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莉
聽著日益增加的鞭炮聲,楊老毛的心跟貓抓了似的難受,他三天兩頭往工區(qū)辦公室跑,可是包工頭王富貴的影子都沒在眼前閃一閃。
毛啊,春節(jié)一定要回來,你父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他想見你呢。母親那帶有哭腔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盤旋。
提起父親,他就忍不住生氣。幾年前他沒考上大學,想再復讀一年,起先父親也答應好好的,可臨到開學時父親卻突然變了卦,盡管他知道家里已經(jīng)拿不出錢來供自己讀書,可他還是恨父親。現(xiàn)在他出來打工五年多了,由于沒有文憑,只能賣苦力,他干過餐廳服務生,當過歌舞廳保安。如今,他在一家包工頭王富貴的建筑工地上做事,每次想起與王富貴的相識,他的心里就慌慌的。
半年前他在舞廳當保安,跟著周圍的人學會了賭博,很快便把幾年來積存下來錢全搭了進去。有一天,大伙酒足飯飽后發(fā)現(xiàn)身上沒銀子了,便約好去附近一家高檔服裝店偷皮裝。當時,王富貴正陪一個年輕女人買衣服,撞見了角落里正往懷里塞衣服的他,王富貴什么話都沒說,掏錢買下他懷中的那件貂皮背心??粗醺毁F刷出去五千多元錢,他才一下子清醒過來,羞愧萬分。
年紀輕輕的,干什么不好?店里有監(jiān)視器,你根本出不去。出店后,王富貴瞪著他斥責道。
他們說這家店才開張,還沒裝監(jiān)視器。楊老毛膽戰(zhàn)心驚地說,他很怕王富貴把他扭送到公安機關。
你聽他們的,那些人把你賣了,你還在為他們數(shù)錢,看你樣子就知道是農(nóng)村人,我也是農(nóng)村出來的,最看不得農(nóng)村人自己糟踐自己,你怎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王富貴盯著他,奇怪地問。
楊老毛就把自己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富貴,王富貴很同情他,安排他到自己承包的建筑工地做零工,說如果干得好會讓他跟自己后面學管理。如今,他就在幫王富貴管著一幫農(nóng)民工。
接近年關時,王富貴承包的工程接近尾聲,楊老毛的主要任務就是跟在王富貴后面去向業(yè)主單位要錢,由于工程拖得久,工程質(zhì)量也有些問題,業(yè)主單位的經(jīng)費給得拖泥帶水。
老毛啊,我很看重你,如果工人鬧事,你要好好地開導他們,你說話比我有分量。王富貴總是這么說,說話時眼神是刺辣辣的,每當此時楊老毛心里就在犯嘀咕,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不光彩的往事,人就自自然然地矮了一截。
老毛,我有要事去外地一趟,你幫我盯著工地。這天王富貴找到他,把半年來剩下的工資補給了他,還多加了1000元獎金,這讓楊大毛大為感動,再過二十多天就要過年了,這些錢正好在回家過年時給父母買點東西,雖然他心里仍然有疙瘩,但血畢竟?jié)庥谒?/p>
王富貴走后的第四天,一幫民工圍住了楊老毛,大家是為工資的事來的。這幾天大家紛紛傳王富貴攜工錢逃跑了,他對此也有些懷疑,因為一直聯(lián)系不上王富貴,打電話也是關機,這些年在外打工,包工頭拖欠民工工資的事屢見不鮮,王富貴會不會也玩這一招,他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楊管事,你可要幫我說話啊,我們都聽你的。工人們把希望都寄托在楊老毛的身上,現(xiàn)在除了他,王富貴身邊親近的人都已不見了。
我一定會幫大家跟王老板反映的。楊老毛把眾人安撫好,先去了王富貴相好的那里去找,大門緊閉,想了想,他又去了業(yè)主單位。
工費一周前就結(jié)清了。業(yè)主單位負責人的話讓楊老毛倒吸了一口冷氣,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王富貴臨走前的一系列舉動,自己成了他的“替罪羊”。
這可怎么辦,工人們等錢回家過年呢。楊老毛急得蹲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這個我們也沒辦法。業(yè)主單位部門負責人把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樣子。這個單位的人楊老毛接觸過,也不是好說話的,王富貴的工程已經(jīng)拖了很久,業(yè)主單位下過多次抄告單,又罰了不少錢,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就差打官司了。
你去大南門公安分局報案,那里有這一片區(qū)包工頭信息庫。悶著頭坐了一會兒,負責人提醒了一句。
公安局?自從那次偷盜事件后,楊老毛對公安機關是極為抗拒的,一聽到派出所、公安局這些字眼,心里就直發(fā)悚。
建立包工頭信息庫是我們區(qū)公安分局去年的創(chuàng)新舉措,已經(jīng)幫1000多名被欠薪的農(nóng)民工討回1300余萬元,我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準錯不了。辦公室里一個年紀大的女同志插了句嘴。
在大南門公安分局門前,楊老毛站了半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快要下班前,他才鼓足勇氣地移進去。
春節(jié)的前三天,拖欠的農(nóng)民工工資全部發(fā)放到位。原來,王富貴攜款躲到老家去了,當初承包工程時,公安局來人讓填包工頭信息表,說要建立信息庫,他沒介意,把老家的地址填了,沒想到栽了跟頭。
發(fā)完錢,王富貴鷹一樣的眼神又掃向楊老毛。這回,楊老毛的眼光沒再躲閃,勇敢地迎上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