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春玲
(天津外國語大學國際傳媒學院,天津 300270)
論當下“農民工”形象的“農民性”
俞春玲
(天津外國語大學國際傳媒學院,天津 300270)
“農民工”問題之所以成為城市化進程中的突出問題,與其來自鄉(xiāng)土有很大關系。文章從復雜的性格因素、尷尬的身份認同、對土地的矛盾情感及農業(yè)文明與工業(yè)文明的沖突四個方面入手,探討當下“農民工”形象的“農民性”,進而觀照被“類型化缺陷”論調所遮蔽的諸多作品的豐富意義。
農民工;形象;農民性
西方社會學將農民出身的工人稱為“新工人”,將原有的工人群體稱為“老工人”。由于習慣思維的影響,“農民工”是否屬于工人,在國內曾經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現在越來越多的學者從經濟學、政治學以及社會學上肯定“農民工”屬于“產業(yè)工人的一部分”,這一觀點也已經得到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肯定。他們是否屬于工人之所以會引起爭議,與其來自鄉(xiāng)土有很大關系,這絕不僅僅表現在他們的戶口身份上,而且也聯(lián)系著生存環(huán)境、文化濡染等復雜因素。
在“農民工”題材作品蓬勃發(fā)展的同時,評論界也存在一些異議。比如,質疑大量小說是將苦難作為一種感染人的力量,主人公在城市中的進退兩難成了一種模式,作品以道德的義憤與廉價的同情取代文學的審美訴求等等。這些觀點看到了這一創(chuàng)作潮流存在的缺憾,但也極易遮蔽許多作品的豐富意義。事實上,當下大量文學作品在書寫這種現象的過程中有著自己的思考,而這些“新工人”身上縈系的“農民性”問題也更加充分地表現出來。
這些來自農村的打工者身上仍然帶有農民氣質,他們淳樸、善良、勤儉、隱忍;這些性格置放到城市的特定環(huán)境中,在不同的眼光看來,也可以成為消極的愚蠢、膽小、吝嗇、軟弱。而性格表現并非恒定不變,在環(huán)境的急劇變化和強烈的刺激下,它們可以向另一極端發(fā)展。他們的性格并非是簡單的二元組合,而是有著自己特征的矛盾復合體。
初進城市,他們像對待土地一樣,誠實地對待建筑等強體力勞動,卻被認為是傻干;當他們發(fā)現自己的辛勤勞動被欺騙時,其反抗在世故的人看來也是沒有心計的,因而不具威懾力。他們的利益缺乏有力保障,在勞動關系中常常受到損害;他們又是心軟的,工頭的幾句好話就讓他們信以為真,又開始了無限期的等待?!暗却ゅX,把他們從勞動者變成了乞丐。他們圪蹴在空蕩蕩的樓殼子里,煮著簡單的飯食。整天瞪大眼睛搜尋工頭的身影。他們嚴陣以待的樣子,仿佛是一些蓄機挑釁的鬧事者?!盵1]城鄉(xiāng)生活的巨大反差,城市人的歧視和冷漠,工頭的壓榨和欺騙,使他們產生了強烈的失落與憤慨,急需一條途徑來宣泄。于是,工地上回蕩著充滿激情的歌唱,城市角落的小飯館里多了他們“虛擲一金”的豪爽。
自尊和對親人的關愛使他們無法訴說自己的痛苦,而獨自一人踏上打工路時,又難以得到別人的理解和幫助。他們成為蓄勢待發(fā)的火山,如果再受到強烈刺激,沸騰的巖漿就會噴涌而出。熊育群《無巢》[2]的主人工在打工路上遭遇慘痛,他的恐懼和孤獨無處發(fā)泄又難以抑制,遂釋放到比自己更弱小的對象身上。無論是父母還是女友,都無法想象淳樸、老實的郭運會殘殺一個兒童。這種以弱欺弱的慘劇揭示了冷漠都市對人性的無情扭曲,表現了冷酷的人際關系對溫情和善良的摧毀。
與簡單的以暴抗暴不同,也有不少小說寫出帶著精神重負來到城市,又仍然保有柔軟的心靈,卻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農民工形象。尤鳳偉的《替妹妹柳枝報仇》[3]中,柳葉因妹妹受辱而到城市打工伺機復仇,對方的嚴密防范使其無從下手逐漸打消殺人的念頭。當他向老鄉(xiāng)告別并送上水果刀做紀念時,卻被城市人認定是劫匪,一切輿論也都于他不利。想殺人時殺不成人,不想殺人時卻被誤以為要殺人。這一戲劇性的事件寫出了那些直率、樸拙的人物,在異己環(huán)境中被歧視和誤解,卻無法為自己有效辯護的現實。小說固然描寫了人物潛在的暴力傾向,但更重要的是表現了人物淳樸善良、堅持正義的本質,以及命運對人物的捉弄。
枯燥而缺乏人性關懷的生活使農民工渴望刺激,由此他們也有些“小奸小壞”,在實施中則往往因膽小的本性和自己的地位而退縮?!秳?chuàng)可貼》[4]講述了一個長期性壓抑的農民工想從小店女老板身上獲取安慰,結果受挫的故事。始終不敢表白的胡三木一次結賬時不慎把安全套夾到鈔票里遞了過去,嚇壞了的他竟順口謊稱這是“創(chuàng)可貼”。女老板對胡三木有些矛盾的觀感,正體現了人物復雜的性格和行為:“平時看起來那么老實、厚道、膽小如鼠、甚至讓人覺得有點窩囊的一個人,竟是一個很臟的男人!”“老實說,她一直覺得那是個不錯的男人。能喝酒,還仗義。身體棒極了。有意思的是,看起來那么粗粗拉拉的一個漢子,卻是個非常膽小的人……”[4]由于這個“不太合適,甚至有點愚蠢”的回答,胡三木無法化解心中的窩囊和困惑,以至中風偏癱?;丶衣飞?,胡三木“那種一步一拖的樣子,就像是要抹去地上的一種什么痕跡似的?!盵4]這個膽小卑微而又有著正常欲望的農民工,是要抹去城市留給他的恥辱吧。小說對于人物的理解性書寫,發(fā)出了對農民工應給予更多人性化關懷的呼告。
農民工在城市中無疑是弱勢群體,鄉(xiāng)土的滋潤和外來者的地位使他們帶有不同于城市工人的氣質和性格。作為一個整體,他們有著共同的經歷和相似的心理,在偶然因素的刺激下可能產生必然反應;作為個體,他們又有自己的遭遇和個性,在特殊情境中也可能有特別的舉動。當下某些評論,一方面只看到那些以暴抗惡的農民工形象,而忽略了另一部分個性復雜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大肆批評人物形象走向極端的行為,卻沒有看到這種傾向是怎樣包容在人物形象復雜的性格特征之中,又是在怎樣的環(huán)境刺激和內外力砥礪中轉化的,這樣的批評無論對于作者還是對于人物形象來說都顯得牽強,也無益于對現實中的農民工群體形成合理評價。
對于進城打工的農民工來說,象城市工人一樣成為城市的主人是他們的夢想。但無論如何努力,當下農民工卻往往不被城市接納,仍被看作外來者而備受歧視。作家尤鳳偉對于這一狀況感觸頗深,“我的父親在解放前離開村子到大連當了店員(也是外出打工)。但那時候的情況與現在迥然不同,我父親從放下鋪蓋卷那一刻起就成為一個城里人,無論實際上還是感覺上都和城里人沒有區(qū)別。而現在鄉(xiāng)下人哪怕在城里干上十年八年,仍然還是個農民工,城市人不肯接受他們?!盵5]當下農民工形象的身份問題,正反映了現實中這一群體的尷尬處境。
面對還在鄉(xiāng)村的兄弟姐妹,他們也有著身居城市的驕傲。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發(fā)現自己并沒有真正成為城市的一分子。他們從事的是最艱苦、最危險的工作,得到的卻是無從保障的微薄收入;他們干的是城市人不愿干的活,成了城市中最卑微的一群,“我想我就是一粒無根無基隨風飄來的砂子,這粒砂子落在北京城里,是多么微不足道呵。”[6]主人翁的自豪感在他們身上蕩然無存。
農民工為城市的繁榮作出了巨大貢獻,卻沒有被城市人包括城市工人所接納,而是被當作外來人、甚至是闖入者而備受歧視。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人不愿放棄希望,企圖以自己的方式融入城市(如《接吻長安街》[6]);也有的先是失望,繼而仇恨,開始破壞性地對待城市、報復城里人(如《懷念一個沒有去過的地方》[7]);更多的則是無奈地接受了現實,“他認定了自己只是個鄉(xiāng)下人,城市只是臨時的棲息地,他像一只鳥,巢筑在鄉(xiāng)間的樹林里,到城里只不過是來覓食的?!盵2]
在1990年代之前的小說里,較少出現這種尷尬的身份認同。在“十七年文學”中,來自農村的工人一旦成為工人,無論是他們自身還是城市工人,都將其認定為工人階級的一部分,如艾蕪的《百煉成鋼》。盡管在1980年代的文學作品中,某些城市工人形象也流露出歧視傾向,但作品中的主導人物總是站在農民出身的工人一邊,如蔣子龍的《赤橙黃綠青藍紫》;大量作品旨在強調農民出身的工人具有城市工人所不具備的優(yōu)秀品質,熱情贊揚他們的自強和成功,他們甚至成為城市工人的榜樣,如鄧剛的《南北頭》、魏繼新的《燕兒窩之夜》。當下數量眾多的“農民工”題材作品,則是主人公在矛盾中掙扎,受到周圍的人及環(huán)境的排斥。
這種現象的形成除了與戶籍制度對人物身份的限定有關外,還與制度體系和社會環(huán)境密不可分。一方面,盡管1990年代以來農民工打工的流動性和隨機性增強,但他們并沒有進入正常的體制,不能享受正式工人的待遇和保障,因而整體而言農民工的經濟收入及權利地位遠遠不及城市工人;另一方面,隨著城市下崗人數增多,居民就業(yè)困難增加,以及城市公共資源稀缺,農民工的大量涌入使城市居民感到自身利益受到了威脅。農民工不僅沒有成為城市工人的聯(lián)盟,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敵對者。有人認為,隨著農業(yè)與非農業(yè)戶口區(qū)別的取消,這一現象會得到緩解。但不應忘記,利益之爭以及觀念局限也是產生這一問題的重要原因,地方保護主義以及拒斥外來者的地域優(yōu)越感仍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阻礙農民工摘去“農民”的帽子,妨礙他們徹底融入都市生活。
對于土地的依賴和熱情是農民特有的,而這一群體因處境的特殊,對土地產生了若即若離的矛盾情感。土地的貧瘠,生存的艱難,是促使農民工外出打工的重要原因。當他們離開土地時,很多人滿懷欣喜和憧憬,而冷酷現實迅速摧毀了他們的夢想,他們掉轉頭回味起泥土的清香,懷念著家鄉(xiāng)的寧靜生活??僧斔麄兓氐郊亦l(xiāng),看到真實的鄉(xiāng)土人情時,失望與不適又使他們對這片曾經熟悉的土地產生了疏離感。無論是在追逐夢想的城市,還是在生他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他們都難以獲得真正的歸屬感,當下農民工正面臨這樣的困境。
土地和莊稼對農民工來說是可以慰藉心靈的港灣,返鄉(xiāng)有時成為他們的渴望。一度脫離土地的他們,一投入田野立即感到親切,疲憊和創(chuàng)傷都在大自然中得以清洗。孫惠芬的《民工》[1]中,回家奔喪的父子陶醉在莊稼的氣息里,“幾乎忘記了發(fā)生在他們生活中的不幸”。但主人公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往往是在遭遇坎坷時產生的,美好的家鄉(xiāng)成為人物身處城市逆境時的精神支柱,因而對家鄉(xiāng)常常有所美化?!霸谝捠车臅r候,他時時想著的是自己的巢,在外受了欺負,人家給他最差的食吃,他也都能忍?!谙胂笾邪淹甑娜兆釉较朐胶?,把黃包包村的巢也越想越美。”[2]當他們真的回到家鄉(xiāng)面對貧瘠的土地時,詩意消散了,他們看到了家鄉(xiāng)的破敗,而與城市的對比更放大了這種差距。面對“柏油路的平坦和泥土路的坑洼造成的落差”,他們覺得不會走路了[1];習慣了城市喧囂的耳朵一時無法適應鄉(xiāng)村的寂靜,比起城市那些高樓,從小看慣了的大山也成了廢物[2]。他們不禁以“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審視鄉(xiāng)人,遐想中對家鄉(xiāng)的思念和留戀被面對瘡痍時的理智和悲哀所取代。
幻影的破滅對他們的打擊是沉重的,他們意識到自己已無法回歸鄉(xiāng)土生活。農民工在城市遭到排斥,卻又成了農村中的“多余人”,家鄉(xiāng)的外來者。破滅的不僅僅是家鄉(xiāng)的美景,還有純樸渾厚的鄉(xiāng)情,鄉(xiāng)親們也原非他們記憶中那樣可愛。“故鄉(xiāng)的人,在我的印象中是那樣純樸,可現在看來,他們無不處于防御和進攻的雙重態(tài)勢……”[8]返鄉(xiāng)后他們得以從新的視角對鄉(xiāng)土進行評價,這些新的發(fā)現得益于人物的距離感。其實土地和家鄉(xiāng)并沒有什么變化,甚至正是因為沒有變化才讓他們感到了變化;真正改變的是他們自己,他們固然沒有成為城里人,但也不再是原來那個懵懂的鄉(xiāng)下人了。
鄉(xiāng)村生活的無望和鄉(xiāng)情的失落使他們再次離開,這樣的背井離鄉(xiāng)是更加無奈而凄涼的,“漂泊異鄉(xiāng)的孤獨感”將無時無刻不伴隨他們,無論在形式上還是精神上他們都成為往返于城市與鄉(xiāng)村的流浪者。這些作品的深刻之處在于,通過往返于城鄉(xiāng)之間的農民工這一特定人群,真實再現了鄉(xiāng)土情結在現實中的變異。相對于五四作家筆下落后的封建宗法社會的象征,以及新啟蒙作家著意營造的充滿田園氣息的烏托邦,這些作品中的鄉(xiāng)村呈現出更加復雜的景象。鄉(xiāng)村是貧瘠而冷酷的,它逼得自己的子孫背井離鄉(xiāng);鄉(xiāng)村又是溫情而可愛的,它承載了游子們太多的記憶和思念;鄉(xiāng)村是落后與保守的,它在這個急劇變化的時代保持著自己的節(jié)奏;鄉(xiāng)村又是真實而坦誠的,它把自己的疤痕暴露出來,要求子民們勇敢地面對生活的挑戰(zhàn)。作品中人物對鄉(xiāng)土的感情祛除了浪漫氣息,深刻地反映了人物輾轉于鄉(xiāng)村/城市、傳統(tǒng)/現代的真實而復雜的情感。
對于工人來說,工業(yè)文明應是他們浸潤其中而又感受最深的,而對于這些剛剛從鄉(xiāng)土中走來的農民工來說,農業(yè)文明對他們的深厚影響難以很快消退,他們成為農業(yè)文明與工業(yè)文明交鋒中最直接的體驗者。當下大量農民工題材作品都通過主人公的遭遇和觀感,表現了工業(yè)文明與農業(yè)文明的尖銳沖突。
城市冰冷堅硬的建筑物中自有一套秩序,它們謹嚴、迅捷、理性,與鄉(xiāng)土生活中自由、散漫、感性的生活方式形成鮮明對比。李銳的《顏色》[9]中,在建筑工地打工的主人公不明白在烈日下干活為什么還要全副武裝,覺得“城里真是和鄉(xiāng)下不一樣,男人和女人是顛倒的,白天和黑夜也是顛倒的”。他們在比較著兩種文明的差異,同時也在努力適應著新的文明,逐漸可以“見怪不怪”,但他們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農業(yè)文明仍會在關鍵時刻爆發(fā)出來。
劉繼明的《放聲歌唱》[10]講述了一個農民工在城市艱難維權的悲涼故事。善良本分的錢高粱信賴鄉(xiāng)土親情,以為自己在鄉(xiāng)間的威望仍會在城市發(fā)揮作用。但這一希望被無情打破,錢高梁只有依賴法院,卻遭到工作人員粗暴的對待。走投無路之際,這位優(yōu)秀的民間樂師以古老的“跳喪鼓”以發(fā)泄怨氣,但觀者卻“仿佛觀看兩個外星人,或者欣賞一場精彩的露天演唱會?!惫爬系拿耖g文化無法被現代人所理解,也無法有效地攻入工業(yè)文明的體系,悲壯的抗爭在異己者眼中成為滑稽的鬧劇,主人公的遭遇正體現了農業(yè)文明與工業(yè)文明之間的矛盾。
與此同時,這類作品也隱含了對工業(yè)文明與現代化之間的關系的思考。與“十七年文學”相比,當下農民工題材小說中的“農民性”與其相似的是,二者都寫出了具有農民氣質的工人形象在現代化進程面前的落伍與退縮。但不同于此前對這一轉化過程的積極倡揚,當下文學作品更關注的是人在現代化過程中的異化。現代化絕不僅僅是創(chuàng)造極大的物質財富,還應當實現人的自由發(fā)展和人格的健全,人與自然以及人與人的和諧相處。
從農村來的工人面對工業(yè)文明時起初不適是早就存在的,但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從未像今天這樣表現出如此強烈地無所適從。機器、高樓大廈、霓虹燈……這些常常被作為工業(yè)文明的象征,“十七年文學”中來自農村的工人對此表現出的是欣喜、崇敬,而當下則是驚喜與惶惑、興奮與反感錯綜交織。相對于“十七年文學”對現代化進程的輕松和樂觀,以及1980年代文學對所謂現代化表象的謹慎反思,當下文學作品更加大膽地展現了這一過程中的種種復雜問題。對于曾經的簡單質樸以及血濃于水的溫暖,大量作品唱出了留戀的挽歌,更加理性也更發(fā)人深思。
中國工人自產生起就與土地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農民性”問題在工人形象的塑造中也一直存在著。李運摶在《關于當代“工業(yè)小說”創(chuàng)作歷史的整體反思》中指出,“中國的工人階級,由于歷史上的種種原因,真正意義的血統(tǒng)工人確實并不很多。反之,有相當多的工人實際是剛剛脫下農服穿上工裝的農民,是名副其實的‘農民式工人’。這些人數眾多的工人,基本是帶著農民的思想、習氣和小生產者的視野走進工廠生活的”[11]。自新中國成立至當下,來自農村的工人仍是規(guī)模龐大的群體。
縱觀當代文學對工人的書寫,可以看到各個時期的作品對“農民性”有不同的表現和價值選擇。從起初對自私、落后思想的警惕,到1980年代對踏實肯干、無私奉獻精神的倡導,再到新世紀對暴力、愚昧的防范和對純樸、善良的撫慰,不同年代的文本對“農民性”的認識和表現呈現出復雜的變化。這既與這一群體在社會生活中的身份和地位相聯(lián)系,也與各個時期主流意識形態(tài)對人的品格的呼喚,以及對人的現代化的要求相關聯(lián)。需要指出的是,綜合當下大量表現農民工的作品來看,“農民性”不再可以簡單地肯定或者否定,而是呈現出更加錯綜復雜的景象,這本身也意味著作家們對這一群體更加客觀而理性的認識,反映了時代精神的一種導向。
農民工這一弱勢群體在當今社會還占據著相當大的比重,他們的生存不僅關系著個體的命運,也影響著中華民族的歷史進程;圍繞他們產生的問題不僅是政治問題,同時也觸動了諸多文化、倫理問題。關于當下的農民工題材創(chuàng)作,不應因許多作品描寫了人物的失敗,就判定沒有書寫奮斗和抗爭;不應因一些作品寫了人物簡單草率的行為,就抹煞其對性格沖突及轉化過程的描寫;不應因它們關注了具體的代表性問題,就否定其存在的宏大意義。當下對農民工的書寫的確還有不足,但也有許多作品從不同角度寫出了農民工這一群體的復雜性。在社會各界都為農民工的利益呼告的時候,理應有更多反映這一群體現實生存狀況和真實情感的作品出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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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Character of Farmers” of Present “Peasant Worker” Images
YU Chunling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Media, Tianjin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Tianjin 300270)
The peasant worker’s problem has become one of prominent problems of urbanization, which has important relationship with their background.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character of farmers” of this kind of image from four aspects, such as complex personality factors, awkward identity, ambivalence over the land and conflict between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and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In fact, many works’ rich meaning were misread since of stereotype defects.
Peasant Worker; Image; The Character of Farmers
I042
A
1674-3555(2014)05-0062-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4.05.010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從xuebao.wzu.edu.cn獲得
(編輯:周斌)
2013-04-01
俞春玲(1979-),女,山東濰坊人,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