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悅
他解開了一個魔咒
作為一位行醫(yī)30年的心血管外科醫(yī)生,孫立忠與患者的心頭肉打交道的故事,講起來有一大籮筐,尤其是他與主動脈疾病的故事。
主動脈,是人體中最大最重要的血管,與心臟相連,由主動脈發(fā)出各個分支負責給全身所有臟器輸送血液,因此,她就像人體內的“長江、黃河”,一旦生病,不是驚心動魄就是瞬間斃命,愛因斯坦、美國總統(tǒng)林肯、排球名將海曼、中國地質學家李四光等都是死于這個部位的疾病。
在人類的各種疾病中,心腦血管疾病是威脅最大的。其中的主動脈疾病又被視為危險中的危險,被所有外科醫(yī)生視為畏途——“沒有一種疾病如主動脈瘤那樣令外科醫(yī)師蒙羞。”這是一百多年前,一位美國醫(yī)生的感嘆。
10年前,孫立忠開創(chuàng)了一種手術,如同解開了心血管領域的一個魔咒——曾經(jīng)因涉及臟器多、死亡率高,心血管醫(yī)生都不愿意輕易去觸碰的那個部位,自從有了這種手術,變得簡單而安全多了——他將中國的主動脈外科帶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現(xiàn)在這個手術以孫立忠的名字命名——“孫氏手術”,聞名于國內外的心血管外科界,成為了中國大血管外科發(fā)展的里程碑,并被收入正在編寫的《中國醫(yī)學百科全書》中。這種開創(chuàng)性的手術和其關鍵技術,使A型主動脈夾層總體死亡率由20%降低到4.34%。
孫立忠教授也是我國心血管外科完成手術例數(shù)最多、病種最全的專家之一。
12歲女孩心臟的“閥門”壞了
手術臺上12歲的小患者,是一名基因遺傳性疾病——馬方綜合征患者,她的主動脈的根部發(fā)生了病變,也就是接近心臟的這一端,與心臟交接處有一個“閥門”,叫主動脈瓣,心臟把血泵入主動脈后,這個門就得自動關上,防止血液逆流回去。如今,她的“閥門”壞了,同時壞掉的還有從左心房到左心室的“閥門”,即二尖瓣,也是防止血液逆流的。這一次,孫立忠要把這兩個“閥門”換成兩個“人工門”。
不乘電梯走著去手術室,這是孫立忠教授多年的習慣了,也許是手術前的一次心情整理——對于在這個部位動刀子的醫(yī)生來說,需要的不僅僅是技術,而是要成為一個抗壓力、扛疲勞極強的“超人”,主動脈手術曾被稱為“血戰(zhàn)、夜戰(zhàn)、苦戰(zhàn)、死戰(zhàn)”。
上午9:30,孫立忠換上無菌衣,投入了戰(zhàn)斗。
要動心頭肉,心臟是要停止的,這就需要建立一個體外循環(huán),用一個機器暫時代替心臟給全身泵血,這個機器也將起著維持患者生命的重要作用,所以操作這個機器的體外循環(huán)師們,要時刻關注著患者各種生命指數(shù),精力高度集中。
患者被打開的胸腔,很快被連上了一根根的管子,體外循環(huán)建立后,心臟停跳了。同時,孫立忠讓人把室內溫度調低,把患者體溫降下來,使基礎代謝變慢變緩,可以更好地保護患者。
在手術過程中,孫立忠還把一小袋冰屑直接倒進胸腔,蓋在心臟上。醫(yī)生解釋說,這是為了保護心肌——看來“心寒”未必是件壞事,至少能保護心肌細胞功能。
人體的二尖瓣和主動脈瓣是兩個薄薄的膜,而人工的瓣膜看起來更像兩扇門,裝在圓型的“門框”上,醫(yī)生們要把原裝的“門”剪下來,再把“人工門框”用針線縫上去,讓兩扇門守緊大門,防止血液倒流。
這兩扇門是有方向的,安裝時一不小心,還可能裝反了。所以,裝好之后,醫(yī)生需要撥拉一下“門”,試試方向對不對、“合頁”是否靈活。
替換主動脈瓣與二尖瓣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還帶著一截人造血管,這個人造血管需要與患者的自體主動脈血管接上,整個血路通道才算重建完畢。
血路重建完,醫(yī)生們還需要重建給心臟本身供血的通道,即要把冠狀動脈與主動脈連接上。冠狀動脈的直徑只是4~5毫米,縫合時對醫(yī)生的眼神和技術是巨大的考驗。
他剪掉了一塊心頭肉
手術的最后,孫立忠要把打開的心包縫上。由于人工的瓣膜比人體原裝的大,裝上之后,心臟外面的“布”不夠用了,需要打一塊“補丁”。這塊補丁用的是人造血管。把血管剪開,展開后再剪下需要的補丁大小和形狀,同樣一針一針縫合在心包上。
在我們外行看來,道理仍然很簡單,就像給破衣服打個補丁一樣。然而,這是在縫合心臟,可不是在縫衣服。
在打補丁之前,醫(yī)生們讓停跳了90分鐘的心臟復跳了。小患者的心臟跳動得很有力,這也給正在打“補丁”的孫立忠增加了難度。
一顆小心臟在你眼前真實地跳動起來,而且還是一顆被曾經(jīng)切開了的心臟……主動脈手術很久以來,一直被稱為“血戰(zhàn)”就是因為它驚人的出血量。但自從孫立忠1998年把“血泵法自體血液回收回輸技術”引入國內并運用在心臟外科手術中,這種“血戰(zhàn)”的局面就徹底改觀了。簡單來說,這種技術就是把手術中患者出的血回收處理后再輸給他(她)自己。有了這項技術,哪怕是一臺大血管手術,順利的話也幾乎可以不額外輸血,或者只輸很少量的血。
在縫合心包時,切口上有一塊殘留的多余的心肌組織,孫立忠果斷剪下,幽默地說了一句:這可是一塊心頭肉啊。
心血管外科醫(yī)生的最大考驗
隨著“補丁”的四周被一針針均勻地縫合在跳動心臟的心包上,漸漸地,血止住了。
孫立忠最后檢查一遍所有的縫合口,對一兩處微微有滲血的縫合口進行了處理,補針或是電燒。然后離開了手術臺,此時已是下午1點半。接下來的止血和關胸,將由其他醫(yī)生完成。
出血是大血管手術的“萬惡之源”,在主動脈外科大夫中流傳著“患者血壓一低,大夫血壓就高,患者一出血,大夫就冒汗”的說法。
孫立忠說,讓修補后的心臟馬上恢復跳動,讓重建的血管即刻有血流,是對心血管外科醫(yī)生最大的考驗,也是與其他外科醫(yī)生最大的不同。心外科醫(yī)生不僅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心臟血管的解剖結構,還需要即刻恢復它的生理功能。這種非生即死的手術,對心外科醫(yī)生來說,也需要有很強的心理承受能力。
這個孩子的心臟跳動得有力而平穩(wěn),血液被封閉在縫合好的心臟和重建的主動脈血管中,重新成為身體中的一條暗河。兩個剛剛新?lián)Q的瓣膜和重建的主動脈根部,馬上投入工作,并將陪伴這個12歲的孩子今后漫長的歲月。
摘編自騰訊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