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干
“愛是一種永久的信念,不管上帝存在與否,一個人總是因信仰而信仰,也是因愛而愛……”這是羅曼羅蘭說的一句名言。的確,愛是一個崇高的詞藻。
詩人為什么去寫作?因為心中有愛。愛什么呢?是生命。就是動態(tài)中的生命和靜態(tài)中的生命,就是世間萬物。
有人嘲諷詩人為瘋子,對此我一點都不生氣。詩人,為生命代言而瘋,甚至為生命代言而丟掉生命,古今中外皆有之,我覺得,值。
這比那些狂人和偽君子,光彩得多。雖然詩人命途多舛。
以上感言,是因為讀了詩人段光安的詩作而發(fā)的。
他的詩平淡敘述中總帶一些傷感。是因為他觀察到了一切生命的不尋常和被顛覆。
臺灣詩人余光中早些年就曾經說過:“藍墨水的上游是汩羅江?!彼且銮屠畎椎膫魅恕?/p>
因為屈李二人,一生為愛而寫詩,為生命而代言,最終也因為生命而獻身,成為一代絕唱。
開讀段光安的詩篇時,不知為什么總有這些聯想。
光安在《關于詩的隨感》一文中有這樣一些議論:“我認為對詩而言,生命意識至關重要,即使一句有關最微小生命的詩,也勝過與我們生存毫無相關的厚厚一本詩集。詩,關鍵要讓讀者感受到沖擊,讓讀者顫抖,一種暗示模糊地走進讀者的靈魂。”
他還認為每個生命個體,都是藝術家,執(zhí)行著生物體中的藝術方式。生命在不斷消亡之中保持著她那永恒之美。一朵野花,一片落葉,一聲畜叫,在某個瞬間都會使人激動不已。
以上這些議論中充分表達了詩人對詩歌藝術的另類見解,也為此理論著、為此實踐著。
詩集首篇《高粱茬兒》就是壯寫這樣的殘美生命:“靜穆/收割后的高粱地/干癟的根/支撐著殘缺的身軀/在凜冽的風中/站立/鋒利的梗/沒有淚/執(zhí)著地望著/大雁遠去的天際?!?/p>
可以斷言,生命的存在就是苦難的存在。高粱茬兒就是一種凄美生命的存在。詩人通過高粱茬兒在暗示著什么呢?因為得到了詩人的體恤和解讀,高粱茬兒這個尋常生命,得到了提升并成為一種象征。
《?!肥且皇字挥袃尚械脑佄镌姡骸案^田或拉過車/如今只能被擠奶或宰割”。這種哀婉與憤慨是通過描寫牛這個普通生物的一生所表達出來的。表面看來淡如水,實則極富營養(yǎng),一讀就懂,就有聯想,因為所寫物象不是天外之物,令人摸不著頭腦的那一種。
又一位朋友曾經說:“詩歌從不需要讀者。換句話說、它只需要知音”。這句話的寓意我是明白一些的,然而它跳躍性太大,忽略了一個細節(jié)。一個詩人,首先要有讀者、而后才有知音。有了溝通才會產生知音。世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天才詩人,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天才讀者(知音)。詩與讀者都是在互動中取得信任并漸入境界的。
光安的詩力求精短,以質樸去接近讀者,征服讀者,效果是好的。
比如《豬》這一首:“痛苦的豬無奈地思考/幸福的豬愉快地舞蹈”。這是兩種不同的生命體認狀態(tài)。詩人僅用八個字,就使它躍然紙上。痛苦和幸福,思考和舞蹈,都是相對地存在著。詩人在這里不僅有同情更有批判。我寧愿去飲這樣的“白開水”,也不想去飲那些動輒幾百行幾千行的“百事可樂”。
詩、是嗩吶,也是長簫。人世間痛苦多于幸福。在一定意義上詩是為苦難而存在著。詩是良知,所以應該是燈,生命之燈。
詩人段光安為《雨夜老馬》而呻吟;為《迷途羔羊》而長嘆;為《鷹》之孤單而揮淚;為《童年的河》的變異而唏噓。
他對友情有這樣的定語:“在你步入沼澤之前/大喚一聲——不/在你攀巖的時候/扔下一根繩索”。
這里詩人是在說,友情應該是對生命的其情關照,而非利益組合和相互算計。
這首詩似乎不用技巧,實則運用了更高的技巧——其情。意象在這里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我們有一個閱讀上的經驗主義毛病,即就是眼高手低。其實樸實無華的詩作,寫起來并不容易。
還有一首小詩頗具功力《殘碑》:“一位斷臂老人/冷漠/而風骨猶存/筆鋒/像胡子一樣蒼勁/再激昂的演講/也打動不了他/歷史在他身邊玩耍/只是一瞬”。
殘碑乃常見之物,沒有什么可奇怪的,奇怪的是歷史也來在它身邊玩耍,且又只有一瞬。
這種暗示,很是高超。
在這本詩集里,這樣的詩作不少,這或許就是詩人寫作上的一種追求。他還有一些科學與詩歌相互提升的詩作,寫多了,寫精了,也是一個出口。
段光安是一位思想中的詩人,清醒中的詩人。也就是眾人在睡我獨醒的詩人。物化而繁雜的世象,沒遮擋住他的目光。他是寂寞的,他以寂寞之手號住了生命其實的脈絡。這種以詩入世的寫作狀態(tài),猶為可貴。
在目前這個物化的世界里,所缺少的,也正是這樣的清醒的歌者。
詩歌,為生命代言而存在,是耶非耶,就請生活來鑒證吧。
對段光安的詩歌創(chuàng)作,還可以談很多方面,然而我想,抓住“生命”這二字就足夠。
含蓄而豐滿,舒緩而更富藝術張力,是我對他以后詩歌創(chuàng)作的期待。
以上就是讀后感言,詩友之間常有的一種溝通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