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純云
晨 光
只一縷晨光微露,村莊便開始醒來,被它涂上新鮮的胭脂。
記憶中的土屋,添加了幾絲焦慮的皺紋;
屋前的楊槐,更加躬曲了鄉(xiāng)愁的腰身。
大白狗吠亮又一片晨光。母雞帶領(lǐng)雞仔開始晨練。高高的槐樹梢頭,喜鵲的尖叫倏然迸濺。
晨光如水呵。是鳥鳴,再次泄露——
看似木訥的鄉(xiāng)村,被晨光一再洇濕的……早戀。
冬 天
真的,一抬頭日子就黃了。
季節(jié)的影子滿山遍野地飄,身后一根線也看不見。
其實,更準(zhǔn)確的是:一抬頭日子就白了。當(dāng)顏色變白,青春的火焰便難以縱情燃燒。
歲月就這么冷酷無聲。當(dāng)它以雪的方式到來,到處都是蒼茫的足跡,卻裝作不動聲色。
是的,一抬頭日子就白了!
在川東北,我們低頭行走,一根白發(fā)掉落,比一場大雪更深地刺痛內(nèi)心。
坡 地
這片傾斜的坡地,一生都堅定地佝僂著。
它那倔強的樣子,令人充滿敬意。
順著它遠(yuǎn)眺的角度望去,你會看見一只飛翔的鷹,將一根根滄桑的日子叼在嘴里,斜斜地飛過天空。
多么雄性而蒼涼的飛翔。一枚羽毛緩緩掉落,也會在蒼茫大地生根發(fā)芽。
孤單。隱忍。寬厚。以及與此相關(guān)的言辭。從它遠(yuǎn)眺的角度望去——
傾斜著的坡地。傾斜著的不動聲色。傾斜著的沉穩(wěn)、敏銳。傾斜著的立體意象。
往 南
在山岡放羊時,我靠著一堵寬厚的土坎,安靜入睡。
我相信,此時,我一定是在往南行走。
我的血液,與腳下的溪水一起流淌。它們載著我和一個村莊癡迷的往南的夢。
初夏之夜,房前屋后的南瓜花都在肥碩地開放。多么明亮的笑容啊,讓人相信它也是朝向南方的。
將金燦燦的花朵植入遠(yuǎn)隔千山萬水的夢鄉(xiāng)。在高高的山岡上,我清晰聽見——
異鄉(xiāng)的樓群長高了,卻高不過一朵南瓜花的歌唱。
露 水
穿過夜空厚重的睡眠。一滴冰涼的露水,要經(jīng)歷多少艱難上升的過程,才能回歸寬厚大地。
一滴冰涼的露水,一路哼著輕快的小調(diào)。在純凈的川東北,它的眼中滿是和風(fēng)麗日、百花燦爛。
一滴露水前來,身后跟著的,是炊煙,是帶來幸福的鳥鳴,是露水滋養(yǎng)的日子。
在山間,一滴滴露水歡暢地滾動。
娘肩扛手提的農(nóng)事和早醒的皺紋,被它們逐一打濕!
杜 鵑
在春天的川北,誰比杜鵑的歌唱更為悲壯?
一句嘹亮的歌聲,便將突兀的山嶺打磨得更加陡峭。
當(dāng)春天到來。當(dāng)太陽升起。當(dāng)杜鵑紅了。艱難的絕境,便成為幸福的天堂。
在翅膀才能企及的高度,憑借寬厚的大地上升。一只蒼鷹的脊背,顯露出生命的蒼茫。
多么倔強的杜鵑——引吭啼血的歌手!
用嘔心瀝血的歌聲,將腳下的地域提升到春天的高度。
村 莊
無規(guī)則地鑲嵌于山間,像散落的星子,被炊煙和雞鳴犬吠詩意點綴。
看似零落的村莊,卻緊挽著手臂。
千百年的風(fēng)雨滄桑,被它用靜默深藏。
民歌和烈酒澆灌。土碗與嗩吶盛裝。一輩子壓低心跳、憨厚著臉膛。
隨意走走,患哮喘的微風(fēng)會牽著你的手,抵達(dá)隱忍的悲傷和低沉的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