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一次相愛

傳說中的家暴

那句歌怎么唱來著？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苦逼的是，楊佳在李成這里，銷魂的感覺沒得到多少，受傷的滋味卻足夠喝兩壺了。

楊佳不是白富美，但只要站在李成面前，優(yōu)越感總像放到熱水中的溫度計，“噌噌”就上來了。無論身高還是薪水，她都高出李成一大截，楊佳覺得，李成遇到她，那是修了八輩子的福氣。

可李成好像并不“感恩”，不僅不感恩，他還有意無意在老婆面前擺出一副“爺也不差”的姿態(tài)。一個屌絲男，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只證明了一點——認不清自己。

昨天晚上，本來一切平靜——李成在廚房燒菜，楊佳和兒子堆積木，搭配電視上的背景樂，三口之家其樂融融。問題出在飯菜上桌前，李成急惶惶解下圍裙，奔到電視前，一邊換臺一邊驚呼：“完了完了，比賽已經(jīng)開始了?！?/p>

楊佳瞄一眼，哦，孫楊世錦賽奪首金的重播，一條舊聞，至于像看直播那么緊張嘛。

正不屑著，餐桌那邊傳來兒子的哭聲，扭頭一看，楊佳的小心臟差點兒蹦出來，兒子在她一回頭的工夫已經(jīng)跳上餐桌，盤子里的菜太燙，此刻孩子正攥著一片菜葉哇哇大哭呢。

萬幸的是，只是手指燙紅了一點兒。饒是如此，楊佳還是hold不住了：“不看電視你能死么？！”

李成正給孩子做冷敷，一聽這話也惱了：“你看會兒孩子能死么？！”

咦，真是能耐見長啊，居然敢頂嘴了，楊佳橫眉立目沖過去：“剛剛一直都是我在看孩子……”

“我也沒閑著，從下班進門就鉆在廚房里。”

“你……你倒想不鉆廚房，可也沒有天天吃酒店的命?！?/p>

“你，”被楊佳一激，李成脖子都紅了，“沒吃酒店的命怎么了，最起碼我還是個正常人，不像你，看到別人輕松就受不了，我看你該去看心理醫(yī)生了?！?/p>

他竟敢說自己不正常，楊佳整個人簡直要爆掉了，信手在桌上抄起個物件就奔過去。等看清那東西才暗暗吃了一驚，她，她手里居然捏著一把水果刀！

李成也明顯被嚇到了，一邊抱著孩子躲閃，一邊騰出手揮舞著不讓她近身。男女的力氣差異也實在大，沒過三招，水果刀被李成奪下，他氣咻咻擰了她的胳膊：“瘋子，還敢動刀，傷了孩子我和你沒完！”說完，用力將楊佳向沙發(fā)上一搡，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奪門而出。

楊佳蓬頭垢面地提了一只拖鞋追出去：“混蛋，別走，咱這就去離婚?！?/p>

“離就離，誰還怕你不成，實話告訴你，我早受夠了……”拖鞋正中李成面門，他暴跳如雷咆哮片刻，頭都不回地走了。

嘈雜的戰(zhàn)場驟然恢復寧靜，楊佳淚如雨下，再看看自己被擰紅的胳膊，眼淚淌得更歡實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家暴么。

那個瞬間，結婚六年來的所有不滿驟然涌上心頭，抹一把眼淚，楊佳爬起來就收拾東西，離婚，她要立即和這場噩夢告別。

沒了他，日子怎么過

行李箱收拾好，楊佳忽然又不想走了，這房子雖然是她和李成一起買的，但三分之二的購房款出自她手啊，憑什么她走！

對，該掃地出門的是李成。這樣一想，楊佳將自己的衣服重新掛回衣櫥，將李成的衣服扔進行李箱。只要李成回來，立馬連箱子帶人垃圾一樣扔出去。

坐等李成回來的時間，楊佳開始起草離婚協(xié)議：房子，她的；車子，她的；孩子，她的……寫著寫著，楊佳寫不下去了，如果一直按這個思路走，這個家好像沒李成什么啊。如此囂張霸氣，他肯定不會答應。

那么，權且給他一點兒？

但是，又能給他什么呢。房子？肯定不行；車子？她每天上班還要代步呢；孩子？更不可能了，她可離不開那個小寶貝兒。算來算去，好像就家里那點兒存款可以分割了，楊佳從包里翻出銀行卡，上面有五萬元，是目前他們家的所有流動資產(chǎn)。不過，這個數(shù)字李成也不清楚。那么，給他多少呢？想來想去，楊佳決定大方一回，看在李成辛辛苦苦伺候自己和兒子的份兒上，給他兩萬就是了。

財產(chǎn)分配公正，楊佳又撲進衛(wèi)生間，將李成的牙刷洗發(fā)水拖鞋一并扔進行李箱，她要完全清空這個男人在家中的痕跡。

正忙活著，房間驟然黑下來，反復摁開關，毫無反應。楊佳這才想起來，家里的電沒了，不過，好像李成已經(jīng)買回來了，只是因為趕著做晚飯還沒來得及充。摸黑在茶幾的抽屜里劃拉半晌，還真找到了那張電卡?？墒牵玫诫娍罴延稚盗?，雖然已經(jīng)在這套房子里住了五年，但她一次也沒有充過電卡。

有電卡卻找不來光明，這讓楊佳好不沮喪。好在，抽屜里還有半截蠟燭，這還是上個月她過生日，逼著李成搞燭光晚餐剩下的道具。點上蠟燭，看看窗外黑黢黢的世界，楊佳的怒火不那么盛了，轉而擔心起兒子來，這么晚了，那個該死的抱著孩子去哪里了。

正逡巡著，電話響，“媽媽，今天我和爸爸住奶奶這里啦?！眱鹤託g天喜地，楊佳鼻子無端一酸，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真的離了婚，孩子的聲音還能這么明媚嗎？

但是，扭扭還有點兒酸脹的胳膊，楊佳又狠下心來，這個婚，還得離。

舉著蠟燭，四處翻找戶口本結婚證身份證，明天去民政局，這些東西都得帶著。找了半天一無所獲，楊佳的火氣又上來了，這些東西又不是機密文件，至于藏得那么嚴實嗎？那個瞬間，她后悔自己做慣了甩手掌柜，不管柴米油鹽，不問家長里短，現(xiàn)在可好，隨便找個東西都成難題。

拉開書房的抽屜，楊佳樂了，戶口本身份證結婚證，醫(yī)療證專業(yè)技術資格證獨生子女證，房本車險水卡，抽屜里簡直是證件大全。翻撿著分類明晰的包裝袋，楊佳心中微微一動，李成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

但這就能讓她寬容他么？怎么可能！

歸攏好需要的證件，手中的蠟燭也燃盡了，楊佳索性上床。從明天起，李成就是路人了，這個家里將再也沒有他的聒噪和嘮叨，也不再有那么多讓她無名火亂冒的煩惱。楊佳大大地伸一個懶腰，那光明的充滿希望的自由的生活，得美好成什么樣子。

幸福的憧憬?jīng)]過兩分鐘，另一個念頭冒出來——李成走了，孩子誰接？一日三餐、家務誰做？

自己工作忙，怎么會有那么多時間，而且，即便有時間，自己也不會做飯啊。還有這電卡水卡什么的，每月一充，煩都煩死了。

楊佳這才意識到，離婚帶來的，不僅是希望和自由，還有諸多無法回避的生活上的疑難雜癥。

這個發(fā)現(xiàn)讓人好不氣餒。不止氣餒自己的生活低能，更氣餒這座圍城里原來還有她一直忽略的真相——李成雖然薪水不如她，付出卻比她多了太多。

幸?；橐龇▌t

正糾結著，猛然聽到外面房門響，楊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一邊飛身下床反鎖臥室門，一邊抓過手機摁李成的電話?；觑w魄散間，突然燈光大亮，與此同時，客廳傳來熟悉的手機鈴聲。

原來是李成回來了。

掛了電話，楊佳這才想起自己還和李成生著氣呢。趕緊恢復面沉似水，一邊又攏起床頭散開的證件，她要讓李成看清楚，自己這次鐵定要和他離婚。

她等著李成來圍觀自己的示威現(xiàn)場，可等啊等，那廝一直沒露頭，楊佳偷偷下床推開門向外看，咦，沒人？

撲到窗前，小區(qū)門口，向外走的不正是李成么？看看重新放回抽屜的那張電卡，楊佳心頭一熱，這小子原來是專門回來充電的。

如此看來，他心里還算有老婆。想到這里，楊佳心底一軟，離婚的勇氣，就像流沙上的碉堡，忽然就塌陷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再睜眼，已經(jīng)日上三竿。楊佳慌慌張張?zhí)饋?，完了，要遲到了。

等躥到客廳才想起，今天是周六。揉揉滿頭亂發(fā)正要回房間繼續(xù)睡，猛然看到餐桌上擺著一屜小籠包，廚房的電飯煲里，還有熱氣騰騰的小米粥。

李成回來了？可家里明明就自己啊，莫非遭遇了傳說中的田螺先生，楊佳正踅摸著，一轉身瞥見昨天晚上起草了一大半的離婚協(xié)議，“撲哧”一下樂了。上面明晃晃批了一個碩大的“呸”字，哼，不是李成又是誰。

稍后回家的兒子，和楊佳匯報了父親的全部事項，包括晚上回來換電卡，早起送愛心早餐。末了兒，兒子小大人似的攤攤手：“老媽，我看我爸這輩子是折到你手里了。”兒子邊說邊搖頭，楊佳忍俊不禁。

李成都求和到這個地步了，她再堅持離婚，好像也有點不通情理了不是。她拿起離婚協(xié)議，揉吧揉吧扔進垃圾桶。

當然，這場爭端也讓她突然明白，雖然自己不用李成養(yǎng)活，但離開這個男人，她好像還真沒法獨立生活。想來想去，都是這個男人太“陰險”，嘴巴不饒人，生活上卻一再嬌慣她，將她徹底嬌慣到“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再想起義哪有那么容易。

信手打開微博，李成剛更新的內(nèi)容，明顯很有指向性——天下沒有完美的老公，一個女人幸福不幸福，不僅取決于老公怎么樣，還取決于自己的性格，即能否用積極的角度看待人和事……

哼，這不是變著法地教訓自己么。不過，看看手中的小籠包，再想想那張強詞奪理的離婚協(xié)議書，楊佳沒脾氣了。李成的確有缺點，但自己也沒有想象中的完美。難得的是，兩個不完美的人，心中都還有愛。就這，一輩子天長地久，足夠了。

一邊想著，一邊繼續(xù)翻，一條被轉發(fā)上萬次的微博跳到眼前來：《幸?；橐龇▌t》——這個世界，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會有兩百次離婚的念頭和五十次掐死對方的想法。

楊佳樂了，隨手轉發(fā)，并不忘寫上自己的心得：兩百次離婚的念頭和五十次掐死對方的想法不假，但更有兩百零一次繼續(xù)相愛和五十一次重新?lián)肀У臎_動，或者，這才是幸福的本源。

編輯/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