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平
澳大利亞莫納什大學教育學院伊恩教授主持的PEEL項目在高質(zhì)量學習研究上卓有成效。2010年4月,在伊恩團隊的邀請下,我與北京中關(guān)村第四小學校長劉可欽等7人來到澳大利亞,參觀莫納什大學、墨爾本大學、Lara school(一所完全中學)等學校,實地感受了澳大利亞的校園、教學和教研。
他們的學校
澳大利亞中小學校的大門都非常簡單,沒有標語,甚至連個校牌也沒有。有的學校甚至沒有圍墻,學校就在一大片牧場之中,青草碧碧,幾十頭牛悠閑地吃著草,數(shù)不清的鳥兒在蹦蹦跳跳。
學校的走廊上沒有我們習慣了的標語,沒有某某教育家的名言,也看不到某某畫家或書法家的作品,墻壁上面都是師生們共同的創(chuàng)作,充滿了奇思妙想。
校長室普遍都不大,才十幾平方米,里面只有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并不是我們常見的方形的,而是異形的。校長室內(nèi)全是學生的東西,如學生的合影等,沒有領(lǐng)導照片或題字,也不擺放榮譽證書。照片上的學生并不是站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而是擺出非常自然隨意的姿勢。其中一所學校的校長室里還有一個糖球機,糖球機里面裝著各色的糖球,糖球是用來獎勵學生的。
在該校校長室里,我注意到一張粘貼在墻壁上的教師要求表。校長對教師的要求非常樸實、具體,如“如果學生需要,就讓他們休息”“當老師不明白時,告訴學生們‘老師現(xiàn)在不明白”等。
澳大利亞中小學的教室普遍都很大,有200多平方米,就在這樣的大空間里,擺放著各種形狀的桌子,各種形狀的桌子又能拼出更多的形狀。
國內(nèi)教室里一般都會貼有“學生守則”,以規(guī)范學生的行為。在這里,也有類似的東西,但是和國內(nèi)的不一樣。他們的“學生守則”是師生共同制訂的,其中一個班級的“學生守則”如下:我們希望班級就像一個城堡,這個城堡干凈整潔,舒適安全,里面充滿了無窮的樂趣;我們認真傾聽別人的觀點,先舉手后表達自己的觀點……
比較兩國“學生守則”的內(nèi)容,有許多不同。例如,我們有“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中國共產(chǎn)黨”這一條,他們沒有;他們有“如果沒有做到,就要受到懲罰”,而且懲罰的方式很具體,而我們沒有;我們有許多“不打架”等否定性的要求,他們沒有,只是正面引導孩子如何做;他們有許多非常具體化的行為要求如“先舉手后發(fā)言”“做完活動后把東西收拾得有條不紊”等,而我們常常大而化之——“養(yǎng)成良好的行為習慣”。這些差異值得我們思考。
現(xiàn)在我們許多小學都在建設(shè)書香校園,都會建設(shè)、完善圖書館或者圖書室。一般情況下,我們的圖書館或者圖書室會分幾個區(qū)域,有專門的藏書室與閱覽室,藏書室密密麻麻的書架上放滿了圖書,閱覽室擺放著桌子;藏書室與閱覽室的墻壁上面粘貼著若干鼓勵讀書學習的標語。那么澳大利亞的小學圖書館又是什么樣的呢?
澳大利亞的小學圖書館完全是一個書的世界:架子上放著書,屋頂下吊著書,桌子上擺著書。我們參觀了一所小學,這所小學的圖書館有一列書架的形狀和衣架差不多,書架上吊著一本本非常大的書,有的書大小甚至和孩子的大小差不多,書中繪制了與孩子真人大小差不多的圖,比如介紹人體,孩子可以躺在書上面,邊比劃邊感受,非常直觀。這所學校的圖書館還有“閱讀搖錢樹”,這是一顆假的樹,枝上是面值為1、10、20、100、500的“紙幣”,當孩子完成一定的閱讀任務,便可以得到相應的“紙幣”,這些紙幣可以拿來兌換實物獎品。
比較中澳兩國小學圖書館的差異,不禁讓人思考:為什么我們小學圖書館的設(shè)計思路要參考大學的來做?將書藏于另外一個“貯存室”,閱覽室內(nèi)看不到書,閱讀氣氛嚴肅,兒童味不足。為了讓學生喜歡閱讀,澳大利亞的學??烧媸莿幼懔四X筋,這也讓我對“以兒童為中心”這個教育理念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們的教學
參觀校園之后,我們自然想看看他們的教師是如何教學的。我們來到Knos-sal school,觀摩伊恩的夫人朱莉(Judie Mitchell)的課堂。
朱莉所教的班級是9年級。他們分小組進行學習,每個小組3個人。也不知課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學生坐好后,拿出一張教師給的學習提綱,就開始討論起來了,完全沒有我們開課的一套模式:上課,起立,互相問好……在接下來的聽課活動中,我們幾個自由極了,可以開小會討論,可以與學生交流,也可以與朱莉交流。
朱莉發(fā)給每一個小組一張紙,紙上有兩部分內(nèi)容。第一部分是6個關(guān)鍵詞,朱莉讓學生從中自由選擇1-2個,并結(jié)合教材討論,那6個關(guān)鍵詞是“理想主義”“被壓迫”“權(quán)力”“忠誠”“背叛”“腐敗”。第二部分是學習方法提醒,教師要求學生用大卡將自己的觀點記錄下來,完成以下任務:
從這節(jié)課,我感受到了他們在教學上與我們的不同。首先,在教學內(nèi)容上,我們不會這么直面政治;其次,在教學形式上,課堂非常開放,給了問題便讓學生討論學習;然后,在學習方法指導上,他們的學習方法指導非常實在、具體,學生一看便能明白,但是背后的思維方式卻在不知不覺間形成。
討論正式開始了,朱莉讓我們每個觀摩者選擇一個小組。我所在的小組選擇了“權(quán)力”這個關(guān)鍵詞。我開始關(guān)注他們的學習行為,偶爾也與他們交流一下。
學生首先在大卡中間寫下他們要討論的關(guān)鍵詞“權(quán)力”,然后拿出筆記本邊討論邊記錄,討論討論著,他們又拿出一本關(guān)于前蘇聯(lián)的書。可能是遇到了問題,其中一個學生去請教老師,另外兩個還是照舊討論。
在討論中,他們發(fā)現(xiàn)所寫的內(nèi)容與另外一個關(guān)鍵詞loyalty(忠誠)有聯(lián)系,接下來又發(fā)現(xiàn)與betrayal(背叛)有聯(lián)系,于是在自己發(fā)現(xiàn)的內(nèi)容下面補充新內(nèi)容。我擔心他們會跑題,沿著新的關(guān)鍵詞再發(fā)散開去,結(jié)果他們并沒有這樣做,而是緊緊圍繞著自己所選擇的3個關(guān)鍵詞進行討論。
在國內(nèi),我們也進行小組合作,并自以為小組合作進行得還可以,不過聽了這節(jié)課,我感覺我們的小組合作依然很淺。首先,在合作時間上,他們的合作時間占了總教學時間的60%,這與我們象征性的合作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其次,他們分工合理,每一個學生都有事可干,有負責記錄的,有負責查資料的,有負責詢問教師的……而且在討論的過程中自然而然,一點兒也不做作。endprint
討論到最后,朱莉組織學生進行學習反思會。反思會簡直成了對教師的批判會。學生直言:“老師你講得太快了,我跟不上?!薄澳闾岢龅膯栴}搞得像博士論文那樣難,我們都不會。”面對學生的批評,朱莉并沒有生氣,而是平和地解釋:“你們都是高才生,所以我才讓你們不斷地挑戰(zhàn)自己……”
事后,我問學生:“你們這樣批評教師,不擔心教師生氣嗎?”學生像看著外星人一樣看著我說:“這不是她讓我們提的嗎?”
這樣“言論自由”的課堂確實讓我感到有點不習慣。讓我更不習慣的,是教師的態(tài)度——無論學生提多么過分的意見和要求,教師都能耐心對待。我們也強調(diào)“尊重”,但顯然與他們的“尊重”有著顯著的差異……
他們的教研
我們參與了一次由澳大利亞PEEL代表團成員坦尼婭老師(Tanya White-side)組織的教研活動。教研活動安排在一間教室里,9位教師圍成一圈,中間還放著一頂紅色的帽子。
活動開始了,坦尼婭先讓大家自由地談一談自己在教學中遇到的問題。紅帽子傳到誰的手里,誰就發(fā)言。在發(fā)言中,大家都非常坦誠,在講問題,也在講辦法。發(fā)言過后,坦尼婭拿出了兩張表,一張是教師要研究的課題——如何提高課堂效率,一張是PEEL列出來的高質(zhì)量學習的要素,當然這些要素也是教師們交流的結(jié)果。坦尼婭帶領(lǐng)教師,根據(jù)研究的主題,從要素表中用彩色筆標記出相關(guān)的要素,然后他們又去找一些課堂實踐中的案例,寫出來,然后分類梳理成這樣的策略表:
從上面這張策略表可以看出,他們是從多元的角度來思考的,不僅有教師教的策略,而且有學生學的策略,還有同伴合作學習的策略。我忽然意識到我們研究的差距在于思考問題的思維方式,在于看待問題的視角……
我們還去墨爾本大學會見了David Clarke教授,并參觀了他的國際課堂研究中心。這是一個有世界影響力的研究室,這個研究室用類似于分析足球比賽數(shù)據(jù)的方式,對各個國家的課堂進行精細分析。分析的對象可以是由幾節(jié)課組成的教學單元,也可以是一節(jié)課,還可以是教學中的某一環(huán)節(jié)。
他們研究一節(jié)課要用4臺攝像機,一臺始終跟著教師,錄教師的全部活動;一臺面向全體學生,錄整體課堂;兩臺面對4組“焦點學生”,每一臺跟蹤4名學生。既關(guān)注教師的“教”,也關(guān)注學生的“學”,并將“教”與“學”的研究結(jié)合起來。
在研究的深度上,他們的研究更加精細、深入。以研究“課堂對話”為例,他們分3個維度進行研究:第一個維度研究“說”的形式,第二個維度研究說什么;第三個維度最深入,研究對話與教學的相關(guān)度。
我們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如此深入地到西方學校考察,都是第一次如此深入地參與到西方的教學研究中。這是一次難得的跨文化之旅,是一次開放的、深層次的精神交流活動。不同層面的考察和交流,帶給我們認知上的強烈沖擊。無論是在教育觀念上,還是在課堂教學上,還是在教研方式上,都有許多值得思考的地方。如果我們能從他們身上吸取一些先進的東西,再進行本土化處理,一定會對我們的教育、教學、教研有所幫助。
(責編 秦越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