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倒了八輩子霉的女警花殷櫻在差點喪命之后遇見了一個自稱是她守護神的男人都敏俊。可他不會瞬間移動也不會定格時間,接觸她的口水也不會發(fā)燒,殷櫻不禁懷疑,這些都不會也能做守護神嗎?
文/江九安
楔子
殷櫻一向是個倒霉的人。
別人做警察,早就被提拔去了重案組;她做警察,至今還會在巡街時被地磚絆個狗吃屎;別人做臥底,端掉了本市最大的黑幫組織;她做臥底,不過是去個小小的賭場,居然還會被狗腿發(fā)現身份,送了她一顆子彈。
殷櫻倒在地上,失神地看著自己的血液在地上肆無忌憚地流淌,描繪成一幅世界地圖,不禁悲從中來:她苦苦暗戀了組長秦蒼宸兩年,還沒來得及表白,怎么能就這么死掉!這二十四年來,她大禍偶爾,小禍不斷,雖然每一次都神奇地化險為夷,但依舊過得無比艱辛。
殷櫻吃力地呼吸著,遙遙地聽見警笛聲和凌亂的腳步聲。她費力地朝前方伸出手,奈何現在自己處在光線昏暗的小巷子里,根本就沒有人能發(fā)現她的存在。
“救命……”她呢喃著,聲音在嘈雜的此刻顯得無比微小。
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隱約看見一雙干凈的鞋子停在她的面前,她又隱約看見了一張陌生男人的臉,冷冰冰的眸子里像是藏了整個宇宙。
1.
殷櫻還是福大命大地活了下來,并收到來探病的秦蒼宸送來的一束鮮花。
她恨不得將整張臉都埋進還帶著露水的新鮮百合話花里,在幸福感膨脹的同時,她卻總覺得她忘記了什么事情,那天那個救了她的人,她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到底長什么樣子。
也許只是一個恰好路過、做好事不肯留名的路人。殷櫻苦思無果,只好給了自己這個解釋。
來自秦蒼宸的表揚很快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暗戀秦蒼宸這件事,全警隊大概只有秦蒼宸一個人不知道。她第一次來到隊里的時候,秦蒼宸正坐在窗邊辦公,清晨的朝陽勻稱地灑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英挺的眉眼勾畫得完美無缺。他抬起頭,笑著和殷櫻打招呼,露出兩頰的酒窩,愉快得像個孩子。
他就在那樣一個電光石火的瞬間撞進她的眼里,像是一場等待了許久的重逢。殷櫻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這春心動得雖然有些莫名其妙,她卻覺得,能在茫茫眾生里遇見他,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樣。
出院這天,在病床上躺了許久的殷櫻為了恢復體力,特意從半山腰徒步走下來。忽然,她聽見由遠及近的引擎聲,隨著彎彎曲曲的山道呼嘯而來。
殷櫻愣愣地看著朝她呼嘯而來的私家車,直到她的胳膊被人猛地一拉,跌進一個人的懷里。她和他一起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再往前就是萬丈深淵,殷櫻倒吸一口冷氣,抱著她的那個人在距離深淵邊一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嚇傻了的殷櫻這才反應過來,她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正撞上那男人深邃的眼神。
男人長相秀美,氣質沉靜。哪怕剛才發(fā)生這么驚險的事故,他卻連大氣都不喘,只是深沉地看著她。
“謝謝……”殷櫻后怕地道謝,她不由得困惑起來道,“你……哪位?”
“都敏俊,”男人頓了一下,又道,“你的守護神。”
氣氛有點尷尬。
殷櫻和都敏俊坐在咖啡店里,吹著冷氣大眼瞪小眼。
眼前這個自稱是她守護神的男人,在拋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題之后就再沒有了動靜,一臉平靜地攪動著杯里的咖啡。
殷櫻在心里干笑兩聲,這年頭的守護神難道是批量生產?連名字都一樣。還好都敏俊長得和都教授不像,不然她真以為自己穿越了。雖然她并不是一個嚴謹的唯物主義者,但對于自報家門的都敏俊,還是不免有想拉著他去醫(yī)院看腦子的沖動。
咖啡店的侍應生端著剛從其他餐桌上收拾的餐具路過他們身旁,走到殷櫻身旁的時候他一個趔趄,端盤里的餐刀沖著殷櫻的臉飛了過去!殷櫻還沒來得及驚叫,對面的都敏俊橫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將那把刀半途攔截在掌心中。
侍應生忙不迭地道歉,慌慌張張地去找創(chuàng)口貼。都敏俊卻拉著殷櫻快步走出了咖啡店。
“等等,你的手……”
等他們重新沐浴在陽光下時,都敏俊望著殷櫻,緩緩地攤開了掌心。
剛剛還緊緊握住鋒利刀鋒的地方,現在居然連一點傷口也沒有。
殷櫻張了張嘴巴,像個木偶一樣停頓了很久,才咽了口口水,艱澀地開口道:“你會瞬間移動嗎?”
“什么?”
“定格時間會嗎?”
“……”
“接觸到我的口水會不會發(fā)燒?”
“你到底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東西?!”
“名字明明一樣卻什么都不會,這樣也能做守護神?!憋@然是看多了偶像劇的殷櫻失望地囁嚅道。
黑著臉的都敏俊挑了挑眉:“所以,你這算是接受我的身份了?”
殷櫻傻笑兩聲,指著眼角的疤回答他:“看見這條疤了嗎?小時候我圍著火爐跑,不小心摔了一跤,眼睛正好磕在火爐的邊緣,可我沒瞎,只是落下一道疤。從小到大我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小災禍,我還是活到了現在?,F在想想,說不定真的有人在保護我?!?/p>
都敏俊怔怔地看著殷櫻眼角那道小小的疤,像一顆不該停駐在那里的淚,讓她那無邪的笑容帶上一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微微縮了縮脖子,生硬地說道:“你別想那么多,我只是從今天開始負責守護你而已?!?/p>
誰知殷櫻把他的話完全當成了耳旁風,紅著臉掙扎了許久才熱切地問道:“你會招桃花嗎?”
都敏俊剛平靜沒幾秒的臉頓時沉得比鍋底還黑。
2.
事實證明,都敏俊并不具備招攬?zhí)一ǖ募寄埽鄶禃r候他都處于消失的狀態(tài)中,唯有當殷櫻面臨危險時,他才會第一時間出現。
比如社區(qū)里的一對情侶吵架,女孩子嚷嚷著要跳樓,硬著頭皮上去勸解的殷櫻再次得到了霉神的眷顧,在撲過去救人的時候一腳踩空,她拼命地抓住墻沿才不至于摔下去。
“都——敏——俊——你再不出現我就死了。”殷櫻艱難地吐著字,還好跳樓的女孩子不準警察靠近,秦蒼宸才只派了她一個人到樓上來當談判專家。
就在她要掉下去的時候,一雙寬厚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殷櫻雖然半個身子仍懸掛在半空中,但是一顆恐懼不安的心卻安定了下來。
都敏俊正緊緊地皺著眉頭,不滿地低吼:“你到底是哪來的本事能讓你自己隨時處于水深火熱之中?”
殷櫻干笑兩聲,順著都敏俊的手爬上天臺。
都敏俊逆著陽光站著,額前的劉海被天臺上的風吹得有幾許凌亂,表情雖然不耐煩卻也流露出隱隱的擔心。
這樣自下而上的角度,正好能好好地欣賞一下都敏俊的大長腿。如果不是這種處境,如果不是除他們之外還有那個嚇傻了的跳樓女,殷櫻一定會好好對著都敏俊再犯一下花癡。
“我走了?!倍济艨≌f完之后,瞬間消失。
跳樓女的臉綠了。
一秒之后,默念著“該死”的都敏俊又現了身,尷尬地走到目睹了一切的跳樓女身邊,在她額上輕輕一點,那姑娘居然兩眼一翻,昏睡過去。
殷櫻急了:“怎么回事?她是我好不容易勸回來的,你怎么草菅人命了?”
“閉嘴,你想讓她告訴警察這世上有人會瞬間消失嗎?等會兒你就跟你的同事說是她拉你上來的?!倍济艨〉闪怂谎?,在秦蒼宸推開天臺門之前,又消失了。
不久之后醒過來的跳樓女只見殷櫻滿含熱淚地握住她的雙手表示感謝,跳樓女雖然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還是稀里糊涂地做了回好人。
殷櫻松了口氣,小聲嘟囔道:“你會洗腦,我演技也不賴啊?!?/p>
“什么?”見她沒事,秦蒼宸笑瞇瞇地問道。
“沒什么,沒什么?!?/p>
舍身救人的殷櫻又成了學習典范,殷櫻忙著到各大隊作英勇事跡的匯報,連續(xù)幾天都沒怎么顧得上吃飯。高興勁過去了之后,被餓壞了的腸胃開始鬧起了別扭,殷櫻趴在桌上像條蚯蚓一樣呻吟著,直到同事告訴她,她大表哥來給她送飯了。
大表哥?哪位?殷櫻滿腹狐疑地走到大隊的院子里,就看見站在女同事們花癡視線中間卻始終一言不發(fā)的都敏俊。
“都……表哥,你怎么來了?”殷櫻趕緊跑過去,這家伙之前還怕被人看見,現在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我怕我再不來給你送吃的你就會把自己餓死!”都敏俊低聲兇道,“你以為我想做你的保姆?”
殷櫻自知理虧,乖乖地接過他懷中的保溫桶,擰開蓋子,干貝菠菜粥的清香撲鼻而來。
她吃驚地笑道:“你還有這手藝?”
正說著,秦蒼宸也走了過來,笑瞇瞇地問道:“殷櫻,這是哪位?”
殷櫻還沉浸在被人關懷體貼的喜悅中,得意地說道:“秦隊,這是我英俊帥氣的大表哥!”
殷櫻喊完之后就后悔了,她這么說會不會讓秦蒼宸誤會?可秦蒼宸看不出一點吃醋的樣子,笑著打招呼:“大表哥?你好你好?!?/p>
殷櫻嘟囔道:“有沒有搞錯,還真的一點也不生氣難過?!?/p>
等秦蒼宸走了,殷櫻拉著都敏俊走到安靜的角落里,心滿意足地喝著熱氣騰騰的粥。干癟了很久的胃被滋潤著,無比愜意舒服。
都敏俊沉沉地問道:“他就是你喜歡的人?”
“可他一點也不喜歡我。”
都敏俊不說話,怔怔地望著秦蒼宸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3.
很快,殷櫻又接到了新的任務——去夜總會做臥底。
都敏俊靠著墻冷冷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容易招惹麻煩的人,就不能做些輕松的文職嗎?”
“那樣的話我怎么跟著我的秦隊發(fā)光發(fā)熱。讓他看到拼搏努力奮勇抓賊的我呢!”
換好衣服的殷櫻邊說邊推門出來,她穿著明顯小了兩個碼的衣服,胸若有若無地暴露在鏤空的蕾絲黑網下,超短裙勾勒出兩條修長的腿。
“怎么樣?”殷櫻朝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她想著得找人練練,便走到都敏俊面前,一雙柔若無骨的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她挑著眼睛,俏皮地望進他的眼底,卻驚訝地發(fā)現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眼里竟閃過一絲慌亂。
都敏俊像磁鐵一樣緊緊地貼著墻,不自在地將頭別到一邊,怎么也不肯對上殷櫻的眼睛。
本來只是打算開個玩笑,殷櫻卻完全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會是這種反應。一時間殷櫻也有點尷尬,她入戲太深,導致和都敏俊間的距離太過親密。她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只要他轉過頭,說不定就會蹭到她的嘴巴……
就算她抓賊的時候再怎么生猛,可說到底她還是個只敢玩暗戀、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偽女漢子啊!
“連守護神都抵擋不住黑絲誘惑,這我就放心了?!币髾扬w快地松開了胳膊,順便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你就穿成這樣?”回過神來的都敏俊語氣不善地說道。
“難道你還想要我打扮成清純學生妹或者俏皮女護士嗎?”
都敏俊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走到她身后,將她整個人圈進了懷里。殷櫻嚇得大氣不敢出,從鏡子里看見都敏俊慢慢抬起了手,擁著她仔細地為她系上了領口的扣子。他攏起了耳旁的發(fā),十指修長的手纏住黑發(fā)攏了攏,將蓬松的發(fā)梢垂在她的胸前。
“就算是出任務,”都敏俊悶悶地說道,“你也不用這么敬業(yè)?!?/p>
他郁悶的語氣讓殷櫻想笑,又笑不出聲來,只能順從地點點頭,嗯了一聲。一直以來,她都是彪悍的女警花,雖然倒霉事不斷卻也守護著一方的安寧。向來都是她在保護別人,可自從都敏俊出現以后,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盡管都敏俊出現在她身邊的時間并不長,她卻可以無條件地信任他。她相信他可以保護好她,讓她可以再多看看這世上美好的風景。
都敏俊意識到了他們不應該這么親密,便很快松開了手,見殷櫻站著不動,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殷櫻正若有所思地端詳著他的臉,這讓都敏俊的心口不由得一顫。
“都敏俊,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他垂下眼睛:“怎么可能!”
殷櫻笑笑:“是啊,我怎么可能見過你?!彼牧怂募绨颍昂昧?,接下來就是警花大顯身手打擊犯罪的重大時刻了!都敏俊,你一定要做一個出色的守護神,順便保佑我大殺四方讓秦蒼宸刮目相看!”
“你還是先確保你的安全吧?!?/p>
4.
腦滿腸肥的男人色瞇瞇地捏了一把殷櫻的屁股,她把罵娘的話咽回了肚子里,堆著笑喊:“大爺明天再來?!?/p>
殷櫻在這里當臥底當了好幾天,豆腐被吃得連豆渣都不剩,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犯罪證據。將拷著證據的迷你U盤仔細地藏進皮包里,她這才發(fā)現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過都敏俊了。不知道那家伙的守護范疇里包不包括狠揍揩她油的色男人這一項。
“都敏俊,等我穿著警服回來掃黃的時候,你一定要看著我是怎么把那些臭男人的手一個一個地銬起來的!”
走出夜總會,殷櫻撞上了迎面匆匆而來的人,她被撞得暈頭轉向,看見對方的臉時,心頓時沉到了谷底。怎么會是上次掃賭場時追出來送她一顆子彈的小弟?!沒想到上次居然被他跑了!看他的樣子顯然是來消費的,殷櫻恨不得馬上抓住他,可礙于現在的身份,她并不能打草驚蛇。
小弟正狐疑地看著她,還好殷櫻現在的妝化得濃,天色又暗。她低下頭,遮住自己的半張臉打算糊弄過去,可那小弟卻擋在她的前方,死死地盯著她看。
忽然,她被人拽住,風一樣地奔跑了起來。那個小弟被來人撞倒在地,氣得破口大罵。
殷櫻怔怔地看著帶她玩命狂奔的都敏俊,視線落到他們緊緊相牽的手上。果然是這樣……殷櫻不由得笑了,每當她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出現的都會是都敏俊。他就像是中世紀的英勇騎士,無時無刻不在拯救她這個倒霉的掃把星。
他們手牽手奔跑著,她只聽見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殷櫻忽然想起這二十四年來她經常會做的一個夢,夢里她在齊人高的蘆葦蕩里追逐著前方始終看不清眉眼的男子,她苦苦地喊著他的名字,他卻頭也不回地跑著。
約莫跑了半個小時,累成狗的殷櫻腿肚子打擺子,往前一撲壓著都敏俊一起倒在了地上。她伸著舌頭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別、別跑了,我跑不動了……”
都敏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差點被老仇人認出來!還想再吃一顆子彈?”
“認出來、認出來也不跑了……”
“當年就不該讓你通過警察考試。”
“你說什么?”
都敏俊一僵:“我說當年都不知道你怎么通過警察考試的!”
都敏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扶她到路邊坐下。渾身大汗的殷櫻受了夜里的涼風,不由自主地發(fā)起抖來。她又穿得少,那幾塊布根本無法為她御寒。都敏俊皺了皺眉,脫下外套為殷櫻披上。
“謝謝?!币髾训男母颂?。
都敏俊看了她一會兒,欲言又止地說道:“就算你想要讓他注意到你,也不用拿命去拼吧。”
“你知道什么啊,我做警察可不是為了他?!币髾羊槠鹆松碜樱瑸樽约赫伊藗€舒服的姿勢,“我小時候特別倒霉,我想著如果能當上警察幫助其他人,說不定就能沖沖我身上的晦氣。時間久了,我好像也多了一份對這個社會的責任心,想做個認真負責的好警察?!?/p>
都敏俊冷冷地說道:“我倒是第一次看你正兒八經地說話?!?/p>
“那當然,你要知道,我能活到你出現,可見我是多努力地在生活呢!”
“算了吧,穿過公交站牌都能被路過的自行車刮倒,坐出租車也能遇上車禍,洗澡還能因為缺氧而暈倒在廁所里的人沒有資格說這些?!?/p>
都敏俊脫口而出這些話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立刻變了臉色。
果然,聰明的殷櫻察覺出了他話里的異樣,困惑地看著他:“你不是說你是剛剛才負責守護我的嗎?那你怎么知道剛剛在夜總會門口碰到的人是朝我開槍的老仇人?”殷櫻問到這里,心也跟著亂了起來,“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我以前的事情?你到底……是誰?”
都敏俊的表情在經歷了慌亂之后,最終恢復了平靜。那時她倒在血泊之中,絕望地以為再也看不見明天的日出了,可是就在那個時候,都敏俊出現了,他蹲在她面前,靜靜地注視著她,像注視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遠。
她想起來了,中彈以后吸引同事注意來救她的人,就是都敏俊。他在那時就已經守護在她身邊了,不,也許,他的存在比那時更加久遠。
眼前的都敏俊,變得不真實起來。殷櫻下意識地想抓住他的手,卻撲了個空。
都敏俊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5.
殷櫻真的以為自己得了臆癥,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都敏俊這個人。
家里一切如常,恢復到了都敏俊沒有出現前的凌亂的樣子,臭襪子和泡面盒遍地都是,沒有人會黑著臉替她打掃了。
是夢吧,殷櫻苦笑,她一定是寂寞了太久才會做這場不切實際的夢??蔀槭裁囱矍暗默F實卻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缺了一塊?
要不是秦蒼宸打來了電話,殷櫻真的打算把下半輩子都奉獻給床。在夢里她才能看見都敏俊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異常溫柔。
“殷櫻!你到底帶著U盤藏到哪里去了!所有人都在等你的證據你知道嗎?”
殷櫻這才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低聲咒罵自己:“該死。秦隊,我馬上去找你會合?!?/p>
電話那頭的秦蒼宸低聲道:“小心一點?!?/p>
殷櫻一怔,這些時日以來,不知怎么的,她都快忘記她暗戀秦蒼宸這件事了。
“秦隊……你還記得我大表哥嗎?”
“記得啊,他怎么了?”
“沒事,他很好?!?/p>
殷櫻不語,如果那天秦蒼宸看見的都敏俊不是他的幻覺,那都敏俊這個人是真的存在過,并非她的臆想??扇绻娴膩磉^這個世界,為什么現在她怎么找都找不到他?
她簡單偽裝了一下便出了門,剛拐進家門外的巷子,腦后就被人重重一擊。殷櫻倒在地上,目光渙散,依稀看見那個小弟獰笑著的臉:“死警察,敢出賣我大哥。你倒是命大啊,中了一槍居然沒死,還敢自己送上門來!你以為你化妝成那樣我就認不出來了?今天我就要和你好好算算這筆賬!”
“都敏俊……”殷櫻顫動著嘴唇,只能發(fā)出幾個模糊的音節(jié)。
“都敏???死條子你還有閑心看韓劇……”
“都敏俊……”
“你他媽到底在說什么……”
“喂喂,你誰?。?!喂、不要打、不要打了!”
小弟好像在被誰狠狠地教訓,殷櫻不用看也知道那個小弟恐怕會比她這二十四年來更倒霉。她想笑,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意識漸漸抽離她的身體,好像回到了她中槍的那一刻。
時光好像靜止了一般,她看著子彈朝她的心臟飛來,有那么一秒,她仿佛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她的身前。那顆子彈穿透了前面的人的身體,速度才減慢了不少,埋入她的胸口時,也就成了并不致命的外傷。
“都敏俊……”
“嗯?!?/p>
她聽見有人應她,那聲音低低沉沉,像藏在地底下多年的酒。
“等這次我好了,就轉去做文職……”
“嗯?!?/p>
“我不想再讓你因為我而陷入危險之中……”
“嗯。”
“你不要再消失了好不好?”
“……”
“你永遠陪我在身邊,好不好?”
在她昏過去之前,她沒有聽到都敏俊回答他的聲音。
殷櫻又做了那個夢。
夢里的她還是在追著那個看不見面貌的男子,可這次她卻追得近了,那男子就在她眼前,是她一伸手就能觸碰到的地方。
“都敏??!”
她在夢里喊出他的名字,男子的腳步終于停下。他緩緩地轉過頭,她期待地等著,誰知看見的卻是秦蒼宸的臉。
殷櫻猛地驚醒,睜眼就看見坐在她床邊面容憔悴的秦蒼宸。秦蒼宸見她醒了,高興得不得了,趕緊按響了床頭的鈴。
“太好了!殷櫻!你總算是醒過來了!你這個笨蛋,怎么每次出任務都把自己搞得進醫(yī)院??!”
殷櫻苦笑:“因為我倒霉啊?!彼袷峭蝗幌肫鹆耸裁此频模プ∏厣n宸的手問道,“秦隊,是誰送我來醫(yī)院的?”
“是我啊,怎么了?”
“你?”殷櫻失聲,不可置信。
“我怕你有危險就去你家附近接應你,結果就看到你遇襲,就趕緊把你送來了醫(yī)院?!?/p>
他說得理所當然,殷櫻卻難以相信,怎么會是他呢?她還記得那時她緊緊抱住救他的人,那是讓她無比熟悉安心的味道。那樣的味道,除了都敏俊還會是誰?
也許,都敏俊是鐵了心要離開她的世界,因為她的質問讓都敏俊無從解釋他的身份。殷櫻覺得心里那塊缺掉的地方越來越大,簡直要將她整個人吞噬。
殷櫻謝絕了秦蒼宸提出的陪床的要求。半夜她發(fā)高燒了。嗓子火燒火燎地疼,她習慣性地往床頭柜上摸了摸,拿起那杯溫度適宜的開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一杯水很快被喝完,殷櫻隨手放回了床頭柜上。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直到下一次被渴醒,再次探向杯子時,等待她的依舊是一杯冷熱正好的白開水……
病中的殷櫻做了一個很美的夢,美到她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來。
6.
秦蒼宸批假讓殷櫻好好休息,她就在醫(yī)院里做起了她的女大王。
病好得差不多了,殷櫻終日在醫(yī)院的小花園里晃蕩。有時她看著路邊路過的人,總忍不住想追上去拉住人家看看,看對方是不是都敏俊。
花園里種著一棵生長經年、郁郁蔥蔥的樹。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枝干,粗壯得足以承擔起一個人的重量。
殷櫻在手癢了好幾天之后終于不再安分,趁看護不注意時,她撩起袖子就沖那棵樹沖了過去。爬樹對她來說并不難,只是小時候有幾次她從樹上摔了下來,卻并不感覺到疼痛?,F在想來,一定是因為都敏俊的緣故。
她手腳利落,動作又快,根本沒幾個人注意到她。殷櫻支著兩條腿坐在樹上,放眼向樹下望去,遠處是一片金黃的麥田,麥穗在秋風中涌動成海浪,綿延而漫長。
殷櫻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跳下來了。”
殷櫻輕輕地說道,像是在對她自己說,也像是在對空氣說。
隨后她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下。耳邊傳來了呼嘯的風聲,夾雜了一聲驚呼,可那些她都已經來不及理會了。
她只是想確認一件事。
終于,她摔在了地上。然而,一點都不疼。
殷櫻睜開眼睛看到面帶怒容的都敏俊眼睛里能噴出火來,好久不見的某人因為做了人肉墊而灰頭土臉,絲毫不見往日里的干練瀟灑。
她看著他,大聲地笑了起來。
“你是瘋了嗎?你要是摔死了怎么辦?!”
“我知道我不會有事的?!币髾研÷曕洁斓?,“我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都敏俊氣瘋了:“你知道個屁啊你知道!要是我不來呢?!”
“你不會不來的?!币髾褤u搖頭,“你從賭場小弟手里把我救了回來,我發(fā)燒的時候你一杯一杯地倒水給我喝,何況我從樹上跳下來這么大的事,你怎么可能不管!”
都敏俊被殷櫻噎了一下,想到自己偷偷摸摸做的事被發(fā)現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哼了一聲。
“都敏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問你的身份?那么我就不問好了?!币髾鸦艁y地說道,“只要你不要再像之前那樣消失,我一輩子都不知道你是誰也沒關系。”
都敏俊看著她,眼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沉痛。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說道:“殷櫻,二十四年,從你出生到現在,我跟在你身邊已經二十四年了?!?/p>
二十四年的陪伴啊,這漫長的時光她總以為只有自己在獨自品嘗寂寞,但其實有一個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默默地為自己趕走了所有的孤單。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也能照顧好你自己吧?就算你照顧不好自己,也會有其他人能照顧好你吧?!?/p>
“走?”殷櫻愣了愣,“你要去哪里?”
“殷櫻,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7.
從前有個姑娘叫阿茵,每天被有錢人家的少爺作弄也不生氣。
因為她從小就跟著那個頑劣的少爺,從來不懂得拒絕。有時,她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少爺抓起來煮夜宵。有時,為了給出去胡吃海喝的少爺留門而在后院睡了一宿。少爺揪著她的辮子問她為什么這么聽話,她傻傻地笑,說因為他是少爺,她是丫頭。后來少爺娶了鎮(zhèn)上最漂亮的姑娘,新娘當然不是她。成親之后的少爺性子收斂了些,卻還是喜歡半夜三更喊阿茵給他煮夜宵。
好景不長,那年鎮(zhèn)上鬧瘟疫,他的妻子被感染了,去鄰鎮(zhèn)請大夫的人始終沒有回來,少爺不能放任自己的妻子不管,想親自去照顧她卻被家人以長子獨孫的理由攔住了。就在他怎么據理力爭卻徒勞無功的時候,阿茵說她愿意去照顧少奶奶。
少爺不明白,為什么阿茵可以為了他的妻子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呢?他這么問阿茵,阿茵還是傻乎乎地笑,說:“少爺,我許了愿的,我愿意把我下輩子的運氣都一起給少奶奶,讓她趕快好起來。這樣,你珍惜的人就不會離開你了。”
后來,少爺的妻子因施救得當活了下來,衣不解帶照顧他妻子的阿茵卻被感染了,不久之后就去世了。她的死對于那戶人家來說,只不過是死了個命比紙薄的下人而已??墒悄巧贍攨s因為再也吃不到她煮的湯圓才忽然明白,他欠她的,一世都還不清。
殷櫻的視線模糊了起來:“所以,你就是那個少爺?而我,就是你要償還的阿茵?”
都敏俊沒有回答她的話,繼續(xù)問道:“殷櫻,你相信人有三魂七魄嗎?阿茵死了之后,少爺傷心欲絕,隨她一起而去的還有一縷哀魄。少爺把他所有的悲傷都送給了阿茵,從此他的悲傷就留在了她的身邊,漸漸有了靈性,一直代替少爺保護著她?!?/p>
“你是……”
都敏俊第一次認真地審視起眼前的這個人。他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咿呀學語,看著她跌撞成步,他為她擋去了一切的災難和麻煩。曾幾何時,他在她永遠也看不見的角度望著她,試圖將她漸漸成長起來的臉和記憶里的笑容重合。
時間久了,有時候他真以為自己便是那故事里的主人公??伤?,他不是,他只是那個少爺身上微小的一部分,根本沒有愛她的資格。他不屬于這個故事,他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在她危險時出現,卻永遠不能以一個周正的身份陪伴著她。就算他愛她,也不過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而已。
“少爺帶著殘缺不全的三魂六魄轉世,變成一個總是笑瞇瞇,不知道悲傷為何物的人。”都敏俊頓了一下,“殷櫻,秦蒼宸才是他。我陪著你,也只是為了找到他而已?!?/p>
“就算是他又怎么樣?當年他送給阿茵的只是悲傷卻不是愛?!币髾芽嘈Γ澳呐碌搅俗詈?,他還是沒有愛上阿茵。都敏俊,我不是阿茵?!?/p>
都敏俊怔忪,盡管這二十四年的時光不過是緣自于對阿茵的補償,可他知道她們始終是不一樣的。
他是都敏俊,而他現在正保護的這個人,叫殷櫻。
殷櫻抓住他的袖子,無比期許地看著他說道:“都敏俊,我再也不暗戀秦蒼宸了,從今以后就我和你兩個人好不好?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他終于忍不住把她擁進了懷里。那個傻乎乎的家伙,大概以為這就是他給她的答案,抱著他笑得甜蜜。都敏俊的心里一陣刺痛。如果可以,他也想永遠留下來保護著她,哪怕每天都要為她應對各種麻煩。
“殷櫻,你可知道當年阿茵許下的并不是愿,而是咒。她用她兩世的生命去換少爺和夫人的一世安康,所以你才會多災多難。如果不是由完整的他親自償還給你,我再怎么努力,也保護不了你多久了?!?/p>
他和她拉開了些距離,殷櫻已經變了臉色。
都敏俊看見秦蒼宸遠遠地朝這里走了過來,長舒了一口氣,淡淡地笑了。
他抬起食指,指著殷櫻的眉心。
“你說的那些我都不會,但是我會一點,就是可以讓你永遠忘了我的存在?!?/p>
殷櫻的瞳孔急劇地收縮,臉色蒼白,她無助地想要握住都敏俊的手??伤郾牨牭乜粗莻€從來沒有笑過的男人展露著溫柔的笑意,漸漸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有關都敏俊的回憶漸漸倒退,從他的相貌再到他的挺拔背影,到了最后,居然都是些她沒看過的他。
在她摔倒時把火爐踢遠才保住她眼睛的都敏俊。
在她穿過公交站牌差點被飛駛而過的自行車撞上而悄悄拉了她一把的都敏俊。
在她坐著出租車卻遭遇車禍因慣性彈起來而擋在她身前的都敏俊。
在她因為缺氧暈倒在浴室里紅著臉用浴巾蓋住她才把她抱起來的都敏俊。
皺著眉頭一邊看食譜一邊手忙腳亂地學著熬皮蛋瘦肉粥的都敏俊。
當她坐在公交車上,始終坐在最后一排默默注視著她,會在她回頭的那一刻消失的都敏俊。
在她走在擁擠的馬路上,小心翼翼牽起了她的手的都敏俊。
這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正在保護著她的都敏俊。
殷櫻多想告訴他,在她的心里,他并不只是名為悲傷的情緒,而是她愛著的人,此生唯一愛著的人。
尾聲
秦蒼宸找到殷櫻的時候,發(fā)現她穿著病號服在草地上發(fā)了好久的呆。
平日里橫沖直撞又神經大條的女人,此時流露出惹人憐惜的樣子。他的心中一顫,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跑到她的身邊。
“殷櫻、殷櫻——”
殷櫻愣愣地看著他。
“秦隊?我怎么會在這里?”
“你受傷了還敢亂跑,快和我回去。”
他伸手去拉她,在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心尖涌過一抹刺痛。那是他活到現在都沒有過的感覺,好像被什么兇猛的怪物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鼻子一酸,眼眶居然濕潤起來。
殷櫻的手撫上了他的臉。
“你哭了?”她怔怔地說著,自己也流下淚來,“是在為我悲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