīng)在我的心中深深打上了幸福的烙印。
一條河,圍繞著山的腳步,在安靜的深入中旋轉(zhuǎn)。山的影子,在水中游動,像正在趕路的一群人。
一只舊船,沉默不語。早已沒有了乘風(fēng)破浪的英姿,平靜、安詳?shù)靥稍诼懵兜暮訛┥希瑳]有人知道,是誰偷走了它一路的船歌和槳聲。在一片晶瑩的雪里,但見傷痕累累的風(fēng)帆,落下別樣的孤獨,折斷了的槳櫓,垂下翅膀,在寒風(fēng)中顫栗。
吊腳樓已隨歲月老去,而樓下依然流淌的小河,卻與我遙遙相對。河邊,那些樹,那些草,還有那些爬滿苔蘚的巖石,依舊蓬勃在村莊博大的胸懷。
所有的顏色,在這里都是這樣潔凈,心甘情愿地被天空、土地、碎石和風(fēng)雨洗凈。
燃燒的光芒,托舉我的目光,我滿懷的情思,被淹沒在古村的屋檐下。紛亂的思緒,在我的腦海里糾纏。我不明白,一個村莊在另一個村莊里疊印,需要多少日子。一口古井讀懂另一口古井,需要多遠的距離?
村莊,停泊在昨日的槳聲里,做著悠長的夢。原始的靜,概括了所有的聲音。
回頭凝望馬路溪,苦苦守候的山巖,在峰回路轉(zhuǎn)之后,與攀爬的藤蔓在祥和的雪景中,纏綿成鮮為人知的荒原。
所有的希望都是山重水復(fù),所有的幸福都是柳暗花明。
一場大雪過后,陽光開始露臉。
能夠在陽光吻著雪花的圖畫里,與神奇的高椅邂逅,應(yīng)該是我奢望已久的幸福。
好多年沒有到過懷化了,一個火車拖出來的城市,便久久地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相約懷化,相約會同,相約高椅。精致的文書,早已擺在了我的案頭,文人的懶散,常常導(dǎo)致標(biāo)準時間的失誤。是這場悠揚的大雪,重新拾起我漸趨霉變的諾言。
雪花飛舞,面對寧靜,面對曠遠,這一次,我們說走就走。
踏雪而來,我整理好遺忘多年的愛戀。深情的巫水河,激起思念的波瀾。
寂靜的江水,涌動著陳年的往事,漣漪深處,潛入千年如水的憂傷。
沉睡的高椅古村,三面環(huán)山,一面環(huán)水。典雅的建筑中,巷道與庭院若即若離,內(nèi)外封閉的循環(huán),呈現(xiàn)古樸的八卦陳式。
遠眺村落,宛如一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奶珟熞巍!吨芤住返年庩?、五行學(xué)說,在這縱橫交錯、形如網(wǎng)狀的迷宮中,天人合一,演繹得如此天衣無縫。
置身其中,古香古色的風(fēng)韻,優(yōu)美多姿的建筑,叫人應(yīng)接不暇。在小巷里穿梭,常常難以辨別方位。庭院堂前,家家懸掛著匾額,照壁繪有壁畫,明清的印記隨處可見。
一扇扇的窗雕花,一道道的馬頭墻,把你帶進一個遠古的時代。透過“關(guān)西門第”、“耕讀傳承”的題字,我仿佛聽見醉月樓上那朗朗書聲,清代女子學(xué)館猶在,卻找不到“四壁云山合畫意,一江煙雨富詩情”的讀書人了。
走出古村,石雕石刻側(cè)臥其中,龍騰鳳舞、花鳥人物,無不彰顯匠心獨運的精湛技藝。有機融為一體的五個自然村莊,宛如一幅錯落有致的神奇圖畫,令人流連忘返。
藝術(shù)與生活的距離,再一次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古風(fēng)吹動的巫水,順流而下。雪后的高椅,灑落一地的潔白,靜謐的村落,是會同生生不息的魂魄。
就在這雪花飄舞的時節(jié),我走進會同,走進高椅,深情地撫摸著古村的每一寸肌膚。
這里的每一片瓦,每一道墻,都如同一顆顆寶石,鑲嵌在山清水秀的畫卷里。這里的每一條溪流,每一泓泉水,都是這么深邃,這么幽靜,就像一壇陳年的酒,散發(fā)出誘人的芳香。
連綿的群山巍峨?yún)s又熨帖,古青古綠的純凈,直至親到你的心底。。
靜靜的村落,隱隱的風(fēng)聲吹動,托舉一枝搖曳的茅草,集中我飄飛的思緒,澎湃的音符從我的眼角縱情流淌。
闊別千年,今天,我在冷冷的冰雪里讀你。時光如昨,那些沉陷了的故事,在歲月里揚起深深淺淺的呼吸。
我喊出你的名字,喊出你以古樸筑起的一抹和諧的風(fēng)景。你高揚神秘的愛戀,和盤托出楊氏的族譜。
“池荷呈瑞露青蓮,柳浪鶯風(fēng)景更妍,裕通丹青千古事,略加淡墨即成篇”。先人的詩作,在寧靜的氣息中,盡顯深厚的文化底蘊。不難看出,曾經(jīng)的高椅,確曾有過歷史的輝煌。
穿越厚重的歷史,我仿佛看見才子佳人在紅黑相間的魚塘邊,品花賞月,吟詩作對。如今,“關(guān)西門第”的后裔,也在高舉酒杯向天空揮灑,他們在敬為保衛(wèi)這片沃土而英勇獻身的蔣太君。
嘆一聲,遠古的英雄,在一闋清詞中離去,笑看春雨秋風(fēng)。此刻,我站在蔣太君的墓前,淚水盛滿了苦澀的詩行。
深沉的思念,在古老的琴聲中揚起,風(fēng)雪掀起迷茫的歲月。血色的年華,在一波一波的景仰中升騰。
情韻獨特的風(fēng)光,沐浴著風(fēng)雪中凍醒了的田園。
我坐在太師椅上,翻閱千年的經(jīng)書,風(fēng)霜雪雨重疊著歲月蒼涼的夢幻。
明清遺風(fēng)在不息的巫水中顫動,青磚黛瓦,顯露古村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里程。
我牽著我的詩句,走在青石板上,讓記憶一點點滲入腳下的土地。寒風(fēng)中靜立的村莊,透過精心雕刻的花紋,早已飛向遠古的童謠。
泉水從古詩的山谷緩緩流出,澆灌了枯竭的巫水,也澎湃了我情感的海洋。
遙遠了太長的歲月,我像一只相思的鳥,飛不出時光的阻隔,一直在詩歌里歌唱。
放眼回望,古村依然升起明清的一縷輕煙。駐足傾聽,巫水河畔依舊飄過那曼妙的琴聲。
是什么能如此久遠的牽著瑤胞的視線,是什么能如此強烈的勾著游人的魂魄?藍天碧水交相輝映的上甘棠村,宛如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安靜地坐在這一片風(fēng)景里,無論漢代還是明清,神奇的傳說里,只是留給人們一個清晰的背影。
此刻,我行走在上甘棠古樸的青石板上,迷人的村舍沿謝沐河左岸“一字”排開,我訝然于一河歡快的流水。輕輕掬一捧,柔滑滑,涼颼颼,猛一松手,清澈見底的河里便濺起晶瑩的水花。
小橋。流水。人家。靜謐的河邊,古老的碼頭猶在,卻不見了當(dāng)年身強力壯的漢子。
汩汩河水,伴隨著千百年浪跡天涯的水手,在奔跑的時光里流淌,卻早已打不開記憶中的孤帆影只了。
河邊,低頭洗衣的婦女,舞動著手中的擂槌,有如女書般輕盈的筆畫,任憑游客吆喝、拍照,她們始終不會抬頭,只顧一槌一槌地槌打著衣服。河水泛起的陣陣漣漪,綻放著農(nóng)婦天然的靜美,無限的柔情。
遠古的步瀛橋上,爬滿了形形色色的藤蔓,橋的下面,幾只鴨子在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我駐足在石拱橋邊,收攏澎湃的思緒,把橋上橋下的風(fēng)景,一同融入這激情的詩篇。
是誰,從遠古的元朝走來,穿越明朝的千溝萬壑,冥冥中,念一闋清詞,把古瑤城的油燈點亮。
近入湖廣,遠渡重洋。百年的遷徙,千年的漂泊。翻開千家峒凝固的歷史,長鼓伴舞,歌對新娘,無不彰顯瑤家兒女純真的本色。
五百年故土的重逢,上千年瑤胞的繁衍,淚水依然解不開逃離的心結(jié)?;ㄏ泺B語,曲徑通幽,一面長鼓,一支牛角,瑤歌終究撫不平內(nèi)心的傷痛。
捏一把星光,點燃桐油的燈盞。油燈閃爍,照亮文字舒展勞動的姿勢,沿著情感的經(jīng)絡(luò),在謎團重重的迷霧里,尋找單純的筆劃。
一條紗巾,抒一番纏綿的心意,一方手帕,寄一抹款款深情。奇絕的人文底蘊,唯美的女書文字,形奇音奇義奇,女字女歌女俗,纖纖斜紋里的傾訴,傳遞著瑤家女子別樣的情意。
愛恨情仇,生離死別。在已入吉尼斯記錄的女書里,刻下點點滴滴的印記。
微風(fēng)吹過,我站在滄桑的謝沐縣衙遺址。左手,翻開沉淀的歷史;右手,托起美好的明天。為了一個民族的繁榮,為了一方百姓的幸福,深情祈禱。
置身上甘棠村,到處洋溢著“千年古村”的神韻,盡管如今坦途縱橫,但無處不牽著韓少功筆下崇山峻嶺西望茅草地。
一個美麗的傳說,掀開五千年沉甸甸的歷史。
是誰,隨大禹治水有功;是誰,深得玉帝萬年壽命的賞賜;是誰,只身南下抵達蒼梧之野;是誰,在南山腳下一盹便是八百年?
伴隨著歷史的風(fēng)云變幻,這些人文發(fā)祥之所,兵家必爭之地,總是要與神明和天意緊緊連在一起。這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水的龜形,便成就了幾朝幾代官運亨通、縣泰民安的偉業(yè)。
且看龜塔上的裊裊香火,日夜守護著黎民百姓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一批江南名優(yōu)特農(nóng)副產(chǎn)品,正在這里逐步形成產(chǎn)業(yè)和規(guī)模。
一泓希望,一方憧憬。一個品牌,一份榮光。是天使的手指,在上甘棠村采摘年年歲歲的豐收。如織的游人過后,秋天依舊留給他們揮之不去的風(fēng)景。
我佇立在文昌閣前,看黛青色的山巒如洗,聽流淌的謝沐河水有聲。不屈的“三千”文化,你早該把圣潔和溫馨覆蓋古村落昔日的凄風(fēng)苦雨。
收攏紛亂的思緒,我在沉思中輕叩心扉,上甘棠村,神奇的景致,你的云霧,你的怪石,你的樓臺,還有你絕世的女書,何時能在裊裊盤香里,感受你的暮鼓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