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智恒
小時候,我算是個害羞的孩子,個性較為軟弱。其實,我也沒有太與眾不同,起碼念初二之前,我覺得自己和大家都一樣。
有一天,語文老師把我叫到跟前,說:“請你解釋一下這段話的意思?!?/p>
那是我寫的一篇作文,里頭有一段話:“我跟朋友約好坐8點的火車去看電影,可是時間快到了,他還沒來。我像是正要拉肚子的人徘徊在廁所外,等待里面的人快些出來般地焦急?!蔽腋蠋熃忉屨f:“我很焦急,就像拉肚子想上廁所,但廁所內(nèi)有人?!?/p>
老師微笑著說:“你會不會覺得用這些字形容‘焦急太長了些?”我低頭想了一下,說:“那就改成‘我像一個正要拉肚子的人徘徊于有人的廁所外般地焦急。”
老師呼出一口氣,試著讓心情平靜,然后再問:“你是否覺得用另一種方式形容‘焦急會比較好?”我突然想起老師曾教過《詩經(jīng)》上的句子:“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庇谑?,我又改成:“我拉肚子,想上廁所。廁所有人,于是焦急?!?/p>
“啪”的一聲,老師拍了桌子,提高音量:“形容焦急該用‘熱鍋上的螞蟻??!”“熱鍋上的螞蟻只是驚恐而已……”我小聲地說。老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手指外面:“到走廊去罰站!”
從那天開始,語文老師總會特別留意我的作文,所以我的作文本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紅色毛筆字:
“光陰像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無回。”
“外表美麗而內(nèi)心丑陋的人,仍然是丑陋的。就像即使在廁所外面插滿芳香花朵,廁所還是臭的?!?/p>
“慈烏有反哺之恩,羔羊有跪乳之義,動物尚且如此,何況是人。所以,我們要記得孝順父母,就像上廁所要記得帶衛(wèi)生紙?!?/p>
像上邊這些句子,都被老師改掉了。我真的不明白,“肉包子打狗”叫有去無回,光陰也是啊,為什么這樣形容不行?但是我不敢問。
久而久之,我開始害怕自己跟別人不同的思考模式。只可惜這些事在老師圈子里已經(jīng)傳開了,于是很多老師會特別關照我,常常叫我回答一些稀里糊涂的問題,而我像是一只動物園里的六腳猴子,總是吸引游客們的好奇眼光。我只好學會沉默地傻笑,或是搔搔頭表示無辜,所以,就連體育老師也會說:“請你示范一下什么叫空中挺腰然后拉竿上籃?!币驗楸荒涿畹禺斪鞴之惖娜?,所以我無可奈何地生活著。
高中的課業(yè)又多又重,我根本無暇去關心“總統(tǒng)”是誰、市長是誰之類的問題。偶爾會關心中華臺北隊在國際比賽的成績,輸了的話當然會難過。但這種難過跟考試考不好的難過相比,算是小巫見大巫。感謝老天,我終于學會跟大家一樣用“小巫見大巫”這類恰當?shù)男稳菰~,而不是再用“小鳥見老鷹”“爛鳥比雞腿”之類的爛詞。
那時的我,就像是冬眠的熊,而考上大學就像是春天喚醒了我。一位學長曾用橄欖球打比方,告訴了我一個人生真理,他將橄欖球拿在手上,然后松手,觀察橄欖球的跳動方向,重復了幾次,每次橄欖球的跳動方向都不一樣。
“橄欖球的跳動方向并不規(guī)則,人生不也如此嗎?”
學長搭著我的肩,“當我們接到橄欖球時,就要用力抱緊,向前沖刺。人生也是這樣?!?/p>
從此,我結束了青春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