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塘遺址位于浙江省寧波市海曙區(qū)南塘河歷史街區(qū)內(圖一),東南接南郊路,北臨南塘河,西南近甬水橋(圖二)。2011年1月至4月,寧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為配合南塘河歷史街區(qū)I期工程建設進行搶救性考古時發(fā)現并發(fā)掘。發(fā)掘時根據地形特征初布5×10米探方2個,探方方向320°,自西南向東北分別編號為T1、T2,后因發(fā)掘需要分別進行了擴方,總發(fā)掘面積為300平方米?,F將有關發(fā)掘情況作一簡要報告。
一、 堆 積
發(fā)掘情況表明,長春塘遺址所在的甬水橋東岸、南塘河南側一帶地層堆積呈南高北低、東高西低斜坡狀分布,呈現出比較明顯的近河堆積特點。因考古發(fā)掘前該地塊內的現代磚木混合房基及水泥地基均已被工程建設推平,疊壓于長春塘遺址之上的文化堆積僅余2層,分別為近代和清代文化層;長春塘遺址之下堆積為宋代文化層?,F以擴方后的T1東壁為例說明如下(圖三):
第①層:近代文化層,全方分布。厚20~70厘米。土質疏松,土色灰黑,內含大量的碎瓦片、磚塊、石塊和青花瓷片等。
第②層:清代文化層,全方分布,由南向北傾斜。距地表深20~70厘米,厚40~80厘米。灰褐色土,土質疏松,夾黃色顆粒,含大量碎瓦片、石塊等。該層發(fā)現有殘留的清代房址的石板地坪、北向流入南塘河的排水溝等遺跡,并出有青花瓷片、柱礎石、“光緒通寶”銅錢等遺物。根據土質土色的差別,該層又可細分為②a、②b兩個亞層,發(fā)現的長春塘遺址即疊壓于②b層下。
第③層:宋代文化層,全方分布,由南向北呈緩坡狀傾斜,局部被長春塘遺址之條石墻基打破。該層距地表深約110~156厘米,因未下做到底,堆積厚度不明。青灰色淤泥,土質潮濕、松軟,內含較多的碎石塊、木樁等,同出有越窯青瓷片、龍泉窯青瓷片和10枚“政和通寶”銅錢等遺物。
二、 遺 址
發(fā)現的長春塘遺址,疊壓于②b層(清代文化層)之下、③層(宋代文化層)之上且局部打破③層,地層疊壓關系比較明確。但發(fā)掘時因受南郊路需保證通行、南郊路背河一側已建筑施工等因素影響,僅對南郊路面河一側部分進行了發(fā)掘清理,并對南郊路背河一側進行了必要的勘探,未能全部揭露。從勘探情況看,長春塘遺址起自南塘河岸,往東南穿過南郊路后繼續(xù)朝奉化江方向延伸了至少13米,其后因延伸入現代建筑與鄞奉路下無法再行勘探,故其具體保存長度不明;從發(fā)掘情況看,長春塘遺址主要由塘體、木樁及古河道部分組成(圖四;圖版一):
(一) 塘體
塘體上層已遭擾亂和破壞。已揭露出的塘體部分長約16.5米,寬約11.2~11.7米,殘高約0.2~1.89米,底闊上窄,外側(西側)弧出(圖版二)。石包土心結構,內部以夯土砌筑,周側以條石封包?,F存包土條石墻由至少8層長方形條石錯縫壘砌而成,各層條石之間略有收分,以白灰勾縫粘合。所用條石長約1~1.5米、寬約0.26~0.3米、厚約0.2~0.3米不等,其外側平整,內側較粗糙。條石鋪面均采用“T”字形橫豎鋪設,即一橫一豎條石鋪筑:鋪面邊緣一列條石南北向順鋪,首尾銜接,南北向條石銜接處嵌入一東西向的橫向石條;鋪面中間區(qū)域的條石采用或南北向或東西向對縫順鋪。每層條石除邊緣條石為南北向順鋪外,內側條石均為橫豎相互疊壓。這種鋪設方式利用條石之間的作用力,可以使之相互牽制,從而使塘體更加牢固;同時,塘體外側包土條石墻砌成弧形也可以有效地抵御潮水的沖擊。
塘體內部土心系以黃色黏土夯筑而成,夯土層由南向北呈緩坡狀分布,厚約0.2~1.1米,局部已遭破壞。夯土土質細密、堅硬,可分為4層,每層厚約25厘米,夯層間以碎瓦礫夾隔,瓦礫層厚約4.5厘米。夯土層內出土有少量的越窯青瓷片等遺物,據此推測其可能為始建于宋代的土塘遺跡。
(二) 松木樁及古河道
塘體內外兩側均發(fā)現有大量的亂石和松木樁,松木樁沿塘體大體呈南北向分布,深插在青灰色的淤泥中(圖版二),距離塘體約0.2~2.5米不等。已發(fā)掘部分共發(fā)現松木樁59根,其中直徑20~32厘米的大木樁37根,近南北向,成排分布;直徑約10~12厘米的小木樁22根,近弧形排列,分布在大木樁的四周。塘體外側(西側)木樁分布較多,且有規(guī)律,大的木樁間隔15~30厘米1根,小木樁分布無規(guī)律但集中在近塘體中段;塘體內側(東側)木樁分布較少,以小木樁為主,也主要分布在近塘體中段。
俗語有云:千年水底松。松木是古代加固堤防經常使用的材料之一。此次發(fā)現的松木樁,應該是修筑長春塘時為防止塘體下沉和移位所設,可以起到鞏固石塘的作用。從小木樁開口位置比大木樁開口位置更低,可初步判斷小木樁年代更早,可能為早期加固土塘時所設,大木樁應為后期加固石塘時所設。
此外,通過勘探,我們還發(fā)現長春塘塘體兩側的松木樁同樣也穿過南郊路往東南朝奉化江方向延伸,且成排集中分布,據此推測長春塘外應為當年南塘河連接奉化江的古河道所在。
三、 認 識
寧波氣候濕潤,雨量豐沛,屬于典型的江南水鄉(xiāng),筑塘壩以馭水是寧波地區(qū)自古以來常見的治水舉措之一。據史料記載,唐長慶元年(821年)刺史韓察始筑城于今寧波市區(qū)三江口;為解決城市供水和排澇等問題,唐太和七年(833年)鄞縣令王元暐筑它山堰于鄞江,南塘河即開鑿于這一時期,并在此后的數百年間,成為引樟溪入鄞西河網和行洪、排澇、灌溉、航運的骨干河道,也是當時寧波市區(qū)的主要引水河道,清代前又稱“甬水”、“甬江”。歷史上,在南塘河沿途修建過許多碶、閘、塘類防洪、治水設施,此次考古發(fā)現的長春塘遺址即為其中之一。
(一) 建造年代
記載長春塘建造年代的地方文獻頗多,茲舉數例:清代《四明談助》:“縣南長春門外,當甬江之沖,不時崩圮。明萬歷戊午(1618年)邑令沈猶龍改筑石塘,民多頌之。①”民國《鄞縣通志》:“長春塘位于縣南三區(qū)長春鎮(zhèn)舊長春門外,長144公尺,闊8公尺,當甬江之沖,為南門外民田之外衛(wèi),舊為土塘,明萬歷四十六年令沈猶龍改筑石塘,民多頌之。②”現代《鄞州水利志》:“長春塘在舊長春門外(今南門外)瀕江一帶,長144米,闊8米。其塘擋奉化江之沖,為南門外民田之外衛(wèi)。初為土塘,明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縣令沈猶龍改筑石塘。③”
從以上文獻記載看,長春塘初為土塘,明代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鄞縣令沈猶龍始改筑為石塘,石塘建造的年代距今已近400年。至于初建的土塘,當為此次考古發(fā)現的石包土心,亦即條石墻包砌的夯土部分,其開始建造的年代,從地層疊壓關系及夯土內出土遺物特征分析,應不早于北宋時期。
(二)營建方式
關于石塘的營建方式,陳吉余著《海塘:中國海岸變遷和海塘工程》一文引《鎮(zhèn)海縣志》提及鎮(zhèn)??h令王夢弼時曾有記:“夫他處石塘,疊砌壁立,取沖為劇,斯塘頂尖腳闊,如勾股狀。直高二丈,筑出斜高三丈六七八九尺不等,法用條石埋砌七道,名龍骨;上鋪大石六路名幔板,以橫貫縱,幔土為塘”;認為過去沖塌的原因是“琢石不細,歲久棱酥,而縫隨以闊。且石系單層,水由縫刷而土隨以消,加之龍骨幔板各無槽榫,不相維系,洪濤激浪,沖進掣出,石隨渙散,又安得不決”;正確的方式應該是“以七道龍骨概換厚石兩面,上留一寸即斜鏟六寸成槽。舊石橫豎,今易一橫一豎,得以深埋入土。舊無聯屬,今于橫豎兩廉,各鑿方漕石榫,貫成如帶。通塘勻排七帶,鑲入六路幔板;板之兩頭,削如馬蹄,嵌入龍骨槽內,其石錐琢六面平光,俾得實摒緊縫,下加襯板一層,騎縫貼砌,底夯塊石,兼頂頂樁,凡石四合,膠以稠灰,塘外束以關石排樁,塘口扣住回浪立石,上下嵌成一片,并不使縫水抽土。④”從此次發(fā)掘情況來看,長春塘的營建方式與上文所記大致相同,可為互證。
前文《鄞州水利志》一書中還提到了南塘河的另一重要水利工程——狗頸塘。該塘初亦為土塘,因屢遭潮水沖刷,塘體屢筑屢倒,后改筑石塘。狗頸塘與長春塘形制相似,江堤呈弧形,均由巨形條石砌筑,條石之間同樣是用巨大石釘扣緊。石塘砌筑后也是屢次修葺,其修法中更提到“丈尺之木于深淵而戴之以石,上實下虛,潮汐震撼其傾陷也”,以前先打下深入水底的大木樁上壓石,其效果不好,經不起潮汐的反復侵襲,后“大反所為,就其傾陷之處填以亂石,石與水平,然后加土,其上復以巨(石)兩旁”⑤,在之前塌陷掉的地方反復填亂石和土,這樣就能保證石塘不會坍塌。這種做法與此次在長春塘遺址外圍發(fā)現大量亂石、木樁的現象一致。又,明代萬歷年間寧波地區(qū)多次遭受水患,“萬歷三年(1575年)六月,寧波城海潮涌數丈,淹沒戰(zhàn)船、房屋、人畜不計其數;萬歷十五年(1587年),太白山山洪爆發(fā),天童寺屋宇淹沒,無一存者,舟行城市。⑥”長春塘應該就是在這一歷史背景下由土塘改筑為石塘的。但石塘建成后,由于洪水、臺風、暴雨、海潮侵襲等原因仍屢次崩塌而不得不多次修葺,其中清代雍正七年(1729年)長春塘遭暴雨襲擊毀壞,縣令楊懿星夜督筑,不幸失足溺水,后心力交瘁而亡,臨終手書“城工、河工未畢為憾。⑦”其時長春塘之重要,于此可見一斑。
綜上分析,長春塘遺址的發(fā)現,不僅證實了文獻記載的真實性,也為了解宋代以來寧波地區(qū)的水利工程設施,研究古代寧波的水陸交通狀況及城市發(fā)展演變提供了重要實物例證。
參加本次發(fā)掘的有寧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王力軍、羅鵬,外聘技工李兆勛、李勝利、李萬正、張迪等人。電子制圖、攝影攝像羅鵬;工地繪圖李兆勛;考古領隊王力軍。寧波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王結華研究員、丁友甫副研究員,寧波市文物保護管理所徐炯明研究員等人對本次發(fā)掘和報告編寫提供了積極幫助,在此一并致謝。
執(zhí)筆:羅 鵬 王力軍
注釋:
① (清)徐兆昺撰:《四明談助》(下),第1026頁,寧波出版社,2000年。
② (民國)張傳保、趙家蓀修,陳訓正、馬瀛纂《鄞縣通志》第一冊《輿地志》,“鄞江左右沿岸江塘表”,第598頁,1951年。
③、⑤、⑥ 均引自寧波市鄞州區(qū)水利志編委會編:《鄞州水利志》第五編,第365、367、833頁,中華書局,2009年。
④ 陳吉余著:《海塘:中國海岸變遷和海塘工程》,載《浙東沿海海塘》,第97頁,人民出版社,2000年。
⑦ 蒲城縣志編委會編:《蒲城縣志》,第719頁,中國人事出版社,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