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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舅舅死了

      2013-12-29 00:00:00邵麗
      北京文學(xué) 2013年11期

      元月22日,陰歷臘八。早上六點剛過,小舅舅便起來跟小舅媽說,今天村里澡堂子換新水,要去洗洗澡。舅媽說,去就去唄!小舅媽一邊說一邊為他收拾好了替換的內(nèi)衣。小舅舅伸出兩只手接了說,把我的新衣服拿來。小舅媽把洗好的一套外套遞給他。他搖搖頭說我要換剛買的那一套。舅媽看看他,遲疑了一下,說,你今天怎么了?洗個澡還這么講究!舅舅沒搭理她,只是拿眼瞪著她。舅媽把那套衣服找出來遞給舅舅。舅舅拿著衣服就走。舅媽在后面開玩笑說,看穿上新衣服還燒不死你哩!

      她的后半生,都會為這句話后悔。

      從小舅家出來是一條長長的胡同,出了胡同往左穿過一條馬路,再走不遠(yuǎn)就是這個村子唯一的一座澡堂。小舅目不斜視,兩腳生風(fēng),直奔澡堂而去,到馬路上也沒有左顧右盼。這時,一輛公交車疾駛而來,前保險杠把他攔腰托起。車上睡眼惺忪的乘客被撞醒的時候,看見我小舅像一輛沖出跑道的賽車,朝馬路邊撞去。

      這是今年我第四次跟母親在葬禮上相遇了,平時我很少回去看她,電話也很少打。一來我實在忙得分不清眉眼,二來她也不會跟人聊天,接到電話劈頭就一句話,沒事吧?你告訴她沒事,她說,沒事打什么電話啊?

      今年母親流年不利,攤上不少大事,算上我小舅,她接連失去了四位親人。年初,她早上起來伺候父親吃過早餐,打算出去買菜。她和我父親都是建國前的老革命,離休后住在市里為老干部建的干休所里。幾年前父親患了肺癌,手術(shù)后保住了一條命,但基本上很少下床,吃喝拉撒全靠母親伺候他。臨出門的時候,父親喊住她,讓她買點干芝麻葉,說他想吃手搟面。母親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往外走,覺得心里發(fā)毛——母親后來跟我們說,我爺爺一直到死都喜歡這一口——等她買菜回來,父親的一只胳膊耷拉在床沿,人已經(jīng)去了。

      父親去世,母親從頭到尾一滴眼淚都沒掉,還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喪事,好像那是她的一份本職工作。也許在她眼里,父親是丈夫,更是戰(zhàn)友。只是把父親的骨灰拉回老家埋葬之后,她站在墳前,久久地不愿離去。眼看著天快黑了,我們還是勸不走她。我們跟她說,你們倆都是戰(zhàn)爭年代過來的,那么多戰(zhàn)友連新中國都沒看到,與他們相比你們多幸運??!而且父親做手術(shù)的時候醫(yī)生說,即使手術(shù)成功,他也只能活三年左右。想不到父親又活了五年出頭,我們應(yīng)該知足了。他的走,對他對你都是一個解脫。

      解脫。我們就是這樣勸母親的。

      “他總該給我說點什么吧?”暮色中,母親就那么站著,話語聽起來更像是抱怨,“怎么什么都沒說就走了?”

      處理了父親的后事,母親把我姥姥姥爺接到身邊,想好好陪侍他們一段時間。這些年父親身體不好,母親寸步不離,很少照顧到自己的父母。那時我姥姥虛歲已經(jīng)一百歲了,我姥爺小她一歲,但是按農(nóng)村的算法,虛兩歲,倆人加起來剛好二百歲。不過,在我母親的概念里,父母離死亡應(yīng)該還有很遠(yuǎn)的距離。姥姥九十四五歲時,還能騎著三輪車載著村子里一群孩子去鄰村趕集。九十七歲那一年,院子里的一棵櫻桃樹紅彤彤地結(jié)了一樹果子,孩子們沒一個人回來吃。她看著怪心疼的,就搬了個梯子自己踩著上去摘果子,因此住了一回醫(yī)院——天氣太熱,她趴在樹上盯著果子看了大半天,眼睛看傷了,眼底出血。醫(yī)生為她作了全面檢查,開導(dǎo)她說,就您老這二三十歲年輕人的心臟,今后要是梨啊桃啊什么的,只管搬梯子上去;要是櫻桃就算了,太費眼神。

      兩個老人跟著母親住了半個月,吵吵著要回農(nóng)村去。他們在城里住不慣,空氣太臟,聲音太吵,水太咸,人太懶。早上五點不到,老兩口就悄無聲息地起床,坐在臥室里大眼瞪小眼,既沒什么活干,也沒什么話說——城里沒地兒喂豬喂雞,就是認(rèn)識鄰居家的幾個老人,人家一張嘴不是旅游,就是養(yǎng)生。想跟人聊聊收成,那話頭怎么都對不上茬口。電視節(jié)目他們看不懂,逢到有人來串門,倆人趕緊往屋里躲,恐怕哪一句話說得深深淺淺不對勁,招人笑話,任我母親怎么喊也喊不出來。

      那一天母親單位的幾個人來看她,帶了一筐子鮮活的毛雞蛋。母親覺得怪稀罕的,煮了給他們吃。姥爺多吃了兩個,晚上覺得肚子不舒服。母親要帶他去醫(yī)院,他死活不肯。夜里起來拉了幾次,母親看看也沒什么異常,就沒太在意,讓他吃了幾片消炎藥睡了。哪知道母親剛剛才迷迷糊糊睡著,姥姥就起來喊她,說我姥爺不行了。母親趕緊爬起來打電話找醫(yī)生。姥爺趕在醫(yī)生之前,先咽了氣。

      這次母親哭得死去活來,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姥爺。姥姥勸她說,該死了,再不死就說不過去了,看著自己孫子的小孩們滿地跑,臉上怎么都掛不住。姥爺死了之后,姥姥再也打不起精神活下去,一心一意想死。在她面前,母親裝得沒事人一樣,背地里偷偷地哭。后來她打電話讓我們輪流回去陪她。我們各自都有一攤子事情,天天忙得腳不沾地,誰能抽出那么多工夫陪她?我們跟母親說找個保姆,錢由我們來出,輪流回去終不是長久之計。母親氣得拿著話筒半天一句話都不說,看起來她是真動氣了。

      沒辦法,我們兄妹幾個只好隔三岔五地回去一趟。我前后回去了兩次,第一次剛剛到家,單位來電話說要對去年的考評定級,結(jié)果跟個人工資掛鉤,我立馬折轉(zhuǎn)回去了。第二次回去勉強住了兩天,那時候,姥姥看著已經(jīng)明顯不行了,一天除了喝點稀湯,什么都不吃,往哪個地方一坐就是半天,動都不動一下。

      吃過晚飯,我們常常坐在客廳看電視。姥姥坐在小凳子上打瞌睡,她和姥爺從來不坐沙發(fā),說硌得慌。老天在上,硌得慌!農(nóng)村老人說話,聽著總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母親一邊干針線活,一邊朝電視上胡亂瞅著,還得時不時地盯著姥姥。姥姥吃得少,排泄得多,一會兒拉,一會兒尿,稍微慢一點就會拉在褲襠里,滿屋子充斥著屎尿的酸腐氣味。開始我還幫她擦,幫她洗。她渾身都軟塌下去了,簡直像一個包裹,脫一次衣服像脫層皮一樣難。后來我實在招架不住,就跑去買了一堆尿不濕給她墊上。

      我相信,姥姥那時唯一的事情,就是等待死亡的來臨。也許她的靈魂已經(jīng)踏進了那扇朝她洞開的大門,晃動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個淘盡了心力的空殼。她踏在生死兩界,悲哀地看著我們。她活了一百年,圈進她生命里的很多東西,都被一件一件地取走了,為此她肯定想說點什么。有一次我為她脫衣服,她像枯柴一樣的雙手突然把我的一只手緊緊地?fù)г趹牙?,渾濁的眼睛幾乎貼在我的臉上,直愣愣地瞪著我,嘴張了幾下,但什么也沒說出來。

      姥姥一直到死,什么都沒再說。

      小舅舅一直怕我父母,在他們面前一說話就臉紅。父親死時他來吊唁,也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旁邊看著,不敢直視父親的臉,好像我父親還會站起來訓(xùn)斥他似的。其實在我的印象里,父母從來沒有吵過他,只不過不跟他說那么多。我還記得有一個夏末的晚上,那時我讀大三,回來休暑假。吃完飯我們坐在院子里乘涼。母親一邊捶著打仗時留下的傷腿,一邊對我說:“你爸啊,哪里都好,就有一件事讓我心里不舒服,他太對不住你小舅舅了!”當(dāng)時我很吃驚,因為父母從來不跟我們聊這些話題。父母談?wù)摷沂?,也都是有板有眼,跟安排工作似的。在我們家,任何話題都是有邊界的,孩子們?nèi)绻竭^邊界,肯定要挨訓(xùn)。不過我看母親情緒還好,便順口問道:“爸怎么對不住小舅舅了?我看對他挺好的?!薄澳愣裁矗 蹦赣H憤憤地停住了捶腿的動作,“你爸抬抬手,你舅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

      如果小舅舅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那他會是什么樣子呢?我想象不出來。他懦弱,孤僻,有時候還非常執(zhí)拗。難道他的這種性格是父親造成、一直讓母親心里有所歉疚嗎?但是,這些話能從我母親嘴里說出來,我覺得不可思議。她跟我父親都是徹徹底底的革命者,不管處理什么問題,都保持著高度的一致,從來沒見他們有過什么分歧。

      那時候父親還沒從領(lǐng)導(dǎo)崗位上退下來,但我們不可能去找他求證。他正統(tǒng)革命者的本色,在他和孩子們中間立了一道永久的屏障,他從來不屑于跟孩子們討論這些家庭瑣事。從很年輕的時候起,他就排除掉了這些低級趣味,恨不得在我們家建立一個黨支部。他和母親對我們實行軍事化管理,再熱的天沒人穿褲頭背心,互相之間稱呼一律連名帶姓,不準(zhǔn)喊小名。我們不會罵人,不會撒嬌。我記不起十來歲時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想跟母親撒一回嬌,她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外星人,急慌慌把我推遠(yuǎn)點去。因為用力,差點把我搡坐到地上,頭也沒回地做活計去了。這些東西都深深地影響了我們后來的性格和生活,我的孩子也從來不跟我撒嬌,我根深蒂固受不了那種膩歪。

      所以母親跟我說這些,她說就說了,我聽也聽了,她說到哪里我聽到哪里,我不會再去打問,否則便是自討沒趣。后來我當(dāng)了專業(yè)作家,二哥跟我談起小舅舅,說他過去的事兒可以寫成一本小說。我前后聽了聽,覺得并沒有什么新鮮的,也就沒怎么當(dāng)回事。從他們那個時代過來的人,誰還能揣著一大把幸福嗎?即使沒有遇到他那樣的不幸,也會有其他不幸,都好不到哪里去。

      那時候小舅舅在北京當(dāng)兵,新兵訓(xùn)練的時候,又瘦又小的舅舅成績總是排在最后一名,因此挨老兵的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可他總是笑嘻嘻的,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八遍,終于成為新兵連的訓(xùn)練標(biāo)兵。那時他是個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性格開朗討人喜愛的人。連長覺得他是個好苗子,便把他留下來當(dāng)勤務(wù)兵。他跟了連長兩年,后來連長提拔為副營長,就讓他在部隊食堂當(dāng)協(xié)理員。部隊駐扎在北京萬壽路附近,他每天開著車去萬壽路糧店購買糧食油料,慢慢就跟糧店的人都混熟了。有一年春節(jié)他去糧店,正趕上糧店的職工辦福利,每人發(fā)一袋大米、一壺油。糧店主任讓他幫幫忙,把幾個住得較遠(yuǎn)的職工的東西送回去。他滿口答應(yīng)了,誰知道其中的一個姑娘住得離糧店太遠(yuǎn)了,在慈云寺那邊,京棉三廠的家屬院,等于是從西往東要橫穿整個北京城區(qū)。但是既然答應(yīng)了,又不好意思不去。到了京棉三廠家屬院那個姑娘的家,他嚇了一跳。雖然在北京生活兩三年了,可是真正的居民區(qū)他還沒進去過。那個姑娘的家,與其說是房子,還不如說是一個窩棚,靠著前面?zhèn)}庫的墻壁用碎磚頭壘起來的,頂子是用油氈和塑料布搭起來的。他和一個戰(zhàn)士把東西卸下來,準(zhǔn)備往窩棚里抬。姑娘紅著臉說:“別進去了,放地下我來吧?!彼闯隽斯媚锏木綉B(tài),放下東西就走了。

      后來再見到那個姑娘,他總是覺得心里怪怪的。姑娘也是,看見他進來,就躲到旁邊去了。她不像個北京人,細(xì)瘦,蒼白,膽怯。有一次在糧店他裝完東西正準(zhǔn)備上車走,那個姑娘拿著一個紙包跑出來喊住他說:“你的東西丟了?!?/p>

      他看了一下那個紙包,說:“不是我的?!?/p>

      姑娘的臉紅到脖子根,著急地說:“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是誰的?”說完,扔給他就跑回去了。

      回去打開來看,是一封信和一張星期天西單電影院的票。

      他們戀愛后他才知道,姑娘是上海人。她的父親是紡織專家,北京京棉三廠從上海把他作為技術(shù)骨干引進過來。她父親過來不多久,被上海方面蓋著紅印的一封信,貶到了河南黃泛區(qū)農(nóng)場勞動改造——他的歷史問題沒有向組織上交代清楚,解放前他父親曾經(jīng)是一個小資本家,娶過兩個老婆。父親勞改,她母親也跟著去了,就剩她一個人留在北京。

      小舅舅把這件事情鄭重地寫信告訴了自己的大姐,也就是我的母親,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見。看了信后,母親拿不定主意,把信交給了我父親。

      小舅舅的信發(fā)出去不久,就接到了家里的加急電報:“父病速歸”。他火速趕回家里,看見我姥爺氣定神閑地坐在八仙桌邊抽煙袋鍋子。我母親和大舅二舅也在,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行了個軍禮,喊了聲:“爹!”姥爺一煙袋鍋子砸過去,小舅舅的頭順著軍帽往下滴血。姥爺又把煙袋鍋子砸在八仙桌上,斷成了兩截。他拿著半截?zé)煷鼦U朝屋子里劃拉了一圈,說:“你沒看咱們這一大家子人都是革命干部?哪有朝自己身上抹屎的?”小舅舅頭都沒抬,也沒擦頭上的血。姥爺朝這個穿著軍裝的兒子臉上搧了一個耳光,“黃泛區(qū)農(nóng)場就在咱們家隔壁,那里面關(guān)的都是些什么勞改犯,難道你個畜生不知道?”

      就因為這么點子事兒,小舅舅被從部隊弄了回來,據(jù)說父親和大舅費了不少周折。小舅舅沒告訴我二哥他跟那個姑娘是怎么說分手的。我相信,雖然那是平常卑微得不足掛齒的愛情,可是由小舅舅一刀一刀地親手切割,也必將是一個撕心裂肺生離死別的傷痛過程。而且,那些傷痛,在那么簡單粗糙的社會里,有誰會看得到呢?在那個時代的制度和困境面前,愛情往往會成為一宗罪,還會株連九族。

      小舅舅在家里瘋瘋癲癲折騰了好幾年才消停,后來也不再鬧騰了,但是好像變了一個人,過去愛說愛笑非常隨和,現(xiàn)在沉默寡言。有時候別人跟他說一件事情,他半天都沒反應(yīng),所以周圍的人對他越來越疏遠(yuǎn)。但是,這些都不很重要,最為重要的是,全家人都為家里出了個這樣的糊涂蟲而懊喪,一家人的前程和幸福差一點毀在他手里。他捅這個婁子成為我母親家族的一個笑料,一道傷疤。小舅舅剛從部隊回來那兩年,除了母親逢年過節(jié)回去看看姥姥姥爺,我父親和大舅二舅,一步都沒有踩過他們的家門——由親人帶來的內(nèi)傷,既讓他們有口難言地沮喪,也讓他們理直氣壯地憤怒。

      一直到小舅舅出車禍,都沒能改變家人對他的看法。

      說實話,小舅舅的死對我而言有多少實際意義呢?除了空擔(dān)著一份“親戚”的名分,我們之間可能還沒有一個鄰居的關(guān)系緊密。其實,親情這些東西,怎么說呢,那是你總也拿不起,但也不愿意徹底放下的大而無當(dāng)?shù)臇|西。它幾乎很少有實際用處,或者說,它只有無用之用。它的存在僅僅是為了失去的時候,讓我們心里難過一下——事實就是如此,我們只有在極其極端的時候,比如死亡,才得以面對生活中的某些真相。

      我們很少見面,從來都沒寫過信或者打過電話。他只能從我母親嘴里聽到有關(guān)我的只言片語,然后把這些支離破碎的東西拼貼成我的生活。我也只是零星地從母親嘴里聽到他,甚至都沒有耐心聽完過:他孩子怎么怎么懂事;他承包的土地結(jié)了個幾斤重的土豆;他從村東頭搬到了村西頭,就在你三姥爺?shù)男鹤拥脑鹤痈舯?,母親說。都是一些雞毛蒜皮,根本擠不進我稠密得無立錐之地的生活里。

      我還記得生活困難那些年,一到寒暑假父母就把我們送回姥姥家去,好節(jié)省一點口糧。政府分配給我們的糧食總是不夠吃,雖然我們兄妹們并沒怎么餓過肚子,YkDVyhNgvubbGqP7l7SCcg==但也沒有真正吃好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個哥哥個子像抽條似的往上躥,有時候母親買的豆腐或者番茄還沒來得及炒成菜,都能被他們倆偷著吃完。

      姥姥家的日子肯定也不會寬裕,城里人都吃不飽,更別說農(nóng)村人了。好在姥姥家村子前后都是河,河里的魚蝦很多,姥爺帶著小舅舅下河撈魚,能抵擋一陣子。他還帶著我小舅舅去打兔子野雞什么的,從來沒有空手回來過。那時候大舅二舅都在外面當(dāng)兵,小舅舅雖然比我兩個哥哥大不了幾歲,但在我們眼里,他就應(yīng)該無所不能。我們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兒什么,張口就喊他。他立馬就得跑過來聽從我們的召喚,稍慢一點我們就到姥姥那里去告狀。他因此挨了我姥姥不少罵,有一次我二哥爬樹腿上受了點傷,姥姥看見了,二話不說,抽個棍子就朝我小舅舅頭上打去,把我小舅舅頭上砸了個包,像一只鹿角,被我們嘲笑了好幾天。

      后來我們慢慢長大了,也不再欺負(fù)小舅舅了,兩個哥哥跟小舅舅的感情就是那個時候建立起來的。在小舅舅結(jié)婚之前,他們從來沒喊過舅,都是直呼其名。尤其是我大哥,跟父母都不愿意說的事情,都跟小舅商量。小舅舅出事的消息,是二哥告訴我的。二哥跟我說這事的時候,正在往小舅舅家趕。在電話里,他邊哭邊跟我說,這種倒霉事怎么能讓小舅舅撞上呢?當(dāng)時我無言以對,其實后來想想,小舅舅這一輩子,還有多少倒霉事沒有撞上過?即使想干干凈凈地?fù)Q一身新衣服,還得付出生命的代價。有些人就是這樣,一輩子不管怎樣努力,最后受傷的總是他。

      見到母親之前,我始終在想用什么辦法安慰她。她有心臟病、脂肪肝、腎囊腫、高血壓,血糖也高,反正老年病她七七八八都有一點。今年遭受的打擊,擱誰身上都扛不住。不過母親看起來還算平靜,臉上不是沒有哀傷,但那是一種無奈的而不是絕望的哀傷,很像枯水期的河床,留下的只是洪水走過的痕跡,而不是洪水。不過,如果稍微留心,便會發(fā)現(xiàn)她身上與過去不一樣的東西,那種進入暮年才有的對什么都無所謂,既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既堅韌又枯萎的神情。

      我們幾個坐在母親跟前,不知道做什么好。在農(nóng)村,喪事一般都有人專門打理,何時哭,何時跪下來磕頭,都是一套一套的,我們得聽他們指揮。我和大哥一起到家,一進門我們就站在小舅舅靈前哭,立馬被人制止了,說我們靠得太近,如果淚水灑到小舅舅身上,他到“那邊”還得受苦!我們倆止住哭,等待著被他們安排。仔細(xì)想想,這樣雖然很不近人情,但也有一定道理,可以使悲痛一點一點地稀釋——這是秩序的最偉大之處,它像一粒緩釋膠囊,把歡樂和痛苦程序化,死亡被劃分出了節(jié)奏,傷心只是其中的一個段落,既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

      一會兒,兩個舅舅把母親喊到里間去了。我們坐在外面更加無聊。小舅舅的尸體還沒入殮,擺在離我們不遠(yuǎn)的一張席子上。他穿著嶄嶄新鞋襪的雙腳,看起來是那么生動,好像隨時可以站起來跟我們走。只是朝上看,才意識到這只是一具尸體。他臉上蓋著黃表紙,露出來的地方雖然化了妝,卻依然是死亡的顏色??粗粗倚睦镉砍隽松钌畹幕袒蠛途薮蟮目謶郑哼@個我喊小舅舅的人,他到底是誰?我和他曾經(jīng)有過的交集,有哪一點是值得回憶和珍藏的?有的人死后因為反復(fù)追憶而日漸清晰,而有些人,你越是回憶他,他就越模糊。

      據(jù)說小舅舅穿的就是那天去洗澡拿的新衣服,很多人為此唏噓和驚訝,他們對著小舅舅的遺體指指點點,我估計說的就是這個??赡苁撬懒酥笮【司丝偸强嚲o的身體突然松弛了,我看著比印象中的他胖大了很多,也威武了很多。過去他每次到我們家來,總是故意緊緊地縮著身子,好像害怕侵占了別人的空間似的。他把雙手夾在兩腿之間,拘謹(jǐn)?shù)刈诳蛷d里,看見誰回來都趕緊立起來,等重新讓了座之后再坐下去。要是我兩個哥哥在家,他們就把他接到自己家去。他一走,我們都會松一口氣。

      不知怎么的,大舅在里間嚷起來,聲音大得嚇人。立馬,外面說話和哭泣的聲音都停了,還有幾個人跑過來,立在屋門外,探頭探腦地往里張望。“這次我就做主了,誰說也不行!”他聲音里明顯有著一股好像被壓抑了很久的委屈。

      我和兩個哥哥趕緊跑過去,看見母親坐在床沿上,大舅和二舅都站著。大舅扭著頭看著墻壁的空白處,脖子上青筋暴起。我從來沒見他發(fā)過脾氣,尤其是在我母親面前。我的幾個舅舅都非常敬重我的父母。

      原來是兩個舅舅跟母親商量著想把小舅舅的喪事辦得隆重點。母親的意見是,盡量簡辦,快到年關(guān)了,人手不好找,別太麻煩村里的人。二舅倒沒再堅持,平時他也不是固執(zhí)己見的人。大舅不同意這么辦,他的意見是,一要請一班鼓樂隊好好吹打吹打,為三弟趕趕晦氣;二要買一個好一點的桑木棺材,越厚越好,只有這樣才對得起小舅舅。

      “老三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啊!”大舅把手背拍在另一只手掌上,委屈又加上了悲情,“如果后事再安排不好,我們的臉面往哪里擱?”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你們的臉面?”母親激動起來,然后抬頭看看外面,聲音小了下去,“如果你執(zhí)意要弄,我也沒辦法。你姐夫走的時候,弄了個楊木棺材,也沒見誰說什么。咱爹娘走,是二老自己提前看好的桐木板材。人都死了,為什么非要弄那么好的棺材?也不是怕花錢,現(xiàn)在村子里找誰能抬動這么重的東西?”說著說著,母親又激動起來:“尤其是這個鼓樂隊,你不知道你三弟一輩子愛清凈,不喜歡這咋咋呼呼的東西嗎?”

      大舅不聽母親說完,突然走出去,站在院子里,又說了一遍:他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母親呆坐在那里,一句話都沒再說,一直到吃飯都沒動——農(nóng)村的規(guī)矩是必須吃過午飯,過了午時才能送逝者上路——小舅媽過去勸她,她只說不想吃,就不再多說了。我們兄妹幾個都沒有勸她。我記得姥姥死的時候,小妹讓她吃飯,她說:“現(xiàn)在你姥姥還在爐子里燒得轟轟響,你說說我怎么吃得下去?”一句話說得我們都放下筷子,誰也不好意思再吃了。

      把三個舅舅送出去當(dāng)兵,都是我父親的主意,那時候不興考學(xué),當(dāng)兵是走向革命道路的捷徑,也是農(nóng)村孩子走出去的唯一出路。我父親說,如果一個人不在解放軍的大熔爐里鍛煉一下,就是一個廢物。后來我兩個哥哥也都當(dāng)了兵,還有一個上了戰(zhàn)場,好歹撿了一條命回來。三個舅舅很爭氣,在部隊都干得不錯,如果我小舅不是迷失政治方向,也會有一個跟大舅二舅一樣圓滿的結(jié)局——找一個城里的姑娘,生一窩吃商品糧的孩子,一直被國家包養(yǎng)到斷氣。舅舅們爭氣得歸功于我姥姥姥爺?shù)募医獭Rf他們管孩子的方法既不新鮮也沒有套路,主要是打罵,尤其是我姥姥,管孩子甚下得去手,不把孩子打改了就不撒手。也是奇了怪了,誰挨的打多,誰就越成材。讓姥姥姥爺后悔不迭的,就是我小舅是老兒子,小時候挨打太少。

      姥姥和姥爺兩個人在做人方面那是沒說的。從我記事起,就知道他們樂善好施。孩子們誰從外面帶點好吃的回來,全村人吃不上的估計就只剩下他們兩個。姥姥顛著一雙蘿卜頭大的小腳,拿著東西送一個莊子。姥姥姥爺?shù)赂咄?,滿村子誰不知道姥姥家的兒女個個都爭氣。那時候農(nóng)村人都買不起藥,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來找姥姥姥爺借幾塊錢。誰家娶媳婦嫁閨女,手里措抹不開,也都是張口跟他們借。說是借,其實幾乎沒有還回來的。姥姥從來都是有求必應(yīng),跟個觀音菩薩似的。

      后來我才知道XAxWmGFczWcC95YPWUEWQBo69ETBsevLlgkxAHYM/hM=,小舅舅剛剛從部隊回來的時候,母親也跟父親說過小舅舅進城工作的事,可任憑母親怎么說,父親就是不答應(yīng),他的理由是,這樣的人在部隊靠不住,在地方上就更靠不住了!“靠不住”是什么意思,現(xiàn)在的孩子們很少能懂,但在當(dāng)時,這句話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那是政治掛帥的年代里最要命的一句話——毛澤東說鄧小平“靠不住”,幾乎要了他的命——基于這樣的理由,母親也不好再說什么。所以小舅回來,還是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再后來,大舅二舅先后轉(zhuǎn)業(yè)到地方上當(dāng)領(lǐng)導(dǎo),要說給小舅舅找個工作也不算什么。我母親也跟他們提過,大舅二舅堅決反對——那時候農(nóng)村已經(jīng)開始分土地了,姥姥姥爺又在鄉(xiāng)下,家里也得有人照應(yīng)。小舅一直到三十多歲才結(jié)婚生子,這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是比較少見的,至于個中原因,各種說法都有,反正表面上看起來是高不成低不就。后來我看到二哥寫的一篇懷念他的文章,說他進城的念頭一天都沒有斷過;之所以后來結(jié)婚生子,是因為絕望。我未置可否,但也深信不疑。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有些地方政府賣城市戶口,小舅舅背著哥哥姐姐東拼西湊了一大筆錢給自己的兒子買了一個。有一次他到我們家來,母親問他這事。他低下頭,臉紅了半天,到底沒說一句話。母親拿了點錢給他,他當(dāng)時接下了,可走的時候又偷偷地塞在母親的枕頭下面。

      我上中學(xué)之后就很少再去姥姥家,那時已經(jīng)開始實行考試,很少有個人時間,只是過年的時候才隨父母去一趟。母親為了讓她姊弟們一年團圓一次,每次我們回去的時候她都通知在城里的舅舅一起回去,往往一到家就是老老少少幾十口子人。小舅舅和小舅媽里里外外忙活著,我們很難插上手。兩個舅舅總是吃完飯就走,大舅媽二舅媽都是城里人,呆在農(nóng)村不習(xí)慣。有一次大舅媽帶著小孫子回來,剛剛下車不到十分鐘,就嚷嚷著要回城里去,說在鄉(xiāng)下太冷,小孩子受不了。

      大舅二舅回城的時候,小舅舅把兩個哥哥的車子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际钱?dāng)?shù)氐耐岭u土豬臘肉什么的。我們走得很晚,父母親要陪姥爺姥姥說說話,走的時候還要給他們留點錢。兩個哥哥總是要給小舅一份。小舅舅面紅耳赤地跟他們爭執(zhí)著,不肯要。

      有一次走路上,二哥小聲地跟我們嘟囔說,大舅二舅太不像話,不回來是不回來,回來就是要東西,平時連香油面粉什么的都回來要,連他們的兒子想要什么東西,都是回來找小舅舅。小舅舅承包了兩個塑料大棚,收成的東西先被他們拉走一大半。后面的話被母親聽到了,她狠狠地呵斥了他一頓。倒是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的,母親跟我和小妹聊起姥爺姥姥,說著說著自己哭起來了。她問我們:“為什么你姥姥姥爺不愿意到城里來?”這話說的,好像我們對此事應(yīng)該負(fù)責(zé)似的。我們倆一齊搖搖頭。母親說:“他們寒心哪!”那時我們對這些家長里短的東西還不大懂,母親說的又不是很明白。好像是他們到城里去,兩個兒媳婦很不待見?!鞍禋獠缓蒙!蹦赣H說。

      但母親跟我們說的主要不是這些,她只是想告訴我們,姥爺姥姥很會顧全大局,把家族的面子看得很重。“沒有面子,何來的里子?所以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我和小妹都已相繼結(jié)婚生子,這是母親教育我們的方式。

      農(nóng)閑的時候,姥姥姥爺就讓小舅舅帶著他們到城里兩個兒子那里去轉(zhuǎn)一圈,說是城里的兒子媳婦捎信讓去住幾天。從城里回來的時候,小舅舅總是專門去買很多花花綠綠的糖果糕點什么的帶回來,讓姥姥再逐家逐戶去送?!鞍ミ?!這都是兩個媳婦爭著搶著非要買不可,不帶回來還不行!你們嘗嘗中不中吃!”姥姥一戶一戶地跟村里人說。我媽給她買再好的東西,她都沒跟人提過,不管人家夸獎他們家什么,都是媳婦的功勞。全村人都知道姥姥找的媳婦都孝順,說,兒子好不如媳婦好,您老人家算是熬出來了!

      隨著年齡的增加,埋在這個外表風(fēng)光的大家族表象之下,也就是“面子”之下的東西,我才慢慢地體味到。不過,那些東西既是普遍的,中性的,也是無可奈何的,更是無以言說的。

      有時候,我會突然想起那天母親問大舅的那句話,聽著真是又解氣又傷感:都什么時候了還講你們的面子?其實仔細(xì)想想,難道我的父母在這些事情上沒有責(zé)任嗎?把小舅舅弄回來是因為他們的面子,不讓他進城是為了他們的面子,他死后怎么安置還是為了他們的面子。從來沒人還會想到我這個窩窩囊囊一輩子的小舅舅也有自己的面子。而且,也不僅僅是面子問題,如果沒有我的小舅舅在家伺候老人,支撐門面,為這個家族默默地墊背和犧牲,哪還有什么家族的榮耀?

      那天在母親的堅持下,鼓樂隊沒有請,但是在棺材問題上母親妥協(xié)了。可是后來證明母親是有遠(yuǎn)見的,那么重的桑木棺材,按照大舅的安排,外面還涂上了瀝青。本來是八個人抬的,最后增加到十六個人也抬不動。村子里根本找不到那么多的青壯年,只好用一臺拖拉機把棺材拉到墓地,朝下卸的時候,還砸傷了一個少年人的腿。棺材里裝的只是小舅的骨灰,占據(jù)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空間。

      辦完喪事回去的時候,我還和大哥同乘一輛車。走到埋葬小舅的地方,他突然把車子停住,走了下來。到舅舅墳前他并沒有停下來,一直往前走到河邊。我默默無語地跟著他,本來我們兄妹在一起話就不多,現(xiàn)在更找不到合適的話語。

      大哥在河邊站了一會兒,然后回過頭來看著我說:“小舅舅跟誰都沒提過,他從部隊回來,偷偷找過父親,求他給安排個工作。可是,你知道父親是怎么做的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遲疑著,兩只手哆嗦著握在一起,“父親只是抬頭看看他,理都沒理,拉開辦公室的門就出去了……”

      起風(fēng)了,雖然很小的風(fēng),但是像刀子一樣刺人。河邊結(jié)著薄冰,只有河中間水還在緩慢地流著。

      “……父親死,小舅舅當(dāng)著人的面沒哭,他在我家哭了一夜。其實他內(nèi)心非常敬重父親。他覺得父親人正派,對姥姥姥爺好,對母親也好,”大哥突然蹲下來放聲大哭。我回頭看看周圍,沒有一個人?!拔覀兓厝ィ还苁裁词露纪O屡阄覀?。可是他來辦事,我抽不出丁點時間陪他。有一次他剛走就下大雨,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p>

      我心里有一種異樣的東西翻動了一下,好像心底深處的東西被翻了上來,就像眼前的河,有冰塊,也有水流,攪動著,沖撞著。不過,那又怎么樣呢?他也來找我辦過事,辦的什么事,辦沒辦,記不得了。只記得他浮腫的臉,帶著許多歉意,會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然后又突然消失。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當(dāng)那個面孔出現(xiàn)的時候,你只想著快點打發(fā)它;而它一旦消失了,你又悵然若失,心里有很多遺憾。

      “小舅舅對自己的死是有預(yù)感的,出事的前一天,很晚了他給我打電話。我問他有事嗎,他說沒事,可就是不放電話。后來我找個借口,說有事要出去,才把電話掛斷……”

      我的鼻腔里有一股熱流穿過,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但心里的東西卻慢慢清晰起來。我想起來了,姥姥想跟我說的話,不是老早老早就告訴我了嗎?姥姥說,人啊,只有享不了的福,哪有受不了的罪?姥姥還說,這一輩子過不好,還有下一輩子,只要存住氣,好日子總有一天會輪到。

      我靠著大哥坐下來,把他顫抖的手放在我的手里握著,從記事起我就沒有這么親近過他。冰涼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茅草根串在一起,一直延伸到河邊。小時候我跟著小舅舅和哥哥一起挖過茅草根,順著它粗糙的身子往下找,能看到它細(xì)嫩柔軟的根莖一節(jié)一節(jié)地躺在黑黝黝的土壤里,誰也說不清楚它在地下到底能扎多深。我還記得小時候跟著放寒假的哥哥回來,我夜里受寒發(fā)燒,家里沒有退燒藥,姥姥讓小舅舅出去刨了很多茅草根,用它熬了一大碗紅糖水。我看著黑紅的汁液,哭著鬧著不肯喝。小舅雙手捧著喝了一口,裝作很陶醉的樣子,說,甜,你要再不喝我就喝完了!我趴在碗邊咕咚咕咚喝下去,渾身慢慢熱透了,出來一身大汗。

      作者簡介:

      邵麗,女,生于1965年11月,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F(xiàn)任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創(chuàng)作小說散文近200萬字。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xué)》《當(dāng)代》《十月》等全國大型刊物,部分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華文學(xué)選刊》《作品與爭鳴》《新華文摘》以及各種年選等選載。有部分作品譯介到法國、日本、希臘等國家。曾獲《小說選刊》優(yōu)秀中篇小說雙年獎、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當(dāng)代》文學(xué)拉力賽分站冠軍,全國百家媒體“2003年度中華文學(xué)人物”最具潛質(zhì)的青年作家稱號。中篇小說《明惠的圣誕》獲中國作協(xié)第四屆“魯迅文學(xué)獎”。長篇小說《我的生活質(zhì)量》入圍第七屆“茅盾文學(xué)獎”。

      責(zé)任編輯 張頤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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