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同發(fā)
李中邦的青年時代,便與日本研究結(jié)緣,在良師的栽培下,學業(yè)大有長進。后來無論是編雜志,還是出版圖書,他都沒有離開過日本研究的方向,始終站在對日研究與追蹤的前沿。
1960年出生在臺灣高雄左營的李中邦,童年是在眷村度過的,其小學同學多半是外省籍的海軍子弟。小學五、六年級,是學校反共教育與宣傳最盛的時期,有時會整個年級被帶到校外去看“匪情資料展”,所宣揚的都是大陸同胞如何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但很奇怪,即使到處都充斥著那樣的宣傳,他還是對大陸充滿好奇,甚至向往。
李中邦大學專業(yè)是日文,那是因為大學聯(lián)考成績分發(fā)導致的結(jié)果。其實他對日文沒什么興趣,所以到大三、大四時,就開始自修自己有興趣的政治、國際政治等專業(yè)。大學畢業(yè)后,按規(guī)定需服預備軍官兵役1年10 個月。那時他老覺得臺灣的對敵準備全是針對大陸,有點不對勁;卻對周邊國家如日本、菲律賓等,沒有一點戰(zhàn)備概念。 后來他考入中國文化大學日本研究所,在學習研究過程中,一直對日本利用中國分裂而逃脫原本應承擔的龐大戰(zhàn)爭賠償這段現(xiàn)代史耿耿于懷,成為心中之痛。
那時文化大學日本研究所請來了三位自日本東京大學學成歸來的名師――許介鱗(日本政治)、李鴻禧(日本憲法)、孫炳焱(日本經(jīng)濟),聽他們的課,李中邦感覺收獲特別多,思想、視野開闊不少。
許介鱗老師是其中最嚴格、最“兇”、同學們最怕的一位,有一半同學,修了一學期,下學期就不修了。那時凡遇有許老師的課、或要旁聽許老師在臺大政研所的課,李中邦前一天晚上都會緊張得睡不好覺。其實許老師比學生還要用功,他只專注在學術(shù)上和學生課業(yè)上,偶爾才會受邀演講或?qū)懺u論。聽許老師的課,實在是一種享受,內(nèi)容新、見解新、思想新,非常引人入勝。
李中邦(左)與本文作者
李中邦的碩士論文《日本“經(jīng)濟協(xié)力”外交之研究》,專門研究日本政府的開發(fā)援助(ODA),指導教師就是許介鱗。那時他才漸漸發(fā)覺,去找許老師討論或報告什么課題,如果做好了充足的準備,老師非但不會兇,還會很親切地提供數(shù)據(jù)、書籍。許老師指導的這篇碩士論文后來被臺灣“經(jīng)濟建設(shè)委員會”(錢復時任主委)拿去濃縮編成小冊子,開了臺灣研究日本ODA 之先河。
李中邦從文大研究所畢業(yè)后,進入民間雜志社《日本文摘》做編輯工作。那時臺灣政治、言論逐漸開放,社會相對開明,統(tǒng)、“獨”問題、省籍問題隨之浮上臺面。為此,同學、同事間乃至整個臺灣社會,常會為了一些問題激辯,甚至吵架,一片亂象叢生。
《日本文摘》本來是一本中立、內(nèi)容很特殊的商業(yè)雜志,頗獲讀者好評。但因別的雜志跟進報導形成競爭,加之成本高,以及業(yè)務擴張等問題,后來不得不讓渡給一位“臺獨”大佬。這位大佬初得此刊,還蠻有興趣,常跑來跟編輯聊天,李中邦也從這位大佬不經(jīng)意的談話中,聽到不少“臺獨”經(jīng),大開眼界之余,對“臺獨”也有了更深的認識。
1994年2月,在《日本文摘》逐漸“親日化、臺獨化”的背景下,李中邦毅然辭去主編,去臺灣大學日本綜合研究中心當許介鱗老師的行政助理。不過看得出來,那時臺大并不支持日本綜合研究中心的發(fā)展,一年后他又轉(zhuǎn)去《中國通》雜志擔任副總編輯。
后來,許老師推動成立日本文教基金會,在基金會里繼續(xù)主持臺灣日本綜合研究所。2002年10月,許老師找他幫忙開網(wǎng)站、出刊物,他一口應允。那時研究所雖然人不多,各項工作卻做得有聲有色,網(wǎng)站一度在海內(nèi)外頗具知名度,連加拿大、澳大利亞駐臺人員,也跑來找他們“聊天”。
臺灣日本綜合研究所,可以說是許老師為了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和心愿,自掏腰包或募款支撐的。放眼當今,有哪位著名學者退休后還會這么做?因為研究所跟政府及政黨沒有任何關(guān)系,反而可以不受拘束,一切根據(jù)資料、事實來說話。許老師退休多年,迄今仍每天到研究所上班,孜孜不倦閱讀、做研究、寫書。光是這種精神、毅力和身教,就令李中邦敬佩不已。許老師上班時間話不多,從不會浪費時間閑聊,偶爾講一講時事,其切入點與獨到的見解,真可謂“見人之所未見”,常令人耳目一新,受用無窮。
2003年以來,李中邦由于負責編輯老師的著作,許多稿件總能先睹為快。為了編輯、校對、配圖、核實資料,都需要反復琢磨,更能從中體會老師精湛的功力。離開校園這么多年,還有機會在老師主持的研究所工作,繼續(xù)就近見識老師“日本學”、“臺灣史”的功力,也繼續(xù)享有做學生的滋味,不時領(lǐng)教老師的宏論與高見,他感覺自己真的太幸運了。
李中邦是個有思想的人,他的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文章里,而不大會與同學、同事去正面交鋒。有些“獨派”同事看他比較溫和,曾對他拉攏、示好,想讓他轉(zhuǎn)向,但他始終不為所動,依然葆有他作為學者的正義與風骨。
李中邦在學術(shù)研究上甚為用心,從他的幾部著作中可看出其功力:他對兩岸間“第三者”日本的批判犀利有力,入木三分;對日本影響兩岸關(guān)系的know-how,洞若觀火,一語中的;面對日本對兩岸新情勢的反撲,頭腦清醒,認識深刻。
李中邦自步入社會以來,一直在雜志、出版界工作,主持雜志與書籍的編輯出版,經(jīng)手過數(shù)百期雜志和許多書籍,但基本上都是“為人做嫁衣”;雖然自己也發(fā)表過許多文章,也曾在《聯(lián)合晚報》副刊寫專欄兩、三年之久,卻從來沒有集合成冊,有自己的專著。承蒙《海峽評論》總編輯王曉波教授的督促,終于“逼”他整理出一本真正屬于自己的著作,這就是《日本如何做兩岸間的第三者》(2006年,海峽學術(shù)出版社出版)。這部著作是他持續(xù)觀察、研究日本多年的一些心得和成果。多年來,他一直深切感到,臺灣內(nèi)部、兩岸間的問題,“日本因素”介入都極深,說日本是“第三者”一點也不為過。許多人認為,臺灣問題主要卡在美國,其實,躲在暗處的日本用力更大。他的這一觀點,在學界頗具影響,很有點振聾發(fā)聵的意味。
李中邦一針見血地指出,兩岸合是日本的最痛,分是日本的最快;本是同根生的兩岸,沒道理讓親疼仇快。只是百余年來,日本處心積慮地在臺灣灌輸、散播、孕育的“親日反中”DNA,仍在某些人身上殘留著。兩岸有識之士及人民若要面對歷史,實現(xiàn)和平統(tǒng)一,除了本身的努力,還得摒除外力的干擾,尤其是日本的干擾。破解之道無他,首要洞悉日本插手兩岸關(guān)系的各種know-how。這就是他2009年由海峽學術(shù)出版社出版的《日本影響兩岸關(guān)系的knowhow——官民兩手相互為用與國際政治謀略》一書。書中每一篇文章,正如一項項紀錄、一件件事例,解析日本的know-how 即含在其中。
戰(zhàn)后兩岸分裂,日本“種獨”是重要因素之一。當冷戰(zhàn)結(jié)束,國共漸泯恩仇之際,日本種的“獨”則開始生根、發(fā)芽,在李登輝、陳水扁時代最茂盛。至馬英九執(zhí)政,兩岸融冰,一切都在快速改善。但“獨”在臺面下卻更急切、更活躍,因為日本所謂“親臺”勢力繼續(xù)在“撒獨”、“養(yǎng)獨”、“導獨”,而這正是日本對兩岸新情勢的反撲。李中邦新著《日本對兩岸新情勢的反撲》(2010年,海峽學術(shù)出版社出版),為海峽兩岸和日、美之間的事件、關(guān)系、互動、媒體作用和轉(zhuǎn)折演變,留下了一份真實的記錄與觀察,也為人們再次敲響了“臺獨”肆虐的警鐘。
因為工作關(guān)系及個人因素,他到祖國大陸訪問的次數(shù)相對少一些,但每次赴祖國大陸,他對參會論文的寫作都很認真,并求有所得。他自謙是個容易懶散的人,但又說,每次看到日本對兩岸的作為,就不由得會警醒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這正是他不屈不撓的意志力,也是他豐厚扎實著作的動力源。
李中邦從事日本研究以來,一直認為,日本是一個難纏的對手。他的一些研究成果表明,甲午戰(zhàn)爭日本打敗中國,獅子大開口,要中國割地賠款,且造成臺灣和大陸長期分離,這問題至今沒有解決,其中的“日本因素”影響至巨。李登輝、陳水扁時代,日本右翼在臺無往不利,擁有莫大的影響力。至馬英九執(zhí)政,日本神經(jīng)繃得更緊,駐臺單位全體動員起來,收集情資,辦文化活動,私下跟在野勢力(獨派)密切連接,重新布局拉住臺灣。過去臺灣曾有大學成立日本綜合研究中心,民間也有日本研究所,日本駐臺單位、企業(yè)都不給任何資助。現(xiàn)在日本交流協(xié)會主動透過臺灣外事部門,向臺灣最好的大學表示,愿意出資協(xié)助成立綜合性日本研究所或研究中心之類的機構(gòu),可見其用心良苦。
所以,緊緊追蹤這個“難纏的對手”,成了他心中永恒的主題與時代責任。他每做一個研究報告,每寫一篇評論文章,都嚴格要求,務必盡心盡力。以他今年在《海峽評論》的專欄文章,可見端倪,如2月的《安倍政府的右翼圖像及其作為》、3月的《日本在釣島爭端布局下的全方位大蛻變》、4月的《安倍訪美與加入TPP 均為對付中國》、5月的《臺日漁業(yè)協(xié)議日本誘引臺灣上鉤》等,其追蹤之快準狠,為一般日本研究學者所不及。
他去年在祖國大陸《東北亞學刊》(第4 期)發(fā)表的《兩岸共破日本侵占釣魚島伎倆的幾個問題》,也非常犀利和有見地。他認為,無論如何,兩岸應該合作,一起做幾件事,政府不宜出面的情況,可以由學界和民間有熱誠的人士來做。他提出的一些建言也很務實,且有新意:首先,加強國際宣傳。自從有釣魚島爭議以來,國際間都用日文“尖閣”的發(fā)音senkaku 標識。除了中國人和海外華人,沒人用釣魚島或釣魚臺的名稱。這很吃虧。兩岸可以通過英文等多國語言,將日本竊占釣魚島的來龍去脈,向國際社會廣為宣傳。
其次,爭取日本“明理之士”。當今日本似已淡忘了二戰(zhàn)的教訓而右傾化,右翼、保守派在釣魚島的立場很硬。不過,日本國內(nèi)還是有一些和平、進步人士知道日本竊占釣魚島不對,或愿意與中國共同開發(fā)。但他們的聲音微弱,又被右翼痛罵,在日本很孤立。兩岸應該爭取這些人士,相互呼應、合作。
再次,在國際上,兩岸要多對美國下功夫,用各種辦法使美國轉(zhuǎn)向支持兩岸的釣魚島主張,至少要美國維持“中立”的立場;同時阻止日本將釣魚島問題跟南海問題連接,攪和南海爭端。
在釣魚島問題上,不論是兩岸中誰應對日本,抑或未來兩岸合作應對日本,都必須小心謹慎,因為日本人相當認真,重視情報,喜歡搞謀略,善于以小搏大、以弱擊強,加上有美國撐腰,著實是個難纏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