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紅
毛澤東語言藝術極高,在很多場合同各色人等打交道交談時抑或在大家談論問題時,博古通今而知識淵博的他經(jīng)常隨意插入三五句,信手拈來地引經(jīng)據(jù)典一番,妙語連珠、妙趣橫生。這樣一來便消除了拘謹,活躍了氣氛,有利于交流,增進了了解,收到了良效,滿座生春了。這一超高水平皆緣于他博學多聞,思維敏捷,情趣高尚,緣于他有詩人的情懷、哲人的深邃和睿智、史學家的廣博、政治家的氣度。
“你是姜太公的老鄉(xiāng)呀!姜太公釣魚于渭水嘛”
三灣改編后,工農(nóng)革命軍決定在井岡山地區(qū)建立革命根據(jù)地。在離開三灣的行軍路上,毛澤東和各連黨代表利用休息時間找戰(zhàn)士談心,進行共產(chǎn)主義信念和革命前途教育,從中物色、考察了一批積極分子。
1927年10月21日,工農(nóng)革命軍離開水口圩開往遂川大汾圩。在行軍路上一次大休息的時候,毛澤東走到張宗遜跟前,和他打招呼。
毛澤東用帽子墊著坐在田埂上,讓張宗遜坐在自己身邊,隨后和藹地問張宗遜:“你是什么地方人?是怎樣參加革命的?”
張宗遜回答說:“我是陜西渭南人,1924年入團,后轉為黨員,又入了黃埔軍?!?/p>
毛澤東聽了幽默地說:“啊,你是姜太公的老鄉(xiāng)呀!姜太公釣魚于渭水嘛。”
此時,毛澤東把張宗遜和周王朝的開國元勛姜太公連在一起,顯然對張宗遜含有激勵之意。
張宗遜性格內(nèi)向,不善言辭,只報以微笑來答謝毛澤東的信任和鼓勵。
毛澤東接著又說:“我在廣東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的時候,有不少陜西省籍的學生。中國革命離不開農(nóng)民,武裝斗爭一定要和農(nóng)民運動相結合,把農(nóng)民武裝起來?!?/p>
毛澤東的這番話,使張宗遜心里豁亮起來。
“你很有膽識,敢從子午谷走出來”
1931年12月,毛澤東在江西瑞金,會見國民黨二十六路軍派往中央蘇區(qū)和紅軍總部聯(lián)絡的中共地下黨員袁血卒。
在談話中,毛澤東隨意卻是習以為常地問起了袁血卒的籍貫:“你是哪里人?”
袁血卒回答說:“陜西寧陜?nèi)?。?/p>
知識淵博的毛澤東腦子反映很快,馬上毫不遲疑地抓其特點說:“噢,寧陜是個軍事要地??h內(nèi)有個子午谷,你知道嗎?”
袁血卒笑著答道:“知道,我家就在子午谷?!?/p>
聞聽此言,毛澤東興致更大了,他引經(jīng)據(jù)典娓娓動聽地點評道:“《三國演義》里描寫諸葛亮從漢中伐魏,魏延建議從子午谷出兵,奔襲長安。諸葛亮批評那是冒險,沒有采納。司馬懿就比諸葛亮高明些。他認為,孔明先生要是從子午谷出兵,長安早就被漢家占領了?!?/p>
略作停頓,毛澤東自然地聯(lián)系到眼前之人,巧妙地借古說今:“你很有膽識,敢從子午谷走出來?!?/p>
毛澤東如此道來詼諧博識的一段話,禁不住把大家都說笑了。
“拓夫既姓賈,又是寶,是我們黨內(nèi)的‘賈寶玉?!?/p>
賈拓夫是陜西省神木縣人,曾任陜北特委共青團代理書記,陜西省團委委員兼西安市團委書記、中共陜西省委委員、省委秘書長等職,領導開辟了渭北革命根據(jù)地。1933年下半年,他代表中共陜甘黨組織一路輾轉到江西瑞金找到黨中央,詳細匯報了陜甘根據(jù)地的情況,并出席了中共六屆五中全會,當選為五中全會主席團成員。不久,他又被選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政府執(zhí)行委員會候補委員,留在中央蘇區(qū)工作。
他是惟一原籍陜北參加萬里長征全過程的人。時任紅軍總政治部白區(qū)工作部部長的他很自然地成為紅軍落腳陜北、與劉志丹部隊會合的牽線人。他向中央領導隨時介紹陜北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各方面的情況,為黨中央的決策做參考,為中央工農(nóng)紅軍的進一步行動作向導。翻過六盤山,為了盡快和陜北紅軍取得聯(lián)系,毛澤東派賈拓夫帶一連人,一部電臺,作為先遣隊尋找陜北紅軍,紅軍本部則向吳起鎮(zhèn)進發(fā)。毛澤東得以在延安立足建立根據(jù)地,一定程度上賈拓夫立了汗馬功勞。
賈拓夫做地下工作聰明機警,做民族工作具有開拓性,做經(jīng)濟工作穩(wěn)重實干,他的才華、學識一度為毛澤東賞識,稱他是“陜北的才子”。
一次,毛澤東還詼諧地說:“拓夫既姓賈,又是寶,是我們黨內(nèi)的‘賈寶玉?!?/p>
“蔣介石老兄,把我們說得比‘狼桃還可怕呀!”
1936年7月的一天晚上,毛澤東在同美國記者埃德加·斯諾談話時,好奇地問斯諾:“你為什么要漂洋過海到中國來?”
斯諾笑著說:“我是盲目來中國‘撞大運的,我想寫一本暢銷世界的書,成為一個作家?!?/p>
毛澤東幽默地說:“我看你到我們紅區(qū)里來是撞上大運啦,保準你能寫出一本暢銷世界的書來?!?/p>
二人在吃飯的時候,自然地談起了正吃著的小米飯和西紅柿炒辣椒,毛澤東對斯諾說:“你要習慣吃小米,不習慣吃小米,就不懂得紅軍;就不懂得我們共產(chǎn)黨人為什么能以小米加步槍,對付國民黨的飛機加大炮;還能打敗有優(yōu)良裝備的日本侵略者?!?/p>
斯諾帶著一絲疑惑點點頭。
毛澤東又問斯諾:“聽說西紅柿原來有個很可怕的名字,叫‘狼桃是嗎?”
斯諾說:“對!西紅柿未被發(fā)現(xiàn)能食用之前,就是叫‘狼桃?!?/p>
接著,毛澤東贊揚起了第一個敢于品嘗西紅柿的那個法國畫家的冒險精神。
然后,毛澤東詼諧地說道:“你也是下定了死的決心來我們紅區(qū),準備‘品嘗我們共產(chǎn)黨人領導的中國革命嘍!”
斯諾肯定地點了點頭。
毛澤東笑了起來,然后風趣地說:“蔣介石老兄,把我們說得比‘狼桃還可怕呀!”
斯諾笑著說:“我那時確實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來紅區(qū)的?!?/p>
毛澤東高興地說:“這個險冒得好!你將和那個法國畫家一樣,會成為世界上傳奇式的人物?!?/p>
“你穿的草鞋還是‘空前絕后哩!”
延安時期,有一次,朱仲麗穿了一雙前頭用舊毛絨扎了兩個漂亮絨球的草鞋,很是好看。
有一天傍晚,她碰見了毛澤東,他的眼睛一下子被她身上這一處新奇靚麗、與眾不同所吸引。
毛澤東慨嘆知識分子從穿皮鞋到穿草鞋是一個變化,就幽默地調(diào)侃道:“你穿的草鞋還是‘空前絕后哩!前面露出腳趾頭,是‘空前,后頭看見腳后跟,是‘絕后……我們是穿著草鞋闖出了一條中國革命的路哇!”
毛澤東的親切幽默感,給當時的朱仲麗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
“我也贈你們?nèi)▽殹?/p>
1939年夏,由于形勢的變化和斗爭的需要,黨中央決定將陜公、延安魯藝(院長周揚)、安吳堡戰(zhàn)時青年訓練班(馮文彬、胡喬木主持)、延安工人學校(校長張浩)合并,成立華北聯(lián)合大學,由成仿吾任校長兼黨團書記,全部開赴晉東南前線。7月初,四校完成整編任務。
7月9日,延安的華北聯(lián)大舉行開學典禮,并準備開赴前線。校長成仿吾請毛澤東給師生作報告。毛澤東講話的主要內(nèi)容是號召大家“深入敵后,動員群眾,堅持抗戰(zhàn)到底”。去前線的學員送給毛澤東一面錦旗,毛澤東在報告中回贈他們“三個法寶”:統(tǒng)一戰(zhàn)線、游擊戰(zhàn)爭、革命的團結。
毛澤東很風趣地引用了《封神演義》里的一段故事,說:“當年姜子牙下昆侖山,原始天尊贈予他‘杏黃旗、‘打神鞭、‘方天印三樣法寶?,F(xiàn)在你們出發(fā)上前線,我也贈你們?nèi)▽?。第一個法寶是統(tǒng)一戰(zhàn)線?,F(xiàn)在時局的特點是妥協(xié)投降分子要鬧分裂,我們就以抗戰(zhàn)的進步、全國的團結、堅持統(tǒng)一戰(zhàn)線來對付。一定要堅持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堅持國共長期合作,凡是可以多留一天的,我們就留他一天,能夠爭取他半天一夜都是好的,甚至留他吃了早飯再去也是好的。第二個法寶是游擊戰(zhàn)爭。你們不要看輕這‘游擊戰(zhàn)爭四個字,這是我們十八年艱苦奮斗中得來的法寶。斯大林說,武裝的革命反對武裝的反革命,這是中國革命的特點之一,也是中國革命的優(yōu)點之一。中國現(xiàn)在的革命,要把日本打出去,沒有武裝斗爭,其他就沒有辦法。第三個法寶是革命中心的團結。這是指共產(chǎn)黨要與共產(chǎn)黨的同情者好好地團結起來。沒有革命中心的團結,別的法寶就不能使用。”
毛澤東還強調(diào)指出:“只要好好掌握和運用這‘三個法寶,就什么敵人也不怕,什么困難也能戰(zhàn)勝。”
“下回呀,跟你們領導說,再加四個人,來個八抬大轎,既體面又威風”
1939年初秋,毛澤東應邀去延安馬列學院作報告。院黨總支書記張啟龍、副院長范文瀾特意安排教育處長鄧力群、教育干事安平生等四人前往楊家?guī)X接毛澤東。
他們走到半路時遇到毛澤東,便說:“學院領導派我們來接主席?!?/p>
毛澤東聽后,擺擺手認真地說:“這樣做有點兒不好,一個人作報告還要四個人來接,要不得!要不得!”
接著,毛澤東又不乏善意警示地幽默笑言:“哦,四個人,那轎子呢?你們不是抬轎子來接我呀?……下回呀,跟你們領導說,再加四個人,來個八抬大轎,既體面又威風。要是還有人,再來幾個鳴鑼開道的,派幾個搖旗吶喊的,你們說好不好?”
聽了毛澤東的這悉話,大家都禁不住笑了,毛澤東也跟著樂了。
這時,毛澤東才點到正題:“那才不像話嘛,皇帝出朝,要乘龍車鳳輦;官僚出閣,要坐八抬大轎,前簇后擁,浩浩蕩蕩,擺威風。我們是共產(chǎn)黨人……萬萬不能沾染官僚習氣……我們要養(yǎng)成一種新風氣,延安風氣,我們要用延安作風打敗西安作風?!?/p>
“我們有兩支軍隊,一支是朱德總司令的;一支是魯迅總司令的”
1942年5月2日,在楊家?guī)X中央大禮堂,毛澤東親自主持召開了延安文藝座談會。
會議開始前,毛澤東幽默地講了一段“引言”。
他說:“我們有兩支軍隊,一支是朱德總司令的;一支是魯迅總司令的。文化的軍隊是團結自己,戰(zhàn)勝敵人不可少的一支軍隊,為此就需要解決文藝工作的立場問題、態(tài)度問題、工作問題和學習問題。求得革命文藝的正確發(fā)展,求得革命文藝對其他革命工作的更好的協(xié)助,借以打倒我們民族的敵人,完成民族解放任務。”
“可是你們連弼馬溫也不給我們做,我們只好扛槍上山了?!?/p>
1945年,毛澤東在重慶國共和平談判期間,除了參加談判活動外,還抓住一切機會同國民黨的各種人物接觸,包括跟頑固派頭目打交道。毛澤東說:“國民黨是一個政治聯(lián)合體,要作具體分析,也有左中右之分,不能看作鐵板一塊?!?/p>
為此,毛澤東不僅會見了馮玉祥等國民黨左派,還提出要見陳立夫、戴季陶等國民黨右派。隨行的同志對毛澤東的這種舉動感到十分意外,認為對這些反共專家和頑固分子有什么好見的呢?
可是,毛澤東并不這樣看。他向表示疑惑的同志們解釋說:“不錯,這些人是反共的。但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xiàn)在是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有一次,毛澤東去找陳立夫,一見面,先以回憶往事的口氣,談起了大革命前國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評國民黨背叛革命、實行反共剿共的錯誤政策。毛澤東說:“十年內(nèi)戰(zhàn),共產(chǎn)黨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發(fā)展壯大了。而國民黨剿共的結果,卻同時引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險些招致亡國?!泵珴蓶|接著還談到:“我們上山打游擊,是國民黨剿共逼出來的,是逼上梁山。就象孫悟空大鬧天宮,玉皇大帝封他為弼馬溫,孫悟空不服氣,自己鑒定是齊天大圣??墒悄銈冞B弼馬溫也不給我們做,我們只好扛槍上山了。”
就這樣,在談笑自若中,毛澤東巧妙地批評了國民黨禍國殃民的政策,說明了共產(chǎn)黨的主張,提醒國民黨認清人心所向,不要重蹈覆轍。
面對毛澤東坦蕩的胸懷、機鋒的議論,陳立夫手忙腳亂,無言以對,不得不表示,要對這次國共和談“盡心效力”。
又一次,毛澤東還去訪問了戴季陶。從戴府出來時,正值蔣介石也去看戴季陶。小道相逢,與毛澤東迎面碰到。蔣介石問毛澤東要去哪里,毛澤東說去看了戴季陶,蔣介石先是一怔,隨后佯裝笑意,說:“好,見見好,見見好?!?
“高麗參?你可要給讀者補一補,不要只補自己喲!”
1948年4月2日,毛澤東在晉綏軍區(qū)司令部接見《晉綏日報》的編輯人員。當聽到一位同志姓阮后,毛澤東就風趣地說:“啊,今天遇到梁山泊的阮氏英雄了。你是阮老幾呀?”
當聽到一位編輯叫水江后,毛澤東又幽默地說:“那你可不缺水嘍?!?/p>
接著,毛澤東又握住一位叫高麗生的編輯的手,笑著說:“高麗參?哈哈,是朝鮮人,還是朝鮮產(chǎn)的高級補品?你可要給讀者補一補,不要只補自己喲!”
“過去我們在戰(zhàn)場上見面,清清楚楚;今天,我們是姑舅親戚,難舍難分”
某些黨外人士對黨的政策缺乏了解,思想負擔很重,加入革命陣線后顧慮重重。毛澤東就用幽默的話語,形象的比喻,淡化矛盾,消除他們心中的誤會。
1949年2月21日晚上,毛澤東在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村接見起義不久的傅作義。
將要拜見毛澤東了,傅作義的心里總是有一種負罪感,忐忑不安,拘謹沉重,不知該跟毛澤東說什么好。
但他多慮了。一見面,毛澤東就親切地握住他的手,愉快而幽默地說:“過去我們在戰(zhàn)場上見面,清清楚楚;今天,我們是姑舅親戚,難舍難分?!边@就是說對他過去罪行的清算結束了,他已成為共產(chǎn)黨的朋友、親人。
毛澤東談吐風趣,妙語連珠,一語道破了傅作義的心思,使他起義后一個月來積聚在心頭的疑慮頓時冰消雪化。
“你‘不云,天上沒云就不能下雨。不下雨,我怎能‘潤之”
1949年9月下旬的一天,毛澤東單獨約請民主人士程星齡到住所作客。
程星齡和毛澤東是湖南二師的校友,因此他揣了一本保存了30多年的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同學錄赴約。
毛澤東聽說他帶來一本同學錄,十分高興,立即要過來翻閱。當翻到第26頁時,毛澤東笑著說:“星齡呀,你的名字在這里。你的族兄頌公字頌云(即程潛),你的別號卻是‘不云,我的叫‘潤之呀。你‘不云,天上沒云就不能下雨。不下雨,我怎能‘潤之!就滋潤不了土地嘛?!?/p>
程星齡一聽,拘謹頓釋,也跟著幽默起來,笑著說:“主席,您先我入一師數(shù)年,已借得洞庭云雨,滋潤著一師和三湘大地。我這般云水的人,也靠了您的滋潤,才有今日?。 ?/p>
毛澤東謙虛地擺了擺手說:“你也不要恭維我了,恭維奉承我的多了,我就可能會暈頭轉向,搞不好不是降甘露而是下冰雹,那就壞了?!?/p>
毛澤東興致很濃,幽默迭出。
“你是黑旋風李逵,你比他還厲害,他只有兩板斧,你有三板斧”
毛澤東和李達都是中共“一大”代表。毛澤東字潤之,李達字鶴鳴,革命戰(zhàn)爭年代,他們兩人彼此都以字相稱。全國解放后,李達任武漢大學校長。
20世紀50年代初,毛澤東到武漢視察,兩個老戰(zhàn)友喜相逢。這時,李達想改叫“主席”,但又一下子很不習慣,一連“毛主”了好幾次,“席”字還是說不出來。
見李達如此像口吃一樣難為情的窘態(tài),毛澤東幽默地緩解道:“你主、主、主什么?我從前叫過你李主任(指中共一大中央局宣傳主任)嘛,現(xiàn)在我叫你李校長好不好?你過去不是叫我潤之,我叫你鶴鳴兄嗎?”
二人入座之后,李達說:“我很遺憾,沒有同你上井岡山,沒有參加二萬五千里長征?!?/p>
毛澤東引經(jīng)據(jù)典地侃侃而談:“你遺憾什么?你是黑旋風李逵,你比他還厲害,他只有兩板斧,你有三板斧,你既有李逵的大忠、大義和大勇,還比他多一個大智。你從‘五四時期,直到全國解放,都是理論界的‘黑旋風,胡適、梁啟超、張東蓀、江亢虎這些‘大人物都挨過你的‘板斧。你在理論界跟魯迅一樣?!?/p>
李達再次領教了毛澤東那將博學多識、形象比喻和幽默風趣完美揉合在一起的超凡才智,對毛澤東愈發(fā)由衷地折服起來。
“這是轍嗎?到處插手,炭還沒賣就大撤退,逃跑主義。這是撤退的撤”
建國初期,有一天,衛(wèi)士封耀松把自己默寫的白居易的《賣炭翁》交給毛澤東“檢查”時,毛澤東看后指著一行問:“這句怎么念?”封耀松答道:“心憂炭賤愿天寒?!泵珴蓶|又問:“你寫的是憂嗎?哪里伸出來一只手?你寫的是擾,擾亂的擾。怪不得炭賤賣不出價錢,有你在擾亂么?!苯又珴蓶|再問道:“這句怎么念?”封耀松又答道:“曉駕炭車輾冰轍?!泵珴蓶|笑著說:“這是轍嗎?到處插手,炭還沒賣就大撤退,逃跑主義。這是撤退的撤?!?/p>
“宋高宗的哥哥來了!”
1958年9月,毛澤東南巡到了上海進行視察。上?!缎旅裢韴蟆房偩庉嬟w超構向市委負責人表示,希望能得到毛澤東的接見。毛澤東聽后表示說:“好啊,我也想見見他。”
當趙超構得知毛澤東同意接見他的消息后,他心里倒覺得有些七上八下,浮想聯(lián)翩,有點坐臥不安了。
1957年3月,中央在北京召開了全國宣傳工作會議。在開會以前,趙超構曾提出過“軟些”的辦報方針。會議期間,毛澤東接見了他,并對他的“軟些”方針提出了批評:“軟些,軟些,軟到哪里去呢?報紙文章,對讀者要親切些,平等待人,不擺架子,這是對的,但是要軟中有硬?!?/p>
當時,趙超構沒有完全領會到毛澤東的精神,又寫了一些雜文,毛澤東讀后并不滿意。同年6月30日,毛澤東又召見了正在北京參加全國人代會的趙超構。趙超構想起自己的錯誤,一見面就提出辭去晚報總編一職。但是,毛澤東還像往常一樣,面露微笑:“最好還是回去當總編輯吧!”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還關切地問:“你當總編輯,是不是有職無權?”毛澤東的關心使趙超構非常激動。毛澤東還嚴肅地指出,“辦報要分清兩個階級的辦報路線?!辈⒕唧w地剖析了趙超構寫的那些雜文的錯誤,勉勵他今后改正。
趙超構想到這些,心中不免生出幾許不痛快來,又加之緊張,禁不住為后天的接見擔心。
9月17日一大早,趙超構就來到了上海市委,一個秘書把他領進了休息室。他只好坐在那里焦急地等待著。
不一會兒,市委管文化的副書記走了進來:“老趙,走,主席在等你呢?!壁w超構隨他來到小會議室,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中間沙發(fā)上的談笑風生的毛澤東。
毛澤東也一眼看見站在門口的趙超構。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一見面毛澤東笑了笑,環(huán)顧了在座的其他人,并且詼諧親切地向大家介紹說:“宋高宗的哥哥來了!”
頓時,整個會場的氣氛更加輕松活潑,屋里的人都笑了起來,趙超構的拘謹也一下就解除了,在笑聲中輕松了許多。
原來,宋朝皇帝宋高宗叫趙構,這位總編輯叫趙超構,如此看來,以“宋高宗的哥哥”來稱呼這位總編輯是恰如其分了。
“這是最好的無痛分娩”
長江私營民生輪船公司經(jīng)過20年的慘淡經(jīng)營,由最初的一艘70多噸的“民生”小輪發(fā)展起來,成為我國內(nèi)河私營航運業(yè)中最大的一家,但由于該公司是資本主義經(jīng)營管理,機構臃腫龐大,經(jīng)營不善,生產(chǎn)效率低,又經(jīng)常發(fā)生事故,所以解放后18個月統(tǒng)計虧損1300多萬元,加上負債累累,內(nèi)外債高達800多萬元,面臨垮臺的危險,人民政府雖然不斷貸款維持,但因公司本身沒有從根本上改革,仍不能扭轉虧損局面。1950年3月,老板盧作孚先生通過該公司駐京代表何頓仁先生向周總理請示要求以派代表的方式參加董事會,幫助該公司渡過難關,這事兒毛澤東是知道的。
1959年3月,毛澤東視察長江登上黃鶴樓時,問湖北的同志:“民生輪船公司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去年,他們派代表和中央交通部多次協(xié)商,并以董事會的名義正式提出公私合營的請求后,9月1日正式解組,政府投資1000萬元,我方擔任公私合營的總經(jīng)理,張文昂、有文同志和童少生、張文智先生為副總經(jīng)理,根據(jù)生產(chǎn)需要,逐步進行調(diào)整和改造,現(xiàn)在已經(jīng)起死回生,扭虧為盈了?!?/p>
“好!”毛澤東猛地一拍大腿。這兩年他一直在苦苦思考一條私營工商業(yè)社會主義改造的道路,聽到這個情況,高興地說:“這是最好的無痛分娩,毛毛順利地就產(chǎn)下來了,這個方法值得大力推廣?!?/p>
“這叫和尚打傘——無發(fā)無天,沒有頭發(fā)沒有天”
1970年斯諾最后一次訪華拜見了毛澤東。 兩位老朋友在談到中美關系話題時毛澤東感慨萬分:“中美會談,15年談了136次,沒完沒了,胖的拖瘦,瘦的拖死?!薄罢媸敲逼鋵嵉鸟R拉松會談?!?/p>
斯諾說:“主席愿意見尼克松么?”
毛澤東幽默地伸出一個指頭,放在嘴唇邊作出一個“噓”的動作:“他如果想來北京,你就捎個信,叫他悄悄地,不要公開。當作旅行者也行,當作總統(tǒng)來也行,我看我不會吵架,批評還是要批評他的?!?/p>
在12月底與毛澤東長談5個小時后,斯諾問道:“主席先生,兩個月前在天安門上,您曾告訴我您不滿意目前的情況,您能給我解釋嗎?”
毛澤東坦誠地說:“其實我是非常討厭個人崇拜的,但‘文化大革命期間也有必要采取這種討人嫌的做法。那個時候的黨權、宣傳工作的權、各個省的黨權、各個地方的權,比如北京市委的權,我也管不了。所以那個時候我說無所謂個人崇拜,倒是需要一點個人崇拜?!?/p>
“我記得在1965年我采訪您以后寫到了這個問題,有人批評我。那么現(xiàn)在呢?”斯諾問道。
毛澤東說:“現(xiàn)在不同了,崇拜得有些過分了,一些人在那里搞形式主義。搞所謂的‘四個偉大,什么‘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tǒng)帥、偉大的舵手。這是討人嫌的,總有一天要統(tǒng)統(tǒng)去掉,只剩下Teacher這個詞,就是教員。我本來就是當教員的出身,在我成為共產(chǎn)主義者之前,我就是湖南長沙的一個小學教員?,F(xiàn)在還是當教員。其他的稱號都是要一概去掉的。”
斯諾還依然故我地持有他那種記者風格——打破沙鍋問到底,他繼續(xù)問道:“主席先生,俄國人害怕中國嗎?”
“有人是這樣說,但是他們?yōu)槭裁匆ε履兀恐袊脑訌椫挥羞@么大?!泵珴蓶|伸出他的小手指說?!岸韲脑訌椨心敲创?。”毛澤東又伸出他的大拇指說,“俄國和美國的原子彈加起來,”毛澤東把兩個拇指并在一起說,“有這么大。”
“在意識形態(tài)問題上,中國和俄國是誰打了第一槍呢?”斯諾問道。
“在這個問題上,俄國人說我們是教條主義,后來我們叫人家修正主義。我們發(fā)表了俄國人的批評文章,但是俄國人不敢發(fā)表我們的批評文章。他們后來就派古巴人,隨后又派羅馬尼亞人來要求我們停止公開論戰(zhàn)。我說,那不行。如果必要的話,要爭論一萬年。后來俄國人自己來了。我對他說,我只能減少一千年,但是不能再減了?!闭f著,毛澤東笑了。大家都笑了。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了。斯諾起身告辭,臨行前他提到愛潑斯坦先生被關進了監(jiān)獄,希望毛主席能關心一下。
“好,我知道了?!泵珴蓶|站起來和斯諾手拉著手一起走出家門,“斯諾先生,我跟你反復講的一句話就是,35年前到現(xiàn)在,我們兩個人的基本關系沒有變。我對你不講假話,我看你對我也是不講假話的。”
這時,毛澤東又想起了什么似地說,“在北京的那幾位外國朋友是不是跟你談起了個人崇拜問題呢?”
“是談了一些,但沒有您這么坦率。”斯諾說。
“他們還有一點恐懼,怕說錯了話,我不怕說錯了話。我是無法無天?!苯又珴蓶|又補充了一句,“這叫和尚打傘——無發(fā)無天,沒有頭發(fā)沒有天。”
大家都被毛澤東如此談笑風生的幽默風趣逗得開懷而笑。
就這樣,斯諾結束了和毛澤東的最后一次談話。斯諾夫婦乘車離開中南海時,毛澤東穿著一件毛呢大衣站在冬日午后的陽光中向他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