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迪思·奧爾蒂斯·科夫爾
那天下午我走進家門之后,發(fā)現(xiàn)母親正坐在模糊不清的電視機屏幕前。
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了看我,說道:“我的天??!”然后又轉(zhuǎn)向電視機屏幕,好像那里有東西在牽引著她的視線。我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我也想對肯尼迪總統(tǒng)的死表示悲傷難過,卻沒有辦法抑制心中的喜悅和興奮,因為今天我要去尤金的家。他邀請我放學后到他家里和他一起為美國歷史課的考試作準備。我們還打算一起走路去圖書館呢。在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內(nèi)我換好了衣服,涂了一點粉紅色的唇膏,并且拿好了我的課本。然后我進去告訴母親我要去一個朋友家溫習功課。我沒有預料到她的反應。
“你今天要外出?”她提到“今天”這個字眼的聲音好像是在警告我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感覺。她完全不相信自己聽到的。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只見她已經(jīng)向我走來,在我伸手拿書的同時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肘。
“我要復習考試,媽媽。八點之前我一定會回家?!?/p>
“你忘了自己是誰,妮娜。我曾看到你盯著下面那個男孩家的房子發(fā)呆。你在把自己推向屈辱和痛苦的深淵。”母親操著西班牙語用一種聽天由命的口吻說道,好像她根本無意阻止我走向“屈辱和痛苦”,對此我感到很吃驚。我向門口走去。她坐在電視機前,用一條潔白的手帕捂住了臉。
我走到街上,繞過將E1公寓和尤金家隔開的鐵絲網(wǎng)柵欄。尤金家院子里的草坪沿著一條通向房子大門的小徑被打理得整整齊齊。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緊張不安地等待片刻之后,門打開了一個小縫,后面出現(xiàn)一張白里透紅、略微浮腫的女人的臉。
“你有什么事?”她的聲音很小,但是聽起來很悅耳,就像個小女孩的聲音,但是她的語氣卻不那么友好。
“我是尤金的朋友,是他讓我過來的。來溫習功課?!蔽野褧平o她看。這個愚蠢的動作馬上讓我覺得窘迫極了。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直接對我說道:“聽著,親愛的,尤金并不想和你一起復習功課。他是一個聰明的男孩,不需要任何幫助。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如果真是他讓你過來的話我感到非常抱歉。他不能和你一塊兒學習。我并不是針對你,你明白嗎?我們不會在這個地方待很久的,所以他沒有必要和這里的人走得太近——這只會讓他日后更難過。趕緊跑回家去吧?!?/p>
我一步也沒有動。我沒有想到那樣甜蜜的聲音竟然會說出這么一番話,我完全驚呆了。
“你是怎么回事?難道沒有聽到我的話嗎?”她看起來非常生氣。我最終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我轉(zhuǎn)身離開這扇綠色的大門,聽到門在我身后被輕輕地關上了。
那個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試圖為我們逝去的總統(tǒng)感到悲傷難過,但流出的眼淚卻分明是在為自己的遭遇而難過,而不是為我們逝去的總統(tǒng)。母親來到我門口的時候,我假裝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夜里的某個時候,我從床上看到外面的路燈亮了起來,氤氳著一圈粉色的光暈。我走向窗臺,將臉貼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抬頭仰視燈光的時候,我看到潔白的雪花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就好像給天空蒙上了一層美麗的蕾絲面紗。我沒有向下看,因為我知道一旦落到地面,這些潔白的雪花就會變成灰色的泥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