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老黑,是個扎紙人,在當(dāng)?shù)胤浅S忻?,喪事上幾乎都有他扎的紙人紙馬。
這天,有客戶來找老黑,只甩下一個厚厚的信封,丟下句:按照片上的模樣扎倆紙人,五天后來取貨。
老黑拆看信封,一沓鈔票,居然有三千。還有一張照片,是對青年男女,看樣子是對戀人。老黑瞅瞅鈔票,看看照片,直覺告訴他,照片上的人絕對還活著,卻讓他扎成紙人陪葬,這種事是絕不允許的。按行話來說,要遭報應(yīng)的。
整整一晚,老黑都沒睡,因為在照片的后面,還有一行字:三千是訂金,事成后還有一萬做酬勞。
第二天黃昏時分了,客戶又來了。
老黑說:“我正愁怎么聯(lián)系你呢,沒想到你自己卻來了?!?/p>
客戶笑,說:“我知道你想找我,所以才來告訴你一聲,那個男人雖還活著,但這事又不是沒辦法破,其實只要在那個男的臉上點個黑痣啥的就沒事了。我也是受人之托,干不干全在你自己。反正這年頭,什么都是假的,就錢是真的?!?/p>
老黑沉默,然后站起身,當(dāng)客戶不存在般,走出門,喊:“老婆,飯做好了沒有?”
客戶也沉默,然后笑了笑。在微笑中,沉默地走了……
其實扎紙人對老黑來說,一天的時間就夠了。但這次,老黑卻早早忙活了起來,幾個小時后,女紙人便扎成了,雖不能說跟照片上一模一樣,但足夠亂真。老黑倒頭便睡。直到月亮明晃晃地懸在半空才醒,他飯也不吃又開始忙活……
男紙人扎好了,老黑把倆紙人擺在一起,拿出照片對照完畢后,提起筆來到男紙人身前,在男紙人的耳根處,點下了一滴墨,做出了顆黑痣。
當(dāng)老黑放下筆回頭再去看時,卻莫名地激靈一下,老黑仿佛覺得那個女紙人在用一種狠毒的目光看著自己──這應(yīng)該是她的遺言,要跟這個男人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而自己卻改變了這個男人,這會不會遭報應(yīng)?老黑不敢再看,慌忙出了屋,這才發(fā)現(xiàn)東方已白了。
老黑不敢回屋,他總感覺到女人在仇恨地看著自己。老黑望了兩眼魚肚白的天空,坐在了門口,他感覺很累。當(dāng)雞叫了起來的時候,老黑不由自主地回過了頭。屋門緊閉著,但老黑卻好像有了透視眼,看到男紙人怒氣沖沖地抹掉耳根的黑痣,正向屋門走來,而女紙人捂著臉嗚嗚地哭。門,開了,男紙人一把抓起老黑,吼:“為了錢你居然什么都做得出來,不知道我還活著嗎?”女紙人也撲了過來,狠狠地扇了老黑一嘴巴,罵:“你個挨千刀的,為了錢什么都敢做!就因為你點了那個黑痣,他才死里逃生,不肯跟我一起走。你個挨千刀的,我打死你?!?/p>
又一聲雞叫炸響,老黑一激靈,醒了,滿頭是汗,剛才居然是個夢。老黑驚恐萬分,慌忙打開門,屋內(nèi)一切如舊。老黑擦了把頭上的汗,望著那倆紙人,好久后才又提起筆,在女紙人的耳根處也點下了墨跡,嘴里還嘟囔道:“好啦,你也不是你,他也不是他,這回你倆該安生了吧。”
幾天后客戶來了,很滿意,交給老黑一萬塊錢后,走了。
當(dāng)天老黑就把這一萬三千塊錢存入了銀行。老黑走出銀行,剛穿過馬路,卻被一顆飛石擊中了耳根,當(dāng)場血流如注,暈倒在地上。飛石是被飛馳的汽車軋起后,射中老黑的。這種事故發(fā)生的概率,猶如流星撞擊地球。
老黑被送入醫(yī)院時,人已經(jīng)快不行了。彌留之際,老黑叮囑妻子:“把今天我剛存入銀行的那些錢,都燒掉,不要留一張……”
選自《新聊齋》2013.9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