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堯 陽
一個女人的夏天
◆ 堯 陽
吳福梅是怎樣愛上跳舞的,她也說不清楚。一開始她只是站在人群外面看,人群中十來個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這兒轉(zhuǎn)一轉(zhuǎn),那兒跳一跳,然后還要飛起來似的急走幾步,吳福梅覺得很有意思??尚睦锟傆幸环N怪怪的感覺,雖然抱的不是她,可她的臉卻比抱的那個人還紅,她甚至覺得心都跳的快了好多。男人女人離的那么近,氣都出到對方的臉上,哎呀我的媽呀,想想都讓人臉紅。
后來,是的,就是后來,她就一點一點地喜歡上了跳舞。同時還聽到了一個更有意思的詞:綿手手。綿,是吳福梅居住的縣城的土話,換成普通話,就是指男女間的一種握手和拉手。普通話有時候就是沒有方言土話的魅力,因為除了綿手手,還有綿臉臉這樣的語句,綿字,可以說是一個意蘊(yùn)無窮的詞,讓人越想越不正經(jīng)。
吳福梅看的時間長了,就有人向她伸出了手,邀請她跳一曲,但都被吳福梅拒絕了。吳福梅說她不會跳,說完,臉也不自在地紅了起來。這些跳舞的人,吳福梅都不怎么認(rèn)識,至于吳福梅為什么那么喜歡看跳舞,誰也無法知道。反正吳福梅只要有時間,總要站在一邊看,終于有一天,正應(yīng)了那句常在河邊站那能不濕鞋的老話,吳福梅終于把持不住自己,下水了。
把吳福梅拉下水的男人,叫濤哥。一個成熟很有魅力的男人。看上去,年齡比吳福梅還要大一點,但比起吳福梅的丈夫李二青,肯定是帥了一點。李二青是縣城的名人,當(dāng)過兵,殺過人,雖然不是在戰(zhàn)場上殺人,但殺人償命的老規(guī)矩,終究還是讓李二青坐了十幾年的牢。那是因為什么事情坐的牢呢?許多人都不說,既然不說,又何必要問的這么清楚呢。
李二青住禁閉的時候,吳福梅還很年輕,許多人都以為吳福梅會離婚再嫁,但吳福梅沒有,這讓許多人感到意外。因為吳福梅的父母一直嚷嚷著要讓吳福梅離婚,總不能守著一個殺人犯過日月吧,但吳福梅還是頂住了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等了李二青十來年。李二青從監(jiān)獄里出來后,看見了在外面等著他的吳福梅,立馬就給吳福梅下跪,給她大哭了一場。當(dāng)然,也有人認(rèn)為,吳福梅不改嫁,是因為李二青家有錢,李二青的爸爸可是檢察院的老局長,雖然李二青不成材,經(jīng)常惹事生非,但人家老爸是干部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尤其是李二青出事后,吳福梅竭盡孝道,這讓李二青的父親很感動,??鋮歉C肥莻€好孩子,是二青對不起你。吳福梅的名聲就是那個時候傳出去的??h城說大也大,說不大也不大,屁大的事,風(fēng)一吹,人們就都知道了。
吳福梅和李二青是高中同學(xué),吳福梅是農(nóng)村的,李二青是城里的。在學(xué)校念書,李二青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見誰招惹誰,是一個讓老師痛恨不已的問題學(xué)生??赡苁蔷売谄涓赣H的原因,李二青一直在學(xué)校膽大包天,胡作非為??赡艽蠹也幌嘈?,李二青最喜歡捉弄欺負(fù)的人就是吳福梅,且動不動就喜歡拿吳福梅的名字開玩笑。那時候,吳福梅真是恨透了李二青,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著吃了,就像戲曲里的唱詞:吃爾肉喝爾血,將其碎尸萬段。
李二青說,吳福梅,快讓你爹媽重給你起個名字吧。你看看你的名字,沒有福氣不說,還霉,倒了霉運(yùn)的霉。不如我給你重起一個,叫福滿多吧。
吳福梅看著李二青的鬼樣子,沒有說話。她一直忍著李二青對自己的嘲笑,和同學(xué)們異樣的目光。她不是怕李二青,而是因為她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見李二青這么說自己,她選擇了沉默,沉默了兩天,等到第三天,李二青又這樣說自己,吳福梅馬上就掄起自己坐的板凳,砸向了李二青,幸虧李二青躲的快,不然非把他的腦袋打開了花。
人們終于見識了吳福梅這只沉默的羔羊的厲害,誰也不敢招惹她,惟獨李二青還是經(jīng)常調(diào)戲她。為此,李二青又讓班主任叫到了辦公室,問他為什么老是招惹吳福梅。李二青嘻地一笑,說老師,吳福梅的屁股又圓又大,好看的很。說完,就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班主任聽了也忍不住跟著笑了兩聲,然后趕緊止住,厲聲對李二青說,恥笑自己的同學(xué),是一種非常不道德的行為。李二青馬上說,我知道。知道你為什么還這樣做。李二青又答,她把名字改了,我肯定就不取笑她了。
正因為如此,吳福梅一直苦惱自己的名字,每天掙扎在李二青和同學(xué)們的嘲笑聲中。她對她爹說,給我換一個名字吧。他爹馬上罵了起來,從祖宗八代那里排下來的,怎么改,誰要是笑話你,你告老子,老子要他的命。吳福梅知道爹的脾氣,再也不敢在他跟前隨便說話了??蓛?nèi)心還是特別羨慕那些叫花呀金啊香啊的同學(xué)。
高考時,吳福梅當(dāng)然考的不怎么樣,出乎意料的是,李二青這個二流子,竟然考上了山西大學(xué)中文系。天吶,人們聽到這個消息,不亞于睡夢中,夢見了劉曉慶。也有人說,不要他老子給他活動,他能考上個屁。不管怎么說,李二青成了一名大學(xué)生,吳福梅就回到了村里。按理說,二個人的人生節(jié)奏根本不在一個拍子上,那為什么李二青會娶吳福梅。你問吳福梅,她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一個人正從百貨大樓的三樓往下走,一個正在上樓的人的胳膊就撞了她一下,這讓吳福梅很是肝火大冒,她就天不怕地不怕地罵了起來。想不到罵了二句,就覺得此人像在那里見過,正在疑惑間,那人卻說,吳福梅,你是吳福梅嗎,我是李二青啊。
老同學(xué)相見,分外眼紅和激動。雖然隔了快七年的光陰,吳福梅還是要比念書時更要健壯,更要成熟,雖說有點胖,但胖的有型有條,可是李二青依舊瘦的要死不活。尤其是發(fā)青的下巴,和念書時,沒什么兩樣。就這樣,偶然的相遇,激活了李二青的全部荷爾蒙,然后就死乞白賴地對著吳福梅發(fā)起了進(jìn)攻。吳福梅也有幾個村里的后生說過她,最終不知道是那股筋不對了,反正就吹了,接二連三地吹,讓吳福梅為自己的愛情和婚姻產(chǎn)生了近乎絕望的念頭,于是她經(jīng)常一個人到縣城轉(zhuǎn)悠逛街,想改變一下內(nèi)心失落的情緒。其實,吳福梅心里還打著另一個小九九,那就是說不定能在縣城碰到收購自己的那個人呢。這也無形之中表明了她的愛情態(tài)度,不是縣城的后生,是很難走進(jìn)這個快要進(jìn)入大齡女青年的內(nèi)心世界的。就是那天,正處在這極其敏感時期的吳福梅,就和李二青不期然的碰在了一起。她做夢都夢不到這樣的事,而吳福梅竟然忘記了念書時的種種不愉快,輕而易舉地接受了李二青的橄欖枝,這真的讓許多老同學(xué)感嘆不已。兩人念書時是全校出了名的仇家啊,誰能想到兩個仇家在七年后,竟然還要纏纏綿綿翩翩飛。
結(jié)婚時,吳福梅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農(nóng)村閨女,該向李二青要多少彩禮就是多少彩禮,一分錢也不少,不像當(dāng)時村里的閨女們,因為要嫁到城里,馬上就降低了擇偶的標(biāo)準(zhǔn)和彩禮的數(shù)目。相反,吳福梅是按著農(nóng)村那一套進(jìn)行的。該向李二青家要多少就是多少。李二青一看,就有點招架不住了,他對吳梅梅說,你就不能向你媽求求情,要這么多,她就不怕你到我家吃苦受罪?要的多了,我這個女婿會恨她的。吳福梅說,我媽生養(yǎng)我這么多年,問你家要這么點錢,你就心疼啊,那你干脆鉆到錢眼里算了,何必要結(jié)婚娶老婆。
李二青沒敢和吳福梅硬碰硬。然后老老實實按著吳福梅家的要求,一樣也不短也不缺,一分錢也沒有少,把吳福梅村里的人都看的傻了,心說吳福梅平時看起來不咋的的一個人,做起事情來,倒是個諸葛亮,算計得一是一二是二。吳福梅呢,高高興興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坐上李二青的小汽車走了。
婚后,吳福梅一直沒班可上,后來是李二青的父親出面,不知道找了什么關(guān)系,吳福才在公路段上了班。吳福梅住的地方離單位遠(yuǎn),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上下班。李二青的單位,則是電業(yè)局,清閑自在,錢還不少掙??傊?,吳福梅很幸福,至少在別人看來,兩口子工資不少,孩子學(xué)習(xí)也好,成績是二個人念書時加起來的二倍還多。這讓吳福梅幸福的想哭。兩個智商平平的人,怎么就生下了這么好學(xué)上勁的孩子?就吳福梅和李二青的水平,怎么能養(yǎng)下這么愛學(xué)習(xí)的孩子。孩子回到家,不用他們督促,就很自覺地寫起了作業(yè)。李二青那會兒,經(jīng)常是放學(xué)不寫作業(yè),第二天,比老師都早就到了學(xué)校,然后抄同學(xué)們的作業(yè)??粗⒆幽没貋淼莫劆钯N下一墻,兩個人就感到彼此都找對了人。在對的時間,碰到合適的人,比在不對的時間,碰到合適的人,更要正確一百倍一萬倍。每當(dāng)這時候,吳福梅總要主動抱住李二青親一口。李二青顯出很被動的樣子,因為親他的女人,不止吳福梅一個。
吳福梅當(dāng)然不是傻子。她也想過種種辦法考驗過李二青,但李二青都很輕松地化解了她使出來的招術(shù)。吳福梅知道,耍腦子,自己不是李二青的對手,但她相信紙里包不住火,終究會露出馬腳的。她不相信李二青露不出一點破綻。讓吳福梅痛苦的是,她加緊了追查,李二青也積極布控防范,這貓和老鼠的游戲,就在二人之間開始了。可是幾年下來,連李二青的一根蛛絲馬跡也沒抓到,吳福梅感到累了,這種累,是心累。有天洗漱完照鏡子,吳福梅發(fā)現(xiàn)腦門上有根白頭發(fā),這根白頭發(fā),顯得桀驁不馴,她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揪下來,隨之她的眼前一黑,仿佛時間停止了下來。過了幾分鐘,意識才恢復(fù)正常。吳福梅感到了恐怖。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是四十七的人了,大半輩子已快過去了,幸福快樂的青春好時光,正逐漸退場。
李二青也發(fā)現(xiàn)了吳福梅的異常,那就是一改過去對自己的步步緊逼,竟對自己的事不管不問,這讓他大感意外,或者說吳福梅的舉動,讓李二青更不敢輕舉妄動了。這不是吳福梅的風(fēng)格啊。但是,另外的那個女人,卻是希望李二青能夠隨叫隨到,這讓李二青覺得有點窩火。心說說好了的,怎么就說話不算數(shù)呢。想不到,女人竟然把電話打到了家里。當(dāng)時,李二青出去買饅頭去了,沒把手機(jī)帶在身上,電話就讓吳福梅接到了。吳福梅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歷練,似乎把心肝都煉的無比堅硬寬廣,對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她顯得異常平靜,說我是她姐姐,有什么事你就說吧。那邊的女人則是個沒心沒肝的快嘴婆,一下子就向吳福梅倒出了積壓在心里的苦水,把吳福梅說的直泛酸水,一股股的往上涌,想吐又吐不出來。最后對方還特意關(guān)照吳福梅,二青回來,你可不能對她亂說,他會打我的。然后又確定了一下吳福梅的身份,說你不會是他老婆吧?吳福梅冷靜地回答:我真是她姐姐,不信你來看呀。哦。聽到對方短暫的沉吟,吳福梅又說,你聽不出來我的聲音和二青說話的聲音有點一樣?哦,對方方才掛斷電話。
吳福梅一下子就軟倒在了地上。自己跟蹤了幾年,竟然一點線索也沒有發(fā)現(xiàn),你說說李二青是個什么東西,你說他隱藏的多深,他比那潛伏下來的國民黨特務(wù)都可惡。李二青回來后,吳福梅表現(xiàn)的跟沒事人一樣,依然在灶臺前忙碌著,李二青以為平安無事呢,也沒去翻手機(jī),而是歪在沙發(fā)上看起了新聞聯(lián)播??吹诫娨暽闲∪毡揪谷慌扇松狭酸烎~島,他就破口罵了起來,說實在話,李二青要是在臺灣,一定也是個群情激奮的保釣人士。
新聞聯(lián)播播完了,李二青的肚皮就咕咕叫了起來。他似乎還沉浸在鉤魚島事件中,長長地嘆了口氣,站起來就到廚房看飯做好沒有。進(jìn)了廚房,見吳福梅坐在小板凳上發(fā)呆。就伸出手想摸一下吳福梅的腦門,還沒摸到,吳福梅就把李二青的手給打開了。李二青低下頭看了看吳福梅,沒說話,爬到鍋蓋上聞了聞,說,以為是湯面呢。又一看,火苗很旺,又說,火不能大,大了,三八二下就熬干了。
吳福梅一直沒吭聲,還在低著頭想心思。李二青就出去了。此刻,天氣預(yù)報正在播報廣東省的天氣,于是他就想到了在那里讀大學(xué)的女兒。李二青自從女兒考上了廣東的大學(xué),看電視就經(jīng)常看廣東臺,他感覺廣東臺和其它省臺不一樣,人家的節(jié)目風(fēng)格,就有一股發(fā)達(dá)地區(qū)的氣派,他準(zhǔn)備等女兒快畢業(yè)時,到廣州看一看,看看自己閨女上大學(xué)的校門是啥樣兒的。
吃飯時,李二青感覺氣氛有些不對,但他沒問吳福梅。二個人就自顧自地吃著,吃的默默無聞。李二青打破尷尬,沒話找話地說,你說吃啥都能吃的不想吃了,惟獨這小米稀飯,怎么喝也好喝。吳福梅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李二青趕緊掃描了一下埋頭吃飯的吳福梅,不再發(fā)聲。同時他也醒悟過來了,吳福梅要是不說話,往往都不是好兆頭,要么會爆發(fā)一場家庭戰(zhàn)爭,要么引燃積聚已久的火藥桶。這二樣,李二青都領(lǐng)教過了。但他還是習(xí)慣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來,他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哪怕操祖宗罵娘他都接受,惟獨怕的就是有事不說,讓人猜。就和吳福梅這樣,好像是個啞巴,不會說句話。
睡覺時,他看見吳福梅抱出了另外一套被子,他就樂了,說,誰惹你了。吳福梅沒說話,就躺下了。
第二天,李二青才知道是咋回事,怪不得昨晚上吳福梅那樣。他馬上對他的那個她說,告你幾百遍了,不要往家里打,你咋不聽。她說,我想你想的不行,打個電話咋啦。李二青見她說的也很在理,就軟了下來,說,記住,天塌下來也不能往家里打,??!她說,真是一個飯桶,瞎了眼才看上你。
李二青愣了有十來分鐘,然后在心里說,再飯桶也是老子吃你。哼。
吳福梅覺得再也不能在家里呆了,因為腿有風(fēng)濕病,前幾年就辦了病退,看著和自己同年的女伴們還在朝九晚五的上著班,她也眼紅過,后來碰到她們,聽她們像倒臟水似的傾倒出來的滿腹牢騷,她也就想開了,是,錢沒有她們拿的多,但輕閑自在卻是比她們誰也享受的多。這輕閑要是拿錢來買,怕是也不好買。
不想在家里呆,總得有個去處吧,她就向喜玲請教,喜鈴對她說,晚上廣場上跳舞的人那么多,你出來看看呀,說不定還能碰上個帥哥呢,鉆在家里有啥意思,現(xiàn)在閨女也考上大學(xué)了,你呀,也該享受享受了。聽了喜鈴的話,吳福梅一想也是,一年一年的就老了,青春是再也回不來了,既然回不來,就應(yīng)該好好把握住現(xiàn)在。
于是她早早的做好了飯,把家安頓好,就上街了。一看,人還很多,這兒一堆,那兒一群的,有的在聊天,有的在跳舞。夜風(fēng)清清涼涼的吹過來,真的讓人很舒服。吳福梅來來回回的走了起來,發(fā)現(xiàn)縣城這幾年的變化還是挺大的,人們對精神方面的追求,也和過去不一樣了。真的是變了。她在心里感嘆著?;厝ズ?,她對李二青說起了廣場上的事,說明天我們都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李二青說,有啥轉(zhuǎn)的,再變也是個縣城,成不了省城。吳福梅說,那也比過去變的好多了,過去的廣場,就那么塊地方,現(xiàn)在的廣場,寬敞,燈光也比過去亮,過去的廣場上,那有個跳舞的人,現(xiàn)在可多了,你不去看看。
李二青說,那還不如抱一塊黑炭洗了。說完,就嘿嘿地笑了起來。吳福梅說,鍛煉鍛煉,總比窩在家里好吧。李二青說,再鍛煉,也是個小市民,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張狗蛋,王二鳳,還有唱戲班那幾個女人,天天扭來扭去的,正經(jīng)人誰天天跳了。
吳福梅說,跳一跳對身體好。
那你也去跳吧,說不定還能碰上個帥哥了。李二青說完,就樂了起來。
過去的吳福梅,是典型的宅女?,F(xiàn)在她不想宅了,在宅,她覺得自己就要瘋了??墒堑搅舜蠼稚?,就覺得自己很土,那些在大街上的女人們,個個珠光寶氣,香艷逼人,而自己,竟還穿著幾年前的涼鞋,那種粗笨的造型,馬上就吸引了很多人的眼光。吳福梅,也算是單位上的人,是掙工資的,怎么能是這個樣子?上了二次街,吳福梅就恨起自己來,覺得做為一個女人,實在活的太失敗了,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纯创蠼稚系哪切┡?,那個不是妖冶嫵媚,看看自己,土里土氣不說,還面容枯黃,看上去像五十多歲的人。自己才四十七,怎么也應(yīng)該算是六零后的吧,看上去,竟像五零年代出生的人。吳福梅翻遍了所有的衣柜,把所有的衣服都翻找出來,卻沒有一件像樣兒的衣服。然后她就一個人在家里哭了起來。
李二青下了班回了家,發(fā)現(xiàn)吳福梅不在。李二青就覺得有些便扭。這么多年,都是吳福梅在伺候他。李二青過的是飯來張口的日子,現(xiàn)在回了家,沒半點人氣,他還真有點不適應(yīng)。掏出手機(jī)給吳福梅打電話,也沒有回,李二青還真點急。他只好挽起衣袖下起了廚房。李二青是很少下廚房的。比起其它男人,他還算是幸福的,不用下廚房,就能飯來張口??赡芤彩嵌栊允谷话?,一天沒有人給做飯,就覺得不自在。
吳福梅回來后,已快八點了。手趕提的大包小包的,把李二青看的傻了眼,說你這是離家出走,沒走成又回來了吧。吳福梅沒開腔,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顯出很累的樣子。李二青說,又和喜玲逛服裝城去了?然后李二青就叨叨開了,你說說你一買就是這爛衣服,還不如買個千二八百的,穿好幾年呢。吳福梅躺在沙發(fā)上一直沒吭氣,抖了二下腿,一只鞋就從腳上掉了下來。李二青趕緊過去把另一只鞋也給脫了下來。然后大叫聲不好,一溜小跑到了廚房,鍋里的飯已經(jīng)把灶臺溢得一塌胡涂。
李二青晚上睡不著了,回想這幾天吳福梅的表現(xiàn),覺得她的沉默,具有很大的破壞性。于是他極盡討好之能事,先給吳福梅捏腿,揉搓腰,然后慢慢把手伸到了那個隱秘的地方,吳福梅馬上就把李二青踢到了一邊。李二青咬牙切齒地說,真敢踢,你謀殺親夫啊。吳福梅說,踢死你算了。李二青說,那你也得住禁閉。吳福梅說,你試試。李二青不說話了。而是點著一根煙,慢慢騰騰吃了起來。吳福梅說,你再吃,我就到寶貝的房間睡。李二青趕緊掐滅煙頭,又故意把頭偏到吳福梅那邊,吳福梅馬上就把李二青給推了出來。幾個回合,李二青有些心灰意懶,心說,我憑什么討好你。然后轉(zhuǎn)過身子,獨自睡了起來。
就這樣,吳福梅愛上了跳舞。人到中年的吳福梅,打扮起來,還真不錯,除了腿有點粗,肚子有點大之外,看那那都行。雖然不能比人家黃花大姑娘,但論家庭和生活水平,她那點也不差大街上的那些跳舞的女人。
吳福梅不知道,就在她一天天站在旁邊看人們跳舞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雙眼睛在注意她了。然后在一個恰當(dāng)?shù)臅r候,那雙預(yù)謀很久的手,便伸向了她。吳福梅的心馬上快速的跳了起來,臉也不自在的有點紅。這種奇妙的感覺,只有她知道,慌亂中有絲絲縷縷的激動,這種感覺,就像初戀的感覺。她仔細(xì)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人不怎么帥氣,但很干凈,不像李二青,臉上的胡子從來就沒干凈過,好像他的胡子長的非???,第一天刮了,第二天就又長了出來。李二青還不要臉的對吳福梅說,胡子濃密的人,性欲一般都很強(qiáng)。你說強(qiáng)就強(qiáng)吧,可真正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就不行了,吳福梅就取笑李二青,你的性欲咋不行了,不是給了另外的一個人吧。這一說,李二青真的就不行了,軟倒在床上,對著吳福梅埋怨道,你這個人真沒意思,一點也不懂情趣和浪漫,不懂得情調(diào),你看看人家外國人,花樣多的還怕了,你說你,除了躺到那兒,跟頭死豬一樣,還能干些啥。吳福梅聽了,不但不生氣,還嘻嘻地笑,李二青只好撤退下來,自顧自地睡了起來。
一開始,吳福梅很扭怩,覺得不好意思。尤其是自己的手讓另外一個男人握著,但她很享受男人的另一只手在腰間的感覺,那種感覺說不出來,但就是好,好到一種恰如其分,好在那只手輕輕托扶著自己。于是,在他的帶動下,吳福梅開始輕盈的飛了起來,然后又快速地被甩了出去,之后,又被男人強(qiáng)勁地拉了回來。吳福梅覺得自己變得年輕了,甚至眼前還出現(xiàn)了電視上那些舞蹈演員跳舞的樣子。開始,吳福梅老是踩男人的腳,但男人總是若無其事,眼光越過吳福梅的額頭,陽光一樣灑到了其它地方,這讓吳福梅很感動。她知道,這樣跳著跳著,難免會有故事發(fā)生的,難免會生出一些感情來,這也很正常。天天面對面的跳,不出現(xiàn)情況才不正常呢。但這男人,卻很少看自己的胸脯,很少用那種眼光盯著自己看,但吳福梅知道他在看著自己,可當(dāng)吳福梅盯著他時,總發(fā)現(xiàn)他的眼光在看向別處。慢慢地,吳福梅愛上了跳舞,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托著自己的感覺。
當(dāng)然,吳福梅也知道了他是誰,就濤哥濤哥的叫了起來。他馬上糾正起了吳福梅,說以后叫我?guī)煾稻托校藗兌歼@樣叫的。吳福梅笑了笑,說你沒有發(fā)現(xiàn)你收的這個徒弟有點笨啊。濤哥說,我就喜歡你這樣兒的。二個人又交換了電話號碼,濤哥還把手機(jī)拿到吳福梅跟前,吳福梅果然看到了徒弟二個字。吳福梅也把自己的手機(jī)給濤哥看了起來,存的名字也是師傅二個字。濤哥說,帶上你幾天,你就可以出師了,你悟性好。吳福梅笑著說,謝謝師傅夸獎。
跳了半個月后,吳福梅就贏得了人們的好評,這讓吳福梅十分的開心。就在她跳舞跳的越來越好時,就發(fā)現(xiàn)師傅又和另一個女人跳上了。而且天天就是那一個女人。吳福梅觀察了一下那個女人,除了身材比自己好一點,年齡比自己小幾歲,其余的都不如自己。但師傅仍在旁若無人地和那個女人跳著。好像這么多跳舞的人,都視而不見。
那天,吳福梅出來的有些遲。但她一眼就看見師傅正跟那個女人跳著,吳福梅馬上就有一股醋意。她就站在一邊看著兩個人跳。等跳完一曲后,師傅竟然拉著那女的朝自己走了過來。吳福梅正想轉(zhuǎn)身當(dāng)作沒看見,師傅卻一把抓住她的手,對那個女人說,這是我九徒弟福梅,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小白。吳福梅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小白倒笑的哈哈的,然后說,師傅帶了你多長時間了。吳福梅說,十來天吧。哎呀,才十來天,我都快半個月了,可就是跳不好。師傅就說,你在一邊看的,我和你師姐福梅好好給你表演一段。于是,在一首輕柔的舞曲伴奏下,吳福梅又和師傅跳了起來。讓她感到意外的是,這次,師傅的手勁很大,讓吳福梅很不適應(yīng),而且眼睛里有種特別的東西,就在她有點生氣的時候,舞廳突然黑了下來,馬上有口哨聲響起。停電了。吳福梅的手就松了下來,可是師傅卻一把把她抱在懷里,馬上親了起來。吳福梅用力掙扎著,就感覺師傅的嘴無處不在,把頭偏向哪里,總能碰在他嘴上。就在吳福梅實在支撐不住時,電來了,舞曲馬上又響了起來。師傅對她說,不喜歡。吳福梅說,你喝酒了。師傅說,我沒喝,然后沖吳福梅呼出一口氣,說我喝了嗎?我跳舞從不喝酒,但我喜歡女人。然后又把嘴堵在吳福梅的嘴上,吳福梅慌亂地說,這么多人,你快放手。師傅卻說,我知道你心里反感我,覺得我不是好人,是吧。吳福梅沒有言語,她有些驚魂未定地喘著氣,說我看你是真的瘋了。師傅笑了起來,說,我是你師傅,我教你跳舞,你就應(yīng)該陪師傅高興高興,這過分嗎?吳福梅轉(zhuǎn)身就走,大腦里全是嘈雜的音響,等出了舞廳,頭腦才慢慢清醒下來。
一連幾天,吳福梅都沒有出來跳舞。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像過去一樣,但她心里卻在回憶著和師傅發(fā)生的一切。至現(xiàn)在,她對師傅幾乎一點也不了解,只是到了跳舞的地方,她們便跳開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吳福梅還真沒有好好想過。記得剛開始,吳福梅對師傅二個字有些不解,后來就慢慢知道了,然后覺得有些好笑,細(xì)想想,也沒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會,別人教你,教會你了,那當(dāng)然就是師傅了,只不過師傅這二字,放在跳舞這件事上,真的有些不倫不類。
在家呆了幾天,吳福梅就呆不下去了。她感覺家里很悶。李二青回來后,還是老一套,沒什么能夠讓吳福梅高興起來的事情,可能這也是所有像他們這個年齡段的夫妻的一個共同點吧。激情已去,自然會有一個平乏的階段,要是天天激情如火,那誰受的了。晚上,李二青對吳福梅青說,天寶家姑娘嫁人,你得和我一起去。那個天寶?吳福梅還真想不起來那個叫天寶。李二青的不耐煩馬上就來了,天寶,就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吳福梅不屑地說,友誼夠長久的。其實吳福梅知道天寶是誰,但他就是不喜歡這個人。原因是她和李二青結(jié)婚后,天寶天天過來蹭飯吃,你吃就吃吧,吃完飯,他還要迷糊一覺。當(dāng)時李二青只有一張床,天寶吃完就在那上面呼呼地睡了起來,你睡就睡吧,還把呼嚕打的山響。吳福梅幾次想推天寶出去,李二青就是面子上磨不開。再說小學(xué)的老同學(xué),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從過去走到現(xiàn)在,也只有一個天寶還跟自己經(jīng)常見面。
吳福梅說,見了能咋,只能吃你喝你。李二青說,吃又吃不窮你,喝個水,你總不能收人家錢吧。吳福梅說,那你跟他過算了。李二青說,吳福梅,搞對象時我就對你說過,我對你沒什么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我的朋友弟兄來咱家,你不能給臉色,當(dāng)時你也承認(rèn)一定做到,你現(xiàn)在咋就做不到呢。吳福梅也不甘示弱,說,聽口氣你還嫌我,換了我,你再找個試試看。李二青不吱聲了。后來天寶知道兩個人為他鬧的一塌糊涂,就對李二青說,你真是個傻蛋,你咋不早說,說了,我就不睡了嘛。李二青嘴上卻說,不要聽女人瞎咧咧,啥也不知道,就知道財迷。
后來,天寶就不來了。李二青當(dāng)然知道天寶為什么不來家里吃飯了,他就把火氣發(fā)在吳福梅身上,他說,吃點飯算啥,能吃窮你啊。吳福梅火氣也往上漲,是吃不窮,可我吃完飯想睡一覺,到那睡,我總不能和他睡吧。一句話,把李二青說的哈哈大笑,吳福梅趁機(jī)踢了李二青一腳,然后說,滾,把床單洗了,他那味道我嫌臭。李二青說,等天寶結(jié)了婚,你抬上八抬大轎請人家來他都不來。
現(xiàn)在天寶打來電話說閨女要嫁了,吳福梅馬上就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對天寶有些歉意。她對李二青說,她家閨女漂亮不。李二青說,天寶娶了個好老婆,閨女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那天,兩個人都好好打扮了一番,走到大街上一看,結(jié)婚的人還真不少?;檐嚹銇砦彝?,李二青就問吳福梅,今天是啥日子,咋這么多結(jié)婚的。吳福梅白李二青一眼,意思是連今天是初幾都不知道,你參加那門子婚事。李二青把右臂彎了起來,拍了一下吳福梅的肩膀,吳福梅就笑了起來,李二青說,伸進(jìn)來。吳福梅嘴上說,你讓我伸我就伸,我偏不伸。但還是把胳膊伸了進(jìn)去。李二青得意地說,咱們也年輕年輕。吳福梅說,你完了。李二青站住腳,說什么完了,吳福梅說,老了。我老了嗎。李二青看著吳福梅。你自己說的。李二青嘿嘿一笑,猛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摟住吳福梅的脖子,那我們就年輕年輕。吳福梅趕緊掙脫了李二青,說讓人笑話。李二青滿不在乎地說,誰笑我我就扁誰。
到了酒店,天寶和老婆正在和來賓握手。吳福梅沒想到如今的天寶,像個大老板,肚皮鼓的老高,挺氣派的。天寶笑著說,還記得我天天到你家吃飯吧,從今天開始,你天天到我家吃。一句話,把吳福梅說的很不好意思,李二青說,等等我兩口子就開始吃。
婚禮很熱鬧。典禮儀式都是請婚慶公司操作的,看上去,更像一臺文藝晚會。吳福梅邊吃瓜子邊看欣賞,李二青讓天寶叫走了,她的旁邊就空下一個位子,等她回過身子看座位時,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她便有些不高興,李二青回來往哪坐?正欲想請那人起來,說這里有人坐了,想不到那人回過了頭,吳福梅一下子就驚呆了。這個人就是師傅。
師傅一見是吳福梅,就低下頭吃吃地笑了起來,這一笑,吳福梅的臉更紅了,說你笑啥。師傅說,真是緣分。吳福梅也覺得奇怪,便說你也來參加婚禮?師傅說,我妹子辦事,我當(dāng)然來。吳福梅說,你還是正經(jīng)親家。師傅說,我認(rèn)的干妹子。吳福梅就明白了,說師傅的妹子有多少。師傅一臉的滿不在乎,說妹子再多,也不如一個徒弟頂事。再說,這妹子,終究是別人的,再親也不如徒弟親,因為徒弟是自己的。吳福梅就笑了起來。說這是哪兒跟哪兒啊。師傅卻把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了上次舞廳停電時的魯莽行為,希望吳福梅原諒他。
吳福梅很大度地說,你還記得啊,我早就忘了。師傅又問吳福梅因何不出去跳舞了,是不是讓人給傷了。吳福梅忙擺手說,不是不是,我身體不舒服。師傅說,不見你,我也懶得出去跳了,我發(fā)現(xiàn)跟一個不對脾氣的舞伴跳舞,真的是活受罪。聽師傅這么說,吳福梅的心便熱了起來。她就故意詐師傅,前天晚上我還見你跟一個小姑娘在跳呢。師傅馬上說,我只跳了十來分鐘。說完,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就指著吳福梅說,你想詐我。吳福梅就咯咯笑了起來。兩個人說的很投機(jī),很熱烈,并沒有在意早已站在一旁的李二青,李二青看著二個人說的熱火朝天,也不好發(fā)作,只好等他們說完,再找借口從中插進(jìn)去。但兩個人說話的樣子,真的讓李二青有點受不了,他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又返了回來,伸手拍了一下這個男人的肩膀。吳福梅自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便使眼色給李二青。李二青見吳福梅不但沒提醒這個男人給自己讓座,還做出了莫明其妙的動作,他的肝火便沖了上來,用力揪住這個男人的衣領(lǐng)子,嘴里還罵了句臟話,一下便把男人揪翻在地。旁邊的桌椅,以及桌椅上糖果,也隨之散了一地。
好在嘈雜的音樂蓋住了發(fā)生的一切。吳福梅看見師傅茫然地站了起來。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拉住李二青,對師傅說,沒摔疼你師傅。李二青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fā)。吳福梅只好尷尬地對師傅說,師傅你先找個地方坐下吧。
師傅黑鐵著臉,啥也沒說,便走了出去。
按正常情況,李二青會問此人是誰,但李二青沒問,吳福梅看了看李二青,不知何故,心里有了一絲滿足的感覺,看來他還是在乎自己的。隨手拿起了一塊糖給李二青吃,李二青理也沒理。吳福梅把糖放下,又對李二青說,你不知道他?李二青看了看吳福梅,怒氣沖沖地說,什么爛人。吳福梅故作輕松的說,他就是天寶的大兄哥。李二青反問吳福梅,我咋不知道天寶還有這么個大兄哥。二人正說著話,外面響起了激烈的鞭炮聲,之后,人們拿起筷子就吃開了。
吳福梅來到了經(jīng)常跳舞的老地方,一看,傻眼了,原來的房子早已拆的不見蹤影,她趕緊掏出手機(jī)想問個人,大腦馬上閃過十來個人,當(dāng)然最先跳出來的是師傅,但吳福梅有了一絲的猶豫。她不想在他面前顯得那么主動,就撥通了小愛的電話。小愛在電話里說,他們好像是都到中醫(yī)院那頭了,具體位置我也不清楚,我給你問問吧。然后小愛問起了吳福梅這么多天鉆在家里,是不是受傷了。受傷?吳福梅聽了就哈哈大笑,說不至于吧,不跳舞能死人啊,再說我侍候一個李二青就夠了,用那么多男人干嗎。小愛就笑了起來,吳福梅隱約聽到了手機(jī)里電話的聲響,過了一會兒,小愛說,他們都在中醫(yī)院后頭,原來的糧庫那個地方跳。吳福梅說那我就不去了。小愛說,你這人真是的,告了你你倒不去了,那我和你一起去。吳福梅就來到了小愛家,和小愛一起來到糧庫。里面果然有人在跳。小愛說,群魔亂舞。吳福梅笑了起來,小愛說,看看你師傅來了沒有。吳福梅說,懶得看,離了他地球照樣轉(zhuǎn)。小愛突然指著吳福梅的鼻子說,看看看,人們早就說你倆不對勁,聽你這話,就證明你倆肯定有問題。吳福梅說,有啥問題。小愛壓低嗓子說,天天摟抱著,沒有問題也要出問題。
很快,小愛和吳福梅就跳了起來。邀請她們的兩個男人吳福梅都面熟,但沒有說過話。跳著跳著,吳福梅覺得有點熱,沒跳完就走了出來。沒有看到師傅,她心里還真有一種失落感。再說,到了一個新的環(huán)境,還真的很難有過去跳的那種感覺。
跳舞的人里頭,和她同年齡的人少了很多。也許這跟糧庫有點偏僻有關(guān)吧。胡思亂想著,吳福梅已經(jīng)往回返了??h城不大,城建力度卻不比省城小??粗?jīng)熟悉的街道房屋都被拆除的支離破碎,吳福梅的心里便莫名地傷感起來。走到街心公園,這里也正在修建著,說要弄個地下商場,反正熟悉的路都被人為的切斷了,所以吳福梅走的很小心,突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正是師傅。臉上還是那種表情,說,終于走出門了。吳福梅沒言語,看了看師傅,她說,聽人說你不跳舞了。師傅說,看不到你,好像整個世界都在陷落。吳福梅說,十來天不見,口才見漲。師傅說,生活太無聊,就必須從無聊中尋找詩意。吳福梅說,找見了沒有?師傅馬上一本正經(jīng)起來,沒有你,那能有什么詩意。盡胡說你。吳福梅嘴上這么說著,卻感到無比的高興。師傅說,你的手機(jī)咋老是停機(jī)。吳福梅忙說,我的卡壞了,那個號就不想用了。師傅說,可以換卡不換號的,你是聯(lián)通還是移動。吳福梅說,移動。那說吧,我存起你的號碼。吳寶梅便說起了自己的新號碼。兩個人正在說話間,一個開著現(xiàn)代轎車的女人下了車,徑直來到了兩人跟前,她先是看了看吳福梅,然后猛地拍了一下低頭存儲電話的師傅,手指著吳福梅說,她就是你的那個、那個幾徒弟吳福梅吧,好老啊。師傅的臉馬上漲紅了起來,有點結(jié)巴的說,你胡說什么,今天打扮的這么漂亮,又到那野去。女人說,我漂亮關(guān)你屁事,聽說你又收下個年輕徒弟,改天讓我看看,長的好看不好看,你說你,年輕的不喜歡,就喜歡半老徐娘,我估計你是有媽生沒媽養(yǎng)活的苦孩子。
師傅的臉馬上黑了下來,對女人說,在大街上不要胡說,這么多的人,都看著呢。
女人滿不在乎地說,看就看唄,你不看我,咋知道我在看你,這個世界,人人都是讓人看的。說完女人故意盯了吳福梅一眼,轉(zhuǎn)身就走。吳福梅看著那女人,開了車門,回頭沖她吐了下舌頭,伸出手指頭做了個向流的動作,就走了。
師傅的表情顯然和剛才的神采飛揚(yáng)不一樣了。這讓吳福梅感到有些難過。她看著師傅,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有些呆滯,這讓吳福梅很傷心。然后她就轉(zhuǎn)身走了起來。走了好遠(yuǎn),才聽見師傅在后面說,這就回呀,我們再跳個舞吧。
吳福梅沒有停下來,只是在心里罵了一句,跳你個頭。
回了家,吳福梅打開電視看了起來??粗粗陀X得沒意思,就關(guān)了電視,打開電腦,聽起了歌。不知那根筋出了差錯,她就聽到了《白狐》,聽著聽著,眼淚就如雨注般涌了出來。這是電影《白狐》的插曲,看電影時,吳福梅就流了不少的淚,覺得那些狐貍的愛情,真的很偉大,不癡不傻不是愛,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氣和付出才能說出來。尤其是阿嬌在桃花樹前的獨白,真的讓人感動。就是從那時開始,吳福梅就在心里重新審視她和李二青的婚姻和愛情,她才下決心學(xué)起了跳舞?,F(xiàn)在,耳邊響起的是電影《白狐》的插曲,心里想的卻是她和李二青一起走過的大半輩子的人生。
天快黑時,吳福梅下樓買干糧,樓下有家專賣壓面的小店,順便做饅頭和花卷?;ň頁?jù)說不加任何添加劑,蒸的也好,吃起來有股堿的味道。這種堿面饅頭,很受人們的喜愛,小店生意因此而火爆。到了小店,蒸籠上光禿禿的,里面的女人一臉歉意,對吳福梅說,大姐,以后來早點。
吳福梅只好到別處去買干糧。過了紅綠燈,一股風(fēng)迎面撲來,她便感到了一絲涼意,馬上意識到這個夏天已經(jīng)走到盡頭。暈黃的街燈亮了起來,吳福梅不知何故就有了閑逛的心情,然后邁著懶散的步子,穿行在人群中。她忽然覺得,走路也是鍛煉身體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