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雅億

有段時間，我很不能理解婆婆為何喜歡在老公面前“裝老”。

當我們一起散步的時候，她常常來個眩暈的姿勢，嚇得老公只得牽著她的手。吃東西的時候，她常會吁嘆一句：“人老了，飯后要喝點酸奶。”老公立刻在酸奶上插好吸管遞給她……我的閨密們常常感慨：我們可以和自己的婆婆比溫柔、比文藝、比心計，唯獨不能和她比的就是年紀。而這樣“倚老賣老”的姿態(tài)，是最讓媳婦們無法忍受的。

前不久，婆婆中風了。出院之后，她老了許多。我常?？吹剿诖采?，偶爾她站起來窸窸窣窣地收拾衣服，找了很久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有一天，我攙扶她去散步，在一條小水溝的前面，她徘徊不前，舉足卻不敢邁步。

婆婆真的老了。她再也不嘮叨我的無能了，同樣的飯菜，她會去吃，滿足得像個孩子；她不再那么勇敢了，甚至一條小水溝就讓她改變了散步的路線；她不再介意是媳婦還是兒子拉她了，她會摩挲著你的手指，像個學步幼兒。

孩子們雖然無能，卻承載著眾多殷切的愛與希望。然而老人的無能，擁有的不過是一絲絲孤單。于是，我開始憐憫起婆婆，并且改變對她的孝順方式。我會把馬桶換得舒服一些，會邀婆婆的老朋友來家里坐坐，偶爾用輪椅推她去老年大學聽聽課……

老而無能是不可逆轉(zhuǎn)的事實，我只是希望可以保住婆婆的尊嚴，也幫她保住一點點的生活質(zhì)量。我努力幫助婆婆留住美麗，給她買大紅色的花衣服，將她的白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節(jié)日的時候還會給她涂一點腮紅和唇彩……帶她出去的時候，很多人驚呼“好時髦的老太太”，這是對我最大的贊許。

閨密們問我為何不送老太太去養(yǎng)老院。其實，她們的建議無可厚非。很多老人常常對子女有鋪天蓋地的癡纏，而子女們卻有事業(yè)要忙、有兒女要教，難免不勝其累。我的回答是：“總有一天我也會老，我如今所做的正是在教育我的孩子。我希望自己年老時不卑微、不乞憐、不落魄?！?/p>

其實，這個過程并非我一味付出。婆婆也改變了很多，她收起了嘮叨，并竭盡所能地幫我做家務。即使她做得不夠好，卻足以溫暖我的心。抱團取暖和將心比心，或許就是婆媳間相處的最高境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