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城
我養(yǎng)的第一只狗叫黑子,是房東扔了不要的。
抱回家的時候以為它會死,用溫水來回沖沖,就讓它在小凳上喘氣,母親還給它蓋了塊舊花布。很快它就搖晃著想站起來,母親就用花布給它量身縫制了件衣服。
它養(yǎng)病,父親正好也養(yǎng)病,于是就一起養(yǎng)。后來,它很快和我們混熟了。
這日春暖,太陽西下,我和父親出門。除去花衣不久的黑子繞了我一圈又繞了父親一圈,繞著繞著就跟上了,這是它來我家以來第一次出門。它一會兒亦步亦趨小心翼翼,一會兒連蹦帶跳忘乎所以。
我想這家伙成年了,要練練它,就撿了土塊丟它。它不懂,就去聞那個土塊。我說了聲“沖啊!”就沖過它追父親去了。黑子甩著尾巴快速追來,我就飛快地丟土塊,黑子興奮地叫著上了大堤。我們一直跑到水閘那邊才停住了腳。
沉默一刻, 太陽下山了。我們就往回走,說豬、說馬、說狗;豬是會游泳的,馬也會,馬在西藏的河里救過父親的命,每每念及,父親都不勝感激。
狗也會游,小狗不會,黑子還算小狗嗎?
我鬼使神差地卡住黑子前腿根就將它提離了地,晃了晃就丟到渠里去了,“撲通”一聲,水花濺起來,黑子和我們都嚇了一跳,它真是嚇壞了,還沒容我們思考,就已經(jīng)三下兩下游到了岸邊,那么吃驚地看著我們。我們竟還笑。它一步步遲疑地往上走。這時我不知哪根筋發(fā)作,又用土塊丟它。這下它可呆住了,在暮色里呆呆地看我們,那么吃驚和疑慮的目光。叫它,它也不來,蹲下在風中發(fā)抖。
父親這時已經(jīng)往堤下走了,就叫我“藏起來”,我就惡作劇地藏到了一叢荊條后邊;父親一招手,我就溜下大堤。暮色驟暗,父親徑直往家走。我說:“黑子怎么辦? 它不走了?!?父親說:“它會自己回家的?!?/p>
到家,還沒點燈。媽媽說:“黑子呢?”父親說:“小胖和它捉迷藏,它找不著了?!蔽艺f:“我看它會不會游泳,把它丟水里去了?!眿寢屨f:“它害怕了吧?它找不回來了吧?”父親很堅持地說:“一會兒就回來?!眿寢寚@口氣:“天那么黑也沒處找哇,明天早上再找吧?!币估?,我聽見下雨了。
第二天,在那個黑子最后蹲著的小土堆邊,我站了很久,它不見了。有一個老鄉(xiāng)說,他好像看到過一只狗,跟著別人的自行車走了,向那邊走了……
劉懷平摘自《睡眠是條大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