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子

04 煤老板馮學光覺得挖煤破壞山體，出于贖罪心理，他要把開煤礦掙到的錢搭進當?shù)匾粋€“破山溝”里，把這個“沒有多大看頭”的“破山溝”開發(fā)成人人駐足流連的旅游景點。這下，家人不同意了，以為他得了精神病，先后兩次把他送進精神病院。曾經(jīng)身家過億的煤老板，不得不在精神病院里同護士“斗智斗勇”，尋找一切機會離開精神病院，兩次上演真實版《飛越瘋?cè)嗽骸?。馮學光能實現(xiàn)自己的綠色夢嗎？曾經(jīng)撕裂的親情還能回歸嗎？

退休煤老板，要建自己的夢想王國

2003年，馮學光在山西省忻州市寧武縣入股開了一個煤礦。5年的時間，馮學光賺了個盆滿缽滿，身家?guī)讉€億，家里人都以他為驕傲。雖然賺了錢，馮學光內(nèi)心卻很不安，煤礦開采對環(huán)境破壞很大，現(xiàn)在到處都在倡導保護環(huán)境，共建綠色地球，自己的買賣多少有點見不得光。

記得有一次，放學回來的兒子突然對馮學光說：“爸，你別開礦了，老師說了天坑就是因為你們開礦才形成的?！眱鹤拥脑挘f得馮學光啞口無言。他覺得很羞愧，曾經(jīng)日進斗金的日子不再讓他亢奮而是心驚肉跳，時間越久，他就越發(fā)希望脫離煤礦行業(yè)。

2008年底，馮學光終于下定決心，他借國家大面積收購煤礦股權(quán)之機，徹底從煤礦行業(yè)抽身，并把目光投向了當時還沒有多大看頭的“破山溝”——位于大同境內(nèi)的烏龍峽。此時的烏龍峽荒蕪貧瘠，可要強的馮學光相信他一定能讓這片荒地布滿綠色。他不光要開發(fā)烏龍峽的旅游資源，還要建立烏龍峽生態(tài)旅游區(qū)。

要命的是，這要投入的可不是一點點錢，把馮學光掙下的全部家當貼進去還不夠。首先站出來反對的是馮學光的老母親：“學光，家里的錢夠花了，你還出去折騰什么？別把錢都折騰沒了?！瘪T學光笑著說：“媽，我做這個事不光是為賺錢，還為了我下半輩子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你不是我，你不知道采過礦的土地是什么樣。那么大一塊土地就在我的腳邊轟的一聲塌下去，震得我當時就蒙了。我就想我不能再干了，說什么也不能干了?！崩夏赣H看馮學光說得情真意切，終于松口：“那你可得看準了，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p>

馮學光起身，拿了些烏龍峽的照片，指給老母親看：“媽，你看，這是烏龍峽，我想把它開發(fā)出來，讓它成為山西最大的綠色景區(qū)?！迸赃叺钠拮涌粗掌?，著急地說：“這么大的地方，那要投資多少錢？”老母親一聽要投資很多錢，緊張地說：“我可告訴你，學光，你可不能燒錢玩，不能當敗家子！”馮學光趕緊安撫老母親：“媽，你們別擔心，我算過了，大概兩三千萬就夠了?！奔胰艘缓嫌嫞T學光億萬家產(chǎn)，投個兩三千萬，也不至于破產(chǎn)，這才松口答應，但前提是必須讓妻子也加入到烏龍峽的開發(fā)工作中。

做通家人的工作，馮學光帶著一批工人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造烏龍峽。都說萬事開頭難，馮學光沒想到，自己也差點卡在開頭上。因為烏龍峽河底堆積的全是無比堅硬的火山石，開發(fā)難度極大。馮學光特意從大同調(diào)來好幾輛挖掘機，連著挖了好幾天，石頭卻不見少。馮學光沒預料到會在河里耗費這么多人力物力，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只能吩咐工人繼續(xù)挖?？墒牵拮雨懬賹︸T學光的做法卻非常不理解。陸琴來到烏龍峽后，主要管理財務，看著每天交來的發(fā)票，陸琴一陣心疼。照這樣下去，當初的預算根本不夠。

不久，馮學光當初承諾的3000萬花完了。陸琴看馮學光花錢的勢頭，趕緊求助婆婆。

當天晚上，家里召開了緊急會議，當著親戚朋友的面，老母親沒給馮學光好臉色，她直截了當?shù)卣f：“學光，當初你說3000萬足夠，我就同意了，可現(xiàn)在一看，那就是個無底洞，你趕緊給我撤了！”馮學光態(tài)度堅決地說：“媽，你相信我，我絕對沒亂花1分錢。烏龍峽我肯定不會丟下不管！”馮學光這話一說出口，就像濺了水的油鍋，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批評馮光學。馮學光只好不說話。

很快，得不到家人支持的馮學光不但被孤立了，連經(jīng)濟也被封鎖了。走投無路的他只好找到以前合伙開礦的朋友，希望能拉點贊助。然而朋友對馮學光豁出老本的投資也表示不認同：“老馮，你好歹是個生意人，怎么看上這么個花錢的買賣？還不趕緊撤了?！瘪T學光沉默了一會兒說：“老王，你想想咱們那會開礦給地方帶來多大危害，就說那些地下水吧，都變成什么顏色了！難道我們不該負責嗎？”老王一聽，眉毛不由地皺了起來。馮學光繼續(xù)說道：“老王，我希望這一次你能幫幫我，也幫幫你自己，不去計較成本，只為能讓這個城市增添一點綠色?！崩贤鹾雀闪吮锏牟?，說：“老馮你說得對，我支持你。不過我公司那邊還有點事， 我先回去一趟，咱們回頭再聊?！瘪T學光看著老王匆匆離去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之后，不死心的馮學光一遇到熟人就訴說自己的綠色夢。馮學光原以為這樣能說服大家支持他，可沒想到，在外人看來，他的想法無疑是天方夜譚。時間一長，大家都以為馮學光走火入魔了。

不計成本投入，錯把有志人當神經(jīng)病

2009年年中，馮學光正在辦公室里開會，忽然幾個陌生男人闖了進來。馮學光剛想發(fā)問，沒想到來者直接把馮學光捆了起來。有人剛想上前阻攔，其中一個男人大聲喊道：“我們是精神病院的醫(yī)生，這個人有精神病。你們要是挨了他的打，我們可不負責！”眾人一聽，立即閃到一邊，小聲議論起來。

被捆的馮學光拼命掙扎，大聲喊救命，可他越喊周圍人越覺得他是個神經(jīng)病，越不敢靠近。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馮學光被塞進了車子。

車開了好一會兒，來到醫(yī)院。醫(yī)生不停地要求馮學光坐下站起，馮學光只覺得荒唐，他對醫(yī)生說：“醫(yī)生，我沒病，你是不是抓錯人了？”醫(yī)生面無表情地說：“這里每個人都說自己沒病，你是不是叫馮學光？”馮學光點點頭說：“是我?！贬t(yī)生繼續(xù)說：“那就沒錯，是你家人說你有精神病，通知我們?nèi)サ??！瘪T學光的腦袋嗡的一下炸開了，口里不斷地念叨：“家里人，怎么會是我家里人？他們這是要害我??！”馮學光說著說著哭了起來，醫(yī)生一看馮學光的反應，更認為他有病，立即讓護士注射鎮(zhèn)定劑。一針管下去，馮學光暈了過去。

馮學光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病房里，周圍只有四張病床，房門和窗戶都是鐵的。同房間的病人一個看著他傻笑，一個低著頭玩手指，還有一個在原地不停旋轉(zhuǎn)，馮學光看得心里直發(fā)怵。

家人在馮學光被送到醫(yī)院后，也迅速趕到醫(yī)院。聽完醫(yī)生的診斷，他們更確信馮學光得了精神病。

住院的前幾天，馮學光很難接受“被精神病”的事實。他不厭其煩地告訴護士自己沒病，可壓根沒人相信他。

出院那天，家人一看到馮學光就眼淚直掉。馮學光又黑又瘦，目光呆滯，行動遲緩，看到家人也像是不認識一樣，只是低著頭默默走路。

出院一個月后，馮學光的精神狀況漸漸恢復。這時他又想起了他的烏龍峽。和以往果斷行事不同，他開始懷疑自己，當那么多人都說自己錯了的時候，也許自己就真的錯了，可是錯在哪兒呢？馮學光想不通。于是，他一個人偷偷去了烏龍峽。清新的空氣、潺潺的流水、秀麗的瀑布……就要成形的烏龍峽景區(qū)讓他難以割舍。也許在別人看來自己的綠色夢不過是癡人說夢，但對他而言這個夢是不能輕易放棄的夢想。

回家后，馮學光把母親和妻子拉到桌邊，誠懇地說：“你們把我送進醫(yī)院我不怪你們，只不過，烏龍峽我還要繼續(xù)開發(fā)，我相信等烏龍峽景區(qū)真正落成的那一天，你們會明白我所有的付出都是有價值的?！崩夏赣H一聽，氣得直發(fā)抖，手上的拐棍敲得地面咚咚響。但馮學光心意已決，他對母親和妻子說：“我今天把話放這，你們要不讓我做，我就不活了！”母親抹著眼淚就往房間走，妻子也緊跟著婆婆進了房間。

馮學光說干就干。之前的員工以為馮學光得了精神病，全都走了，馮學光只好重新招人。他帶著工人一頭扎進烏龍峽，很久都沒回家。妻子擔心丈夫，也回到崗位上。

在得到家人的勉強支持后，馮學光開始精心規(guī)劃藍圖，從景區(qū)建設、古跡挖掘到品牌營銷，馮學光忙得不亦樂乎。可就在這時，馮學光卻再一次“被精神病”。

原來，妻子在統(tǒng)計單據(jù)時發(fā)現(xiàn)，有幾百萬的花銷怎么也找不到對應的物品。她原以為是有人中飽私囊，后來一打聽才知道，這些錢，竟然全被馮學光花在媒體廣告上了。妻子越想越生氣，火速回家和婆婆商量，兩人立即打電話給馮學光住院時的主治醫(yī)生，決定把馮學光再次送進醫(yī)院。

再次“被精神病”，煤老板眾叛親離圓綠色夢

一天，馮學光正在辦公室里忙得熱火朝天，響起敲門聲。馮學光頭都沒抬，說了聲“請進”，四五個人陸續(xù)進門。馮學光抬頭一看，愣住了，領頭的竟是精神病院的主治大夫。馮學光雖然半天沒說話，但大腦卻在飛速運轉(zhuǎn)。他極力想讓自己表現(xiàn)得像個正常人，輕輕地站起身，給他們一人遞了一支煙，說：“哎呀，徐醫(yī)生你好，走走走，我請你吃飯去?！毙灬t(yī)生看到馮學光落落大方的樣子，先是一愣，但是多年的經(jīng)驗，讓他懷疑馮學光有可能得了精神分裂，他拍著馮學光的肩膀說：“我看你不像是病人，可是，有人舉報了，我們也要走個程序。這樣吧，你跟我回去做個檢查，檢查完沒事，我們立馬讓你走?！瘪T學光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向員工交代了一下工作，就跟徐醫(yī)生走了。

馮學光剛到醫(yī)院，等候在那里的接應人員迅速把他捆了起來。馮學光頓時暴跳如雷，可是醫(yī)生明顯對此習以為常，淡定地吩咐一個小護士給馮學光打針。

說來也巧，馮學光第一次來醫(yī)院時，這個小護士給他打過針。她好奇地問馮學光：“你以前是不是來過一次？”馮學光點點頭說：“是?！薄拔矣浀媚悴皇呛昧藛?？怎么又受刺激了？”護士繼續(xù)問。護士的話，讓馮學光眼淚直掉：“我根本沒病。我是烏龍峽景區(qū)的董事長，因為開發(fā)烏龍峽花了太多錢，家里人都以為我得病了?！弊o士驚訝地說：“你在開發(fā)烏龍峽？我去過烏龍峽，風景真的不錯！”馮學光一聽，一下來了精神，滔滔不絕地說著烏龍峽未來的樣子。護士看馮學光神志清楚、思路清晰，說話也很有條理，一點也不像是病人，她給馮學光出主意：“你千萬別和醫(yī)生吵架，因為你動靜越大他們越覺得你有病，你放心，我會幫你想辦法的?！?/p>

馮學光照著護士說的，不再大喊大叫，只是安靜等待護士的消息。這名護士很快就把馮學光的情況匯報給了醫(yī)生，醫(yī)生很重視，立即給馮學光做檢查，結(jié)果證明，馮學光壓根沒有得精神疾病。幾個小時后，馮學光總算離開了精神病院。

馮學光出來后，直奔烏龍峽，第一件事就是請妻子離開烏龍峽。家人的做法讓他寒心，他決定不再和他們聯(lián)系，一心撲在烏龍峽上。

終于，2010年底，耗費1.26億的烏龍峽景區(qū)正式開業(yè)了。景區(qū)對外接客后，馮學光更加忙碌了，也顧不上家人。

為了使烏龍峽生態(tài)旅游度假區(qū)更快更好地發(fā)展，馮學光于2011年報名參加“山西省旅游博覽會”、“2011年中國國際旅游博覽會”等多個全國知名旅游節(jié)?？粗曋饾u壯大的烏龍峽，馮學光備感欣慰，他想和家人一起分享自己的成就，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烏龍峽越來越大的名氣，馮學光的家人也有耳聞，親戚們?yōu)橐郧板e怪馮學光而感到后悔，想帶著馮學光的母親一起去烏龍峽看看?？衫咸珣B(tài)度堅決，就是不答應，一家人就忍著沒和馮學光聯(lián)系。

2012年，馮學光創(chuàng)建了“烏龍峽國際旅行社有限責任公司”和“烏龍峽文化傳媒有限責任公司”，并向外界推出“大同自然風光游”，這在當?shù)芈糜涡袠I(yè)中尚屬首次。馮學光的大舉措，讓同行也暗自佩服。

與此同時，馮學光的事跡開始被媒體廣泛關(guān)注，面對記者，馮學光滔滔不絕地描述烏龍峽景區(qū)的前景?？擅慨斢浾邌柤凹胰?，馮學光的臉色就黯淡下來。烏龍峽開業(yè)兩年多了，他的家人沒有一個人來看過。開發(fā)一個工程巨大的景區(qū)對馮學光來說也許不難，可是對于怎樣改善與家人的關(guān)系，馮學光卻十分困惑。有記者問馮學光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馮學光豪氣萬丈地回答：“希望烏龍峽景區(qū)越辦越好！”而后又輕輕地加了一句：“希望家人能支持我。”

漸漸地，馮學光的個人品牌效應讓烏龍峽景區(qū)更有人氣?？粗遮叧墒斓木皡^(qū)，馮學光開始思考自己和家人的關(guān)系問題。2013年9月中旬，馮學光給老母親、妻兒發(fā)去請?zhí)?，希望他們能來烏龍峽看看?？墒钦?zhí)腿滋炝耍依锸裁磩屿o也沒有……

10月的烏龍峽像一幅畫般迷人，馮學光手拿著小棍，正津津有味地給游客講解景區(qū)。這時，助理小李走過來打斷了馮學光：“董事長，外面來了一波游客，點名要找您做導游。我說您在忙，我做導游是一樣的，可他們不同意，非要找您?！瘪T學光把耳麥一摘，問道：“人在哪兒？”“就在景區(qū)門口?！毙±罨卮?。

馮學光沒說話，大步流星地往景區(qū)門口趕，越走近他越覺得眼熟，那波游客像是自己的家人。馮學光趕緊小跑到景區(qū)門口，沒錯，正是自己的家人！人群中的老母親正杵著拐棍，昂著頭到處觀看。馮學光立刻迎上去，攙著老母親說：“媽，你們怎么來了？”母親佯裝生氣地說：“這不是景區(qū)嗎？別人能來，我們怎么不能來！”馮學光陪著笑說：“能來能來，當然能來！”其他親戚在一旁開心地笑了。以前的恩怨在此刻一筆勾銷，留下的是一個大家庭的脈脈溫情。

馮學光扶著母親，陪著她走進風光如畫的烏龍峽景區(qū)。光潔的石板路、整齊的護欄，都是馮學光親自指揮工人完成的，每一處都經(jīng)他苦心設計。看著怡人的景色，大家不時地發(fā)出感嘆，馮學光心中也感慨萬千：這就是他夢想中的綠色王國，他為此付出了很多，如今終于有所成就，自己也得到了親人的理解，沒有什么比這些更讓他感到欣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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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鄧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