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燁成
它,的確已經(jīng)是很老了。歷史的風箏悄無聲息地,牽著時間的長線,飛逝著,飛逝著。一朝一代更迭,至今,它已釀熟了那一縷悠遠蔓延的古老氣息。即如我們昨日剛走過的石橋,亦歷千年風霜洗禮,濃醇如遺落在歲月塵埃中的一壇古釀。
小巷深深,略帶點曲折??茨欠婚g人來人往,聽那臺門里淳樸的鄉(xiāng)音。踏著腳底下的青石板,靜下心來,會感受到這一個城市生命的脈動。
挖掘孩提時候的記憶,站在巷子的始端。探進去,有時是筆直不曲如魚腸古劍一般,卻是很長很長。只在盡頭處透發(fā)出光亮,恰像煞劍頭的冷芒,與因為深邃古樸而顯出的暗意形成鮮明的反差。雨從兩邊的屋檐上落下,敲在墻根處的石板上,潤濕了角落里一株株頑強生長的嫩草兒。這幽深的巷弄伴著雨,水汽彌漫成一眼的朦朧。這一切,像是一部老電影,眼前的作坊,臺門,都在這虛幻的空間之中,開始緩緩地進行著光陰流轉(zhuǎn)的變化。
膠片放映機映出一幀幀的畫面。似乎可以聽得到老式紡機轉(zhuǎn)動的聲音,“啪啪”地打進一根根麻的或棉的粗纖維。老院,老門,沒有雕梁畫棟的奢華。墻面被剝落出一片斑駁,墻角的爬山虎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躥了上來。雨天,水順著黛色的瓦而下,滴落,在檐下的水缸中彈奏出一曲空靈的樂章。老人坐在藤椅里面,看著膝下孫兒陽光下的笑臉。一幅幅的圖片定格在我的腦海中,一幕幕的場景跳接段段永恒的印記。覆上風塵,不會令其模糊到不可辯認。它們的一端接著舊的回憶,另外一端連著這一座城市的動脈。
一柱一石,一磚一瓦,一方方青青的石板,拼出一幅絕代唯美的畫卷。畫卷鋪開,其中游走的氣息,是城市跳動的脈搏。這古樸的小巷深深,不禁讓我已看慣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的我內(nèi)心頓生凄然。
推土機無情地碾壓著歲月,推翻掉老屋,然后掀起一片塵土飛揚。繼而是林立的玻璃幕墻拔地而起,熠熠生輝。太過于顯得光鮮,過度的突兀,看著像是一排排的墓碑,在渲染著無盡的蒼涼。
登上逾三十層的高樓頂層,一覽這座城市的生息。曾幾何時,歡躍著跑上城西處小山上的塔樓,用孩童天真的雙瞳,去放眼那車水馬龍瞬而變作螻蟻一般的樂景?,F(xiàn)在,映入眼簾的景象并無巨大的變更,畢竟城還是這一座城。只是,這視線顯得不太空闊悠遠了。
閑來游逛,夾雜在這鱗次櫛比的高樓之間,會誤打誤撞地進入到似世外桃源的古樸巷弄。細微的埃塵拼奏著華裳,靜靜地,它披上了一縷縷仙霞。伴隨著穿堂的微風與點滴的雨絲,它用潮濕的眼睛硬撐著這夾縫中的殘喘,用帶著嘆息的輕語向世界作著最后的訣別。是的,它已然是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失去了本來應有的作用,存在,是再沒有地位可言。也許下一次造訪,還是那個街口,卻遍尋不得。沒有被刻上墓志銘的碑,把過往的,都壓在了下面,投進了輪回的熔爐。
都是早已注定的軌跡,只是于心不忍。那些找不到了的,是那樣彌足珍貴。逝去的,如同被揉成一團,丟進無止的深淵,還沒有傳來回音。
我們在找尋詩意的生活,而或許我們已經(jīng)有些迷茫。
身邊有三輪小車“吱吱呀呀”地駛過,車頭掛個喇叭,間斷地傳出“回收冰箱彩電……”聲音有點失真,是少了那一份抑揚頓挫,聽著終歸是令人心煩。真是不知道,記憶中賣扯白糖的小販何處去了,那悠長的一聲“扯白糖喲—”從巷頭一直飄到巷尾,不絕如縷。
驀地,憶起那蒼老的小巷,原來也是有名的,名曰:“給暖巷”。先人給這條巷取名時,一定是賦予了它深刻的內(nèi)涵——給予溫暖的小巷。在這冷漠的人情世故中,讓我重拾起一絲感動。
巷的那頭突然有群大雁飛起,南飛的隊形逶迤成一曲譜出音的離歌。
是要回來的吧——是該回來的吧——是會回來的吧——
恍惚間,巷的盡頭傳來誰說的一句,是吧。
這實在是一座很老的城市,他在晨光中踱步。古老的味道一路零零碎碎地抖落,隨即被風吹散了,飄到日光的陰面,生活的死角,不容易再被發(fā)現(xiàn)。時光牽著悠遠漫長的線飛逝著,檐角的螭吻在四處張望著,漸漸地失去了焦點。這斗轉(zhuǎn)星移過分殘忍,佇立著,彷徨著,我們不知所措。丟掉了的,撿不回來。選擇著,這一刻的決定就是下一刻的未來。最終,光陰會給予答案,但這是否會是太遲了一些呢。
學校:浙江紹興魯迅中學(柯橋校區(qū))
導師:金偉芳
點評:翻開記憶的畫冊,追尋遺落的時光,作者再次來到了那條歷經(jīng)歲月洗練的古巷,探求失落的文明。淳樸的鄉(xiāng)音,斑駁的墻影,還有那坐在藤椅上安靜祥和的老人,此情此景,仿佛歷歷在目,卻又揮之不去。而如今,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人們?nèi)缦N蟻一般棲居,再也難以看到那遺失的安靜與空靈。文章立意獨到深遠,語言詩意雋永,景物描寫細致而深邃,古老的長巷如同一幅泛黃的老照片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讓我們不得不感嘆作者細膩深厚文字功底。(土 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