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島主
摩天輪上能夠清晰地遠眺“白日焰火”夜總會的霓虹燈,警察張自力低沉地對吳志貞喃喃道:“你要主動一點?!庇谑撬矍斑@個冷酷而美麗的女子,便吻了上來。
看上去這是一個非常之黑色電影的場景,國內(nèi)公映版若保留了柏林版本中這一長段摩天輪交媾,也許《白日焰火》會成為國產(chǎn)電影一個類型拓展嘗試的華麗里程碑。可惜的是,這場“死吻”點到為止,讓后來的劇情發(fā)展,失去了鋒芒。
刁亦男這部在柏林斬獲金熊及影帝獎的作品,若以往常對中國“國際電影節(jié)獲獎電影”的“偏見”式看法來審視,它在地理意義上的展示,無疑再度落入“迎合西方眼光”的窠臼。影片呈現(xiàn)世紀之交的哈爾濱城市圖景,并無特定地標,在在以幾處反復出現(xiàn)的空間——洗衣店、溜冰場來結(jié)構(gòu)。在全國一致的街道店鋪裝飾風格之下,確實很難看出這是中國的哪一座城市。模糊性的場景特征,亦令置身其中的人物也模糊起來。
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影片既非刻意展現(xiàn)中國社會陰暗面,又未生造民俗來討人歡心,而是積極主動地展開影像與敘事上的雙重革新,這也正是影片所欲表達的意涵所在:警察張自力調(diào)查吳志貞的丈夫梁志軍被殺案,影片開頭即由一塊被肢解、拋入運煤隊列的尸塊主宰畫面中心,已然將“懸念”推到前臺,令圍繞案件的人物被這個懸念壓住風頭。吳志貞甫登場,雙手捂著臉不斷哭泣,觀眾看不清其面目,形成一個“模糊”的表演場域,但其實觀眾又多數(shù)已經(jīng)猜到這是由桂綸鎂扮演的角色,對于這個角色的期待不減反增,又是相當有趣的反差。
《白日焰火》將吳志貞塑造成一個與黑色電影中常見的“蛇蝎美人”形象有所不同的角色,也將廖凡飾演的主角張自力的性驅(qū)動力及其性格中的弱點作了微調(diào),亦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黑色電影男性拉開距離。張自力在辦案遭遇變故后,以工廠保安的身份,數(shù)年后再度介入與吳志貞有關(guān)的案件,卷入與她的情欲糾纏。在公映版中,他性格的模糊度更甚于吳志貞,但這種模糊并未使劇情難以理解,相反,這是一個漸進的顯露過程,直到最后才得以體現(xiàn)。
不過,《白日焰火》的懸念推理過程并不十分嚴密,部分橋段之間的邏輯也有疏漏。比如張自力拿著裘皮大衣去洗衣店的橋段,中間兩人數(shù)度獨處的情感進階,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有網(wǎng)友將此片比擬日本推理作家東野圭吾的《白夜行》,指其故事模式十分類似。
也許《白日焰火》更適合被放在中國的文化環(huán)境下討論。關(guān)于影片獲獎的討論,逃不開一系列主觀因素,但對影片本身來說,置身于當下的中國電影市場,由金熊效應帶來的票房回報,值得思慮。一方面,確實也很少有類似劍走偏鋒的影片出現(xiàn);另一方面,這一公映版本,依舊是經(jīng)過剪刀手而損傷了一定程度真實面目的。如何評價這部影片,需要將不同版本作仔細比較。但無論如何,若是單純將《白日焰火》當作推理劇來看,可能會覺得索然無味—— 一切變數(shù),有一定推理小說經(jīng)驗的觀者都不會覺得新鮮,唯有變數(shù)之后浮現(xiàn)的各色人等(洗衣店老板、跟蹤張自力的神秘殺手),以最短的速度與最曖昧不清的面目粉墨登場,才是如摩天輪般高高掛起的懸念之下,四散的耀目焰火。即令是最后的焰火橋段,也在刪改中變成了愛情悲劇,《白夜行》的擁躉,自然不會太開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