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冬

多年前7月的一個炎熱下午，氣溫升高到38攝氏度。5點鐘左右，我像往常一樣，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餐。我的第三個孩子即將出生，當時我已經(jīng)懷孕八個半月。

在進行沙拉制作時，我忽然聽到三歲的女兒喊爸爸的幼稚叫聲，是丈夫馬克下班回來了?！澳愫茫一貋砹?！”馬克與我打了個招呼并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隨后，他從冰箱中取出一瓶啤酒，問道：“你今天感覺如何？”

“天氣熱，又懷孕，”我盡力振作精神，露出微笑。

馬克和女兒聊了幾分鐘關(guān)于她一天玩耍的情況之后，我聽到丈夫說，“你可以去后院與你哥哥去玩一下，我要與你媽咪談?wù)??！?/p>

“好吧，”女兒說著便跑出了門外。

我邊用擦碟子的毛巾抹了抹手，邊調(diào)頭問道：“有什么新鮮事？”

“坐下來談?wù)劙?，”馬克讓我坐在餐桌邊，說道，“我遇到一個人?！?/p>

“你遇到一個人？這是什么意思？”

“上個周末，在湖邊與朋友們聚會時，我認識了一個姑娘。我意識到我已不能真正承擔一個家庭的責任，當好一個家長，所以我打算離開。她擁有一套公寓，可以讓我搬進去。我現(xiàn)在就去拿走我的換洗衣服。她正在等我。一旦我與你定下來如何分割財產(chǎn)，我再回來拿其他東西?！?/p>

我坐在桌邊，以震驚的目光注視著馬克，眼淚一滴滴淌下臉頰。這一定是在開玩笑。我原來對有兩個孩子，一個男的，一個女的，頗為滿足，但是馬克懇求我再生一個。我勉強同意了。于是我在35歲之前又懷上了一個孩子。如今，離這個孩子的預(yù)產(chǎn)期還有兩個星期，離35歲生日還有三個月，他卻要與我分手。

“是你說……再要一個，孩……孩子的，”我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

“可是我已經(jīng)改變了主意，”馬克以冷漠的態(tài)度回答道，并站起身上樓去整理自己的東西。

隨后的幾分鐘，我的腦海里一片茫然。我記得馬克拎著他的行李包，走下樓梯，鉆進他的汽車，沿著我們社區(qū)寧靜的街道朝南開去。我記得我當時不顧顏面地沖出屋門，挺著大肚子，赤著腳，追著馬克的車，叫喊著要他回來。我的那些鄰居們都帶著一種疑慮的神態(tài)看著我……然而，馬克就此從我的視野中永遠消失了。

以后的幾天，我勉強支撐下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兩個星期之后，我生下了一個健康、可愛的女嬰。又過了一個月，馬克和他的新女友在深夜離開我們居住的城市，去了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我是一個從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長大成人的女性。我的母親和她的朋友都受過高等教育，但都在家里料理家務(wù)。這種境況也曾經(jīng)是我想要的。我以前在高中是名列前茅的學生，學習成績?nèi)珒?yōu)。在上了兩年大學之后，我休了學去結(jié)婚，成了一名帶孩子的家庭主婦。自從結(jié)婚之后，我為丈夫經(jīng)營的業(yè)務(wù)記賬，有時還去餐館干小時工，當女服務(wù)員，賺點零花錢?，F(xiàn)在，猶如晴天霹靂——我獨自帶著三個年幼的孩子，沒有生活來源。我面對嚴酷的現(xiàn)實，需要立即制定人生的規(guī)劃！

我絞盡腦汁，琢磨著除了能做一個母親和妻子之外，我到底能做什么事。在經(jīng)過多番考慮和禱告之后，我意識到自己以前對當一名律師是多么情有獨鐘。如果當上一名律師，我肯定能將三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我仔細盤算了一下，要是返回大學讀書的話，我可以在三年期間以半工半讀的方式完成大學課程，拿到學士學位，然后去法學院再讀三年。我可以申請學生貸款。這樣六年后，我就可以成為一名律師。

我投入全部精力與友人、親戚和以前的同事探討我的想法，但得到的回答都是質(zhì)疑和反對?！笆裁矗俊彼麄冋f，“恐怕不行，你到成為一名律師之時已經(jīng)41歲了。你應(yīng)該回校，拿一個當教師的文憑或者類似的學位，那只需花二三年時間?！笨墒菃栴}在于，我不愿做教師。我想當一名律師。當我一次次地聽到人們給予我的善意勸告之后，我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抉擇。直到有一天，我將自己的愿望和獲得的勸告吐露給一個與眾不同的朋友——她恰好是一個理療師——之后，我才最后堅定了自己的信心。我終生不會忘記她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如果你要當一名律師，必然要到41歲才能實現(xiàn)。這一點也不假。但是由于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努力了，六年后你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律師的可能性極大；如果你不去讀法學院，六年后，你將仍是一名餐館女招待?！?/p>

我下定了決心——去學校注冊，攻讀所需的課程。三年后，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當?shù)氐囊凰鶎W院獲得了政治學學士學位。那年秋天，我整理行裝，帶著一個13歲、一個7歲、一個4歲的孩子，前往內(nèi)布拉斯加大學法學院，攻讀法律專業(yè)。在三年的學習期間，我又當學生，又當母親，頑強地讀書和打工，日復(fù)一日地奔波于學校、打工地點、幼兒園和住所之間。人們常常發(fā)現(xiàn)我一邊戴著耳機，聽著有關(guān)法律課程方面的錄音；一邊參加越野賽跑，參加田徑運動會或者站在足球場邊，為兒子和他的同伴們喊加油。當我看到不少朋友和鄰居曾以令我驚奇的行動前來幫助我照顧孩子，做他們力所能及的事情時，我一下子理解了“舉全村之力”（It takes a village）這句話的含義（此話來自希拉里·克林頓在其所寫的書《一村之力》中所提到的，“養(yǎng)育一個小孩要整個村子的協(xié)力?！彼从谝痪浞侵拗V語）。

我生命中最自豪的瞬間之一，就是在我命運突然跌落到谷底的那天下午開始的幾乎六年之后。我于5月的一天下午從容地登上主席臺，從院長手中領(lǐng)取我的法律學位證書。在那一時刻，惠特妮·休斯頓所唱的 《One Moment in Time》（譯者注：《瞬間把握機會》 。此歌砥礪人們力爭上游，勇往直前，曾是1988年漢城奧運會美國隊的隊歌）一直在我的腦際縈繞。

那年秋季，我將家搬回科羅拉多州，并且通過了律師資格考試。我在一家法律事務(wù)所作為助理律師開始了自己喜愛的工作生涯。如今，在幾乎過去了20年之后，我擁有了自己主持的律師事務(wù)所，并且?guī)椭藷o數(shù)的婦女、男子和兒童在困難的家庭離婚訴訟過程中盡可能減輕他們的痛苦，幫助他們獲得應(yīng)得的利益。這些年我也欣慰地注視著幾個孩子幸福地、能很好適應(yīng)社會生活地逐漸長大成人。我終于從當年那似乎要走到人生盡頭的困境中掙脫出來，走上了我自己的人生自強、幸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