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房子,這傳說是神話故事。真相如何不可考,但這個數(shù)字,倒是挺符合傳統(tǒng)哲學的——必須要留有余地,完美到極致,則不會再完美。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福山寫過《歷史的終結(jié)和最后之人》,他認為歷史的前進,正在走向終結(jié),政治的發(fā)展也不會有新的內(nèi)容出現(xiàn)——沒什么可學的了。這當然只是一種哲學思維的體現(xiàn),更集中在政治體制和社會科學研究上。 “歷史走向終結(jié)”的說法,確實有些聳人聽聞的意思。如果從社會形態(tài)和政治體制看,新靈感的缺乏,的確在困擾著這個世界。
然而“歷史走向終結(jié)”,只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人類消亡。有人在的地方,總會有新的歷史誕生,總會有新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和奇跡將出現(xiàn)。一個不可戰(zhàn)勝的英雄出現(xiàn)了,一支不可抵擋的球隊成功了,這未必就是終結(jié)。不論他們多么完美,總會有新的力量出現(xiàn),打破這樣的完美。完美也會很脆弱。
十年前見到費德勒打球時,我?guī)缀鯎乃麜K結(jié)網(wǎng)球運動,因為他達到了前人難以想像的地步,不論發(fā)球、底線、網(wǎng)前,還是對進球弧度、旋轉(zhuǎn)的控制。而且他能用那么優(yōu)雅的方式完成,他單手的反拍,就像是一首詩??审w育就是這樣有趣,有了費德勒,就有了納達爾。后者用似乎蠻不講理的強悍防守,打破了費德勒的完美。隨即又有了德約科維奇,用他的雙手反拍,打敗了納達爾不可戰(zhàn)勝的左手正手。
史蒂夫·戴維斯縱橫斯諾克球壇的1980年代,電視上鏡時間超過首相。批評者認為他完美的控制讓斯諾克運動“機械化”,隨即有了亨德利;AC米蘭也曾經(jīng)統(tǒng)治得不能再統(tǒng)治,然后出現(xiàn)了帕爾馬的阿斯普里拉。運動如此,人類歷史也是如此。中國各個王朝的開國君王,不是修統(tǒng)萬城,就是制訂千秋萬世都能遵守的《大誥》。這和福山的論斷一樣,過于自信,或者過于輕蔑未來的創(chuàng)造力。自以為達到了頂點,自以為不可超越。
古希臘人覺得亞里士多德界定了物理,文藝復興之后的歐洲人以為牛頓重新定義了物理,然后有了愛因斯坦。史蒂芬·霍金在研究萬物理論,但是我相信科學家不會以為他們真能掌握一切。在無涯的未知面前,有涯的已知永遠渺小。
而運動恰恰在不斷修正我們對完美的認知,或者說是提醒我們已知是多么的渺小。巴薩宇宙無敵時,2010年面對穆里尼奧的國際米蘭一籌莫展。兩年之后,依然強大的巴薩,在和迪馬特奧執(zhí)教的切爾西交手時,又一次讓完美瓦解。過去一周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比賽,是切爾西客場打敗曼城。曼城強橫至極的進攻,在穆里尼奧面前黯然失色,隨后和諾維奇的客場比賽,完美的攻擊力再度啞火。
完美原來可以如此的脆弱。曼城的失敗,當然和幾位大將缺陣有關,但這豈不正是完美也有阿克琉斯之踵的體現(xiàn)?穆里尼奧的杰出,在于他總能從一個看似完美的對手身上,找到對方的阿克琉斯之踵,并且能夠調(diào)集組織自己所有的資源,極盡全力地打垮對手。這樣的戰(zhàn)例,伴隨了他神奇般的成長。他是一個完美的終結(jié)者。
今天的歐洲,還有一支完美球隊的存在:拜仁慕尼黑。和巴薩相比,拜仁更加迅猛剛硬,更加無懈可擊。歐戰(zhàn)當中,阿森納難以阻擋拜仁,但歐冠還沒有過衛(wèi)冕球隊的存在——這何嘗不是對完美的一種嘲諷?拜仁的歐冠前景,暗合著關于完美與脆弱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