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沒有姓氏,這是一場無名的野火。源自燧人氏失手,還是雷電自宮?
劍的嘯叫,箭的毒,洪水的奔涌,被風(fēng)鞭撻得發(fā)情,越千山萬壑。
集所有的沖動,鑄成烈焰。隔著一條河,我無法把住它的脈搏。它也無法感知我的心痛。
撕毀、吞吐。蛇蝎,鳥叫,因為野火,腳下生風(fēng)。好在野火步履潦草,才讓露珠躲到了夜的胸脯,才讓野草留在了石縫。
石頭開始發(fā)慌,夜晚仍舊寒冷。而隔河相望的村莊,就成為最寬的座席。
其實是自虐的狂舞,孤獨的野心,比青春還火急的夢……
我爺爺?shù)臓敔敚夷棠痰哪棠獭?/p>
我坐在火塘前,怎么想也想不出,一?;鹦?,從手里溜出,就變成這樣的表情。
燃燒,說不上對錯。
谷女寺
沒有民間的升斗,谷女獵狩的一天,月光一灑,就知道收成。
花非花,錢非錢,一襲長衫,讓風(fēng),跑過了白云。
白王曾到此,用閑逸的手筆,整點詩歌出來,他也這么說過,花非花,夢非夢。風(fēng)糾正過他的坐姿,他寫的詩一語成讖。
舊時代的紳士,也拖著一個比芍藥還倦怠的女子,用臟兮兮的雙手,摸了摸大佛的足趾。然后罵過,寺前的兩棵樹歪得不成樣子。
信徒三三兩兩,從彌渡縣城過來,本身就灰成了老鼠,卻還要揪一些干凈的陽光墊坐。
定西嶺的左驛道是重要的線索,清楚放豬的高娘最后的去向。
我上了功德,就是用一點小錢,購買了一個下午的山高水長。
梨花會
高原之上,梨花聚首。
紙扎的神靈,擺設(shè)在村莊的路邊,等著畢摩披上紅黑相間的毛毯,等著風(fēng)說服那場雨。
人們把目光投向天空,云的腳步始終不亂,穿插著的雷電,一再被神點燃。
附身的傳說,又有人添加新的衣裙,孩子踮起腳尖。目光像精細(xì)的瓷,抵達(dá)梨花飛翔的毛羽。
一瓣在左,可以書寫柴米油鹽;
一瓣在右,適合安置琴棋書畫。
梨花舞,不知道是不是梨花神安排的動作,俗世的笙歌,攬著梨花細(xì)腰。
梨花是高原,想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又安樂于斯的少女。
拿酒來,我要約梨花一醉,它變成漫天的飛雪。我就是本來不想奔流的溪水。
象腳鼓舞
傣家的男人,心聲,就是通過鼓點,訴述。
轉(zhuǎn)身,是矯健的鷹,一捶鼓,扯開竹樓虛掩的門,再一捶鼓,就打開充滿渴望的心。
手的敲打,腿的踢踏,胸部的拱縮,肩的聳動,身軀的仰俯,都按固定的節(jié)奏動作。蝴蝶模仿不了,鐘情鳥在望天樹上,俯瞰人間歡樂。
木棉樹干,居然能將音符完滿地收藏,牛皮律動的鼓點,是山水呼吸。
一指打,是詰問,天上諸神,是否聽見大地的心跳?
二指打,是盤古,一個民族沿著河流走著,生活就有河流的起伏。
有時需要附加弱拍,那是面對諸神,得小心地傾聽、虔誠地低訴。
鼓歇息時,得交到鼓房,那里始終彌漫新香。族長會用艾香除塵,一座傣族的村寨,都能聽到象腳鼓夢里的遠(yuǎn)方。
鼓停下時,仍然如洪鐘在響,大音希聲,你聽到什么?
紋面女
添一筆怒江,把它寫到女人的臉龐,獨龍族的女人,自己有自己的萬水千山。
誰執(zhí)銀針數(shù)根,扎一下是春風(fēng)如水,扎兩下是月色拍岸,再扎下去,就扎到《新唐書》最美麗的彩頁。紡麻的獨龍少女,全身的咒符,都化為玉帛。
讓花朵在笑顏的切面打開,讓鳥聲在眸子里醒來。說是想與離開肉身的靈魂相認(rèn),其實是害怕夜的寂寥,就采些花朵在生命里落坐。
我相信一種說法,美,只有放在臉面,才能愛我所愛。
打一盆晨光洗滌,再采一些清風(fēng)梳理,痛苦只是過程,美就不該隱身,你愛的風(fēng)景,陪你入土。
女孩子長到12歲,再美的笑容也需要重新播植,神性的銀針一指,青藍(lán)色的紋樣便永留臉上。
男人把誓言塞在箭包,為一張臉下跪。
紋面師拂袖而去,恍如隔世的美,比怒江隱蔽。
村莊里的狗
它知道那是風(fēng)在戲弄它,它搖搖頭,枕著陽光繼續(xù)睡覺。
它的主人,已經(jīng)上山,它要守著蝴蝶的贊美是否真實,松濤的怒潮嚇著了羊羔沒有。
門板響起來,它吠幾聲,或者就到麥地里巡視,行竊的鼠蟻,還需要警惕。
它在夜里值更。對門山上的野火,燒著燒著,就燒破了黎明;山后的流水,流著流著就流進(jìn)了大地。
它知道那是孩子跟它鬧玩。它齜牙咧齒的時候,連月亮也躲進(jìn)了深山。
黃鼠狼與小雞親嘴,野狐在帶刺的攀枝花樹上裸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