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花開

劉春利

那天清晨，我邁著歡快的步伐去廣場散步。微風吹過，陣陣清香沁入心扉。我禁不住循香遠望，哦，原來是梔子花開了！花壇周圍那一朵朵潔白的梔子花，被清翠濃郁的綠葉團團簇擁。婀娜秀美的花兒若隱若現(xiàn)地點綴于綠葉之間，顯得溫潤而恬靜。這一刻，我想起了我的學生小小，她就如同這梔子花，樸素而善良，溫柔而堅強。

2005年秋，小小讀高一。我第一次上課提問，隨意在座位表上找到一個學生的名字，說：“小小，你說說看?！彼渎浯蠓降卣酒饋恚卮鸬梅浅Ａ骼?。當我對她投去贊許的目光時，后排的幾位“調皮鬼”在嘻嘻哈哈地笑，有一位學生還在小聲嘀咕：“人雖老土，倒蠻會讀書的嘛！”我走近小小，這才注意到她穿著一件寬大的格子上衣，好似中年婦女穿過的舊衣服。而且，她的頭發(fā)竟然是花白的。

我拍拍小小的肩膀，迎著她依然堅定坦然的眼神，微笑著說：“你的名字叫小小，可是你的本事卻不小，希望你繼續(xù)努力，加油！”課后，我從班主任那里了解到，小小的家在偏遠的農村，父親老實巴交，種有兩畝地，母親是一位智障婦女。他們家徒四壁，除了糧食之外，其他的都依賴親戚鄉(xiāng)鄰的救濟。我不禁生出憐憫，心想一定要幫助她。

一天中午，我到教室去拿上課落下的水杯，發(fā)現(xiàn)只有小小一個人。她埋頭看書，左手拿著干癟的饅頭，時不時咬一口。我詫異地問：“小小，你怎么不去食堂打飯呢？”小小抬起頭，輕描淡寫地說：“老師，沒事，我喜歡吃饅頭?！卑?，我和班主任說起了這一幕。班主任嘆著氣說：“小小的表嫂和我住一個小區(qū)，她說小小一個月只有80元生活費。她頭發(fā)花白，就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

第二天，我找到小小，說：“老師想請你幫個忙，好嗎？”她驚訝地問：“我能幫老師什么忙呢？”我拍拍她的肩，說：“你很有上進心，學習很刻苦，一定積累了不少學習方法。下周班會，我希望你談一下學習方法?！彼哪樜⑽⒎杭t，害羞地說：“我愿意，可是我擔心自己講得不好?！蔽艺f：“為了節(jié)約時間，你陪我一起去外面吃點什么吧，我們邊吃邊聊?！?/p>

她雙手局促地捏著衣角，小聲地說：“我不出去吃，怎么能讓老師破費呢？”我索性牽著她的手，徑直往樓下走。等走到校外的一家快餐廳里，她還在咕噥著說：“我說了不出來吃飯的……”飯菜做好了，我和小小邊吃邊聊。我誠懇地說：“老師很喜歡你，感覺你就象我的小妹妹一樣，這也算是一種緣分吧！你家境清貧，還能堅持上高中，真的很不容易，你以后有什么困難，隨時來找我。憑你的執(zhí)著，我相信你一定會考上理想中的大學……”

說著說著，小小突然放下飯碗，伏在桌子上啜泣起來。我嚇壞了，趕緊問：“怎么了？是老師不小心說錯了什么嗎？”過了幾分鐘，她才停住哭泣，用手抹著淚眼，一臉愧疚地解釋說：“劉老師，對不起，是因為你對我太好了。”我這才松了一口氣，輕輕地說：“呵呵，你別想的太多了，老師關心學生是應該的嘛！”

那天下了晚自習，小小突然跑過來，往我手里塞了一張信箋?；氐郊依?，打開一看，只見小小寫道：“敬愛的劉老師，您好！我想和您說說心里話，好嗎？長這么大，除了初中時的班主任，還沒有人像你這樣面對面地和我談心。我發(fā)現(xiàn)班上的同學總是用異樣的目光盯著我，沒有人主動和我說話。也許在城里的學生眼里，我土氣而寡言，沒有他們追求的時尚和青春氣息。我在心里對自己說，不要理會別人的目光，我的任務是努力學習。您的理解、關心和鼓勵像陽光一樣溫暖著我柔弱的心，我一點也不覺得孤單了。謝謝您，我一定會加油的！”

之后，我上課經常點小小回答問題，總是尋找一切機會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揚她。漸漸地，小小變得活潑開朗了，總是主動跑到辦公室來找我。做對了一道難題，考試進步了，哪些同學愿意和她交朋友了，善良的表嫂送給她衣服了，她都要來說給我聽。看著她笑盈盈的臉龐，看著她日復一日勤懇學習的勁頭，我欣慰不已。生命如花，每一個青春少年都是一朵慢慢綻放的花，若我們用心傾聽，總會收獲意想不到的感悟與美麗。

我知道她自尊而敏感，不愿接受別人的同情。一次，我認識了一個網(wǎng)友“朵朵”，她是“麥田計劃”（一個資助貧困學生的民間組織）的志愿者。朵朵了解了情況后，經常買一些學習用具、衣服、鞋子等，通過“朵朵”送到英山，讓學校轉交給小小。每當小小收到禮物時，她總對我說：“我如果沒考好，真對不起幫助我的人?！?/p>

2006年冬天，學校組織學生為福利院老人獻愛心。小小一直搶著做最累的活兒：擦玻璃、拖地、給老人洗腳按摩等。那天特別冷，可她忙得滿頭大汗，臉上紅撲撲的?；氐綄W校，我說：“你今天很高興嘛！”她一本正經地說：“給予比接受更快樂！”我趁機引導她：“看來，那個幫助你的志愿者應該感謝你才對，是你給了她奉獻愛心、獲得快樂的機會。今天別人幫助了你，你能做的就是將愛心傳遞下去，力所能及地幫助身邊的人！”她鄭重地點點頭，說：“我懂了，人應該知恩報恩，但不應有心理負擔?！?/p>

2007年剛入夏，我老是失眠，憔悴而煩悶。小小知道了，很著急，每天都要問我：“老師，昨天晚上好點沒有？”一天上午，我看見辦公桌上有一捧芬芳潔白的梔子花，插在一個塑料瓶里，底下壓著一張紙條：“聽說多聞梔子花香，對睡眠有好處。希望您早日擺脫失眠困擾，不然我也很心疼！”一看那娟秀的字跡，我就知道是小小，她真是個有心的孩子！以后，每天我的桌子上都會出現(xiàn)一捧新鮮的梔子花。一個月后，我的失眠竟然不知不覺好了，也許是小小的精誠所至吧！

經過三年的辛勤付出，小小憑著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武漢一所大學。我們依然象姐妹一樣保持著聯(lián)系，時而通電話、發(fā)信息、QQ聊天，互相關心和祝福。經過時間的沉淀，這份誠摯的師生情誼已經化成了濃濃親情。我深深體會到：愛是溫暖心靈的陽光，是潤物無聲的細雨，而師愛比花瓣更美，比草原更綠，比海洋更廣，比天空更藍，比白云更純。為師者只有捧出一顆真心，給予學生真誠無私的愛，才能拔動學生的心弦，彈奏出最動人的樂章！

去年同事聚會，小小當年的班主任對我說：“你還記得小小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年小小每天早飯后去學校后面的山上摘梔子花，上課遲到了，按班規(guī)繞操場跑了三圈。我知道原委后，小小的第一句話是：請您不要告訴劉老師，好嗎？”

一瞬間，感動的淚水濕潤了我的雙眼。那一捧捧香氣撲鼻的梔子花，還有小小純樸可愛的笑臉，在我腦海里一一浮現(xiàn)，如同沁入心脾的盈盈花香，縈繞身旁，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