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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月漸老,而詩歌年輕……

      2013-12-29 00:00:00郁蔥
      詩選刊 2013年3期

      2012年的中國詩歌,依然有眾多的詩歌作品,眾多的詩歌活動,眾多的詩歌現象。身在其中,我時而興奮時而期待,這是一個編輯固有的情緒。做一個編輯,更多的幸福感不是源于自己的寫作而是源于閱讀,源于讀到讓人喜悅的文字時的滿足感。前些天與一位巴蜀詩人談到這種感覺,她說:“我做了編輯之后,才懂得一個好編輯與一位單純的好詩人有差異?!边@是真話,我理解她所指的“差異”,如同前面提到的,是“興奮點”上的差異。詩歌建設,有時候是在不經意、有韌性中完成的。我的確覺得,總想著“摧毀”會讓人焦慮,總想著建設會讓人興奮亢奮滿足。別說出來,寫就是了。人有宣泄欲,說出來了就不想寫了。先變成文字,然后再變成聲音。詩歌沒有必要用表面的喧鬧來掩飾實質的缺憾,昨天想到一個詞“理智的創(chuàng)造”或者“理性的創(chuàng)造”,這與“激情”不矛盾。

      一、2012年詩歌現象:地域詩歌

      我一直有一個奢望,也是我對本年度的中國詩壇的一個感覺:眾多的新詩人成熟了,他們已經成為詩壇主流,應該梳理一下各個地域的詩歌創(chuàng)作和詩人,使得讀者對中國詩歌和詩人有一個系統(tǒng)的、全新的認識。曾經想過陸續(xù)把我了解的一些省份的詩人梳理一下,但我發(fā)現,好詩人尤其是年輕詩人太多了,越想說完整就越說不完整。這是個不討好的事情,總是有許多好詩人難以顧及,我知道我的眼力、筆力均達不到,也知道大家能夠理解和包容,原諒我欠缺的記憶力和閱讀的局限,索性放棄,僅僅提供一個思路,請更為了解各個省份詩歌創(chuàng)作的有理論功底的朋友來做這件事。我曾經簡單梳理過山東、廣西、遼寧等地的詩歌尤其是青年詩歌創(chuàng)作,今年由于參與幾個獎項的評選以及接受一些省份媒體的采訪,我又注意到了以下幾個省份:江西、山西、貴州和寧夏。

      系統(tǒng)了解江西當代詩歌要追溯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了。當時我在《長城》做詩歌編輯,后來又到《詩神》月刊,由于工作的原因,對各個省份的詩人都要關注。記得1989年我到廬山和南昌,在江西師大見到過程維。當時投稿的方式主要是紙稿,我看到過大量來自江西的稿子,程維等詩人也在《詩神》發(fā)表過大量作品。記得那次離開南昌時,詩人、小說家劉玉順在他距離火車站不遠的家中為我做了幾個正宗的江西菜,很值得回味的。2002年的時候,《詩選刊》用大篇幅推出了“江西詩群”。江西是詩歌大省,有不少成熟的詩人和杰出的作品。記得當時三子等詩人還一直編輯一張非常純正的詩歌報紙,《詩選刊》也曾經在“民間詩歌報刊專號”中重點介紹過,好像這幾年見不到了。聶迪、汪峰、胡剛毅、三子、渭波、傅旭華、龍?zhí)臁⒉家?、圻子、馬策、采耳、牧斯以及后來的林莉,在我的記憶里,他們的作品《詩選刊》都不止一次地選發(fā)過。我編詩時有一個習慣:不看作者的地址和介紹,不然還能夠想起來更多我曾經編發(fā)過稿件的江西詩人。

      本年度由于參與第三屆地域詩歌獎的評獎,再次關注了江西詩人。這次江西地域主題的大獎獲得者是具有代表性的江西詩人陳安安與程維,創(chuàng)作獎獲得者是三子、林莉、樓河與漆宇勤,評論獎獲得者為李賢平,編輯貢獻獎獲得者為柳易江和戴利紅。江西詩人蔭庇于王安石、歐陽修、楊萬里的文化和精神涵蓋,起點都很高。安安的作品在傳統(tǒng)與現代之間游刃有余,獲獎評語中說:“在地域詩歌領域,他與眾不同地表現出了‘當地’思想者在‘大地’面前的親切與敬畏”,我很贊同這句話。把一種受到限制的題材寫出大境界,這是一種功力。讀他的作品能讀到許多具體的美和意味。

      程維是我更為熟悉的一位詩人,我印象比較深的當然還是他的詩集《古典中國》、《他風景》。2010年參加“魯迅文學獎”的評獎時曾經我對他的詩歌寫過如下評語:“程維的詩尊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和拓展,具有鮮明的人文氣質。對歷史人物的詩意解讀,讓我們重新認識了古人,仿佛他們就生活在我們身邊。他的詩想象力豐富,張揚不羈。意象新奇,表現手法多樣。對一些具體事物的深入挖掘,對漢字、詞語的敬畏,都使他的詩彰顯出獨有的人文氣息。程維文字功底深厚,思路也開闊,是一位相對成熟的詩人,所以他的詩歌也相對成熟?!背叹S的詩具有史詩性,這一點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至于林莉等詩人,我曾經撰文評論過他們的作品,他們是江西新詩人的希望所在。我一直強調詩歌的先鋒性和包容型,強調個性、多元、經典,這也是我對江西詩歌的期待。

      本年度山西舉辦了“首屆上官軍樂詩歌獎”。山西是河北的鄰省,形似親戚。山西有著龐大的詩人隊伍,也有著深厚的功底,與我年齡相仿的有潞潞、金汝平、郭新民等,我記得哲夫也寫詩。雷霆寫詩也有些年頭了,一直堅守,還有這次獲得上官軍樂詩歌獎提名的周廣學等詩人。山西的“長治詩歌群體”是一個讓人興奮的詩歌現象,在一個地域集中出現了諸如金所軍、陳小素、姚江平、王太文、吳海斌、秋臨、張佳惠等一批優(yōu)秀的青年詩人,非常難得。我與山西青年詩友們交流,他們對我說,山西詩歌生態(tài)較之前幾年似乎有所活躍:與全國詩人互動增多,這主要表現在博客和詩歌活動;自辦的民刊增多了,大大小小的民刊估計有七到八種,較為活躍的如《詩作》、《光線》、《派度》等。當然,還有2012年發(fā)起的“上官軍樂詩歌獎”,這會增加外地詩人對山西詩歌的關注。再一點,一種斷裂的、和傳統(tǒng)詩歌腐朽的部分脫離的現象出現,這種多元是山西詩歌非??少F的部分。參與“上官軍樂詩歌獎”的評獎之初我與其他參與的朋友們交流過兩點想法,第一,盡量使這個獎項具有全國意義而不是成為地域獎項;第二,盡量使獲獎者寫作內容、形式呈現包容的姿態(tài),就是說要有初始的高度。

      這里要提到幾位評獎入圍的卓有成就的山西詩人:獲上官軍樂詩歌獎的陳小素的詩風扎實、沉潛、嚴謹、流暢,是山西省成就卓著的青年詩人之一。她的這組詩更像是個人的生活史、生存史。與我印象中她的細膩溫厚的詩風不同,這組詩廣闊而遼遠,展現了一個詩人的境界和胸懷。“落日西沉”、“人世安好”,欠缺智慧和博愛的人寫不出這些詩中的詩句。這讓我想起了她的“窯莊系列”,那是一個村莊史,也是更廣義意義上的地域史,我一直在想,像山西這樣文化深厚,歷史久遠的地域,應該有從細節(jié)上刻劃她的大詩大作出現,顯然陳小素懂得了這一點。這是一個有著潛質和更大發(fā)展空間的詩人。(本年度她出版了詩集《素詩》,這是山西詩歌的一個重要收獲。)

      還要提到王文海。感謝山西為詩壇貢獻了王文海這樣成熟的詩人?!俺墒臁倍质俏易x過他的作品之后的第一印象。坦率地說,我感覺山西詩人總體水平不比省外作品遜色,入圍的陳小素、王文海、韓玉光、周廣學、續(xù)小強、朱鴻賓的作品都很精道,讓人對山西詩歌刮目相看。有內容,有內涵,是個扎實豐厚的省份里出來的作品。王文海詩的語言和形式近乎完美,有著那片土地天然的本色,平實里透著理性,假以時日,他會成為山西一位優(yōu)秀的詩人。我感受中的新銳不僅僅是前衛(wèi)和先鋒,更重要的是對傳統(tǒng)的發(fā)揚和延展。

      韓玉光,在后面的詩歌點評中對他有評價,無需贅述。印象中山西上世紀70年代以后出生的詩人也開始活躍起來。比如《詩選刊》重點推出過劉小雨的作品,但最近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吳小蟲也是《詩選刊》力推的山西青年詩人,吳小蟲這幾年的詩歌作品發(fā)表很多,質量也均衡。2012年度他寫出“前北屯”(16首)、“有時月亮就是慈悲”(10首)。這是一位有才情的值得關注的年輕詩人。

      不再一一列舉山西青年詩人的名字,在美學風格上他們相對扎實,做人可信,很少玩“花活”,有人文關懷,是能夠給山西乃至中國詩歌帶來新元素的詩人。

      2012年12月的時候,我接受了貴州民族報馬曉鳴的采訪,其中他問道: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詩人,您認為起碼要具備的應該是什么?我回答: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當然,還有敏銳、個性、激情、尊嚴、學識、教養(yǎng)、獨特的個人氣質、胸懷、精神、心態(tài)等等,太多了。我曾經許多次回答過這個問題,每次的回答可能都有差異,但也許都有道理,足見詩歌標準的多元。馬曉鳴又問道:您是什么時候成為《詩選刊》掌門人的?作為中國目前唯一的詩歌選刊,“選最好的詩人,選最好的詩”一直是你們遵循的辦刊宗旨和編輯方針。面對快餐文化風靡的今天,貴刊如何直面市場,將純文學進行到底?我說:編詩歌刊物這么多年,我給刊物的定位就是“選最好的詩人,選最好的詩”、“先鋒、經典、多元?!蔽?988年擔任《詩選刊》的前身《詩神》的編輯部主任、副主編、主編一直到今天,也算是在一個刊物供職時間幾乎是最久的主編了。這些年肯定有許多改變我世俗生活的機會,但我一一放棄了。朋友們問我覺得值不值,我回答說沒有什么值不值,這是我自己想做的要做的。我想說的是,在目前的社會現實中,做一個純文學刊物的編輯很難,他一定要是一個近乎癡迷的理想主義者。文學期刊生存艱難是現實,我們一方面強調這些刊物的社會效益和發(fā)現作者的作用,而另一些時候又不切實際地強調它的經濟效益,坦率地說靠文學期刊掙錢幾乎沒有可以參照的例子,文學期刊很難“產業(yè)化”,文學期刊大多是地域文化的一個重要品牌,我們總說詩歌是一個民族最后的良心,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國家拿自己的良心用來賺錢,沒有哪一個國家把自己的良心產業(yè)化!詩歌不是物質的,她就是一種精神,永遠如此。當然刊物也在運行方式上逐漸拓展,我想,盡量持久地堅守下去,沒有辦法,這是命運。

      然后馬曉鳴提到了貴州:“這些年,貴州的許多詩人也得到了《詩選刊》的扶持,對于貴州詩人和文學創(chuàng)作現狀,說說您的印象或者感覺好嗎?”我的回答是:“我沒有去過貴州,對那里的想象是神秘而浪漫。當然說到貴州詩人,我首先想到的肯定是我的詩兄李發(fā)模。前幾年讀到他的大作《呵嗬》,一部仡佬族的史詩力作。李發(fā)模最早感動我們的是他的《呼聲》,近年來詩風也越來越硬氣,少有吟花弄月的小情小緒之作。雖自稱散淡,但骨子里是一腔熱血。唐亞平,記得那年在北京伊蕾張羅的一次聚會后,也有幾年沒有見過面了。還有李寂蕩、王蔚華、啞默、趙衛(wèi)峰、西楚、宋冬游、鐘碩、南鷗、姚輝、謝啟義、黑黑、賀建飛、徐成淼、吳治由、趙雪峰、石忠華、末未、西水、劉臟、劉馨泉、祝發(fā)能、楊啟剛、袁偉、羅蓮、陳國華、安斯壽、王家洋、非飛馬、朵孩、冰木草、安斯壽、海城、吳英文、李來雄、龐非、吳非、陳德根、錢磊、啞木、徐源、河東、羅小術等等,當然這個名單很不完整,還有一些逐漸成熟的90年代出生的詩人,這些詩人大部分都在我們《詩選刊》發(fā)表過作品,雖然未曾謀面,但內心里覺得他們都是朋友。當編輯就是這樣,有許多不相識但感覺內心相知的朋友們,這是我的幸福?!渡交ā肥呛艹錾奈膶W期刊,貴州還有一些很有影響的民間詩歌刊物,這些都是貴州的文化財富?!?/p>

      馬曉鳴又問:貴州作為一個多民族雜居、山川秀麗、氣候宜人的地方,提起貴州,人們總是將“落后”、“貧困”劃等號。貴州如何闖出一條后發(fā)趕超的奮進之路?貴州作家和詩人如何走向全國?您作為一名著名作家、著名詩人,能否給些建議?對于貴州,您最熟悉的是什么?如果貴州的旅游景點只打一張牌,您主推的景點是什么?我說:“落后”、“貧困”是相對的,我覺得起碼貴州在文化上是富足的,那里的文化個性十足,這是“富礦”。貴州雖然從地域上看較為偏遠,但不一定是“落后”,起碼我感覺文學上是這樣。我對貴州充滿著期待和仰望。前面提到,我沒有到過貴州,我對貴州最熟悉的景致就是我的那些詩友們。至于自然意義上的景點,等我以后有幸到了貴州再來回答,那樣會更客觀。

      同樣,在與王西平的對話中,王西平提到了我印象中的寧夏詩歌,我沒有到過銀川,這與貴州相似,直覺讓我感覺到那里的蒼茫、神性、圣潔、神秘。我知道這肯定不準確,但也同時使我對那座城市充滿了向往。我在想象中遙望她接近她,因為,她會使我的經歷和生活更加完整。寧夏是華夏文明的發(fā)源地之一。她的地理位置深居內陸和邊塞,然而,也恰恰由于其遠離“主流文化”的中心,也就遠離了喧雜、世俗和吵鬧,寧夏詩人的作品有保留地擴展著自己獨特的風格,比如寧靜、蒼茫、深厚、凝重、孤獨、質樸、粗糲、倔強……以及在粗獷的自然面前所展現出的個體生命意識等。

      多年來,《詩選刊》一直與寧夏的幾家文學雜志,像《朔方》、《黃河文學》、《六盤山》保持著親密的關系,我們從這些刊物上了解了寧夏文學和詩歌。他們每一期推出的詩人作品,都受到我們的關注。我們曾經多次選發(fā)寧夏詩人的作品,比如我熟悉的就有楊梓、夢也、楊森君、王懷凌、單永珍、林一木、郭文斌、張聯(lián)、謝瑞、楊建虎、阿爾、王西平、田鑫、紅旗、林混等。而近幾年隨著網絡的興起,寧夏70年代、80年代及其以后出生的詩人的寫作,傳統(tǒng)的風格越來越淡化,地域色彩也越來越不明顯,從北京、廣州詩人作品中讀到的一些意味,同樣可以從他們的詩句中讀到。這應該是一個大的趨勢,不僅僅寧夏詩人如此。我更希望寧夏年輕的詩人們能夠堅守本真的、個性的、品質里的東西,而不應該把自己獨有的藝術特征拋棄。

      作為編輯,我具有閱讀直覺而沒有系統(tǒng)高深的理論,由于工作原因,還是注意到了一些省份的詩歌創(chuàng)作狀況,還是那句話,這僅僅給評論家們提供了一個思路,他們如果能夠系統(tǒng)地歸納當地青年詩人的創(chuàng)作狀況,讓這些青年詩人更為詩歌界所知,善莫大焉。

      二、崛起的河北青年詩群

      當然,我最為了解的,應該還是河北詩歌。最近幾年,由于“河北青年詩會”以及《詩選刊》的策劃和強力推動,河北省青年詩歌群體迅速成熟,這是河北詩歌本年度的一個重要特征,在2012年,也成為河北詩壇乃至中國詩壇非常突出的詩歌現象,也是我在本年度詩歌述評中把河北青年詩群列為一個章節(jié)的原因。

      河北青年詩歌群體的形成,具有以下幾個條件和特點:1、某一個地域有一定的詩歌、文學創(chuàng)作傳統(tǒng),有一個好的詩歌氛圍。比如唐山,唐山是具有杰出甚至偉大詩人的所在,我指的是我的詩友張學夢。學夢是一位有著獨特的敏銳、深刻、睿智、激情、樸素等等詩人氣質的詩歌天才,他的視野和思想非一般詩人所能比擬,由于他生性沉潛內斂,因此他的藝術特征和詩歌成就還需要詩歌界的再認識,但他的涵蓋力和影響力無疑會使得那個地域呈現一種詩歌創(chuàng)作天然的亮色。再比如祖籍承德的郭小川,一個地域出現文學大師,必然影響那個地域創(chuàng)作者的心態(tài)。還有已經成為經典的保定文學群體,衡水的姚振函等詩人,他們的導引力量都是巨大的。2、在某個地域里,有一個或幾個創(chuàng)作成就突出,熱心發(fā)現新人的詩人。實際上我們知道,任何時候,都沒有缺少過詩歌寫作者,我曾經做過調查,幾乎所有的大學生和一些年輕人都有寫詩的經歷,他們都是潛在的詩人,關鍵在于發(fā)現。邯鄲的趙云江、溫建軍,衡水的宋峻梁,保定的石英杰,承德的王琦,唐山的東籬,張家口的周貴亮、溫國等等,都在發(fā)現新人上注入了大量心血,由于他們的聚攏,當地的青年詩人才青黃相接。3、有自己作品的展示平臺——詩歌刊物。唐山的《鳳凰》、衡水的《67度》、張家口的《守望》等等都在推出當地青年詩人方面盡心竭力,使得一些新人更早為詩壇所知。4、詩歌群體對個人寫作是包容不是限制,青年詩人寫作風格多元,不拘泥于地域特色,不局限于所謂“詩風”,藝術上不是為了趨同而是為了展示個性。5、權威性詩歌刊物(如《詩選刊》)有意識地持續(xù)推動。

      唐山“鳳凰青年詩群”。唐山被稱為“鳳凰城”。鳳凰是一種“非實體”的、可以具有無限想象的生靈或者神靈,所以她才有那么多美好的各具特征的靈動形象。這讓我想起了詩歌,這種非凡的藝術形式同樣給人提供了所有的想象空間,因此才可以創(chuàng)造出那么多突如其來的、不同凡響的語言、哲思和意向,成為文學中的經典體裁,成為文學中的“鳳凰”。坦率地說,有一段時間,我曾經為包括唐山在內的河北青年詩歌創(chuàng)作的沉寂黯然神傷,但之后由于河北青年詩人的迅捷崛起,河北省區(qū)域性詩人群體的集團出擊,這種局面得到了根本改變,輝煌于中國詩壇,這其中,唐山“鳳凰詩群”頗具代表性。2011年出版的“鳳凰詩叢”,是唐山青年詩歌群體成熟的標志。

      東籬是唐山青年詩人群體中的代表性、標志性詩人。他的名字最初在刊物上出現的時候,作品已經相對成熟,可見他已經獨自歷練了許久。他涉及的題材廣泛,頗具深度。那幾年他嘗試過不同的手法,比如用口語寫詩。我曾經說過,一個成熟詩人的標志之一是能夠用多種形式寫作,這一點東籬的寫作與我的思路契合。當然,最終他回歸到自然的寫作狀態(tài),這顯然是他的優(yōu)勢,也是他的根基所在。而更讓人稱道的是,東籬具有一種“場”,他對詩歌活動執(zhí)著、熱心,頗具凝聚力。東籬的精神坐標,就是以自己的文字來丈量語言與情感之間的距離,來平衡詩歌與思想之間的高度。作為大地震的幸存者,東籬又以富有個性的目光和筆墨觀察社會,剖析時代。他崇尚文學正途,也不放棄追求精神高度和藝術難度。在早期創(chuàng)作中,詩人鐘情于生養(yǎng)自己的油葫蘆泊,在抒寫中,其言偏于鄉(xiāng)野之風趣,其情動于時間之流逝。近年的幾組詩,像“唐山風物”、“南湖寫意”等詩作,詩人將視野轉向了對地域性場景的認知和書寫,這是他系統(tǒng)化創(chuàng)作上一個持續(xù)的命題,對地域文化的守護,也恰恰是一個有責任感的詩人所應擔當的人文情懷,東籬試圖讓自己在這方面寫得更自然,更精進,展示了他獨有的詩性氣質和溫潤之氣。2012年度東籬獲得了“首屆河北詩人獎”,實至名歸。

      張非早期作品具有濃郁詩性,兼具沉雄之氣,其“短歌集”獲得了1995年“詩神杯”全國詩歌大賽一等獎,當時我為他撰寫的獲獎評語是:“簡約、厚重,在對現世的展現中透出神性之光?!睆埛呛蜄|籬催生了《鳳凰》的創(chuàng)刊。《鳳凰》不拘泥于唐山乃至河北,具有全國視野,同時聚攏了唐山青年詩群。我的詩兄姚振函說這份刊物“不遜于甚至優(yōu)于某些官方刊物”,深以為然?!而P凰》具有出刊的連續(xù)性,至今已經出版了十期,質量上乘。這是張非與東籬為詩歌所留下的一份孤獨堅守,也展示了他們的一種胸襟和氣度與能力。他有一段時間停止了詩歌寫作,歸來后的張非詩風漸變——更內在、更細膩,由濃郁到疏朗,由沉雄到靈動?!昂_?,在銀灘”、“林間,下一段時光”、“酒后辭”等短詩,語言純粹,節(jié)奏明快,讀來感性、隨性、自如,特別善于在日常中發(fā)現詩意,較其早期作品更敏銳、更形象、更準確,走進了自然之子的野性之美與神性之光并俱的境界。

      在唐山的青年女詩人中,唐小米個性鮮明。這在于她優(yōu)秀的詩作,也在于她灑脫的為人。無論多么普通、凡俗的事物,都能在唐小米的語言中變得鮮活、靈動。她不在常規(guī)中,豐富的想象力、充滿活力的意象使得讀者也開闊起來。即便是許多在人筆下沉重、嚴肅的話題,也會在她的詩中呈現一種幽默和輕松,這是可貴的功力。唐小米的詩歌眼光很獨特,也很“毒辣”,這是因為她有犀利的感受以及表達的深刻。從她的詩歌中,有時我們能讀到一種巫性,那是詩人細膩的情感與奔放的思想碰撞出的火花,她能夠準確地把握住,并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展示出來。她的詩歌語言詭秘,思想生動,且有著精神上的反叛。她要求自己簡單、準確,無限地貼近自我,去尋求真正詩性的味道。比如“表白”,這首短詩輕靈、俏皮,把嚴肅的內容用詼諧、戲謔、調侃的筆調表現出來,這是一些詩人難以做到的。如她的“我有多少女人味兒”,一個女詩人,在詩歌中反思自己有多少女人味兒,細琢磨,還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她直接、坦率、真誠,那種味道你聞不到也感覺得到。角度、語言、情感什么也不缺。我一直在說:唐小米這樣寫下去,會是一個有相當成就的詩人。

      黃志萍應當比唐小米“出道”更早些,因為詩歌,黃志萍受到很多讀者的推崇和評論家的關注。記得劉波曾說:“在沒去唐山生活之前,就知道了黃志萍在詩歌寫作上身手不凡。她早期的一首‘紅旗大街’,讀了之后,為之一震……從此,記住了黃志萍,在雜志上看到她的詩作,總會復印下來,心里想著,這樣的好詩,需要慢慢讀?!秉S志萍的詩玲瓏剔透,靈氣個性,彌散著生命自足、安然的氣息,若菩提拈花,詩意似在無言微笑中。她主張和追求舉重若輕。她說:“即便寫疼痛,也不要狠勁寫,不要把疼痛寫明白?!笨偟母杏X,黃志萍的詩很純,單純、清純,語言和詩的感覺都是這樣。我感覺這種純凈會成就她。我曾經對黃志萍有更高的期待,至今依然是這樣。

      更為年輕的鄭茂明雖為“80后”,卻老成持重,為人處事有板有眼。作為《鳳凰》的主要編輯,他看詩的眼光挑剔和獨到,這能夠保證《鳳凰》詩歌的品質。對于詩歌,他持有一種道義與倫理。他主張詩歌要人性回歸,而所謂人性回歸就是比如當你踩住一棵小草時,知道它會疼,不但要迅速把腳抬起來,還要俯下身來把歪倒的草莖扶正。他的詩歌寫作沉穩(wěn)、扎實,介入現實,觀察現實,思考現實,乃至批判現實,因而他的詩歌呈現出一種深度和力道。比如一首題為“堆積”的詩作,名為“堆積”,到底堆積了些什么?歲月流逝之后的變化與感懷,再也回不去了,怪誰呢?當滄桑在一個人身上與日俱增,怎么去面對面地忍受,那會是一種磨礪,是時光和美感的較量。不會跌入平庸,誰讓你是詩人呢?

      我說過,唐山青年詩歌的可貴,在于他是具有一個擁有高度、水平均衡、個性鮮明的群體。在東籬、張非等更早成熟的詩人影響下,唐山其他青年詩人如一束星光、冰凌花、張艷徽、劉普、蘇格、寶貝、揣摩、錦繡、寫意、青蘋果、江峰、落葉、潛水鐘、耿寧、星燭、唐棣、王志勇等迅速崛起,并呈現越來越讓人興奮的態(tài)勢。一束星光的詩內斂、沉靜,冰凌花的詩質樸、優(yōu)雅,張艷徽的詩張力十足,寶貝的詩境界開闊,劉普的詩像農耕文明的歌聲,揣摩的詩似小鎮(zhèn)生活的說家,寫意的詩是淳樸的鄉(xiāng)村場景,錦繡的詩是內心的孤獨言說,江峰、落葉的詩較為簡單,耿寧、星燭的詩更為直接,唐棣的詩如他的小說影視般充滿戲劇化的無以言說,王志勇的詩如他的人文隨筆一樣朝著洞察和徹悟努力……。這些詩人的作品多次在國內重要的文學刊物、詩歌刊物和詩歌選集上發(fā)表,使得唐山成為引人矚目的中國詩歌創(chuàng)作的高地。

      “新保定青年詩群”。我曾經敘述過一段經歷:六七年前,我驅車在高速上路過保定,當時我就在想,如果我在這里下車,我能去找誰?有一段時間,保定青年詩人幾近斷檔,這種焦慮促成了之后每年一屆的河北青年詩會的召開。2012年,“首屆河北詩人獎”在保定頒獎并舉辦了“新保定詩群”作品研討會,這可以看作保定詩歌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里程碑,作為一座歷史文化名城,保定有了一支與其文化積淀相稱的青年詩人隊伍。2012年的保定青年詩歌表現出了某種對社會責任的擔當。在“7.21”特大洪澇災害面前,詩人們以詩的方式出現在抗洪救災和重建家園的現場。諸如“洪水之殤”(石英杰),“那一夜,媽媽,您哭得好傷心”(梅子)等詩作以悲憫的情懷和溫暖的人文關懷切入對人民的心理撫慰,詩歌成為心靈的穩(wěn)定劑。

      保定青年詩人以豐富的個人經驗和敏感的自我意識成為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要財富。石英杰的詩集《光斑》出版,這部詩集的命名頗具創(chuàng)意。石英杰寫了光的耀目,更在意的是光的落腳之處的刻痕。這是稱職寫作者在熟練寫作后對藝術質地符合比例的安排。這是一份清晰、深厚的從容。詩人老家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易縣,“荊軻塔:明亮或者黯淡”成為詩集的頭一篇就很容易理解。對寫作來說,“地域性才情”(如果有此一說)或許妨礙了通達,但為什么不珍視其堅持、深入的一面呢?沒有客居感才有舒展、凝聚的魂魄,才有安穩(wěn)、入骨的活力。詩集里第一人稱運用得比較多,但不是那種自戀式、導游式的小我在場。視野雄闊、跌宕起伏、氣勢宏大、意境深遠,讓我們能夠看出石英杰的詩歌站在歷史的投影中,不矯飾,不粗陋,有主見。石英杰能夠讓讀者看到生活更精準寬闊的亮色。石英杰的詩歌情感真摯飽滿,敘述自然樸素,視角獨特,兼具深度和廣度?!霸谶@部浩繁的巨著中/我苦苦尋找的/只是很多人忽略的/退場或者缺席的一個詞”(《毛邊書》)。他在世俗與理想、喧囂與寧靜、巨大與渺小、速度與秩序之間不斷發(fā)問,苦苦探求著事物背后的真相和秘密。

      李點兒的寫作經歷有些喜劇意味,她為了讓孩子開闊視野訂閱了《詩選刊》,而最終她卻成為了詩人。她的作品有明顯的私人化寫作特征,內涵內在,將自己對世界的感覺表達出來,部分詩作具有寓言化寫作的傾向。她的“短札”系列中的“黃昏”、“野蘆葦”等作品將現實的場景與事物納入詩歌坐標系的構建,她以平靜的心態(tài)面對生活,而最為難寫的,大概就是那種簡約平和之詩,這樣的作品更顯得真實和有高度。

      蒲力剛的詩作中充滿敘述性語言,他用記敘的手法記錄他對生活的感覺,使他的作品不枯燥,不造作,不糾纏于虛無的意象,他通過這樣的敘述呈現時間的延展和空間的延伸,凝重而又不失圓潤,寬厚而又不失靈動。他的“馬賽克”、“雪”等充分顯示出他始終不與世俗媾和的精神,以詩歌方式表達對惡劣規(guī)則和固有狀態(tài)的討伐。

      陌上吹笛的抒情是平緩的,清澈的,她在柔和的語句間為我們營造溫馨的氛圍,讓人沉浸在人世最美的情感之中難以自拔,好感性?!澳闶俏业哪赣H多好,然而你不是,是我的愛人多好,然而你不是”,這樣滿是感性的詩句出現在她的詩歌中,這種感覺許多人都有。她的詩作更多的是內心的獨白,充滿理想,行句之間閃耀著理想主義的火花。她對世界的感知單純而深邃。詩中的意象來自于目之所及,但卻被賦予表象以外的含義,寓言感強烈?!拔业淖值洹?、“雪還在下”等作品堪稱典范作品。

      谷雨的詩帶有強烈的現實主義色彩,他的詩作中有具象,但不描摹現實;有凝思,但不虛無縹緲。他借現實的物像表達某種隱喻,卻不強調二者之間的嚴密對等,靈活而善變。他善于在生活的場景中抒情寫意,現實就是他詩中的構成元素,他努力在具體與抽象之間尋找立足之地,“白亞麻襯衫”、“布里斯托的風”等秉承他的詩風,更以留白的方式給讀者以廣袤的想象空間。

      易州米的詩延續(xù)了中國現代詩歌的光輝傳統(tǒng),不追慕“朦朧詩”以來的詩歌走向,而在現實的沃土上向深處挖掘力量,努力尋找土地、山河和民族、血脈之間的聯(lián)系,并給予精準表達,敘事、抒情和說理成為他詩歌的三種要素?!拔业牡硖痢?、“獻給白洋淀”等的作品是詩歌中“宏大敘事”類的優(yōu)秀代表,舉重若重。具有經典化意義。

      霜冷寒天的詩歌思維呈現發(fā)散性,熱衷于使用繁復的意象實現詩歌的意圖。她重視詩歌的廣度和寬度,以短句的形式形成某種停頓,企圖給讀者以視角上的回味,從而實現對碎片化狀態(tài)的整合。“塵歸塵,土歸土”、“請洪水作證”等作品突出呈現這種特征,但在“請洪水作證”、“殘荷”等作品中顯露出她求變的努力。

      如意的詩作可以看作是她對世界生存狀態(tài)的解讀與闡釋,善于從事或物或場景入手,將主體意識與客體存在在詩中做正面的書寫,由表及里,旁及到狀態(tài)背后的隱秘,而這種隱秘又與詩人自我的內心幽靜之處形成某種呼應,最終將詩歌作為生活的“形而上”部分,形成對生活的超越?!八恼咀撕苄蹅ァ薄ⅰ瓣柟馐中睦锏暮钡茸髌肪统尸F了這種老實的寫作風格特征。

      天涯碧草的詩在語言和客體物之間努力求得某種距離感,但這種距離感又不是陌生感,讀者可以在二者之間的空白處實現自己的閱讀愿望。在二者之間,矛盾性又是打開詩歌意義的密鑰,通過它,將直接走入詩歌的整體意境中,如“大雪終于沒有來”中坐在寒風里的女人和回憶之間,以及“聲音,也是土里種出來的”場景與刺激,均是這種關系的體現。

      峽谷行云詩中的意蘊隨性而至,文字沒有任何束縛的規(guī)約,但語言又凌厲準確,詩句的力度感明顯。她將生活的可能性予以拆解,在多種向度上謀求詩歌的價值和意義?!皦Α?、“破曉”等作品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把表象當作客觀本身,以此引申出了狀態(tài)所包含的外延,是關于想象的綜合性訓練。

      馬漢寧是一位在大地上行走的詩人,他的詩作沒有天馬行空般的縱橫暢想,每一行詩均是他在大地上留下的履痕。他不是技術主義的發(fā)揚者,而是內心面對土地、山川、河流和人類時的冥思者。他的“家鄉(xiāng)、土地、宿命”等作品寫出了土地固有的血脈,也寫出了時空的流變和對變化的抗爭,是有風骨、有血肉的詩行。

      桫欏是一位詩人,也是一位評論家,在詩歌評論日益陷入圈子化、生澀化,不接人氣、不接詩氣的時候,他們這一代年輕評論家的出現尤為重要,可以掃一掃評論的艱澀表面之氣。

      保定青年詩人較為活躍的還有張勁鷹、毛志剛、霜白、苑南、七葉、白水清茶、王素娟等等。

      邯鄲青年詩群。邯鄲這座城市與保定一樣,具有著古老的天然的詩意,邯鄲青年詩人學會是河北省第一個成立起來的青年詩人學會,比河北省青年詩人學會的成立時間還要早一年。他們的青年詩人詩歌沙龍每個月末都有活動,在一起談詩論事,籌辦刊物,營造了一種詩意的存在氛圍。

      見君的寫作一貫是嚴肅認真的,他的詩中隱藏著許多耐人尋味的東西,比如一些“陰冷”的意象和近乎“刻毒”的目光,都成為了他詩歌美學中重要的表現形式。他的詩歌主題一向未可名狀,在是和非之間,他選擇具有無數種可能性的似是而非,似是而非的詩歌主題加重了他對生命的惴惴不安,這也為他的詩歌指向創(chuàng)造了龐大的空間,給閱讀者以無限的思考余地。他一直執(zhí)迷于打破慣勢的詞匯組合,以暗示重組陌生,擦亮了舊有的意象,給人以更大的視覺和心理沖擊。見君的詩歌有硬度,這種硬度不是來自語言的粗礪,而是源于對生命開掘的力度和剖析陰暗的毫不留情。他對異化的世界早已洞悉,所以,他拋棄了自欺欺人的幻想,直面陰暗、領受命運。

      整體上看,焱冰的詩歌更多是對內心的審視和自我的找尋。他的語言張弛有度,字里行間透露著一種書卷氣,既很節(jié)制,又很放任,反映了他駕御詩歌語言的能力。在他看來,詩歌是一個人內心的事業(yè),所有的詩歌都是寫給自己的,以自己內心的激情和沉思,將個體生命的體驗植入鮮活的生存現實之中,揭示生命的深層含義,探索藝術的真諦,從紛亂龐雜的生活現實和破碎支離的生存細節(jié)中,發(fā)掘、抽象、造塑出當今時代至為稀缺感人的精神內涵與文化品質。同時,焱冰的詩歌也表現了對“俗世”生存處境的關注,把筆觸投向那些距人的生命和心靈最近的事件,直接抒寫內心最真摯的思想情感和終極關懷。他的“傾塌的汶川”昭示了一種悲憫情懷的覺醒,體現了詩人向良知“看齊”的一次自覺行為。這些年,焱冰始終保持著自己的寫作姿態(tài),對于一些寫作“潮流”不熱衷也不拒絕,走在一條自覺、悲憫、內斂、從容的路上。焱冰對詩歌是虔誠的,在詩歌的把握上有自己獨到的主張。

      在邯鄲青年女詩人中,左小詞的詩最具特點,并且她還寫小說,且小說寫得也很優(yōu)秀,兩部長篇均很熱銷,其中一部獲得了省五一個工程獎。她的寫作最具特色的是語言,自然流淌出凜冽的詩意來。讀她的詩,能從中感受到一種語言被顛覆被分裂被和解被創(chuàng)造的沖力,但絲毫不顯唐突,而是讓人讀之心動,或是震顫??此戚p巧的詩句,卻可以在剎那間點到一個人的心靈深處,剎那間洞徹現實生存的本相。比如,“在去往春天的地鐵上,我也/開放/肆無忌憚”,“我們發(fā)光/必一意孤行”,“在背面,不茍且/不混淆/不顛倒眾生/我在一條道路的背面挖下陷阱/跳過或者原路返回”。左小詞的詩充滿靈性,明澈,深刻,注重向內的挖掘,向內心深處、靈魂深處的思考。反叛與警醒,自覺與奔突,這都構成她詩境的氣韻。她的詩歌多用短句,但沒有那種短句特有的急促和尖銳,而是洗練和干脆。她善于把那種決絕和鋒芒包裹在如水一樣的情愫里,在清澈的敘述中,完成對生命的拆解與重構。

      張萌筆名青小衣。近年來邯鄲比較勤奮和活躍的女詩人,在網絡上與刊物上發(fā)表了很多作品。詩句間充滿女性詩人詩歌的美感。其詩風細膩,柔美,溫情。生活細節(jié)、情緒情感,信手拈來皆可入詩中。

      在邯鄲,有著一個實力與魅力相融合的詩歌群體。他們當中有出道很早的趙芮民等人,他熱愛詩歌并熱衷為詩歌做事,他個人提出倡導“詩歌文學”,引導文本延伸和突破。這支隊伍還有像如風、趙會喜、田志軍、劉勝、雨山、寒城、郭玉民、黃河若、劉博宇等一批青年詩人。如風的詩干凈、內斂,在一個個生活場景中感受和體驗生命。趙會喜的詩溫和、安靜,娓娓道來,一片落葉、一抔黃土,皆是真切。田志軍的詩充滿激情與思辨,他堅信詩歌即是心靈史。劉勝的詩無拘無束,意象開闊。雨山的詩細膩,委婉而又憂傷。寒城的詩飽滿,有韌性。郭玉民的詩擁有著如同他中年人身份般的自省。特別要提到的是九零后的黃河若和劉博宇,他們更是代表了一種更為新鮮的詩歌血液。2012年《詩選刊》河北青年詩歌專號上,黃河若的作品亦很搶眼。田志軍的《近景與遠景》由團結出版社出版、郭玉民的《搬光陰》由寧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等,如風的詩集也即將出版面世。

      石家莊青年詩群。長期以來,石家莊詩群的概念都是一個龐大、扎實卻又朦朧的數字和群體。說其龐大,在于也許是省會的緣故,這個詩群所涵蓋的老中青三代詩人數量很多;說其扎實,在于其中大多數詩人都是常年隱于生活,不事張揚卻又默默寫作出很多穩(wěn)重、沉實的作品;說其朦朧,在于這些詩歌作者其實也大多各自忙于各自的工作生活,他們并不是一個“小圈子”。尤其是石家莊青年詩群,如果非要拿“圈子”來說,他們也是由諸多個“小圈子”組成。不再談李南、楊如雪、韓文戈、白蘭等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他們已近中年,而且成就卓著,讓我們直接來談青年詩人的作品:

      李寒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生于河間農村,曾經輾轉于國內外做俄語翻譯,最終落腳石家莊。寫詩,譯詩。著有詩集和譯作多部。長期近乎流離的生活,讓李寒對人生以一顆冷靜的頭腦保持“質疑”、“拷問”以外,也更多了一些對生命的“從容”和“諒解”。李寒說他的日子就是“一把生銹的鋸子,在腐爛的木頭里/尋找火焰?!辈还苊\經歷多少磨難和風雨的擊打,他始終記掛在心的是“一雙丟棄在墻角的鞋子/底子上/還沾著千里之外的泥濘?!蔽以淈c評過李寒的一首“風在吹”:“這首詩與他平時的作品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這也讓我們體味到了他詩歌形式和語言上的多元。這樣的詩句,意義不是單一的,它也許僅僅是對事物簡單的描述,也許是詩人內心世界復雜的象征性符號,這首詩的容量可以無限廣延,而且很內在很內涵,這類詩歌不是在制造箴言而是在烘托感受。用不著什么讓人覺察到的技巧,語言也平實簡潔,但非成熟的詩人所不能。我總是在說一個杰出的詩人能夠駕馭各種表達形式和語言,晴朗李寒帶給了我們這種審美滿足。我想還有一點,他在作品風格上的變化自如,也來源于他作為一個翻譯家廣闊的視野。寫詩寫到最終,還是要寫學問,我一再重復的這個觀點不知道詩人們能否認同?!崩詈诤谝估镆蟮?,是一小點安寧安放自己的睡眠,他憑借“人生況味”(組詩)獲得了第二屆聞一多詩歌獎。第二屆聞一多詩歌獎授獎詞也寫到:“追懷時光,詰疑存在,拷問人性,況味生命,晴朗李寒的組詩“人生況味”展現了悠遠而豐富的生命主題。作者敏感于景物、氣候、細節(jié)與心態(tài)的微妙變化,以細膩多變的筆法,紛繁跳躍的意象,不斷轉換的視角,譜寫了一曲動人的生命旋律。它微涼蒼茫的氣息、憂傷而又曠達的意緒,富于哲理的人生思考,以及控制得恰到好處的情感抒發(fā),體現了一個成熟詩人的稟賦、修養(yǎng)、才情和風度;其詩句中跌宕的節(jié)奏與綿延回旋的韻律,也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p>

      陳德勝、趙素波、李潔夫、孟醒石、杜力華、阿平、獨孤九、二十月、阿斯匹林、宛若輕煙、白慶果、趙志東、清河魚等人,都或多或少成了石家莊詩人淡泊寡居“思想上有潔癖”的符號。正是由于這種“潔癖”和潛心靜修,詩歌評論家苗雨時先生稱他們“在詩歌審美日?;驼Z言的自覺與多重變奏中,展現了各自的人文情愫和藝術才華?!?/p>

      1975年出生的李潔夫近幾年比較“沉默”,他甚至說自己已經“不是一個詩人”了。也許是由于他這幾年從一本雜志的編輯到一家主流媒體記者的轉型原因,也許是因為對生活、文字認識深入后,對一切有了更透徹更淡然的心態(tài)。應該提及的是他的“塵埃落定”,他說:“看來我們都把自己連同過去/像影子一樣撒進了生活/或者說/時光的陰霾里我們已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現在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經歷了之后的從容,很有意味。

      施施然說:“/我雙手合什,玫紅的羽絨上衣/燃起香爐一樣的焰火/這些年,我確信我的身體里/盤踞著一座廟宇,當心中落下/太多的塵埃,鐘聲便響起來……而我/用消解了幾個世紀的茫然與羞澀,在陽光/穿過長廊的回聲里,與自己重合?!保ā渡赵诎亓侄U寺進香》)。施施然對內心深處“廟宇”落下太多灰塵的警惕和覺醒,是一個優(yōu)秀詩人成功的基石。施施然近年來在網絡上以及在各報刊發(fā)表的組詩“走在民國的街道上”、“我會永久占領你的心”、“金蘭記”等,均在詩壇引起了廣泛的關注和反響。施施然沒有像某些新潮女性詩人那樣,以向男性粗獷陽剛氣質的延伸求得“當代素質”,而是執(zhí)著于細膩、綺麗、柔婉風范的建設,把詩歌寫得典雅純粹,韻味十足。施施然有著與生俱來的聰穎和勤奮,她懂得了詩歌這門語言藝術的秘密,創(chuàng)作狀態(tài)令人稱道。

      70后女詩人紅蓮,在創(chuàng)作上則相對輕快許多。紅蓮2008年開始寫詩,先后有作品發(fā)在《詩刊》、《詩選刊》等刊物上。紅蓮經常說的詩觀:愛它,那就整真點兒?!懊繌埓采隙继蛇^一個呻吟的故事/每張床單都做過/鮮血的稿紙/每雙有針眼的手/都摸過地獄之門的欄桿和/門檻,每個進進出出的人/哭泣或求救,都曾被死亡這不好對付的家伙點頭/抬手,躬身說請——/出去,還是進去?”(《骨科病房》)。由此可以看出,紅蓮在詩歌語言的駕馭能力以及寫作方式上,一直保持著一種淋漓和快感。紅蓮說幾乎所有的詩歌都是她在網上“臨屏”寫的,而我們并沒有感覺到網上“臨屏”寫作過程中,由于時間、環(huán)境的局限性造成的粗糙后果,反而欣喜地發(fā)現,這些在極短時間內“生產”出來的文字,在一定程度上含有很高的藝術價值。我們知道,這是一個優(yōu)秀詩歌作者長期屏幕下汲取營養(yǎng),刻苦修煉的結果,也是當下網絡環(huán)境沖擊下迅速激發(fā)出來的成熟詩人暗藏的一種潛能的爆炸。

      沉默多年也積蓄多年的胡茗茗也找到了寫作的突破口。她曾說,她就連睡覺時也會在枕頭邊放上紙和筆,也許在睡夢里想起幾句詩感覺非常好,她就會立即起身記下來,因為,“如同夢靨,轉瞬即逝的那種靈性的語句甚或一個詞、一個字,如果當時不記下來,醒來后就會很遺憾找不到了?!卑V迷寫作會使人幾乎進入了一種癡狂狀態(tài),并在很短的時間內寫出了大量清新溫存、銘心刻骨的詩歌。在詩歌的路上遭遇糾結、矛盾和掙扎的還有冉子、三月、立杰等等。不過,不管是生活上的重負,還是精神上的超壓,我們都有理由相信,經歷過越多痛苦蟬蛻的詩人,就會對命運和文字有更深更透的徹悟。

      東方晨陽的詩練達,沉穩(wěn),機智,梧桐雨夢的作品或含蓄委婉,或直抒胸臆,收放自如,恣意灑脫,梅驛、木蟲、雋土、寧延達、幽燕、黑泥鰍、趙旗、零星雨、安咪、祝鵬、飛翔的夏天、劉廈、梁瑞云、禾泉、張上房、史歷等石家莊青年詩人,這些名字使我們看到了石家莊青年詩群璀璨的將來。

      張家口“守望青年詩群”。張家口地處塞外,是屬于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相互交匯的一個點。一個地區(qū)分壩上壩下在全國并不多見,壩像是一個臺階,上去了就是內蒙古高原,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天堂,下來就是以農耕方式生存的人們的家園華北平原,正因為有了這樣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張家口的地域文化有了雙重的文化特質,呈多元化的狀態(tài)。

      《守望》是一份民間詩刊,以這個詩刊為核心聚集了一大批當代的張家口青年詩人。這些青年詩人的詩歌創(chuàng)作即有草原文化的遼闊,雄渾,大氣,又有農耕文化的鄉(xiāng)土意識,城市文化的現代氣息,這些文化元素是張家口詩歌的組成,是無法分割的。張家口守望詩群主要有溫國,周貴亮,大蟲,天嵐,鐵蛋,小媛,郭中華,韓仰熙等。近年來他們的詩歌作品頻繁的出現在國內有影響的詩歌刊物上,他們還編輯出版了《守望——2008年張家口青年詩人作品選》,這是一本較為完整的體現張家口現代詩歌詩人作品集。閱讀張家口守望詩群的作品,可以看出他們的創(chuàng)作方向是多元化的是有創(chuàng)作潛力的。

      溫國的詩,自然樸素,沉靜內斂,多以張家口地區(qū)為生活背景;如:這是耙子,這是簸箕/這是碌碡,這是籮筐/……這些農具幸福的被陽光照著/照著,慢慢的就成了一些人的記憶/慢慢的就成了字典里的生僻字——(《那些農具》)。他的詩表達的是他對生活的認知,不張揚,但又有他自己的聲音;如:遠處那群綿羊它們的背脊是金色的/玉米秸是金色的枯草是金色的/所有的事物在微風中發(fā)出各自的聲響……(《在路上》)

      首屆河北青年詩會在宣化的召開,使我結識了詩人周貴亮,短短的三天會議,他是最忙碌的一個,方方面面安排周到得體。他具有張家口人的豪放熱情,卻又不失心質細密。周貴亮的詩具有草原文化的元素,粗礪渾厚,意境深遠,這可能與他早年的生活有關。如:歲月的刀鋒/刻下張家口堡/這一方青色的印章/風雨六百年/讓城池落滿紅泥/而今,我站在太平山上/閱讀滄桑的篆字/努力尋找堡子里/曾經發(fā)生過的劇情/我看見一位商人/正從明朝走來——(《張家口堡》)。他的詩具有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相融后的另一種詩質。

      大蟲一直從軍在張家口地區(qū),轉業(yè)后依然寫詩,他的詩后現代意味很濃,看似荒謬其實很真實。他對世界的認知重視自己的內心感受,用自己的聲音說自己看到的世界,似乎又與他人的世界無關。如:面對一面鏡子我看到了自己/折騰了哲學的最后一根枝兒/把老馬思想換成了一桌美餐/我不再像戰(zhàn)士那樣跟著一桿槍跑/我找到了一身將軍的服裝,又把/自己逼到一個神秘的夜晚/自已給自已下達一道命令。——(《我看到自己的樣子》)

      天嵐是張家口的80后詩人,早年在唐山上學時就開始寫詩,受海子詩歌的影響大一些。他的詩鄉(xiāng)土氣息很濃,散漫著一種憂郁。如:打谷場是一個好地方/它是村莊周圍唯一一塊平地/糧食無法滾落/它聚集著所有的豐收/又掩蓋了荒涼——(《五月歸鄉(xiāng)》)。天嵐是張家口守望詩群中年輕的一位,也是最有潛力的一位,他詩技成熟,語言凝練。

      小媛參加過河北青年詩會,詩會后她的詩歌創(chuàng)作呈上升的趨勢,作品數量不多,但她的詩細膩空靈,給我留下了印象。詩是她認識世界的獨特方式。如:我喜歡這樣生活,順著風,順著宿命/蹲在低處,看更低處的人……看!卑微的人,活潑潑的面孔/他們,如復一日,在我面前晃過來又飄過去/在忽然放松片刻又得到寧靜——(《小商人》)

      鐵蛋的詩一如他的名字,寫得質樸而沉重,上大學時就出版了自己的詩集,這些年漂在北京,還一直在寫。郭中華生活在壩上,但他的詩缺少了壩上人的粗獷,更多的是用細膩的情感對壩上生活的關注。他的詩抒情的成份多一些,近年出版了自己的詩集。韓仰熙的詩是以寫城市日常生活為題材的居多,這可能與他多年從教在張家口的生活有關。張家口還有眾多的青年詩人,如王巖峰,王楠,楊錕,鳳濤,趙奇?zhèn)ィ煺?,秦曉玉,王曉露等等?/p>

      衡水“67度青年詩群”。 這個稱謂源于衡水《67度》文學刊物,由衡水詩人宋峻梁、火柴等人發(fā)起,《67度》一直堅持獨立視角、自我聲音和開放視野的辦刊宗旨,使讀者既見衡水詩人和詩歌寫作風貌的“樹木”,又見全國詩人和詩壇動態(tài)的“森林”?!?7度》既欲發(fā)出“我”的聲音,又想展示“我”之所見。作為一個較為松散的詩人群體,67度詩群意欲堅持的只是純正的詩歌理想,而并未在風格上乃至詩寫理論上對群體進行定位和包裝,他們認為,自貼標簽的行為,既徒勞,又可疑,而且很無趣,歸根到底是非詩的東西。67度詩人合而不同,詩人們在一起甚至發(fā)生爭論?!?7度》選詩風格也常因選稿編輯的輪值而變幻著色彩。也許因為如此,67度詩人群落在眾聲喧嘩中顯得有些沉寂,然而那喧嘩正是令人們浮躁的原因,那沉寂正是一顆應該保有的寧靜的詩心。

      宋峻梁的詩多以細膩的經驗和感悟為視角,依語句之間的張力和回響共鳴觸發(fā)詩意,詩風及物而輕靈,點到為止,在具象中蘊無限深意?!暗任页酝瓯淅锬菈K牛肉/就做一個素食主義者”——(《做一個素食主義者》),以簡潔的生活化的口語,展示了日常背景下的荒誕與悖謬;其“胡蘿卜”、“能不能再薄一些”為代表的作品,仿佛印象派繪畫,試圖通過語言的營構,觸摸到事物本身的質感,其敘事詩“中佐村埋人事件”,通過極具現場感的白描和語言的節(jié)奏把握,賦予作品一種緊張氛圍,仿佛強烈的個人體驗,以此還原了一段歷史。

      火柴早期詩作充滿著激情與理想主義的沖撞和糾結,近期作品轉向生命本體和歸宿的詰問和探索,具強烈的思辨色彩和個人符號特征?!澳敲创蟮奶炜障挛覀儼l(fā)現,/我們原來是如此微小的事物。/我們于是變得鼠目寸光,安于現狀。/而庭院一角的地衣,/勺狀的小葉片貼緊地面,在陰涼的影子里,/鋪開一張又一張美麗的圖案。我們小小的心/也恢復了安然的秩序”——(《那么大的天空下》),那么大,那么小,仿佛這是一個二元對立的世界,但是在詩人的內心,這是一個充盈著生命力的,互相安慰的世界,為此每種存在才不孤獨。

      可風是一位多產詩人,鄉(xiāng)村學校工作和生活的背景,使其作品總是離不開鄉(xiāng)村和故土,其散文詩奢華、鋪展、大氣,其筆下的土地、莊稼和村莊,既有常見的經典意象和意緒,又兼具現代人的視野和情懷;他對詞語極度敏感,仿佛一個骨科醫(yī)生,在他目光下,每個詞語都具有閃閃發(fā)光的關節(jié)?!昂凇?,這個字,曾經像一具風車,擋在他的長矛之前,作者與其纏斗不休,這期間,他完成了關于土地,關于生命,關于情感的追責,并賦予了這個字更豐富的寓意和更堅硬的質地。

      聶未央具有纖柔與敏感的內心,懷疑、深情、傷感、溫暖,構成了其作品的主基調,其組詩《我愛時》,娓娓道來,不事張揚和炫耀,仿佛淺吟與低唱,每個音符都具有直抵內心的從容?!斑@些葉子/每一片都有獨特的彎曲/傾斜著/墜入秋天寬大的裙擺/都在這里了!終于都在這里安靜下來/連那早已放棄了愛,在枝頭枯萎了的”——(《秋天》)

      張秉莊筆下的鄉(xiāng)村生活,不是遠距離的審美觀照,詩人寫鄉(xiāng)村的貧窮、苦難和愚昧,呈現出詩人與鄉(xiāng)村的同生共息。他的語言粗糲而堅硬,具有類似民間文學的原生態(tài)的質樸?!安豢慑e過草芽萌生的日子/不可錯過蝴蝶交配的日子/要防備村長家的蚊子/叮到自己老婆身上/要防備鄰居的叫驢/把自己的草驢勾走//機器和農藥弄得地里很臟/農大120弄得玉米離不開偉哥/怎么都枯萎了”——(《玉米得了枯萎病》)

      依依的詩歌同她的人一樣,從容,安靜。平常日子中的細小點滴,平緩的敘來,卻處處閃爍著靈魂的關照,這種關照是一種體貼,讓讀到她的詩句的人無不體味到詩人心中的煙云,或流動,或靜默,都會讓人不自覺得產生一種共震。這正是好的詩句的切入點。依依總是能夠舉重若輕的捕捉到這個靈感的瞬間?!拔野l(fā)現窗外/開始微微泛光/它是雨水,與一個人/婆娑的淚水/整個世界倒映在它傾倒出的液體里/向上浮著/失去了重量/這個世界在暗暗發(fā)生/改變”……(《春分》)。這樣一首內斂柔軟的小詩,卻充滿著擴張的力量,讓讀者深切的感悟到詩人內心的節(jié)拍。

      素心明月的詩大氣深入。她的詩句中大多都十分用力,是一種女詩人少有的執(zhí)拗的力量。她對生命的意義與尊嚴的質問,她對寫作的敬畏之心,她敞開自己內心給讀者看的決心,都是堅定有力的。她想用文字的錘子錘煉自己每一寸活著的時光,她在詩中吶喊,讓我們聽到她——她的熱愛與眷戀!她不是在用技巧寫作,而是生命,詩歌是她生命自然的延伸與詮釋?!拔以谠囟抵ψ?我越來越深地陷入泥土/我的心臟之光微弱但持久/我每天對著鏡子練習說我愛你”——(《我決定》),“你滿懷熱愛/又莫名憎恨/你想要什么/你想說什么/你關閉所有感官/汽車仍然呼嘯著/駛入夢中回家的道路”——(《你啊》),這些詩句的力量足以敲開塵世堅硬的殼,走進它的血液里。她每一首詩歌的意象都是寬廣沉重的。她要尋找的,是這個世界上更真實更疼痛的東西。

      吉葡樂是一個春天的精靈。她的詩句是潘多拉的盒子,不過飛出的都是天使。每個天使的翅膀上都掛著鈴鐺。所過之處都遺落下白色的羽毛和清脆的鈴聲。她的詩風就是春風。讀她的人都如沐春風?!懊刻於枷氚绯梢粋€愛微笑的兔女郎/站在吧臺后/收銀/而實際/我的脾氣總不受控制/撅嘴/翻白眼/翻臉”——(《收銀小曲》)“太陽每天都把光芒放在草葉/放在小窗戶的玻璃/放在水面/也放在你眼睛里/一些//每天,這樣的事情都在靜悄悄的發(fā)生/像我喜歡你”——(《每天》)她把童話寫進了詩歌里,讀她的詩,就是在讀一篇充滿神奇的童話。她的詩歌是可以畫的,可以唱的,可以邊走邊哼的,是一朵朵春天的奇葩。

      王倩(顏如傷)說寫作是一個朋友,詩歌是一個可以陪自己聊到深夜的知己,她愿意在詩歌里做一個愛的領受者與歌頌者。她的詩中充滿了洗禮與自持,內心的沖突與糾葛恰是詩人對藝術世界的探尋。詩人用她的筆觸尋找著人的價值和生命自身的意義。她用詩歌來愛這個荒誕又美麗的世界?!澳闶俏椅丛\面的鄰居/居住在閃電之中/在你房間破碎的剎那/我聽到你的心跳如擂/驚動時間的浪濤/雪白地涌上我的窗臺”——(《閃亮的你》),她詩歌中的意象總是尖銳的,但尖銳的背后又總是隱忍著愛與柔軟。

      高洪斌是個多產的作家和詩人,手頭上有數部未發(fā)表的長篇小說,并在當地報紙開著專欄,同時也是一個寫童話的好手,但是高洪斌無疑首先是一個詩人。他的詩作直面現實,是生活場景的再現和凸顯,每一首詩,都仿佛骨節(jié)粗大的手掌,讓我們看到生活的紋路和生命的艱辛,又讓我們不失對生活的期待?!爸腥A街的白蠟樹下/已穿好冬裝的兩個民工/像換完羽毛的麻雀/健康 ?豐滿/這場雨 ?既是秋雨又是冬雨/冷颼颼的風/像一把刀刃在街上晃來晃去/兩個神采飛揚的民工/舉著啤酒暢飲/夾著各自的炒青椒/大口咬著饅頭/他們臉上/神情一直在歡蹦亂跳/像掉在地上的硬幣/一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一邊閃著銀白色的光亮/白蠟樹陰沉地站在街邊/街上是臉色陰沉的匆匆行人/整個陰暗的人間里/兩個民工分別倚著一扇明亮的門”——(《兩個民工》)。這樣的作品是無法截取片段來展現的,語言干凈從容,畫面生動感人。

      衡水青年詩群中還有石頭、林榮、謝久明、柳斌、動詞碎、張占祥、霜兒、依蘭、一夢、銜蘆征雁、李朋恩等實力詩人,他們是我的祖籍——那片曾經荒蕪的土地上的詩歌亮色。

      承德青年詩群。郭小川是承德人,這位偉大詩人的長詩作品一直是中國詩歌的一座高峰,他的抒情往往蘊含于敘事性詩歌寫作之中,成為當代文學史、詩歌史的獨特意義,也為承德提供了詩歌的精神資源和一種不可替代的理想支撐。

      我曾經試圖稱之為“國風詩群”或者“山莊詩群”,但顯然都不準確,都是對承德青年詩群的一種局限,我們看到這些年承德已經出現了王琦、北野、齊宗弟、薛梅、朵兒、小魚擺擺等一大批風格迥異的詩人優(yōu)秀詩人,這其中有以王玉祥、孟仁、王曉霞、劉常杰、穆春雨、安忠河、白瑞蘭、徐國志、王久俠、胡春宵、戴俊卿、姚崇實、張曉光、車書昌、尹志杰、衣漸寬、朱春慧、賈永、周劍雄等為代表的七八十年代詩人群體,以崔雁侯、李海建、張秀玲、張春鳳、劉海軍、哈占元、張雅君、趙明森等為代表的九十年詩人群體,以羅士紅、韓閩山、馬新民、沈文、張志杰、李亞萍、張春英、王欣月、馮慧瑩、女貞子等為代表的世紀之交和新世紀的詩人群體。

      王琦本年度獲得“河北省作協(xié)十佳作品”獎。他的寫作風格超然灑脫,自然平和。豐富的閱力,深刻的思考,使他的作品可感受可觸摸,有了一種平靜的力量。王琦的組詩“我要的不多”深情,悠遠,透出逐漸展開了的胸襟。他對現實生活的感受,真切而平實,表現出開闊而清醒的內心世界和一個成熟詩人的精神氣度。

      薛梅的詩給人一種恬淡、典雅、平和的滿足,溫情高貴。在一首:《一片雪花低伏大地》中她寫道:“你的胸膛,而我叫它故鄉(xiāng),/原始的土壤/臉頰貼上去,/就熱了/”薛梅的詩自然質樸,功底扎實。北野的詩意象豐盈、潑灑恣意,側重于記憶式書寫,在承德詩歌中個性鮮明;齊宗弟的詩歌自在蓬松又纏繞著隱憂,彰顯出一種生命的真實。這幾位詩人是承德青年詩歌的點睛之筆。

      崔雁侯的詩歌以新朗誦詩著稱,更多生命的禮贊,人性的張揚,有詩人對人生和社會的深沉擔當,以詩歌的正能量震撼人心。2012年出版的新朗誦詩集《誰讓我的矜持不再》引起社會強烈反響,詩風雄勁,激蕩。沈文其詩風質樸,有民謠特色。韓閩山和羅士紅詩歌都是以鄉(xiāng)土題材見長,但韓閩山多樣化取向更明顯一些,組詩“神話”代表他今年創(chuàng)作的飛躍,細膩中見深沉;羅士紅更近于輕松,是有頑皮跳脫之處,注重場景再現,撲捉細節(jié)見長。

      朱春慧詩歌一直在自說自話,不太理會詩壇的紛亂,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種著土豆、白菜,其自然、單純是她的詩歌最可貴的氣息。張春英是承德詩歌創(chuàng)作的后起之秀,她的詩歌極富現代元素,她的“接近一只蝴蝶”、“趕赴一場咖啡夜宴”、“窯變”、“重訪昔日的零點”等詩作,有著時尚的張揚,也有著都市女性迷惘的表情,懷舊的氣息,閱讀她的詩歌像是滑了一場夜場的溜冰,新奇、叛逆中有說不出的倦怠和蒼老。她或許是承德詩壇一個可貴的期待。張志杰也是蓄勢待發(fā)的一位女詩人,她的詩質地純正,有較強的創(chuàng)新能力,風格趨向于冷敘事,每首詩都特別有尾聲凄清的發(fā)音,讀來有美好中的疼痛,遙想中的不忍,恰如她的詩名“幸福和憂傷是兩條互通的河流”。李亞萍,筆名晨笛,也是承德女性詩歌創(chuàng)作的佼佼者。追逐真實與異想的平衡,成就了她的詩歌感覺。她總在一種不經意中獲得非凡“永恒”的味道,她的詩,孤獨和深情。

      當然還要提到滄州青年詩群,提到已經獲得“魯迅文學獎”的詩人、小說家李浩(他前些年已經到了石家莊工作),他從詩歌起步、成名,然后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成為河北青年作家的一個標桿;李浩曾經寫道:“喪失就是,毫無理由地我就想起點什么,/毫無理由地,為記憶中一件細微的小事熱淚盈眶……”在這一點上,許多人的感受是相近的。以他的積淀和才氣,李浩應該成為“大家”,我一直有這樣的期待。滄州有作品已經在中國詩壇產生了廣泛的影響的谷地、殷長青、呂游、王秀云、安順國以及王云起、玲玲、云水、金培瑞、魚兒跳跳、戴麗華、戰(zhàn)芳、燕子、夜子等。

      還有成就斐然的秦皇島詩人辛泊平、高粱以及李桐、海月、云紓、張曉紅、蘭妮、無痕等,廊坊詩人王雪瑩(2012年,她獲得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駿馬獎”,這是河北詩歌的一個重要收獲)、郭建江、井秋峰、張建麗、顧國強、向隅等,邢臺詩人魏維偉、王柱山、瑚圖靈阿等等,我不可能一一提到河北青年詩人全部名字,因為,他們的確已經燦如春天夜空里亮麗繁密的群星。另外,河北省上世紀90年代甚至是2000年以后出生的詩人群體也已經開始有了雛形。當然,我們也知道河北省一些地域在數量、質量上還沒有形成實質意義上的青年詩歌群體,這更加需要進一步推動和發(fā)現。

      “河北青年詩群”,這既是一個稱謂,也是河北文學的一顆果實,由此論定,河北的詩歌創(chuàng)作前景是輝煌的,這讓我們對河北詩歌的未來踏實而自信。

      三、2012年好詩

      本年度可圈點的詩人如果單純從成熟上和寫作的深度來說,我選擇湯養(yǎng)宗、簡明、韓文戈三位詩人,他們在2012年的創(chuàng)作中均有上乘的表現和優(yōu)秀作品。當然還應該提到樹才,他的詩像是個人獨白,但卻展現了一代人的內心世界的頓悟、深厚、微弱或者博大,這是一個中年人成熟之后光亮或者黯淡的表達,自然、安然又具有內涵,而且這種內涵和底蘊不是刻意的,是經歷之后的獨特感受,樸素、率真又略帶滄桑感,我不掩飾的偏愛那些發(fā)自骨子里的而不是浮在表面上的作品。其中的“安寧”“三環(huán)路上”“我怎么也躲不過……”“虛無也結束不了怕”“真的”“為一張白紙寫一首詩”“抱著怨”“說透了”等等都是精品。寫詩,其實就是寫對生活的新發(fā)現,對情感的新發(fā)現,如果這個觀點成立,那么樹才的詩應該得到褒獎。

      今年的點評我盡量選擇新詩人,選擇我沒有點評過的。也許這會限制我所說的“好詩”的范圍,但我寧愿感受讓我覺得最新鮮最新奇的那些語言。

      風云變幻格拉丹東冰峰不變

      格桑花開放,雪雞打鳴

      天上的白云依依不舍

      地球臟了,但冰川純潔

      萬古冰川與陽光愛恨糾結

      流著幸福的淚水

      我們在長江的上游迷茫在下游泛濫

      只有源頭依然清澈

      前世的倒影還在

      一瓢,就讓天下羞愧

      沱沱河,處女一樣躺在雪山下

      清波微瀾流過草原

      用孩子的眼光

      無辜地看著這個世界

      (謝小青:沱沱河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1期)

      這首詩寫得灑脫自如,這是謝小青的風格。詩這東西很奇妙,有的時候很微小的事物,能寫出勃然大氣的一篇文字,有的時候讓你覺得蕩氣回腸浩浩蕩蕩的題目,用幾句詩就交待清楚了。后者更需要功底,本年度謝小青有一系列類似的作品,還有她的那首“我想去西藏”:“我想去西藏,人人都是鏡子/能看到自己的污點/與布達拉宮合影,我就不會腐爛”,堪稱經典。

      秋雨溫順。她不執(zhí)秋風的冷

      不掃落葉,不替紅葉寄情

      不出走,不私奔

      落塵紛飛。

      秋雨想綠江南岸

      她走大街、穿小巷,鉆人海、車流

      掛角檐、琉璃瓦是宣傳站,所到之處

      鑼鼓聲、宣講聲,聲聲環(huán)翠,不舍晝夜

      干凈。纏綿。固執(zhí)的

      秋雨,深深戀著江南的好

      她蓮步輕移,羞答答

      最后一吻

      落下來,落下來······

      (王妃:固執(zhí)的秋雨戀著江南的好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1期)

      很浪漫的古典主義。讓人想起一幅水粉畫或者是景德鎮(zhèn)的粉彩瓷器。好像寫江南的詩數不勝數,這類的作品如果再寫得讓人覺得能夠記住,能夠有新意,就要另外出彩。我們常說的一個詞叫做“角度”,這個詞有點舊,但王妃的詩讓人覺得舊詞也會鮮靈鮮活起來。不妨再讀一讀她的“秋風起”“人間凈土”“八月,桃花開了”等等,異曲同工。

      當親人一個又一個

      消失在遙遠的夕光

      當季節(jié)一點點變老,加深

      一株玫瑰卸下尖銳的刺

      當煙花綻放,不再有歡呼

      當浪涌潮頭,不再有尖叫

      當一次次關上朝向你的門

      當一對翅膀深深抱緊

      不再有飛的渴望

      當浮華看穿了背后的殘忍

      我知道,歲月都帶走了什么

      (幽燕:帶走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1期)

      這樣的排比句寫俗了就是敗筆,寫好了就撼人內心。不是說這首詩結構上有多么新,而恰恰在于幽燕用一種許多詩人都用過的形式把自己的內心直接的坦裸。詩有的時候排斥含蓄,需要真誠,袒露和直接,幽燕做到了。還要說一點兒失望:我點評這首詩還在于結尾那一句,不少詩人讓我失望的總是那一句,我不掩飾這一點。

      我的到來非常短暫

      我的到來正是我的刑期

      除草機

      留心你們的攪拌,留心她的尺寸吧

      我們沒有最后的告別

      沒有落下又能昂起的頭顱。除了旭日

      (白月:花朵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1期)

      我欣賞白月詩歌的原因在于她的沖擊力,她不掩飾,不虛飾,直接、沖撞,有一股氣場。面對“花朵”這樣一個柔性題目的時候,她依然選擇了這類語言。說實在的,要成就一個大器詩人,這是最應該具備的特征了。形式啊語言啊都可以學來,精神氣度學不來,這是骨血里的氣質。一位女詩人,如果有內在的柔和堅韌,而且這兩點融在了一起,人和詩就都成了。

      在東大街五號

      有幢空蕩蕩的房子

      空蕩蕩的房子里

      有饑餓的影子

      它們花紋很多

      雨水

      每一次都像是重新長出

      (張漫青:空蕩蕩的身體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1期)

      這首詩提供空間——想象的空間。很短的詩,也未必寫到什么具體寫到什么細節(jié),但味道在那里,情境在那里,內涵在那里。我不喜歡把什么都寫盡都說盡的作品,讓人回味多好,回味就會有感嘆感傷感慨,就會記住。

      上帝寵愛過我。當我第一次

      對世界睜開眼睛,我看見的

      是微笑和微笑里的驚喜

      在那時,好像我就是上帝的孩子

      后來一些親人逝去,我不相信

      他們是去了上帝身邊,我感到

      一些拋棄把我圍繞,于是憂傷

      充滿著我,我的眼睛感覺到刺痛

      當又一些歲月過去,我發(fā)現

      我走的路不是在一個平面

      難道因為地球是圓的?所有的路

      往下伸展,好像大地要拋棄它身上的路

      我試圖仰望天空,但天空總有雨水

      非常奇異地打在我臉上,打在田野里

      成千上萬塊石頭之上,雨水很快

      匯成溪流,從我身旁,一直流到遠處

      現在,我唯一能肯定的

      是我面對的每個早晨和黃昏

      都奔涌一股深沉的、永不改變的明亮

      這明亮沒有聲音,但卻要求我的凝視

      于是我凝視著——在這光亮里

      整個世界起伏,我的眼睛

      感到另外一種刺痛,我身體里的海

      溢出皮膚,它輕盈的氣息,像來自上帝

      (遠人:上帝寵愛過我 選自《揚子江》2011年6期《詩選刊》2012年第2期)

      上帝寵愛過所有人,這是肯定的;上帝寵愛每個人的程度不同,這也是肯定的。一個成熟詩人對世界對人的理解,展示在這首詩中。這首詩有我們常說的容量和重量,許多感受、經歷和頓悟盡在詩中。

      一大堆積雪

      安安靜靜地堆在

      安靜下來的院子里

      在此之前

      鏟雪的聲音太響了

      不妨說是院子里的人們

      將那些刺耳的噪音

      一鍬一鍬地

      撮在了一塊兒

      這算不上夸張

      我只是覺得這個句子新鮮

      就寫下來了。在東北

      積雪嗜睡的日子和嚴冬一樣長

      沒有什么會讓它

      于中途醒過來

      雪是白的。被

      堆成了一堆的積雪

      開始也是潔白的

      天氣非常好的時候

      陽光鑿在上面

      所濺起的陣陣動靜

      只有耐心的陽光可以聽見

      不久,它就黑了

      從這扇不大的窗戶望過去

      越來越黑的積雪

      越來越像一堆泥土

      在竭力掩埋著什么

      每次上班和下班

      我都得經過它

      但,沒有哪一次

      像是經過一座

      死寂的墳墓

      (柳沄:一堆積雪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3期)

      本來想更多地點評青年詩人的作品,但柳沄的這首詩實在繞不過去。感受能力、發(fā)現能力和表達能力是成就一個詩人的三要素,我們能在這首詩中體味到詩人出類拔萃的這幾種能力。不久前下雪的一天,我在微博里寫道:“這個時候的雪是干凈的,等到天亮,就被人踩臟了。”其實這句話很滄桑的,和柳沄的感覺類似,但就是一閃念,而柳沄把一種感覺寫成了詩,寫成了一種時態(tài)和世態(tài)。復雜點兒說,這是能力,簡單點兒說,這是生活。

      確信一種神秘的力量曾經來過

      沿著光線,從眼睛進入身體

      我已經感知,這種力量在體內游弋

      使我變輕,逐漸讓我脫離

      這個沒有實際意義的下午

      不呼吸,不去想外邊的大雪

      其實我只是寄居在這里

      在我還有一些意識的時候

      我這樣和自己說

      不能把光線驅趕到黑暗的四周

      不能把窗戶也囚禁

      那些力量在我體內橫沖直撞

      所以我無法平靜

      不能像在往常那樣坐在桌子前

      讀遠方的來信

      不能把精力集中到一件事上:

      讓那種力量支配我

      離開下午,到面無表情的午夜

      (王琦:下午的空白 選自《詩林》2012年第1期單月號)

      有一類詩叫做空靈的詩,這里面的關鍵字不是“空”而是“靈”,把詩寫空是作者的詩思不及,而寫出靈透寫出靈氣來,才是詩的本質所在。我們在古人那里讀到了許多這樣的作品,很淡,很靜,很精,很柔和,這類詩適合在心態(tài)平和的時候讀,讀了就或者感慨或者感傷,詩人有的時候就是這種狀態(tài),對嗎?

      為什么還活著?

      因為人生已遍歷,惟有死亡尚未得嘗。

      為什么還活著?

      因為大海沉默,燈塔還未被落日拐走。

      為什么眾人前來,而你從世界的中心獨自出走?

      因為熱鬧是表象,孤獨才是本質。

      為什么忽然就死了?

      因為人生已遍歷,活已成為心靈的負擔。

      為什么忽然就死了?!——

      因為肉體的容器已滿;死亡,乃是其自然溢出之物。

      (張作梗:答客問 選自《揚子江》2012年第1期)

      這樣的詩句超脫、達觀、穿透,看得清楚了就這樣寫,看得明白了就這樣寫。這種詩基本上不需要考慮什么形式和語言,把感悟寫盡,就寫到了極致。類似于自白的詩歌這些年不少,其實詩歌就是說話,話說的精道了就是詩。

      秋深了,一個人

      坐在草木之中

      遠處是紫色的天涯山,近處

      流動著日漸消瘦的滹沱河,天上

      持著渾圓的落日,一只白天鵝

      從遠方來,又往遠方去

      很多年了,我始終相信

      這些山水草木

      有著與我相似的靈魂,它們

      環(huán)坐在我的周圍

      仿佛一顆心

      在骨骼和血肉的中間,我常常

      一個人

      從黃昏坐到暮晚,直到

      月亮獨自升起來

      那時候,萬家燈火忽隱忽現

      秋蟲的唱和之聲

      星散于野,這

      更加讓我相信,我

      真的是這些山水的孩子

      草木的孩子,我真的愿意

      與它們共用著一顆心

      在黑暗中,渴望

      有一只手牽著我們

      仿佛風牽著雨,路牽著腳

      我可以叫他父親,或母親

      也可以叫她大地,或天空

      (韓玉光:草木之心 選自2011年《草原》第4期 《詩選刊》2012年第3期)

      看一首把自然與內心融在了一起的詩吧。這首詩干凈、樸素,像抒情也也像是在敘事。有時候詩人面對具體的事物反而會萌生大智慧,那時候的狀態(tài)近乎于超凡脫俗,草木山水都有了生命和靈魂。那些生命與詩人一起生長一起生存,這時候如果迸發(fā)出了詩句,就很容易打動人。

      這是入秋的午后,抬頭時

      天空現出輕微的藍

      如果此刻,碰巧沒有

      合適的事可做,那就翻開冊頁

      念念《心經》吧——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也不忽略,正如

      窗格外一小塊輕微的藍

      (三子:輕微的藍 選自《詩潮》2012年第1期)

      好似很淺很輕的詩,讀不出聲音。這首詩很短,你不妨讀兩遍,就有味了。這首詩的內涵詩人未必都寫了出來,蘊含在讀者各自的領悟之中了。

      純子說

      親愛的,我愛,親,寶貝……這么多的昵稱

      都是用來喊一個人

      她每天都用這些昵稱對著北方喊

      對著北方的城市喊

      對著城市所在的小區(qū)喊

      對著小區(qū)的門牌喊

      ……

      我也喜歡喊

      但我喜歡用

      爸爸、媽媽、弟弟、妹妹、孩子……

      這么多的昵稱喊遍我所有至親的人

      回家時車剛停門前,我就開始喊

      鑰匙在鎖孔里轉動時也喊

      我也害怕他們聽不到

      于是每次出門

      我就站在最柔軟的角度

      對著血濃于水的通道來喊

      我一直喊

      不停地喊

      盡情地喊

      我是多么的害怕

      這些被我天天呼喊的人

      某一天再也不能用長長的:哎——

      來回應我

      (楊梅:我也喜歡喊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4期)

      宣泄是一個人的本能,如同寫作,都是為了表達。這首詩不復雜不壓抑,直抒胸臆,敞開情感,沒有一絲忸怩的含蓄,也不繞圈子,這樣的表達不用去猜,一眼就看透了。估計誰都有這樣的欲望,問題是你能不能敢不敢喊出來。

      我從未見過這么多的蘆葦

      長在一起,茫然而不著邊際。

      劃著一只小小的木殼船,我暗暗吃驚

      想不到水這么深,這么漫長

      這么地,不動聲色。

      在牛頭鎮(zhèn)的蘆葦蕩

      水是僅有的道路,而出路

      掌握在當地人的手中。

      我不停地劃著,但不知道小木船

      究竟向前走還是往后去

      在牛頭鎮(zhèn)的蘆葦蕩,迷失是美

      和美的降臨。起風了,蘆葦蕩搖晃著

      它們高于大地,仿佛

      僅僅要把我和一只小木船湮沒

      (王夫剛:一次漫游 選自詩集《粥中的憤怒》)

      王夫剛寫了一種未可知,人的生存有許多可知與未可知。有時候,我們明白我們的所為,有徒勞,也有茫然和逆動,但是我們還在繼續(xù)著。流年似水,一點點一把把的時光,在王夫剛詩中有了具象,他的文字在光陰的身體上留下諸多齒痕,“長在一起,而不著邊際;這么漫長,不動聲色”,這些似乎矛盾的詞匯中浸潤著生活的磨礪,也賦予詩人經歷中的獨特思索。

      一條河流,又一條河流

      在萬山萬物中隱現

      仿佛來自極遠的又是極近的

      南方的河流谷物堆涌,浩浩蕩蕩

      河流上的歌聲來自少女心靈的最深處

      這最美的真和純

      我用一朵花來贊頌春天

      猶如一條河流沿著夢的甬道

      急急地又緩緩地流淌

      一條河流,又一條河流

      最終往往匯成一條河流

      更遼闊的,更浩大的,更深邃的

      河流上的事情

      往往比河流更遼闊,更浩大,更深邃……

      (陳前總:河流上的事情 選自詩集《河流上的事情》)

      一首浩蕩的詩。當然這首先源于詩人寫作的內容,這樣的內容提供了浩蕩,但這樣的題目也最難寫,寫不好就直白淺陋。詩人避開了人們經常矚目的那些細節(jié),結尾的兩句是某種意義上的經典。河流本身很容易讓人動感情,比如我,每每想起1989年的長江,就會有一些揮之不去的壯闊和感傷。人的記憶啊……

      那本書擱置在書架的最頂層

      大概有十年我都不曾翻動

      拂去灰塵我又把它們放回原處

      那本書顛倒黑白?;膹U了

      我一生的大好時光。那些字

      如同蜉蝣存活于塵土和空氣中

      每天,照進房間的陽光

      帶來新鮮的塵埃:一抹亮色

      我的呼吸,除了空氣還有什么

      年輕時我迷戀鏡中的影子

      如今看到的卻是光線中的生靈

      它超越了死亡。那么渺小

      沒有悼詞,沒有記憶。沒有

      被蔑視的痛苦和被遺忘的痕跡

      (王黎明:灰塵之歌 選自《詩選刊》2012年6期)

      世界是由塵埃構成的,我們最終也會成為塵埃,這不是悲觀主義,如果你想透了,其實這里面有幾分浪漫。王黎明的這首詩沒有寫浪漫,寫得很現實很扎實,有意味。好詩沒有什么時間性,今天是好詩,明天還是,明年還是。順便說一句,本年度類似作品還有汪鐸的“塵土和他小小的國”(《創(chuàng)作評譚》2012年2期)。

      沒有人知道這三十九顆釘子

      是怎樣鍛打出來的

      它們長得黢黑,粗拙

      甚至有些面目可憎

      沒有人知道它們的前半生

      在垃圾場里堆著

      看上去多么不成器物

      可是,當它們從一場大火中出逃

      立在錘子面前,已是錚錚作響

      三十九顆釘子,渾身凹凸不平

      凹下去的部分

      填滿不為人知的艱辛

      凸起來的部分,還裸露著一根鋼絲

      被擰彎的青春

      哦,這三十九顆釘子,如同一個人

      早年落齒的口里,修補的鋼牙

      一顆咬緊著另一顆,堅守沉默

      假如你擁有這三十九顆釘子

      請深藏下驕奢無比的愛憎

      假如那銹痕斑斑

      是被命運斜刺出的血跡

      請用它們還擊

      射殺那些該死的墻壁,與麻木

      (高文:三十九顆釘子 選自《揚子江》2012年2期)

      三十九顆釘子有著同一種命運,還是三十九顆釘子有著不同的命運,這要看你怎么去理解。這首詩題為“釘子”,但把人的命運、性格寫得淋漓盡致,即使斑駁了,它也想穿透,穿透那些墻壁,那些麻木,一個詩人能發(fā)出這種聲音,他必定是個好詩人。

      我寫字 寫著字的美學

      每一個漢字都發(fā)生過故事

      還等待著故事

      我透過漢字看到母親的微笑

      那笑來自地下的墳塋 像只兔子從草叢里跳出來

      讓我的懷念在深夜里把自己揪緊

      還在酒精中痛悔自己荒廢了的青春

      我想告訴她有很多新詞在她死后出現

      另外我還忘記了很多她教給我的方言

      有不少可能是在吃奶時學的方言

      所以我喝酒 一個成年男人要喝的奶

      酒精讓我一眼看到漢字里的生命

      就像我相信母親不過一直在那里睡著

      只是不愿意醒來而已

      每次我讀著母親寫給父親的情書

      就發(fā)瘋似地愛上了漢字

      珍寶著那些筆跡

      那是六十年代的藍墨水寫的

      紅色欄格的信箋

      上面還有紅色的毛主席語錄

      我看到一個少女在用青春寫詩

      用漢字蹦出自己的心跳

      而在她死后 我看到

      每一個漢字都像她走動時的身體

      我的母親是個教師

      別人都叫她但老師 但是的但

      她用她的愛情孕育出我的生命之后

      用七十年代的縫紉機給我做衣服

      用柴火給我做飯 還罵我是喂不飽的豬

      我一直沒有注意到母親還是個會寫字的女人

      直到我看到她在煤油燈下寫信

      把一個鄉(xiāng)村小學的夜寫得油盡燈枯

      就這樣我順便愛上了漢字

      母親說那是書法

      而我練過多年的書法

      只是用白布給她寫了篇祭文

      和她一起進入焚尸爐

      我看到爐頂的煙子冒了出來

      像永字八法那樣最新冒出一個點來

      我就知道母親已經活到漢字里去了

      所以我相信漢字一定是美的最少曾經很美

      我想讓每一個漢字回到她的過去——生命和愛

      直到我自己也在漢字里存活

      (黃斌:敬惜字紙 選自《綠風》2012年2期)

      詩人要“敬惜字紙”,那就不多寫了,大家讀詩吧,能讀出一刻和一生,能讀出瞬間與永恒。

      別說傾訴 可憐啊 你的眉毛

      都成了我的道具 皺一下 讓我掐算出

      是正還是負 天晴還是下雨

      每三分之一個言行 都能被我

      用來解讀你復雜多疑的命運和心緒

      看烏云下垂 預知厄運的前兆

      聽竊言耳語 窺測可鄙的野心

      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真與假

      石頭一般的好奇 敲碎你

      堅硬又脆弱的面具

      狡黠的洞聽和察覺 將你十面埋伏

      惡作劇的試探 見招拆招

      四面楚歌的包圍 擊退你糖衣炮彈的襲擊

      讀 讀 讀 正眼加余光 視線內地毯式打撈

      剖析 分解 提煉

      加上冥思苦想和舉一反三

      讀你 做一道高分的練習

      物理反應 化學分析 地理綜合

      幾何圖形的立體還原 歷史事件的三維重演

      別跟我說假話 我是在作業(yè)堆里長大的 好學生

      每個難題我都能找到 精準的答案

      (羅玉珍:讀心術 選自《詩選刊》2012年7期)

      生活就是尋找答案,各式各樣的答案。上世紀90年代出生的孩子在我的眼里一直還沒有長大,讀了這首詩就不再這么認為。他們也犀利了也深刻了也不再輕信了,不敢說他們已經成熟,但起碼走在了成熟的路上。當然還有一句話想對他們說:像成人一樣生活,像孩子一樣寫詩。

      我想用玫瑰的紅比喻夢之遠方,比喻未來,比喻我還年輕的歲月

      夜晚,在黑夜中孤單地沉睡,苦難和寂寞緊貼著墻壁哭泣

      我隱隱約約看見屋頂之上一片光在晃動,突然又消失。

      一些石子突然從屋頂散落下來,砸中我的胸口。

      我熱愛的文字突然變成了內心的疼,在腹中,像是針般。

      詩句的隸書字體,像滿身刺的玫瑰,逐漸逼近我的嘴唇。

      內心的疼在腹中扎根,開花,結出絕望二字,燎原的火無法摧毀。

      無盡的黑暗像是深淵,在背后喚我,我轉過身,渾身顫栗。

      此刻百感交集,如同四周的飛箭向我刺來,如同四周的潮水向我涌來。

      沮喪、彷徨、漂泊、憂郁、苦悶、掙扎、痛楚、孤獨、迷茫

      這些情感是這座城市生存的人們普遍存在的情感,更是這一代人的集體情緒

      我知道我不能屈服于這些情感中的任何一種,一旦屈服,必將覆舟。

      我開始遠離屋子,遠離黑暗,遠離沉睡,站立在屋外幻想希望的來臨

      幻想風吹來花香的氣息,幻想風帶走所有的黑暗。

      一條長滿雜草的路通往遠方,我站立著觀望,孤苦伶仃。

      我舉起雙手,流著淚向遠方招手,希望若可憐我,玫瑰會開。

      (毛志剛:玫瑰花開 選自《詩選刊》2012年7期)

      這首詩把語言鋪灑開來,像這一代人鋪灑開的青春,他們有這個資本。毛志剛的詩有著與他年齡不大相符的成熟,也開闊也從容,但還是有一點兒骨子里的“躁”,說不上這是好是不好,總之他如果這么寫下去,會不斷給我們驚喜,當然,他也要懂得“微調”。

      不要再把我當作趕路之人

      不要再把我拒之門外

      讓我坐下來,看看茶幾上的物什

      以及空曠的客廳。鐘擺滴答

      真的是三月來了,雨水還沒來

      小朋友的風箏,拉低了天空的高度

      (王海:小鎮(zhèn) 選自《詩選刊》2012年7期)

      再讀一首簡單的詩。我自己就是在一個小鎮(zhèn)上長大的,這首詩的題目給了我一閃念的漫長回憶。許多詩不是讀不懂,而是內心沒有契合。經歷不同,感受和興奮點自然就不同。好詩不在于他給了你多少,而在于他提供了多少想象的空間,好像前面說過類似的話,那就重復一遍。

      下雨就像一個人在哭

      流了太多眼淚

      心里很舒服

      下雨天

      我猜

      花草樹木洗過澡

      也挺舒服

      電線桿子就不一定了

      它光著頭

      沒有戴帽子

      我和媽媽坐車

      路過一個大水坑

      把我們顛得差點飛出去

      這下雨天

      還真不舒服

      (鐵頭:下雨天 選自《詩選刊》2012年8期)

      別說這首詩稚嫩,作者比詩還稚嫩,才6歲。6歲的孩子就應該寫這樣的詩。不再詮釋了,孩子們的內心詩最不容易詮釋的。反正我長大了,童稚和幼稚就少了,沒有了幼稚挺悲慘的,從這一點兒上說,我羨慕孩子們。

      我走在岸邊,我的心散落在江水里

      我去上游,只看到連綿的山體

      和繁華的落日

      春天泄露的天書,一次次被草海淹沒

      我去下游,迭蕩起伏的

      不是蓬勃的灌木

      枯樹上長木耳,琥珀里藏著淚

      我且憶且悲,是個頹廢的病人

      在藤蘿樹下抄寫經書,在草地上沾花惹塵

      時光若是拖拖沓沓,東搖西晃

      我就與它一起,傾斜,起伏,洶涌,動蕩

      時光若是一團,一卷,像繭子里抽出絲

      我就與它一起,吞吐吸納,發(fā)光或照亮

      我從來不指望,那些盟誓,淚水,輕憐密愛

      還能沿著蘆葦的芽孢,重新走回來

      (阿華:時光曲 選自《山東文學》2012年7期)

      這首詩超然,有神性,從詩意本身上說,很考究,很精致,離詩的概念更接近,不是情緒性的而是藝術類的作品。這句話如同“神性”這個詞一樣,要不然就不解釋,全憑感受,要不然就認真“理論”一下,那就進入了研究和學術的范疇。

      文史樓的地基是儒釋道

      建筑版紙為八股文

      至于所用材料:以方塊字為磚

      動詞做鋼筋名詞做混凝土

      形容詞做涂料

      介詞副詞連詞嘆詞做釘和榫

      樓梯有平仄,門窗工整對仗

      樓層與樓層之間押韻

      其外觀厚重,像書法里的魏碑

      它長了一張士大夫的臉

      卻擁有一顆無政府主義的心

      充滿循規(guī)蹈矩的光榮與夢想

      門后和墻角散發(fā)著

      漢語腐爛的味道

      那么多茍延殘喘的古典

      那么多飛揚跋扈的后現代

      新一代的文人墨客

      為五千年披麻戴孝

      同時又忙著做現實的教士

      以尋找真理的名義找到了荒謬

      以數學方法探索浪漫和無用

      螞蟻鉆進了點心盒

      老鼠掉入了谷倉

      患上幸福的厭食癥

      女生頭上的發(fā)卡

      照亮灰暗的走廊

      她們將辯證法和邏輯學

      黑白顛倒指鹿為馬

      最后又屈打成招

      男生模仿“五四”青年

      將長長圍巾往脖子后面一甩

      就甩出了特立獨行

      春天窗前的桃花盛開

      仿佛樁樁緋聞

      但這樓里的愛情不會有新意了

      無非是西廂聊齋或者簡·愛

      也許文史樓從本質上講

      性別應該為女

      她陰柔,PH值呈酸性

      伊人默背著唐詩宋詞

      一直想對銀杏林那邊的理工樓

      投懷送抱

      自戀幾乎是文史樓的職業(yè)病

      傷春和悲秋是最明顯癥狀

      側墻上的海報天天在換

      那是整幢樓的價值觀念

      大門口的果皮箱

      扔進揉皺撕碎的淺斟低唱

      云飄過樓頂上面方格稿紙般的天空

      寫下水調歌頭或如夢令的句子

      畢業(yè)生有的官至部級或正廳

      為此樓光宗耀祖

      屬于出產的極品

      優(yōu)等品在媒體頻頻亮相

      天天寫“本報訊”

      大多數屬于免檢的合格品

      做了教師或秘書

      次品是那些跳來跳去

      總找不到社會定位的人

      廢品則是極少數極個別的

      名字叫做詩人

      (路也:文史樓 選自《山花》2012年7期下半月)

      一首敘事多于抒情的詩,敘述了一些過程一個所在和一些人,我有時覺得敘事的魅力大于抒情,這是生活本身比詩歌精彩的原因。路也是當下女詩人中精彩的一位。不多點評這首詩了,詩好,點評文字就盡可能短些。

      我被孤獨磨損的內心

      正加速機器的衰老

      面對時間的鏡子

      我已經來不及感慨

      與其慢慢把一首詩折騰成病句

      不如趁早熄滅想法

      讓日漸干枯的草木

      穿過春天的雨水

      回歸山川

      當生活把夢想修改得面目全非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

      我只有向命運妥協(xié)

      才能了斷憂愁和歡樂

      用剩下的愛

      治療打滿補丁的疼痛

      如果我再也找不到活著的借口

      就不會賴在世上

      仿佛在惡夢中打滾的困獸

      脫掉冒虛汗的皮毛

      (陳衍強:生日賦 選自《邊疆文學》2012年7期)

      看題目就知道這是一首有關命運的作品。命運是不同的,但時間留給人的滄桑是相同的?!坝檬O碌膼?,治療打滿補丁的疼痛”,誰能有這樣的感慨,誰就悟透了。

      必須早起。

      必須有一根沾滿面粉的魔法杖。

      必須日日蹲下腰身擦拭散落的光斑、陰影和面包屑。

      必須時時清理營養(yǎng)過剩的魚骨、書蟲和蚊蠅。

      必須熱愛煙花熏火燎的油膩時光。

      必須清楚不在別人的籬笆前閑觀金獅舞繡球。

      必須……這是必須的——

      蒸屜上必須有紗布,

      紗布上必須依次鋪好米粒、土豆、南瓜和拌好的五花肉。

      肉必須要焯水去血沫子,油必須要清薄橄欖油。

      哦,做粉蒸肉的婦人是想偷偷地告訴你:

      魔法師的頭頂,將會不斷生長出

      粉藍色的寶石花。

      這不是必須的。而是

      當你嘩啦嘩啦吃肉時,魔法自會叮叮當當顯靈。

      (夏春花:主婦書 選自《青春》2012年7期)

      選取這首詩純粹是為了展示一些具體的生活場景和細節(jié)。我沒有覺得這里面的瑣細,卻感受到了生活真實的溫度和氣味。誰都離不開這些真實。許多時候我們忽略了平實的日子,需要有人在我們耳邊重復。

      布達拉宮的門票,是一張明信卡

      她啟示朝圣者:好的箴言

      可以分成兩次說,半句生在天籟

      半句活在人間。你們從遙遠的地方

      徒步而來,你們只要舉目

      就可以聆聽

      你們可以祈禱和祝福

      說出心愿,也可以什么都不說

      無聲的箴言在心與心之間流傳

      布達拉宮的白墻,蘊含無限

      它不是想象中的那種白

      而是一種純金的真實

      你們可以帶上牛群羊群

      和全部家當,沿途放養(yǎng)

      也可以單槍匹馬,只身前往

      沒有誰會挑剔虔誠的朝圣者

      你們去,就是回

      全程草木青

      你們可以把來路的苦,分成前世

      今生,這樣苦難就少了一半

      你們可以一步一叩,一步一叩

      頭擊大地!布施是永遠的

      你們可以短暫停留,但不要久

      因為路,還沒有走完

      你們可以把俗世的是非煩惱

      徹底忘掉,你們很久以前

      就這樣做過,但是從未做到

      你們所磕的長頭,一次比一次重

      手腳乃至身體,卻越變越輕

      超度終成兩極

      你們可以像雪山,把腳伸長

      路是流淌的,河流用畢生精力

      喂養(yǎng)兩岸,這足夠你們效仿

      你們在路上不必頌揚

      看看身后,河流會留下

      粉身碎骨的浪花

      你們可以像氧氣,躬下身子

      這樣的普惠,地久天長

      誦經者站在高處,余音飄渺

      大師永遠彌足珍貴。你們都是好人

      懂得感恩,在路上不要思想

      這是對你們的囑托

      你們可以把天堂里的腳印

      寄回老家,讓親人得到消息

      你們可以把親歷寫在信紙上

      讓郵差也能看懂,難以割舍的情懷

      發(fā)生在途中

      (簡明:純金的布達拉宮 選自《作家》2012年7期)

      說這首詩是本年度的詩歌精品不為過。很多詩人到過布達拉宮,寫過布達拉宮,能寫出簡明這種世俗的神明的作品不多。說世俗,他的目光在民間,說神明,他的詩句在天上?!澳銈兌际呛萌?,/懂得感恩,在路上不要思想,/這是對你們的囑托”。簡明以其對人對神的相同敬仰、尊重和深度感悟,使“純金的布達拉宮”成為了他創(chuàng)作歷程中的一個標桿。

      如果散步,一些街道或建筑的命名

      完全可以讓你驚心動魄

      一曼街、靖宇街、兆麟公園、尚志大街

      他們是這個城市最悲壯的記憶

      “你可以打敗他的肉體

      但征服不了他的靈魂。”

      海明威的話,就像是在描寫他們

      真正的人杰,凜然而高貴

      連他們的對手,最終都心生敬意

      容貌端莊,一種圣徒氣質

      他們是這個城市的風骨和光輝

      一個有過英雄的城市,應該

      養(yǎng)育氣概和操守。即便我們

      確實過著瑣屑平凡的生活

      一地雞毛,滿懷煩惱

      也不該忘記,那些變成了銅像

      變成了公園或者街道名字的先人

      他們是正人君子,抵御外侮

      真正的視死如歸

      而這一切,是因為他們相信

      活下去的同胞,真能過上

      人的日子,舒展,自由,并且尊貴

      (李琦:他們的名字 選自《詩林》2012年4期單月號)

      大氣的李琦寫出詩來就是大器。讀她并不很長的詩總覺得她寫了許多年許多故事許多人?!澳苓^上人的日子,舒展,自由,并且尊貴。”李琦是一個理想的現實主義者,浪漫的深刻、高貴,這些素質學不來,天生的,積淀的,骨子里的。她這樣的人,不寫詩,照樣是詩人。

      附近有動物園,每天都有人看動物,人看人。動物看人

      動物看動物。像認親,陌生間沒話搭話

      還有人這么說:這只猴,多么的通人性

      混在人獸混居的塵世,我還有一人未認

      某年某月某日,小雨,空茫,十個指尖又布滿修辭

      我多么想見到你——可不知你在園內,還是在園外

      (湯養(yǎng)宗:某年某月某日,致某人 選自《揚子江》2012年4期)

      冷幽默,有點苦的冷幽默。人啊,莫不如此。其實園內園外無所謂,怕的是不自知。我眼前也恍惚著一些這樣的影子,我沒有寫,寫了也不如湯養(yǎng)宗寫得好,索性放棄。

      有些字兒 沒有暗喻 你可以

      邊喝白開水 邊看

      所謂的人生意義 不過

      路邊一朵一朵小野菊

      走到哪里 開到哪里 并且

      起初 你并不為看花而去

      (芒漸:生活本來無主題 選自《詩選刊》2012年10期)

      刻意再選了一首短詩,而且是一位新詩人的作品。不隱晦我偏愛短詩,雖然我最近的作品都很長。“生活”這個話題不好寫,太大,容易寫俗。芒漸是沖著生活去的,但并沒有直接寫生活,很聰明,這叫做會寫詩。值得褒揚。

      一個老人在走 緩慢的高速公路

      正在加速 旋轉的黑色蝴蝶 飛過指紋

      以及褐色謎語 在雨中 水滴如山羊

      站立不動 山羊旁邊 是另一只山羊

      的頭骨 亂石壘砌的麥田上 童年風景里的

      豹子正在下降

      陽光中 烏鴉飛過昨夜的雪山 飛過

      花朵第一次盛開的地方 沒有風的時候

      它仍在猜測云 那謎底的顏色

      (蘇畫天:盤山公路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這是一幅水墨畫或者油畫,很古老,很原始,很蒼涼。沒有多少現代“高速公路”的感覺,它的色彩也是黯淡沉郁的。沒有什么更具體的內容,畫面就是內容,詩中讀出畫來,這是一種境界。

      這一切都是有棱有角可以觸摸的才感到踏實

      火紅火紅的辣椒 金絲南瓜 銀白米粒

      像自然 溫順的風景來犒勞滄桑的眼睛

      緊接著才是喜悅 油然而生

      馬車沉重喘著粗氣

      這樣的景象多么像新婚的夜晚

      我感覺到了自己的膨脹 有了沉重的擔子

      不能大言不慚整日沒心沒肺地彷徨

      秋天的景象一方面讓我倍感欣慰

      一方面卻在過濾嘴上度過焦躁

      我必須要平靜下來 像這瓜果飄香的金秋一般

      一個豐收的人要懂得寡言少語

      拿陽光自擬一段紅塵往事

      切不可放在火上烤出溫暖的畸形

      (程川:秋收景 選自《陜北》2012年5期)

      上世紀90年代出生的詩人讓我們感受傳統(tǒng),這真的很新鮮也讓人興奮。有過類似經歷的人知道他筆下的農村秋天時就是那種景致——豐盈、飽滿、欲望、膨脹,深綠色,金黃色,桔紅色。語言似可再簡練,閱讀起來更舒服更順暢。

      簡單的家譜,只有六代記錄:

      高祖是富農,在縣里的富豪榜上排名第二

      一生榮耀:妻妾成群,兒孫滿堂,或還有私生子

      捐款修路、搞慈善,名聲在外,臉上有光

      七十壽終正寢,無災無難,遺產頗豐。

      曾祖也是富農,傳聞富得流油,學習高祖施善一方

      其余記錄與祖上大同小異,家庭美滿,死后留名

      祖父是嫡長子,世襲富農,風光半輩子,革命時期

      被劃為地主:遭遇批斗,土地、房屋被沒收

      救命銀元私藏在鏤空的竹竿里,一只四處亂竄的豬

      撞倒了竹竿,白花花的銀元跑出來。祖父無奈地搖搖頭

      惹怒了群眾,最后一塊含在嘴里的銀元被毆打得吐出來

      含著血。他們蔑視地看了他一眼,撿起銀元,在身上擦去血

      丟進口袋,大罵和句——這就是贓款了,地主私藏的一筆大款。

      祖父死后,父親破了世代富農的記錄,成為地主后代

      也受批判、嘲諷;親生母親躲在土地廟不敢相認,死去才得以安葬

      少時孤,與伯父、姑母乞討相依為命

      不惑之年娶妻(我的啞巴母親),種地度日

      愣是靠著一雙手、一把鋤頭、一條船

      墾出了十幾畝地和一個魚塘,建起了自家的房屋(現在住的屋子)

      因為勞累過度,被叫癌癥的人招呼過去做客

      死時面容消瘦,差一歲便是甲子,有人說真可惜。

      現在是我的兄弟一輩,80、90的一代,連農民都不算

      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拼命奔波,在大學堂里讀圣賢書

      (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學生)

      為生活,為理想,各自心酸,各自曲折奮斗。

      往后的一代已經降世(兄長的子女),在咬奶嘴,在爬走

      兄長對此關懷有加,希望他們健康成長,有出息

      至于往上的那幾代,歷史太沉重,何必要幾月大的孩子去銘記?

      (陳吉楚:陳氏家譜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我知道這首詩有些拖沓,而且欠缺起伏,顯然我想說的不是這些。這個下午16點的時候我讀這首詩,讀著就想:一個農民史可能是一部家庭史,一部家庭史可能就是一部家族史,一部家族史可能就是一部農村史,詩歌要記錄我們經歷的那些時代的史實,寫好了就是史詩。我不是說這首詩具備了這種高度,我是說這些年輕詩人們具備了這種可能。

      比如父親現在居住的地方

      叫胡家窯。每個月

      他要去存錢的地方,叫下堡

      剛發(fā)生一次礦難的村子

      是昔吉堡。去找老鄉(xiāng)喝酒

      他可以乘車去西程莊,也可以走路

      翻過上塢頭去櫻桃溝

      父親先后分別在部落,石相

      和半溝干活。偶爾放映

      露天電影的地方,叫安家?guī)X

      幾個撿拾核桃的煤礦工

      被當地人從角盤攆到西溝

      拖欠工資的村子,我們可以叫它

      桃樹原。上廁所收費的地方是西榆苑

      陜南人大都集中在趙家莊

      瓦斯較重的地方是官嶺

      在這里,每個村莊都有一個

      好聽的名字,就像這里的每個墳頭

      都有一塊像樣的墓碑

      (楊康:每個村莊都有一個好聽的名字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與陳吉楚的詩相近的題材,不同寫法,效果也就不一樣。這首詩成熟,詩味很足。不經意間就記住了那些村莊的名字和這首詩。

      它的陌生,一具久未縮水的軀體

      陳列其上

      我目光的游蕩,在這片土地上

      成為我可以依靠的理由

      譬如:我活著

      對于那些建筑和植被來說

      它們想知道:此刻的天空

      它的陰沉與之對應的神情與一個陌生人的關聯(lián)

      我從它的散漫中看到故鄉(xiāng)的顏色

      它們涌動著,在夜色日益衰老的時候

      我的步伐沉重

      它們遺棄了我,像我在這片土地上并沒有替代品

      你可以選擇繼續(xù)陌生

      包括哪些似曾相識的樹木和孩童

      他們露出的友善開始消退

      從我的眼神中,空曠起來

      (陳耀昌:一座陌生的小城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很空靈的詩意。每一座小城,都是一些人依靠的理由。這首詩特點不是特別鮮明,給我留下的印象也并不是太深,但它很完整。當然,完整離完美還有距離。

      像簾子一樣老掛在窗前

      我的心也似乎深陷泥中,滿心掙扎

      迷蒙的生活

      使我在城市的霧中感覺到錐心的痛

      (海翔:霧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可能是今年冬天持續(xù)的災難一般的霧靄,使我格外注意了這首只有四行的詩,最后一句與我內心的感受相當吻合:“使我在城市的霧中感受到錐心的痛?!?/p>

      時間在一朵花的體內撐開了她。

      我在露水中

      度過了春天的一個清晨

      那時我正走過另一些花叢

      她就突然闖了進來

      溫柔地占領我的身體

      溫柔地。天空。

      像一朵觸手可及的云。

      露水在花和我之間的道路上來回走動

      即將辭世

      (巫小茶:故鄉(xiāng) 選自《廣西文學》2012年9期)

      美。詩寫的美就是好詩。這些年讀刺痛的詩多,讀純美的詩少,因此喜歡巫小茶的這首“故鄉(xiāng)”。

      他的頭沉向左邊,在那個角度

      他看到小麻雀從竹梯上飛走了

      它穩(wěn)穩(wěn)地落在電線上,看著他

      和它自己漸漸地沉入燈火之中

      (阿步:向晚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別說為什么,你讀這首詩吧,你會贊同我,說它好。

      請讓我像閃電一樣活著

      在人間,我愿以我一生的平淡

      換一次閃電一樣的生活

      若紫,若藍,驚心動魄

      讓我靠近天空,靠近那最蔚藍的神殿

      讓我靠近海洋,靠近那最純粹的呼聲

      讓我靠近草原,靠近千花生怒的盛放

      讓我靠近圍場,靠近一切有風的地方

      就讓我近朱者赤——

      步履帶風,笑容有電

      就讓我引風為電,將自己

      換成人間千家萬戶、不滅的閃電

      (孫靈芝:像閃電一樣活在人間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這像是一首年輕人寫的詩:激情、火熱、輝煌,一直覺得這個年齡就應該這樣寫詩,不掩飾不壓抑不沉潛,張揚起來,把自己展開。“生”一點兒沒什么,先找到感覺,不然也許一晃就沒了。還是語言把握的問題,比如再簡潔一點兒,似乎就更好。

      她寫下歡顏,屈辱,悔恨,和隱忍

      寫下追憶,燈火明滅,愛的盡頭

      和一首又一首矯情的詩歌

      她寫下頌詞,不是為了祖國和政黨

      寫下生活中的黑,愛情中的恨

      描繪遺憾和污點,不是為了某個人

      某件事,而

      傾瀉些什么

      天黑了,她依舊膽小,怕冷

      三十六年來,從農村輾轉到

      一個城市的邊緣,愛上繁華,也愛上

      獨處一地的貧窮生活

      她寫下時光,一行行的字跡似水

      在年華中動蕩流淌

      她寫下一棵草的破土,一滴淚的風干

      萬物沉默,偶有冰霜,仿佛

      跟她一樣……

      (紅蓮:她寫下…… 選自《奔騰詩歌年鑒》2012年總第四期)

      她寫下的,就是她內心的——內心的糾葛飽脹愛與情白與黑,不掩飾的人是純粹的人,不虛飾的詩是純粹的詩。我說的很多的一個詞是詩的“撞擊力”,這一點兒河北詩人欠缺,太隱忍太沉潛,我倒欣賞重慶和遼寧幾位女詩人。好在這幾年有了改觀,但愿施施然、紅蓮等年輕詩人能夠持續(xù)。

      往昔來到

      充滿了現在和空無

      我要用這些往昔,重新建造

      我不建造神祗,不建造虛妄,也不建造

      高處的宮殿,我要建造一個

      樸素的村莊。我要用往昔那些

      無塵的陽光做為經緯,重新為我的母親

      縫制一件人世的衣裳。我要用往昔的綠草

      鋪滿蘺芭墻外的小徑,讓母親重回大地

      重新回到我和親人們中間。我要把三十年前

      院子里的雞鴨牛羊重新找回來,還給她

      我要把她倚靠成了歲月的門框,還給她

      把全部的愛、善良和委曲,還給她

      把風中的燈火,把雪夜的紡車聲還給她

      我要越過現在的重重門檻,重新回到往昔

      車拉肩扛,把當初那些干凈的鳥聲,水源,清風

      運送回來,把當初那些南方,北方,東方,西方

      運送來,把她深藍色的頭巾運送回來

      讓它們環(huán)繞著我的母親。我要讓我的母親

      重新端座于村子中央。只有她在

      村子里的萬物就在——那些游蕩的魂

      下沉的房舍,四散的樹,還有灰塵般的人

      與牲畜,才會有一個安定的家

      我還要把人世間最溫暖的笑

      比血還濃的親情,還給她——我的母親

      還給她,就是還給大地黑沉沉的記憶

      唉,只是大地上存在著過多的往昔

      人卻難以抵達

      (馬新朝:往昔 選自《中國詩歌》2012年第1卷)

      沒有什么就找什么,馬新朝尋找的是“往昔”。想起了一句話:“孤獨的時候,你就回憶。”往昔的美好是美好,甚至苦難也是美好。但無論如何,經歷了,就成為了記憶,那些純美、恬靜,那些藍的綠的清澈的明澄的,想想并不遙遠,可就是找不回來了。得到多少,就會丟失多少,這是人的宿命。詩人懂得珍惜,所以有了這樣的詩篇。這樣的文字很容易引起共鳴,因為,許多人都經歷過。

      孩子的頭顱

      一伸出母體

      神便佇立一邊

      說:歡迎你

      給你空氣

      祝你自由呼吸

      急驟地張大鼻翼

      以快樂的節(jié)奏

      人們享受呼吸

      均勻而平和的節(jié)奏

      涵養(yǎng)著生命的秘密

      除非因難以

      忍受的辛勞開始喘息

      或以無法排除的壓抑

      憤怒得近乎窒息

      誰也不刻意在乎呼吸

      因為空氣的自由流通

      尚未發(fā)生變異

      幸福的感覺其實很簡單

      就是讓每雙鼻孔

      自由呼吸

      (雷抒雁:自由呼吸 選自《詩選刊》2012年第2期)

      著名詩人、我的兄長雷抒雁先生2013年2月14日去世。當年,他那首悼念張志新的詩歌《小草在歌唱》轟動一時?!拔腋艺f:如果正義得不到伸張,紅日,就不會再升起在東方!我敢說,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地球,也會失去分量!”震驚!悲痛!抒雁兄做人做事作詩皆為楷模,為人耿直,直率坦誠,我與他多次共事,引為至交,每每相見相擁相握,甚為親密。痛失詩兄,悲情無以言表,潸然淚下!一個好人的離去,一個好詩人的離去,一個好兄長的離去,真讓人心里難以承受。好像沒有語言了,心里發(fā)顫發(fā)緊!抒雁走了,詩壇再無雷聲! 跟妻子談起與雷抒雁兄交往的一些往事。妻子平日對詩壇不聞不問,聽了之后說:“這么正直、剛硬,沒有雜念邪念的好人,你把剛才說的寫下來吧?!蔽艺f:都裝在我的心里,以后能把這些告訴更多的人時,我一定寫!讓我們記住他的詩句:“幸福的感覺其實很簡單,就是讓每雙鼻孔,自由呼吸!”

      我經常自戀地寫下:當我經過……

      當我經過,空氣分開了一小會,馬上又復合。

      地下的水沒有改變流向,黑或許更黑。

      身邊的樹安靜生長,樓里的燈光照出了人影。

      當我經過,就像我沒有經過

      沒有什么發(fā)生變化,世界波瀾不驚。

      (韓文戈:當我經過…… 選自《詩選刊》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

      人生的閱歷也許很多很長,但用詩歌表達出來也許幾句就夠了,韓文戈這兩年的詩深刻而開闊,大徹大悟之后的必然。他有才情,時間又賦予了他思想,他是個富有的人。

      臨近中年,我只想看到一小塊

      天空,不要求多高,但一定要潔凈

      我的投影被很多東西分割

      湖水、裸樹還有山崗上待開的桃花

      很多人說不出我的結構和屬性

      以為那是假設,如搖晃中的鐘擺

      我的一天仍會有不同的色彩

      凸起的在減少,凹下去的越陷越深

      只有下降一半的云朵還在跟蹤

      它們認得我,不管在前生還是來世

      (俞昌雄:下降一半的云朵 選自《星星》2012年9月號)

      臨近中年的詩人是警醒的,有時候下降即是一種明澈的儀式。這首詩的題目“下降一半的云朵”,若降的是欲望與執(zhí)念,那么這一半,則為另一種在湮滅了最初夢想的生活浪潮之中的某些硬朗。詩人賦予云朵識別靈魂的能力,尋一方哪怕微弱卻隸屬自我的潔凈。

      接受落日

      接過一盞燈

      將沿著血脈的堡壘繼續(xù)走去

      向著日復一日的黃昏

      向著黑暗

      向著循環(huán)往復的春秋和冬夏

      在日落之前

      你像一根辭世的荒草

      把自己交給北風和雪

      我將自己扶起

      繼續(xù)行走

      你化身為血

      在我動脈里奔跑

      多好,你還活在我的體內

      替我撐著這盞燈

      然后,我們一起

      奔跑、歌唱、捉迷藏

      最后,我們還要藏進另一個的體內

      接著開始我們的新生

      那盞燈就

      不會滅。

      (木魚:不滅的燈 選自《中國詩歌》2012年4期)

      這首詩中的“燈”是一種“希望”,“不滅”飽含了對生命本體的無限敬畏。有時候,我也想,我們怕黑嗎?如果黑夜僅僅為黑夜,我們便可以掌燈、寫詩。如果黑暗中蟄伏的不全是危險、寂寞、欲念、腥味,我們便做愛做的事,“我們還要藏進另一個的體內 /接著開始我們的新生”。

      從這一刻起

      我就再也沒有灰塵可擦拭了

      藍天不需要,白云不需要

      樹木、河流不需要,草芥不需要

      那么,這樣明媚的夏天

      該由誰來主宰

      有夢想的蝴蝶

      會不會到水上來

      一朵藍色的矢車菊就是一塊疆域

      它們壓向河水

      河床不深,石頭端著燈

      從水下走過

      (楊森君:平靜之河 選自《揚子江詩刊》2012年6期)

      越來越喜歡安靜,也就喜歡一首安靜的小詩,“從這一刻起 /我就再也沒有灰塵可擦拭了”,詩人情感抒發(fā)也自這一刻起,完成一種日常的禪釋。不知詩人是否也糾結于“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才令“石頭端著燈 /從水下走過”。整體讀來,悠然與緩慢之美占據我們的知覺。

      只在暗地里飛。你的燈籠是私藏的

      你的戲臺設在空中

      從引子開始,粉墨是一種技藝

      雖然那些粉抹黑了你

      那些孕情被傳得走了樣兒

      而你不覺。你的道具過于虛無

      從蔥葉里抽出光

      從讒言里抽出身

      被儀式感過分地抬愛

      你失神的片刻便被中傷

      無法回過神來,讓露水破潰吧

      讓隱情敗露。你滅過即亮

      亮過即死。你懷著這世界的燈

      燈火里的胎兒和血

      以胎死寓于腹中

      以標本活于空中

      (李輕松:螢火點點 選自《揚子江詩刊》2012年6期)

      如果輕松可以讓沉重的東西靈動起來,那么輕松就是描繪了這一副螢火圖。暗地里的飛,盛開的意象。艱難的生、死,何懼?哪怕滅過即亮,亮過即滅。

      失蹤的人把身體折成一片樹葉,然后躲在

      白云深處,裸身而臥。

      我不能指望你化身為羽毛,飄到古典的銅鏡

      和陰影里。

      雖然,不久之前——也許是很久以前

      欲望的回聲傾瀉如雨

      你潮濕了我的耳朵、床單,和白日夢

      你沿著夢中幽閉的扶梯,輕輕走動

      而我在別人的夢里翻身、哽咽

      ——仿佛黑暗中的一列快車——

      轉瞬即逝。

      你知道,我不會因怯懦而大聲拒絕

      不會猶豫著把話說了一半,另一半掐死在夢里

      有時,轉身帶來誘惑

      有時,轉身就是無盡的冷漠、決絕

      我知道,無論我如何懺悔

      你都不會再回來,不會抱著落日

      掉進漆黑的日子里,點燃我的灰燼和余火。

      (谷雨:失蹤者 選自《揚子江詩刊》2012年5期)

      迷失與回顧即構成人生的種種。如果能明白“失蹤”的那個自己,也算找到了另一個自己。人本來就是由多個自己組成,一個或者幾個,走著,散了,在路上,往前,也往后。谷雨的失蹤者也許不僅限于暗指身體里的另一部分自我,但這不妨礙它營造出的一種疑惑之境。人與物,先有所惑,才有自清。

      那一座座黑褐色的山峰

      潛埋在深處

      是一座座鋼鐵鉆塔

      和我們黝黑的脊梁

      在平原內部投下的

      沉重的身影

      鋼鐵的鉆塔高高矗立時

      它們也在地下矗立

      脊背上道勁的肌肉鼓動不安時

      它們也在地下鼓動不安

      那山看上去離得很遠

      可它們好像就長在

      我們的手掌之上

      伸出鉆桿般剛韌的手指

      就會觸摸到它們的額頭

      也不要說山和我們之間

      幾千年沒有回聲

      我們交流感情的方式

      是血液與血液

      奔涌

      在荒涼的平原

      我們就用沉重的鋼鐵

      不斷地壘塑它們的形狀

      壘了又拆拆了又壘

      最后,鋼鐵開始流動了

      如我們紅色的液體

      和黑色的液體

      如此說來

      我們的脊梁和我們的

      雄壯的鉆塔

      也是潛山的影子

      (谷地:古潛山 選自詩集《石油的名義》)

      對有責任感的讀者而言,詩集《石油的名義》不僅提供了鮮潤、鮮活的文本愉悅,更在詩歌作為人類書寫行為之一種的層面上,標注了詩歌價值判斷的分量:詩歌要有用。谷地對“現實主義題材”持久的研習、深掘,或許只是個人選擇,但客觀上,這樣的努力成為了對目前多數詩歌“虛飄化、不在場”的厚重糾偏,具備了相當牢靠的公共意義。我們知道詩歌的存在是要告訴我們,在俗常的生活之外還有另一種生活,在凝固的精神之外還有另外一種精神。谷地的詩為我們提供了這樣的想象。谷地以“現場”的姿態(tài)、個別而豐富的感受、當下詩歌少有的樸素、清晰和節(jié)奏感,表達著對世界、生存和生活的一種態(tài)度,讓我們讀到了一種進入生活的決心,他的詩歌,有細節(jié),也有情懷,誠懇而熱烈。是廣闊質樸、溫柔敦厚的,平實之中蘊含燦爛,低處獨語也常讓人豁然開朗。尤其是他詩中對那些細小事物的專注、誠心、樸直,正是這個時代的詩人極為沉潛而優(yōu)異的表現。谷地處理石油這么“重工業(yè)”、“不入詩”的材料并未顯得笨拙,反倒呈現出耳目一新的,和“詩意慣性”較勁的輕快、優(yōu)裕,既是作為他表達所借助的一種詩歌符號,也代表著他詩歌的精神來源,充溢著一種和諧、靜謐、溫馨的氣息,不激越,不高亢,不造勢,在淺淺流動中把我們帶進遼闊和深邃。

      畜欄中的人類瞪著我

      我還能做什么

      除了在一個國家無邊的大雪中飛舞

      我還能做什么

      在你的電話里,一座鎮(zhèn)子的山河流著冷汗

      人世,已是黃昏

      我獨自穿上春天的新皮毛

      即使愛,那又有什么用呢

      你看,我滿身的花兒帶著傷

      只要你記得

      黑夜里你記得:

      熾熱的鐵蒙著眼睛,沉入你那秘密的河流

      天黑了,每一片樹葉下

      都藏著一只悲傷的鳥

      每一個故事里都有著從未飛翔的翅膀

      我又能說什么呢

      (西棣 :天黑了,我還能做什么 選自《《海峽詩人》)

      這首詩讓我想起一句話:悲觀主義的花朵。悲觀也可以開出花來。當然綻放之地為靈魂深處。詩人追問:天黑了,我還能做什么?“天黑了,每一片樹葉下/都藏著一只悲傷的鳥/每一個故事里都有著從未飛翔的翅膀”,這樣的句子總是能契入肺腑。

      睜開沉睡已久的眸子

      迎著風喊出滾燙的淚水

      駕駛一條小船在寬闊的河中

      逆流而上。在塵屑遍布的人間

      尋找一種美好的風景

      它被神衹之夢隔離著

      那里,石頭上刻著祖先的箴言

      羊群用溫潤的舌頭舔舐苦難的歸途

      在善良者的庇護所

      寫下一頁星光

      而被我們打破的、我們的寂靜

      正舉著低沉的嗓音

      群山用明暗有序的顏色說話

      但是無人聽到

      我們總是在遠游的路程上

      學會轉折。乖巧、聽話

      順應一陣呼嘯的風

      一條奔流的水

      在低矮的塵世靜靜地生活

      (江野:逆向之美 選自《詩林》2012年第6期)

      逆風,逆光,逆水,逆鱗,逆向之美,昭示疼痛與徹悟,隱含屈從與不甘。當半生流離顛簸之后,是隨遇而安還是頂風而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低矮的塵世靜靜地生活”。人生是個多么執(zhí)拗的命題呵,順逆無謂,有所堅持和向往才是真諦。詩人寫出這番糾結,并撥疼著這糾結的枝枝蔓蔓。

      閣樓上的游客百無聊賴

      “炒田螺還是劍骨魚?”

      婦人手中的刀麻利地剖開竹筍的春心

      竹筏下河——“早就不種地啦!”

      捕魚 拉客 為順水而來的人編織花冠

      柚子樹頂著墨綠的蓑衣

      “艾粑清香??!”

      孩子們知道掏出卵石的花紋 討價還價

      破敗的祠堂中有人胡謅

      “隨緣隨喜”

      層層竹林圍困著村落

      我走到哪里都是笑靨如水的人

      他們笑著 像汩汩遠逝的漓江

      擦過天邊的山脊——

      我沒有察覺它破碎的蔚藍

      我不能說出任何謊言

      吞下一千根針

      我怎么能說出——

      在古老的村莊 我成了最舊的人

      (馮娜:漓江村畔 選自上官詩歌獎參評作品)

      馮娜是近年來較為活躍的青年詩人,她的詩作靈透、跳躍而又從容,有著年輕詩人獨特的視角和用語方式,像以上這樣的詩讀過就會讓人感同身受就會記住。說到“新銳”,我們實在不缺少外在的形式上的千奇百怪眼花繚亂,但欠缺接近詩歌本質和內核的創(chuàng)新和探索。好在許多青年詩人意識到了這一點,馮娜的詩歌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值得興奮的范本。

      推薦閱讀2012年度以下作品:林莉作品,西楚作品,徐俊國作品,田禾作品,心經,十年(霍俊明),黑光(章文哲),十五嵐作品,失眠的閃電(唐力),小丑之歌(藍藍),葉麗雋作品,有雨水的清晨(蘇笑嫣),唐果作品,艾莉木諾作品,鄭小瓊作品,胡澄作品,劉棉朵作品,橫行胭脂作品,春天的贊美詩(梅依然),春天可以干什么(娜夜),我的父親母親(路也),季節(jié)的證詞(阿未),申兒作品,張曉波散文詩,雜質(也想妖嬈),左小詞作品,白蘭作品,自省書(森子),拔牙傳(李成恩),揚子作品,宮白云作品,以及《詩選刊》2012年第1期中國女詩人作品專號和2012年11——12期中國詩歌年代大展特別專號上的全部作品等等。

      又是一年的早春了。那么密的時光,充滿了已經發(fā)生和沒有發(fā)生的種種情境,許多回憶成為了模糊的無序排列,那就是遠了。陽光和燈光,都是現實,昏暗和陰暗,也是現實。命運本身有一種自我平衡能力,能復雜到極簡,能簡單到極繁,詩歌也是這樣。

      不是一切都可以解釋,也不是什么都值得猜想,這個世界,意味深長。

      窗外又被雪覆蓋了。那陌異的雜沓的世界,一個人總是顯得那么匆忙和微小。人其實本質上是單數,一個人的內心也是。面前有什么,你就自己面對什么,你就自己承負什么。每到歲末,我就會有這樣的復雜感受。沒有雜念,不浮不躁,踏踏實實坐著寫點兒字,就覺得是最滿足的事了。這也是我這篇文字完成時,我最為感慨的一句話。

      讓我們珍惜和在意詩歌為我們帶來的所有美好。

      2013年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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