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南“客話”方言音系研究

牟成剛

（文山學院 人文學院，云南 文山 663000）

廣南“客話”方言音系研究

牟成剛

（文山學院 人文學院，云南 文山 663000）

“客話”在廣南一般泛指地處較偏的鄉(xiāng)村方言，與縣城“漢話”和“民族話”相對①。楊柳樹方言是廣南“客話”的典型代表，文章便是以之為依據(jù)和基礎，系統(tǒng)介紹廣南“客話”的音系及其特點，并列出同音字匯，以便人們充分了解廣南“客話”方言的語音面貌及特色。

廣南客話；楊柳樹方言；聲韻調(diào)；語音特點；同音字匯

廣南“客話”全稱“客家話”，即當?shù)亍翱图胰恕保ㄗ鍎e歸“漢族”）所說的話②?！翱驮挕币话惴植加诋?shù)剌^偏的鄉(xiāng)村地區(qū)，與縣城“漢話”具有明顯的不同。如音系上縣城“漢話”不分尖團、中古日母字大多讀零聲母（老派）、泥來母不混、精知莊章組聲母今讀混同等，而鄉(xiāng)村“客話”則恰好相反；詞匯上縣城漢話稱大爹、大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鄉(xiāng)村“客話”則相應稱大伯、伯娘、公、婆、家公、家婆等。文章以楊柳樹“客話”為代表，主要分析介紹廣南“客話”的語音系統(tǒng)及其音系特點，以期人們對廣南“客話”語音情況有一個較為全面的了解。

一、廣南“客話”音系調(diào)查的選點概說

“客話”在廣南主要分布于較偏遠的鄉(xiāng)村地區(qū)，為了保證所調(diào)查“客話”音系的純正，調(diào)查取點應具備地域偏遠、客家人聚居和相對隔絕等特點，楊柳樹是具備這些條件的最為理想的廣南“客話”調(diào)查點之一，文章音系的分析介紹即以楊柳樹的“客話”調(diào)查為依據(jù)。

楊柳樹行政村地處云南省廣南縣八寶鎮(zhèn)南部，距鎮(zhèn)政府所在地22公里，距縣城105公里。村民委總面積34.71平方公里，海拔1240米，喀斯特地貌，山石聳立，林密溝深，與外界相對隔絕，屬絕對貧困村。村民委下轄45個村民小組，據(jù)2011年統(tǒng)計，總?cè)丝?474人，其中漢族643人，苗族2528人，彝族303人。域內(nèi)民族關系融洽，但基本互不通婚，村落民族界限嚴明。語言的使用在楊柳樹村委會內(nèi)部雜而有序，即在各自聚居區(qū)使用本族語，在公共交際場合則都使用“客話”。域內(nèi)說“客話”的“客家人”分別聚居于楊柳樹、譚家灣和炭山三個村寨。語言方面，廣南“客話”親屬延以叔、伯、娘、嬸等相稱，牟、汪、宋、楊、薛、丁等姓稱“媽”為“母”。此外，稱蹲為“[ku44]”，稱跳為“[?o?21]”，稱公雞、母雞為雞公、雞母等，均顯示出當?shù)亍翱驮挕狈窖缘奶厥庑浴?/p>

本次調(diào)查的主要發(fā)音合作人共2位：張碧英，83歲，世居楊柳樹本村，文盲，農(nóng)民；牟忠林，57歲，世居楊柳樹村，小學文化，農(nóng)民。筆者于此謹致謝忱。

二、廣南“客話”的聲韻調(diào)系統(tǒng)

（一）聲母24個（包括零聲母）

p布步杷、p?怕盤捧、m門木馬、f飛虎胡、v午、武、烏，t到、大、貸、t?太、同、抖、?疑、年、仰、l怒路寧、ts糟爭精、ts?粗鋤秋、s絲師修，t?招知治、t??昌丑蟲、?詩市訓、?日人然，t?見巨企、t??輕窮洽、?險閑溪，k岡跪界、k?開狂去、x灰紅海、?硬矮，?衣言榮耳葉。

說明：[t?][t??][?]的發(fā)音部位稍偏前；零聲母逢[i]韻母時略帶摩擦。

（二）韻母35個

?資師、i衣七慮律、u婦六綠續(xù)軸肉、y女劇玉希、?蛆擠楔蓆、?制止石蔗、?兒二耳，a大巴掐胯、ia家瞎癟斜、ua花刷镲耍，e客黑去割、ie歇杰連前、ye雪全茄鮮，o哥火墓鑿、io學腳弱、uo窩臥，ai愛篩街崖、uai甩快歡，ei車姐鐵別憋、uei水雷砌絮，au抱矛咬敲、iau表刁屑，?u口柔浮縷、i?u秋流，?山淡淹咸、u?亂船賺鏟，en根成村頓、in金精民迎、u?n困椿繩橫訓、yn群軍傾杏，a?張綁巷虹窗、ia?江陽、ua?裝光雙礦，o?紅蟲宏風、io?兄窮容躬。

說明：[?][u?]鼻化音色彩不太明顯。

（三）聲調(diào)4個（無兒化和輕聲）

三、廣南“客話”的語音特點

（一）聲母特點

1.全濁聲母清化，規(guī)律為全濁平聲字歸相應全清送氣聲母讀陽平，仄聲字歸相應的次清不送氣聲母讀去聲，如“菩p?u42/部pu21‖床t??ua?42狀t?ua?21”等，但有例外字，如“杷pa44/頭前頭t?u44/臍?i44‖造??au21/傍p?a?42/澤擇??ei42/鑿??o42族?? u42/薄薄荷p?au21”等。

2.塞擦音分?、t?兩套，它們的今讀類型屬于典型的“南京型”[1]，即屬“莊組三等（除止攝合口和宕攝）、精組讀?組與莊二知（除梗攝）、章組讀t?組二分”的類型[2]79。如“蘇=梳su44≠書?u44/私=師s?44≠尸??44/增=爭?en44≠蒸t?en44等。舌尖后的t?組發(fā)音時，舌頭沒有北京音那么靠后，但它與舌尖前的?組音的區(qū)別相當明顯，是完全不同的兩組音。

3.中古泥（娘）母洪音字與來母字聲母相混讀l母，如：怒=路lu21。中古泥（娘）細音與疑母部分細音字讀?聲母，例如：年=業(yè)?ie42。但有例外，如泥娘（母）細音梗開四青（徑）韻的“寧”字和深開三沁韻的“賃”字聲母便讀l母，而宕開三藥韻來母“略掠”二字的聲母便與同韻攝的疑母“虐瘧”字同為?聲母，即“略掠=虐瘧?io42”等。

4.楊柳樹方言的v聲母主要來自于古影母、疑母、微母，但它只局限與單元音韻母u相拼：誤=惡可惡=霧vu21。此外，流攝開口一等明母“戊vu21”亦讀v母。

5.梗攝云母“榮”、通攝以母“容蓉镕榕溶融”和日母“戎絨狨茸冗氄”等讀零聲母io

6.聲母?主要來自于古疑母和影母的洪音字，如“咬?au53/淹??44”等字。

7.f母除來自于古非組聲母外，還有來自于古曉、匣母，但其條件是韻母為單元音u韻，即古曉、匣母今讀單韻母u的字，它們只能與f聲母相拼，如“虎fu53/胡fu42等。

8.尖團音區(qū)分明顯，即古精組字逢細音讀?組聲母，見、曉組字逢細音讀?組或其它聲母，如“酒?i?u53≠九?i?u53/妻??44≠欺?i44/須s?44/絮suei21≠虛?y44/謝sei21≠械kai21”等。例外如精組“絕?ye42/津?in44就?i?u21”等讀?組，而曉母“休siu44”字音讀?母。

（二）韻母特點

1.精組細音假開三、咸開三入聲、山開三入聲、山開四入聲、曾開三入不僅聲母保留尖音?組聲母，其韻母也合流讀ei韻母，如“姐?ei53/借?ei21‖接?ei42‖泄sei21‖切??ei42‖熄媳sei42”等。例外字或為本地非常用字，如假開三“邪?ie42”、咸開三入聲“妾??ie42捷?ie42”等，或為古音殘留，如假開三邪母的“斜sia42”等字。此外，假開三章組字全部、咸開三泥（“聶”例外）章組入聲字、咸開四端組入聲、深開三知莊入聲字、山開三幫端泥知章組入聲字、山開四幫端組入聲字、曾開一幫端泥組入聲字、梗開二幫知莊組入聲字的韻均為ei韻母，如“車t??ei44/獵lei42/碟tei42/澀sei42/哲t?ei42/鐵t?ei42/北pei42/麥mei42”等字，即楊柳樹客話方音中除假開三章組字和精組字外，讀ei韻母的字基本上都是古入聲字。

2.深、臻攝開口三等字今普通話讀前鼻音的in韻母與梗攝等開口二、三、四等今普通話讀后鼻音的i?（漢語拼音為“inɡ”）韻母合流，楊柳樹“客話”音一律讀前鼻音in韻母，如“金=京?in44/音=應in44/貧=平p?in42”等。

3.通攝、梗攝和曾攝今普通話讀后鼻音??韻母的字全部歸入前鼻音en韻母或后鼻音o?韻母。具體為：梗攝、曾攝中絕大多數(shù)歸讀en韻母，如“彭p?en42/冷len53/整t?en53/生sen44”等，只有少數(shù)幾個例外讀o?韻，如梗攝開口二等“孟mo?21/猛mo?53/蚌po?21”、曾攝開口一等“朋鵬p?o?21/崩po?21”等；但通攝就全都歸讀o?韻母，如“風fo?44/懂to?53”等。

4.?韻字主要來自于精組細音。遇攝合口三等韻精組是其主要來源，如“蛆???44/取???53/須s?44”等字。此外，蟹開四精組有“妻??44/擠??53”二字，山開四心母有“楔楔子s?42”一字，梗開三邪母亦有“蓆蓆子s?42”一字讀?韻。值得注意的是，遇合三等韻心母去聲“須suei44/絮suei21”、蟹開四清母去聲“砌??uei21”三字仍然保留著傳統(tǒng)合口三四等的u韻頭。

5.io韻字來自于古宕開三等入聲字（知章組除外）和江開二等見組的入聲字，如“腳?io42/岳io42”等。值得注意的是，宕開三日母入聲字讀零聲母，如“若弱io42”等。

（三）聲調(diào)特點

廣南“客話”的聲調(diào)只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聲調(diào)。從古調(diào)類在當?shù)胤窖灾械姆只瘉砜矗拧捌椒株庩?，濁上變?nèi)ァ倍寂c今普通話的調(diào)類特點基本一致，如“拖t?o44≠駝t?o42/動=洞to?21”等。但中古入聲調(diào)的字在楊柳樹“客話”方音中基本上都派入了陽平，這屬于西南官話的典型特點[3]，如“徒=突tu42/河=盒xo42”等。派入陽平的古入聲部分字在聽感上微略顯短促，特別是在入聲讀“ei”韻和“io”韻的字上較為明顯，如“熄sei鐵t?ei/列l(wèi)ei‖腳?io略?io藥io”等，韻尾突收不能延長，甚至有稍帶促音的感覺。

四、廣南“客話”同音字匯

本字匯按韻母、聲母、聲調(diào)順序排列。韻母、聲母、聲調(diào)順序以第二節(jié)所列聲韻調(diào)為序。字下加單橫線“—”的表示白讀音，字下加“=”的表示文讀音，舉例時用“～”表示本字。本字未明的用方框“□”來表示，后用下標小字注釋或舉例，但例句將直接用音標而不再列方框。字有兩種或多種讀音的，在該字右下角以下標“又音某”的方式予以注明。

五、余論

廣南“客話”從音系特征上看屬典型的西南官話，它一般主要分布于縣域較為偏遠的客家村落，其語音內(nèi)部雖具有很強的一致性，但也存在著地域和演變的細微差異。楊柳樹與譚家灣相隔不過十五公里，兩個客家村落同說“客話”，可譚家灣卻有著非常豐富的兒化音③；南屏鎮(zhèn)牛棚村的客話把中古假攝開口三等精組字讀為i韻，如“姐”讀?i53，牛棚人說“我姐家”，楊柳樹人常因聽成“我?guī)准摇倍琳`解；葉家壩老派音中甚至部分保留中古三等章組細音介音，如“蛇”讀?i?42、“車讀”??i?44等。此外，隨著現(xiàn)代對外接觸的日益增多，“客話”語音也在緩慢地發(fā)生著變化，最為突出的表現(xiàn)是，原?、t?聲母兩分的格局如今正在演變?yōu)樽x單一的?組聲母格局，這一演變情況在越是靠近城鎮(zhèn)的地方表現(xiàn)得越明顯，快的甚至一代人即可完成這一演變。綜上所述來看，要全面認識廣南“客話”的語音特點及其演變情況，還有待做更多的田野調(diào)查和分析挖掘。

注釋：

① “民族話”指少數(shù)民族語言，因為當?shù)厝朔Q少數(shù)民族或少數(shù)民族自稱都稱“民族”，故其語稱“民族話”；“漢話”一般是以縣城話（蓮城話）為代表，至于廣南縣城漢話的語音情況，具體可參看拙作《廣南方言語音系統(tǒng)的調(diào)查分析》（文山學院學報，2010年第3期）一文的調(diào)查分析情況，此不贅述。

② “客家”一般是當?shù)剜l(xiāng)村少數(shù)民族對說“客話”人的稱呼，絕大部分說“客話”的人也自稱“客家”，但隨時間的推移，現(xiàn)大多“客家”也已因應規(guī)定的族屬而對外自稱“漢族”了。值得注意的是，“客家”也許僅為當?shù)赝林藢ν膺w而來客居此地的人（或漢族或其他民族等）的稱呼罷了，因考證族源或移民情況并非本文所討論問題的重點，故文內(nèi)仍沿用當?shù)孛耖g稱呼，即稱“客家（人）”和“客（家）話”。

③ 筆者的母親是譚家灣人，父親是楊柳樹人，故筆者對這兩個村寨的語音非常敏感，辨別能力很強。

［1］熊正輝.官話方言分?、t?的類型[J].方言，1990（1）：1-10.

［2］牟成剛.中古精知莊章組聲母在西南官話中的演變[J].文山學院學報，2013（1）：76-84.

［3］李榮.官話方言的分區(qū)[J].方言，1985（1）：2-5.

A Phonological Study of Guangnan Dialect Hakka

MOU Cheng-gang
(School of Humanitie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663000, China)

Hakka generally refers to village dialect in remote places against county dialect Hanhua andnationality dialect. Yangliushu dialect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Guangnan Hakka. The paper introduces itsphonologic system, phonetic features, and its homophones based on it for people deeply knowing Guangnan Hakka’sphonetic features.

Guangnan Hakka; Yangliushu dialect; sound, prosody and tone; sound features; homophones

H172.3

A

1674-9200（2014）01-0072-09

（責任編輯 王光斌）

2013-03-20

云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基金項目“滇東南漢語方言音韻研究”（2013Y205）。

牟成剛（1980-），男，彝族，云南廣南人，文山學院人文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漢語和方言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