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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鹿淺遙

      2014-05-14 09:46吾玉
      飛魔幻A 2014年9期
      關(guān)鍵詞:金葉夫君夫子

      吾玉

      她高興時喜歡數(shù)金葉,難過時喜歡數(shù)金葉,一人獨守空房時也喜歡數(shù)金葉。有錢是多么好的事,可她仍常常望著窗外發(fā)呆,忍不住想,為什么她都那么有錢了,還是買不來他的愛?

      ——《紅顏手札·淺遙》

      (一)

      顏淺遙是個珠圓玉潤的小胖妞。

      眉眼是美的,只是相較于以纖細(xì)為美的江南女子,有些略顯雍容了。

      所以新婚夜,當(dāng)她一手提著盛金葉的籃子,一手提著盛點心的食盒,頭上明明還頂著紅蓋頭,卻時不時往嘴里塞塊桂花糕,她的夫婿——裴彥終是徹底怒了。

      “餓死鬼投胎嗎?哪個女人會像你這樣,這種場合也不知收斂,少吃一點會死嗎?”

      蓋頭被狠狠掀開,紅燭搖曳間,兩人大眼瞪小眼。顏淺遙在裴彥的怒視下,喉頭滾動,緩緩將糕點咽了下去,然后小媳婦般乖乖點頭:“夫君教訓(xùn)的是,我、我……不吃了就是了?!?/p>

      裴彥冷冷一哼:“少跟我來這套,面上裝得乖巧,鬼知道你心里打什么主意!”

      他顯然還不太接受“夫君”這稱謂,胡亂將衣裳一脫,往床里邊一躺,背過身,不想多看淺遙一眼。

      直到一只手伸過頭頂,遞過來兩片閃閃發(fā)光的金葉子,他才長睫微顫,緩緩地睜開了眼。

      “夫君,還沒喝交杯酒呢……”

      兩片金葉,飲了交杯酒;

      三片金葉,他為她拆了發(fā)飾;

      五片金葉,他伸手給她寬了嫁衣……

      當(dāng)十片金葉遞過來,顏淺遙噘起紅唇,一顆心撲通撲通跳的時候,耳邊卻傳來裴彥毫不客氣的譏諷。

      “怎么,成親前是如何說的,還想得寸進尺,掏錢買身不成?”

      說完,他一把拍了金葉,熄了燭火,翻身入被:“做夢!”

      屋子瞬間黑了下來,先前的美好假象一下被打破,久久的,顏淺遙屏住呼吸,坐在黑暗中發(fā)愣。

      不知過了多久,她提起食盒,躡手躡腳地鉆入被窩,卻冷不丁傳來一聲:“如果在床上吃東西就給我滾下去!”

      她身子一哆嗦,在美男與食物間略微權(quán)衡,顏淺遙立刻毫不猶豫地拋開了食盒。

      她動作小心地躺了下來,一點點往裴彥那邊挪,輕輕呼氣:“夫君。”

      黑暗中她貼在他的耳邊,好商好量的語氣:“再加十片,我能摟著你的腰睡嗎?”

      背對她的裴彥幾乎是咬牙切齒:“滾蛋!”

      (二)

      顏淺遙是個樂觀知足的姑娘,不管怎么樣,夫君總算是進門了,來日方長。

      說起來,她認(rèn)識裴彥也有近十年了,最開始是踮起腳,仰頭喚他“夫子”。

      然后是小鹿亂撞,眼帶笑意地在樹下偷瞄他,喊他“彥哥哥”。

      再然后就成了如今的“夫君”,人生真是妙不可言。

      風(fēng)過長空,一眨眼,春秋冬夏。

      來到?jīng)鲋莩?,成為教書先生那年,裴彥才十五歲,沒落的達官貴族,即使粗布衣裳,也不改一身清雅,確切地說,是清傲。

      他家犯了事,用盡所有關(guān)系,才總算保住他這個唯一的男丁。

      裴彥死里逃生,卻逃不掉懲戒,從此以后,他一生不得踏足皇城,一生不得考取功名,后世子孫盡皆如此。

      這狠毒的懲戒,幾乎與將裴家連根拔起沒有區(qū)別!

      官家子弟數(shù)十載,到頭來空有滿腹經(jīng)綸,卻淪落為一介教書先生,說不怨恨是假的。

      所以眾所周知,裴彥是涼州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夫子,也是脾氣最大的夫子,對了,還得加上顏淺遙的一條,最秀色可餐的夫子。

      秀色可餐,當(dāng)初一聽到這個詞,裴彥臉都黑了。

      屋里書聲瑯瑯,屋外春光明媚,他站在窗外,冷不防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嘰嘰喳喳,像枝頭的鳥雀般。

      “思桐,你都不知道,我看見裴夫子就餓!”

      垂涎欲滴的語氣,學(xué)堂里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裴彥皺起眉,腦袋里自然而然地就一晃,跳出一個白白胖胖的身影。

      “怎么會呢?”那邊的女伴一愣,聲音細(xì)細(xì),是城西的顧家小姐,顧思桐。她猶豫半天,才斟酌道:“你平時明明都帶很多東西來學(xué)堂吃啊。”

      “那些俗物怎么能和裴夫子比呢?你不覺得,涼州城所有夫子里,就屬他最秀色可餐嗎?”

      刻意壓低的語氣里,生生帶了絲青樓嫖客的猥瑣,窗外的裴彥手一緊,莫名生出被人調(diào)戲了的錯覺。

      還是被一個小姑娘,一個天天食盒不離手,就知道吃吃吃的小胖姑娘。

      他深吸了口氣,鐵青著臉進了屋,取過臺上的戒尺,在滿堂書聲瑯瑯中,一步一步走向那道白胖的身影。

      彼時的顏淺遙毫無察覺,仍埋頭說得起勁,直到滿屋書聲戛然而止,耳邊響起:“勞煩顏二小姐把手伸出來。”

      她一抬頭,就撞上裴彥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窗外鳥雀撲翅,她眨了眨眼,懵里懵懂,倒是旁邊的顧思桐嚇得臉都白了。

      一下、兩下、三下……眾所矚目中,戒尺劈里啪啦地打下去,顏淺遙白白胖胖的小手很快就紅腫了一片。

      “知道為什么受罰嗎?”打了一輪過后,裴彥冷著臉問。

      顏淺遙淚眼汪汪,仰頭老實回答:“因為夫子心情不好?!?/p>

      一向脾氣大,不爽,想找人出氣。

      裴彥眼一黑,差點背過氣去:“因為你在背后妄議夫子,還天天偷吃,藐視學(xué)堂規(guī)矩!”

      咬牙切齒間,他又是狠狠一下打去,捏緊了戒尺:“回去將《淑女規(guī)》抄一百遍,好好學(xué)學(xué)女子該有的言行舉止,明日送來!”

      (三)

      裴彥是不喜歡顏淺遙的。

      因為她胖、好吃、毫無淑女風(fēng)范,當(dāng)然,樁樁件件里,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太會做生意了。

      士農(nóng)工商,在官家自小耳濡目染長大的裴彥心中,商人無疑是最低等的,即使富裕如顏家又如何,還不是末流之輩。

      所以繼承了家族特長,能說會道,小小年紀(jì)就深諳經(jīng)商之道的顏淺遙,在裴彥那里,是并不討喜的。

      更別說她還有個外號,叫“金鹿”,因黑漆漆的一雙眼睛形似鹿眸,平日里除了食盒不離手外,隨時往她身上搜去,都能搜出不少的金葉子,所以涼州城里流傳著一句俚語——娶了顏金鹿,踏上富貴路。

      人人都想攀上這門富貴,唯獨裴彥避之不及。顏淺遙來交抄寫的《淑女規(guī)》時,就正好在門外聽見他與其他夫子議論,言語間嗤之以鼻:“什么金鹿,簡直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俗不可耐!”

      風(fēng)過堂前,“俗不可耐”的顏淺遙在門外站了許久,最終從懷里掏出一塊白糖糕,緩緩塞入嘴中,若有所思。

      裴彥與一群夫子出來時,便是看見那樣一副場景——

      門口放著一沓抄寫的《淑女規(guī)》,上面用一把金葉子壓著,光芒四射,閃花人眼。

      裴彥拿起來一看,最后一張顯然是剛?cè)M去的,筆墨未干,上面畫著一個小人,還畫了滿天的“金葉子”,那人站在“錢雨”中,正仰頭伸手去接,旁邊還寫了歪歪扭扭的一句話——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大家頓時明白過來,紛紛憋不住笑意,只有裴彥氣得臉都綠了,攥緊金葉子一把扔了出去:“顏淺遙!”

      挑釁,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少年夫子的怒吼中,遠(yuǎn)處一道白胖身影探頭探腦的,笑得眉眼彎彎,天高云淡下,又掏出一塊白糖糕塞入嘴中,活像只地主小鹿。

      許是一語成讖,遭受了奇恥大辱的裴彥,做夢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真的要靠顏淺遙來養(yǎng)活。

      那是在他打了顏淺遙手板不久后,學(xué)堂方面忽然要將他辭退,原因是有家長聯(lián)名投訴,說他脾氣壞,還體罰學(xué)生,不放心再將孩子交給他帶。

      裴彥其實早就惡名遠(yuǎn)播,這次不過是積累到頂點一次爆發(fā),投訴的都是涼州城里有頭有臉的大戶,學(xué)堂得罪不起,只好犧牲他了。

      當(dāng)裴彥抱著包袱被“請”出學(xué)堂時,恰巧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春雨打在他身上,割在他心頭。

      行人四處躲避,他站在街中央,任雨絲滑過臉頰,天大地大,孑然一人,竟無處可去。

      直到一把傘罩在他頭頂,他怔然俯首間,對上一雙黑漆漆的鹿眸。

      “夫子,雨大了,跟我回家吧?!?/p>

      跑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他的顏淺遙,踮起腳將傘舉得高高的,自己卻被淋得眼角發(fā)梢盡滴水。

      四目相對間,寂寂無聲,裴彥低頭沉默了許久,卻是忽然一把推開了她,惡狠狠的聲音回蕩在街道上。

      “滾開,我才不要你可憐!”

      顏淺遙跌在雨中,衣裙盡污,來不及想太多,便趕緊抓起傘,又追上裴彥。

      她像頭不知疲倦的小鹿,硬是黏在裴彥身后走了八條街。直到風(fēng)雨漸大,裴彥再也沒有力氣走下去,抱著包袱一下跌坐在地,她才舉著傘湊上去,眨著濕漉漉的雙眼:“夫子,跟我回家吧,我雇你,雇你做我一個人的先生,好不好?”

      風(fēng)雨中,裴彥一瞪眼,還不待開口,顏淺遙已經(jīng)急匆匆地補充道:“我不是可憐,我是……喜歡夫子?!?/p>

      沒羞沒臊的話響蕩在雨中,那一刻,天地仿佛霎時靜了下來,靜得裴彥與顏淺遙大眼瞪小眼,鼻息以對間,依稀都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四)

      裴彥到底跟著顏淺遙回了家,做了她一個人的教書先生,這一做,就是好多年。

      從“夫子”到如今的“夫君”,顏淺遙感慨頗多。

      這番感嘆聽在裴彥耳邊,卻是嗤之以鼻。所以當(dāng)他將一套男裝扔給顏淺遙時,沒有絲毫猶豫。

      “穿上跟我走?!?/p>

      外頭煙花滿天,涼州城的花燈節(jié)一向是熱鬧非凡的。

      顏淺遙慢騰騰地抓起男裝,左看右看后,抬頭沖裴彥討好地笑:“夫君,我穿自己的衣裳就行,出去看燈不用這么麻煩的。”

      裴彥的臉一沉:“誰說和你去看燈?”

      他無視愣住的顏淺遙,皺眉抱肩,幾句話說得清楚直白:“你莫是忘了成親前說好的交易?今日是花燈節(jié),我要去紅袖館看曲煙姑娘,你快穿上男裝跟我走,咱們一道出門?!?/p>

      馬車駛向紅袖館,煙花當(dāng)空綻放,一路上,顏淺遙心情很是復(fù)雜。

      新婚燕爾,良辰佳節(jié),卻穿上男裝,掩護自己的夫君去窯子的,恐怕整個涼州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她掏出一塊白糖糕,郁悶地塞入嘴中,暗嘆當(dāng)初豬油蒙了心,這樁交易委實虧大發(fā)了。

      是怎樣的一樁交易呢?顏淺遙覺得,以自己做生意從不肯吃虧的性子來看,她大概真的是愛傻了。

      人說懷孕傻三年,她愛上裴夫子卻是傻一世。

      當(dāng)初那樁交易的確是她主動提出來的,一字一句現(xiàn)今還歷歷在目。

      “你不是缺錢嗎?我有錢,很多錢,你想要嗎?想要就娶我,你也知道,娶了顏金鹿,踏上富貴路,娶了我就不缺錢了。”

      那天涼州城吹鑼打鼓,十分熱鬧,她從小玩到大的好姐妹顧思桐出嫁了,她雖然把多年積蓄包了大半進賀禮,卻還是哭成了個淚人。

      顧思桐遠(yuǎn)嫁宋家,從此山高水長,天各一方,恐怕再難相見。

      那一夜,她喝得酩酊大醉,不知發(fā)了什么瘋,竟然半夜摸進了裴彥屋中,堵在他床前,女流氓般地說出了那番話。

      驚醒的裴彥回過神來后,在黑暗中咬牙切齒:“顏淺遙,你無恥!”

      她嘿嘿地笑:“對,我也覺得自己很無恥,那你娶不娶呢?”

      那真是無賴到不能再無賴的架勢,酒壯人膽這話果然不假,平時空有色心,此時卻恨不能生出“就地正法”的念頭來。

      在一片酒氣熏天的黑暗中,顏淺遙眨著亮晶晶的一雙鹿眸,破罐子破摔般,為這樁交易又添了至關(guān)重要的一句話。

      “你忘了紅袖館等你的曲煙姑娘嗎?那身價,嘖嘖,你就是教書教到死也拿不出,還不如賣身給我,換了錢去……”

      她醉醺醺的話還未完,卻是啪的一聲,猛地被一耳光打蒙了。

      “滾,給我滾出去!”

      (五)

      事后顏淺遙琢磨了三點為何如此失態(tài),一來好姐妹出嫁,她觸景傷情;二來多年壓抑,她洪水傾瀉;三來,三來嘛……

      三來是她最不想承認(rèn)的一點,曲煙,紅袖館的花魁,玉曲煙——裴彥的心上人。

      自命清高如裴彥,有朝一日居然會被風(fēng)塵女子迷倒,顏淺遙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但要按裴彥的話來說,誰也比不上玉曲煙,她和他是同病相憐,家道中落才被迫墜入污潭,她一點也不風(fēng)塵,相反比其他女子都要干凈,都要善解人意。

      這番高度評價幾乎把顏淺遙的牙都酸掉了,她只知道自從花燈節(jié)上,裴彥和玉曲煙偶遇過一次后,人就不太正常了。

      裴彥開始缺錢起來,他想將玉曲煙贖出紅袖館,但花魁的價碼實在高得嚇人,他根本沒有這個財力。

      有這個財力的是顏淺遙,金鹿顏淺遙。

      所以當(dāng)顏淺遙借著醉酒說出那些混賬話后,裴彥去了一趟紅袖館,回來后竟然找到她,面無表情地道:“行,我答應(yīng),具體談?wù)剹l件吧。”

      看著眼前這個依舊豐神俊秀,一輩子心高氣傲,此刻卻為了玉曲煙向她低頭的男人,顏淺遙一時說不出話來,久久沒有動彈。

      那一刻,她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是該歡喜還是該悲哀。

      婚約一年,以錢換愛,期間有名無實,若一年后甲方仍未愛上乙方,雙方如約和離,甲方得一筆和離金,乙方不得糾纏。

      這么吃虧的交易,只有缺心眼的乙方才會答應(yīng),但顏淺遙還真就在乙方那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即便是樁買賣,我顏金鹿也能扭虧為盈,夫子你信不信?”

      她瞇著一雙鹿眸,笑得燦爛,裴彥卻冷冷一哼,別過了頭。

      扭虧為盈個屁??!事實證明,虧到血本無歸,棺材本都收不回了好不好!

      坐在紅袖館的樓上,顏淺遙一身男裝,抱著食盒泄憤地吃,越想越憋屈。

      她夫君正和別人在里間焚香吟詩,大談風(fēng)花雪月,她卻坐在外間替他們把風(fēng),真是要多虧本有多虧本!

      “哼哼,窈窕君子,淑女好逑,求個鬼!”

      顏淺遙抱著食盒不停地吃,悲從中來,驀然想起多年前,裴彥剛剛?cè)腩伕虝鴷r的場景。

      那時她也是食盒不離手,裴彥有一天終是忍無可忍,上前和她搶奪,她說什么也不撒手,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求饒:“夫子,這是我的命,搶走了我就沒命了,沒命了也就不能喜歡夫子了?!?/p>

      那次裴彥氣得夠嗆,僵持到最后,不僅摔了書本,還把整個食盒都摔了,她在人走遠(yuǎn)后,才敢蹲下身,心疼地?fù)炱鹗澈小?/p>

      “這真的……是我的命啊?!?/p>

      風(fēng)拍窗欞,外頭煙花漫空,屋里卻只有顏淺遙孤零零的一個人。

      從開始到最后,陪伴她的始終只有食物和金葉子,她摩挲著這些“伙伴”嘆息:“我長得不丑,只是有點胖,我人也不傻,做起生意來還特精明,人說無商不奸,我心地也善良得很,頭兩年涼州城里發(fā)瘟疫,還是我?guī)ь^開倉賑災(zāi)的,大街小巷誰不夸贊我,幾歲大的孩童都會唱,金鹿金鹿,添福添祿……”

      “我真的、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呀,為什么、為什么你就不能喜歡我呢?”

      聲音到最后,已近低喃,窗外煙花綻放,映著那張白凈秀麗的圓臉,竟生出一番從未有過的單薄感。

      顏淺遙一點點抱緊食盒,水霧彌漫了一雙鹿眸,失神地望著前方,并沒有發(fā)現(xiàn),裴彥不知何時從里間走出來,已在身后靜靜地注視了她許久。

      風(fēng)從袖口貫出,長發(fā)飛揚,那一刻,煙花寂寂,天地瀟瀟。

      (六)

      許是顏淺遙的配合,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裴彥開始對她有笑臉了,如冰雪消融,他們的關(guān)系在一點一點地發(fā)生變化,但就在這時,一件意外發(fā)生了。

      顏淺遙無理取鬧,違反協(xié)議,上門找玉曲煙的麻煩。

      當(dāng)然,這只是裴彥趕來收拾殘局的說法,擱在顏淺遙身上,她不過是撞破了玉曲煙的秘密,怒不可遏,要替自家蒙在鼓里的夫君討個公道!

      天知道她不小心撞破了什么!

      她的確是瞞著裴彥私下來找了玉曲煙,不過不是尋麻煩,而是原本想拉下臉求她“賜教”,教教她怎么討他歡心。

      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便喬裝一番,悄悄地去,只塞了金葉子沒叫老鴇聲張,卻不想誤打誤撞,在窗下聽到那樣一番對話。

      “那傻瓜倒被你哄得服服帖帖的,只可憐顏家小姐守活寡了……”

      屋里傳來不堪的調(diào)笑,她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三言兩語就聽得明明白白。

      “夫君,你信我,我真的沒騙你!她早就有情郎,一直偽裝成善解人意的模樣,不過是想吊著你騙你的錢,等你替她贖完身,她就會和她的情郎遠(yuǎn)走高飛,根本不會管你……”

      話還未說完,顏淺遙又是被一記耳光打蒙了。

      “閉嘴,不許你侮辱曲煙姑娘!”

      裴彥通紅著臉,一掌揮出后才知下手過重,呼吸急促間,一時望著顏淺遙也不知說什么好。

      屋里的氣氛凝滯,倒是顏淺遙忽然怪叫一聲,猛地?fù)淞松蟻怼?/p>

      卻不是撲向裴彥,而是撲向玉曲煙,撲向她身上戴滿的金銀首飾!

      她不計形象地撕扯,白胖的身影和尖叫的玉曲煙扭作一團:“還給我,還給我!這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才不要便宜你這滿肚子壞水的女人!”

      一片尖叫混亂中,還是裴彥急急上前,將顏淺遙一推,她整個人撞到了桌沿,瞬間冷汗直流,煞白了一張臉。

      她眼角有被玉曲煙指甲劃出的血絲,發(fā)髻也散亂不堪,整個人就像戲折子里演的怨婦般,眸中閃著淚花,嘴里卻還在反復(fù)念著:“那是我的錢,是我的錢……”

      染了凄色的語氣里,仿佛爭奪的不是錢,而是她給出去后就再也收不回的真心。

      裴彥顫抖著雙手,忽然解開錢袋,一股腦地砸在了她身上:“還你,統(tǒng)統(tǒng)都還你,你這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裴彥和顏淺遙開始了長達半個月的冷戰(zhàn),即使冷戰(zhàn)期間,顏淺遙也食盒不離手,從不在吃上虧待自己,看得裴彥越發(fā)生氣了。

      卻是有一天,顏淺遙接到了遠(yuǎn)嫁的顧思桐來信,看完信后又哭又笑,當(dāng)天夜里就摸進了裴彥被窩。

      她說:“我想通了,你給我個孩子吧,我付你雙倍的和離金,怎么樣?”

      屋外夜風(fēng)颯颯,屋里暖煙繚繞,黑暗中裴彥陡然睜開眼,捏緊了拳,卻聽到顏淺遙在他耳邊接著道:“思桐生了個女兒,小名叫團團,她說有了孩子也就有了寄托,一輩子打眼也就過了,反正你也不會喜歡我,那就給我個孩子吧……”

      有淚水滾燙流出,浸濕了裴彥的脖頸,他呼吸一窒,心頭如針扎入,帶來一陣說不出的疼痛。

      “你還喜歡我嗎?”他在黑暗中顫聲開口。

      “喜歡,一直都喜歡?!鳖仠\遙自身后環(huán)住裴彥,將臉頰貼在他背上,閉上眼,仿佛筋疲力盡般,“但喜歡太累了,所以,給我個孩子吧,我什么也不求了?!?/p>

      “那你……將來還怎么嫁人呢?”裴彥的嗓音有些嘶啞。

      “我不嫁人了,我就守著孩子過一輩子?!?/p>

      顏淺遙仿佛笑了,語氣幽幽:“我有錢,我能給他最好的生活,除了沒有爹,他一切都和別人沒什么不同?!?/p>

      “所以,求求你給我個孩子,我只要個孩子?!?/p>

      黑暗中,她的聲音透著無盡的凄楚,那已是拋卻所有尊嚴(yán)的哀求,連裴彥聽了都不由得濕潤了眼眶。

      是要將一個人逼到怎樣的程度,才會孤注一擲地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還來不及開口,已有身子翻了上來,軟香滿懷,堵住了他的嘴唇,那樣笨拙的動作,混著淚水,卻挑起了他最本能的欲望。

      風(fēng)拍窗欞間,簾幔飛揚,一室暖煙。

      (七)

      顏淺遙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顏府上下一片喜慶,顏淺遙的大哥更是松了口氣。精心維持的美好表象下,就連她有時都會恍惚起來,輕撫腹部,以為這一場都是真的,這一切永不會結(jié)束。

      但美夢到底還是醒來了,因為在懷胎五個月后,裴彥走了,提前走了。

      那是個冷風(fēng)肆虐的半夜,顏淺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就看見裴彥提著包袱,正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月光灑進屋內(nèi),桌上是他親筆寫下的和離書,墨漬還未干,比約定好的時間整整早了一個月。

      顏淺遙忽然就慌了,福至心靈間,大著肚子翻下床,一把拖住了裴彥。

      她仰頭,聲音發(fā)顫:“還沒、還沒到時間呢?!?/p>

      裴彥被她緊緊抓住衣袖,在月光下眼圈發(fā)紅,亦是流露出痛苦不忍的神情:“曲煙,曲煙等不及了,如今在城門那等著我呢,我、我只能……對不住了。”

      他說完就要去掰開顏淺遙的手,哪知道顏淺遙抓得死死的,怎么也不肯放開,她長發(fā)披散著,語帶哭腔:“求求你別走,再多留一個月,多做我孩子一個月的爹……”

      她從沒那樣慌亂過,渾身顫抖著,淚流不止:“你聽,孩子在叫爹呢,叫爹別走,再留下來陪陪他……”

      那一聲聲凄厲無比,聽得裴彥心如刀割,不知不覺淚也落了滿臉,卻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記打更聲,他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咬咬牙,裴彥狠心一拂袖,猛地推開了顏淺遙,背起包袱就出了門。

      “夫君,夫君……”

      顏淺遙踉蹌去追,卻被門檻絆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臉色都變了。

      顏淺遙捂住腹部,感覺到腿間有熱流涌出,劇烈的疼痛一波波襲來,她不由得害怕地失聲尖叫:“夫君,我、我肚子好痛,快、快叫大夫……”

      那邊裴彥原本已經(jīng)走遠(yuǎn),聞聲腳步一頓,霍然回頭,卻是夜色蒼茫,朦朧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遲疑了。

      顏淺遙從小就古靈精怪,深諳兵不厭詐的經(jīng)商之道,這回興許又是想出什么花招騙他回頭,不,不能回頭,曲煙還在等著呢……

      心跳如雷間,裴彥一面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面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沒入夜色中。

      “夫君,夫君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身后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喚,裴彥低下頭,腳步卻越走越快,眼淚也越落越?jīng)坝俊?/p>

      “對不起……”他咬緊牙,腦海中閃過一幅幅畫面,從春日學(xué)堂,到顏府樹下,再到洞房那天,她穿著鮮紅的嫁衣,仰頭巧笑倩兮地喚他“夫君”。

      不知不覺,竟已徐徐多年,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認(rèn),他們都已經(jīng)滲透在對方的生命中,成為對方最深入骨髓的牽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當(dāng)自己真的離開她時,會是這樣的痛與不舍。

      像做了好長一個夢,夢里春暖花開,她一身婦人妝扮,在庭院里逗孩子,有風(fēng)吹過,她一回頭,就看見了站在樹下的那道身影。

      那人依舊笑得那么秀色可餐,在陽光下望著她,溫柔地喚她“娘子”。

      一切再圓滿不過。有兒有夫還有家,前半生以食為命,后半生以愛支撐,如果這是夢,她選擇永遠(yuǎn)不要醒。

      所以在大哥喚醒她,一臉悲痛地告訴她,孩子沒了的時候,顏淺遙的整個世界幾乎崩塌。

      她在床上淚水肆流,下人們按都按不住,只聽到她哭得聲嘶力竭,一遍遍重復(fù)著:“不要醒,我不要醒……”

      一向堅強的大哥再也忍不住,上前死死抱住妹妹,喉頭嘶?。骸斑b遙,你聽大哥說?!?/p>

      鐵骨錚錚的顏氏少當(dāng)家就那樣哭了,一字一句,透著深不見底的絕望與悲慟:“不僅孩子沒了,連你體內(nèi)、你體內(nèi)續(xù)命的蠱蟲也沒了……”

      他極力壓抑著起伏的胸膛,卻還是句句嘶聲:“你會死的,會死的……”

      (八)

      裴彥在幾天后,衣衫襤褸地回到了顏府,被帶到顏淺遙面前時,他幾乎都認(rèn)不出她了。

      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肩頭,不盈一握的腰身,她只穿了一件白衣,虛弱地倚在床邊,美得動人心魄。

      裴彥的眼淚卻倏地就下來了,他顫巍巍地伸出手:“你怎么、怎么……就瘦成了這個樣子呢?”

      除卻第一眼的驚艷后,他剩下更多的居然是心疼,無比心疼。

      那夜,他依約趕赴城門,一路上淚流不止,越想越難過,心里竟全是顏淺遙這些年陪伴他的點點滴滴。

      后悔來得那么突然,意外也來得那么突然。

      他原本想向玉曲煙說清楚,卻不料意外陡發(fā),他竟被玉曲煙和她的情郎將錢財全部搶奪過去,扔在了荒郊野嶺。

      他這才幡然醒悟,顏淺遙說對了,可他從頭到尾都不信她。

      他風(fēng)餐露宿走了幾天,一回到?jīng)鲋莩?,就聽到顏家小姐流產(chǎn)的消息,百般震驚中,他才明白那夜顏淺遙是真的出事了,不是在騙他!

      他心如刀割,悔得恨不能殺掉自己,只想回到顏府,回到她的身邊。

      只是好不容易到了人跟前,他卻紅著眼說不出話來,望著瘦骨嶙峋的顏淺遙,比得知玉曲煙騙他時還要難過。

      記憶里那個在雨中跟了他八條街,為他撐傘,帶他回家的小姑娘,怎么就被他逼到了這一步?

      床榻上,顏淺遙擺擺手:“你走吧,我們已經(jīng)和離了,再也沒有關(guān)系了。”

      她似乎很疲倦,別過頭不愿再看他,只是眼角有淚水滑落,襯著一張臉越發(fā)蒼白了。

      裴彥眼一紅,心揪得更緊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他聲音發(fā)顫,俊秀的臉龐上落滿了淚,心疼地就想按住顏淺遙的肩頭,“我、我們還會有孩子的,只要你愿意……”

      這一回,顏淺遙卻避開了,她抬起頭,望著他,輕輕開口:“不會有孩子了,永遠(yuǎn)都不會有了……”

      她笑著,一雙漆黑的鹿眸卻噙滿了淚,寂如枯槁般,目視他直直淌下。

      “有兒有夫有家的生活,只在夢里出現(xiàn)過,可是夢醒了,什么都不會有了?!?/p>

      她說:“你走吧,中秋節(jié)前都不許再來顏府,不要問為什么,你不會想知道的?!?/p>

      (九)

      依舊是很多年前的那條街,依舊是很多年前的那場雨,只是這一回,被趕出顏府的裴彥,再也沒有一把傘追隨他身后了。

      天大地大,孑然一人,他弄丟了她,弄丟了他本該好好珍惜的姑娘。

      卻不知,此時此刻的顏府,病榻上的顏淺遙,正一片一片地摩挲著籃子里的金葉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終究還是你們陪我最后一程……”

      她以前總是計較,為什么她都那么有錢了,還是買不來他的愛?

      如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終于釋然了,眼淚掉在金葉上,仿佛多年執(zhí)念如煙消散。

      倒是床邊的大哥泣不成聲:“遙遙,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能找到新的蠱蟲……”

      她抬起頭,燦然一笑:“大哥,你知道的,那年大師說過,續(xù)命蠱蟲,世間僅有一只?!?/p>

      僅有一只的續(xù)命蠱蟲,被顏淺遙吞了下去,在她尚是襁褓嬰兒時。

      當(dāng)年路過她家喝了一碗水的年輕和尚,說得清清楚楚:“你家小姐是先天不足的命,按理活不過滿月,但既然遇到和尚我便是緣分,只要一直悉心養(yǎng)著這蠱蟲,就可年年歲歲地續(xù)命……”

      如何續(xù)命?不過是好吃好喝地伺候體內(nèi)的蠱蟲,除卻睡覺外,平時一刻也不能停,蠱蟲斷了吃食就會餓死,餓死了寄生的主人也就死了。

      所以那年輕和尚臨走時又補充了一句:“這女娃大抵會活得很滋潤,一輩子也瘦不了,但姑娘家的,白白胖胖也是福氣,就不要計較那么多了……”

      是啊,能活下來就很好了,還管什么胖不胖。

      顏淺遙從很小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她是商人,非常清楚,這門買賣只賺不虧。

      所以多年來她一直食盒不離手,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吃到想吐了還是得吃,就像那年顏府后花園,裴彥忍無可忍搶奪她手中的食盒時,她可憐兮兮對他說的一樣:“夫子,這是我的命,搶走了我就沒命了,沒命了也就不能喜歡夫子了?!?/p>

      他斥責(zé)她一派胡言,打翻食盒,拂袖而去,卻不知她在他走后,緊張地蹲下身,撿起碎掉的白糖糕就往嘴里塞。

      她不嫌臟,她更沒騙他,因為那真的……是她的命啊。

      外頭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風(fēng)拍窗欞,顏淺遙像是乏了,放下籃子,在大哥輕手輕腳的關(guān)門聲中,轉(zhuǎn)身睡去。

      她驀然想起某一年的某一夜,她和裴彥躺在床上閑聊。

      她說:“我改個名字好了,淺遙淺遙,永遠(yuǎn)淺嘗輒止,遙不可及……所以,我叫顏深近好不好?”

      裴彥撲哧一聲,輕咳道:“很好,顏神經(jīng)?!?/p>

      那夜的氣氛是出奇地祥和,外頭無星無月,房里卻有說有笑,記起來好像還在昨天。

      只是冷雨敲窗,颯颯風(fēng)聲提醒著她,昨天早已遠(yuǎn)去,今夕何夕,她沒了夫君,沒了孩子,也沒了家。

      天地昏沉,顏淺遙揪住被角,蜷曲著身子,淚水滑過眼角,悄無聲息地浸濕了枕巾。

      到底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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