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一天,當我們準備因衰竭和無知而死去的時候,我將能放棄我們的刺眼的墳墓,去躺在山谷中,沐浴著同一種光明,最后一次學會我已經(jīng)知道的東西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里還有很多未斷的絲弦,在所處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里相互發(fā)出致命的碰撞。我想我再也干不了更多的事兒了,唯一樂意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為一個文字的糾集者,把這些不安的魂魄變成一個集團軍守護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這種感覺好像由來已久,在閱讀加繆的二十年后,才真正找到那道沐浴著柏拉圖和圣奧古斯丁的精神之光。加繆說:“我所尋找的秘密深藏在一條長滿橄欖樹的山谷里,在草下,在冰冷的堇下,一幢古舊的、散發(fā)著葡萄嫩枝氣味的房屋周圍?!?/p>
二十多年中,我跑遍了這條山溝,跑遍了相像的另一些山溝,我詢問過沉默的牧羊人,我敲過無人居住的廢墟的大門。
有時,在第一顆星綴上還很亮的天空的時候,在一片細膩的光雨下,我以為我明白了。我也的確明白。也許我一直是明白的。然而沒有人愿意要這秘密,大概我自己也不要,但我離不開我的秘密。我生活在我的家庭之中,這個家庭以為統(tǒng)治著富有而丑陋的、用石頭和霧建立起來的城市。日日夜夜,她高聲說話,萬物在她面前折腰,而她不向任何東西折腰,因為她對任何秘密都充耳不聞。她的力量支持著我,卻使我厭煩,有時她的呼聲令我疲倦;然而她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我們流著同一種血。我也是孱弱的、吵鬧的,和她一個鼻孔出氣,我不也是在亂石間呼喊過嗎?所以,我竭力忘卻,在我們的鐵與火的城市中徜徉,我對著黑夜勇敢地微笑,我呼喚風暴,我將是忠誠的。我果然忘了,從此變得活躍,但卻兩耳失聰。也許有一天,當我們準備因衰竭和無知而死去的時候,我將能放棄我們的刺眼的墳墓,去躺在山谷中,沐浴著同一種光明,最后一次學會我已經(jīng)知道的東西。
在我們最為傳統(tǒng)的文化里也有上善若水一說,我想這樣的比喻不應該理解為一種固定的道德模式懸掛于廟堂之上,它應該是一種神秘的聲音,要求每個生命體要像流水一樣自然自在又有深遠的去向。亨利·羅斯在他的小說《睡眠》的開篇,曾用一個母與子的形象給了這個繁華的世界悲觀的隱喻:一直延伸到愛麗絲島的船尾尾浪變得越來越長,愁慘地散開,形成了瓜綠色。一邊是弧形的低矮而單調(diào)的新澤西州海岸線,水邊的圓材和桅桿點綴著天空。另一邊是布魯克林,平板一片,水塔聳立像海港的尖角。
在他們的前面,映襯著西邊陽光照耀的水面,那片攀升的輝煌光照中,矗立在高高支架上的就是自由女神像。下午晚些時候旋轉(zhuǎn)的太陽圓盤斜插在她的背后,對那些在甲板上凝視的人來說,她的容顏燒得炭黑,蒙著陰影,她本身的深度已經(jīng)耗盡,她的陰暗的塊面被熨平,拉成了一個單一的平面。再閃亮的天幕上,她的光環(huán)的光線成了黑刺,鋸齒般的插入天際。陰影把她舉著的火炬軋平,襯著完美無缺的光線,成了一只黑色十字架——仿佛一把短劍燒黑的劍柄。自由女神像。孩子和母親再次驚奇地盯著這座大型的雕像。這座雕像應該就是整個城市的象征,那么高大又是那么的華而不實,再絢爛也不會太絢爛,再黑暗也不會太黑暗。因為她只是人性的一個愿景而已,就像一場大雨下在一片廢墟上,一切都只屬于未來的歷史。
同樣,在加繆《反抗者》的最后一章,加繆從人文角度提出了一種與陰暗、暴戾相對立的地中海思想。那里每一個街角都能看見大海,到處都能聽見鳥鳴與拍打翅膀的聲音,人們也極具自然的美感,這種靜態(tài)的人文環(huán)境也是我們所熟知的,并且越來越成為現(xiàn)代生活的一種向往。我們渴望的世界一定不是毫無節(jié)制的大肆擴張,沐浴于人類精神的海洋需要的是明凈、均衡、人道與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