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山
那年初冬,工廠說不行就不行了,先是有一天沒一天地上著班,后來干脆放了長假。
上下班途中有一家面包房,生意一直不錯。每次路過,我總?cè)滩蛔】戳擞挚?,尤其廠子不行后更關(guān)心了。徹底閑在家以后,我果斷買了烤箱。
12月底,提貨通知單終于來了,烤箱被發(fā)到鄰市一個偏僻的小火車站。我興沖沖趕到那里已是下午,寄存室的人指著一個包裝箱說,快拿走,我們要下班了。我的心不禁往下一沉,等把外包裝打開后露出的烤箱跟人家面包店的差太遠,實在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開店。
寄存室在大橋下面。要么爬幾十級很陡的臺階;要么往西走200米才能上公路乘車,而此時周圍一個蹬三輪車送貨的都沒有。我只能爬橋,這個家伙看上去不起眼,一個人卻很難搬。試來試去,最后我把它斜放在大腿上,用胯骨緊緊抵住才勉強抱住,然后仰著身子一步一步走到臺階下。
等了半天才看到一對青年男女從橋上下來,我趕緊請他們幫幫忙。他們看看又高又陡的臺階又看看烤箱,一聲不響地繞開我,走了。又等了一會兒,一個穿得比較整齊的中年人要上橋,聽清楚我的意思后他手一伸,拿十塊錢來。
我不快,皺著眉頭像攆蒼蠅一樣沖他揮揮手。氣中生力,我一咬牙抱起烤箱,直到大胯骨被磨得火燒般的疼,腿軟到幾乎抬不起來,只好爬一級歇一下。
眼看天漸漸發(fā)黑,我急得竟然一鼓作氣爬完最后幾個臺階,趕上最后一趟班車。個把小時后,我和烤箱被丟在漆黑一片的路邊。因為火車站沒有直達回家的客車,我必須在這個小城湊合一夜。
北風(fēng)呼呼地吹著,像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刮在臉上,濕透了的內(nèi)衣變得冰涼冰涼,緊緊地裹在身上。我抱起烤箱往西走,每挪一下胯骨處都疼得我齜牙咧嘴,不停地倒吸冷氣……
感覺過去了一個世紀卻仍然看不到一家旅社,我又冷又餓更著急,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正不知如何是好,迎面匆匆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我連忙上前打聽,他面無表情腳下不停地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本地人。我絕望得要哭。
他走了幾步突然又轉(zhuǎn)身回來,說前面好像有家旅社,我?guī)闳グ?。邊說邊抓起烤箱的把手,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著謝謝,趕緊抓起另一邊,跟著他走。他說,我還有事呢,只能送你到大門口啊。我說,好好好,大門口就大門口。
走了一會兒,他盯著烤箱問,小老板啦?
我苦笑,說:單位已經(jīng)半死不活,不能也坐在家里等死啊。你呢,到這里出差?
出差?他也苦笑了一下,說:兩年前就下崗了。
我一陣難過,好長時間沒吱聲。走走歇歇,5分鐘后他停了下來,說,到了,這里離車站最近。我一看,雖然門口的水泥柱子上掛著招牌,可是周圍沒有光源很難發(fā)現(xiàn)。
我說,感謝感謝,你去忙你的吧。
他沒有松手,拽著我繼續(xù)往里走,一直幫我抬到屋里安頓好,還以自己為例勸解我。我不停地點頭,心想生活總不會太虧待努力生活的人們。
●責(zé)編/劉麗(41515237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