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怎樣被世界改變 現(xiàn)實中的中國聲音實踐

      2014-06-10 13:35:51顏峻
      藝術時代 2014年4期
      關鍵詞:噪音現(xiàn)實音樂

      顏峻

      1990年代以來,音樂也不再是音樂。噪音的出場,命令我們重新進入真實。從先鋒派到激浪派,藝術致力于整體,然而演變到今天,意義卻從整體的感知系統(tǒng)中割裂出來,它孤零零地站在作品之外:過度的闡釋,過度的權力-知識復合體。對全宇宙的材料進行觀看和分析,鎮(zhèn)壓感知,從而用知識武裝自己,面對當代社會而建立起審美的不平等。

      a:鋪墊

      a1:本文和現(xiàn)實有關

      一般而言,現(xiàn)實就是人們不喜歡的那部分,不得不的那部分,然而也是自身的一部分,或與自身相連的環(huán)境的一部分。這個詞常和“藝術”、“理想”、“精神世界”、“享樂主義”相對照。說一個人不關心現(xiàn)實,可能是指他,或者她,從不乘坐公共汽車,也不知道白菜多少錢一斤。但是,說一個人關心現(xiàn)實,并不等于說他了解白菜,而是說他,或者她,了解其他人的生活,尤其是那些比自己更窮的人。然而,如果稍微改變一下表達方式,說這個人太現(xiàn)實了,那就說明他,或者她,和白菜的關系過于密切,以至于缺乏人情味,缺乏想象力,也許也缺乏維生素。這種人容易焦慮、內(nèi)分泌失調(diào)、操勞過度,并且遭人腹誹。人們喜歡旅游,這是擺脫現(xiàn)實的一種嘗試。微博和微信:精選的現(xiàn)實--主

      要包括災難、美食和寵物照片。他人的災難,包括他人的愚蠢和道德敗壞,有助于將注意力從自身轉(zhuǎn)移出去。食物的照片:一種力所能及的審美,體現(xiàn)出人們對即將成為自身一部分的物質(zhì)的不理解。寵物,主要是貓,看起來飽含人性,似乎是在證明,我們已經(jīng)無法從對同類的注視中,體驗到這種東西……人們對這些話題發(fā)表見解,并不是為了強化自身的存在,而是相反,讓某些能量釋放出去。也許是讓自己釋放出去。一種最低限度的解放。哲學家愿意說,即使現(xiàn)實,也包括物質(zhì)的現(xiàn)實,和精神(意識)的現(xiàn)實。但多數(shù)人無法體驗到這種清晰的分裂。人們對物質(zhì)的看法,恰恰和哲學家相反。人們消費,買汽車,買洗衣粉,哲學家認為他們買的不是物質(zhì),而是符號。也就是說,符號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阻擋了物質(zhì)的現(xiàn)實,人們已經(jīng)被廣告和公眾意見所塑造,很難再和物質(zhì)發(fā)生直接的聯(lián)系。人們所說的“物質(zhì)主義”、“拜物”,恰恰是對符號價值的迷戀,而哲學家所說的“唯物的聲音”,則反而強調(diào)感知、對聲音本體的觸摸。佛教徒會說,根本不存在物質(zhì)的現(xiàn)實,這是幻相。心理學家做出了相應的解釋:現(xiàn)實,由知識和經(jīng)驗建構,連自我也是后天生成的。語言學家和相關學派的心理學家進一步說:世界是由語言構成的,我們說話、命名、溝通,就一點一點發(fā)明了世界,同時也發(fā)明了自身。不曾被語言涉及到的,就是尚未存在的,現(xiàn)實之外的。出租車司機認為,以上都是扯淡。現(xiàn)實就是大多數(shù)人關心的東西:生存、錢和健康,也許還有自由?,F(xiàn)實在堵車的時候發(fā)作,使你搓火,認命。大多數(shù)人,在進入“大多數(shù)人”狀態(tài)時,就像車流一樣自動生成現(xiàn)實。

      a2:本文和中國、聲音、實踐有關

      首先,本文是散文,而不是論文。是文學,不是科學。其次,所謂的中國,與其說是一個模糊的基于共同經(jīng)驗的說法,例如:“大中華地區(qū)”,不如說是作者個人經(jīng)驗的投射。有時候,它包括香港和澳門,有時候還包括臺灣,有時候則不。原則上作者希望不,因為去這些地方旅行,手續(xù)復雜,灰色,需要耗費技術和想象力:這造成了事實上的不。因此在談到以上三地時,更多的是作為參照。

      所謂的聲音,主要指人為的,出于審美,或被公認為審美的目的,以聲音為主要材料的創(chuàng)作。其中包括以等價符號(也就是音符)為基礎的創(chuàng)作,但不占主要地位。用行話說就是:田野錄音、聲音裝置、聲音詩、噪音,也包括電子原音、電腦音樂、地下音樂、自由即興、概念音樂。所謂的實踐,并不和“理論”相對,而是為了避免使用“聲音藝術”這個有爭議的概念。確切地說,是為了讓這個概念更加有爭議。

      b:田野錄音的現(xiàn)實

      很多人把field recording 譯作“實地錄音”。作者用“田野錄音”,是參考“田野調(diào)查”的譯法?!疤镆啊甭犉饋硐褚恍糇樱攘颂嗟目Х群偷V泉水,風塵仆仆,去鄉(xiāng)下掠奪?!皩嵉亍彼坪鹾靡稽c,有種在場的感覺,也符合樸素的共產(chǎn)主義語言傳統(tǒng)。但這件事的開始,要先于這兩個詞。

      按照姚大鈞的說法,中國聲音藝術最有意思的地方,就發(fā)生在田野錄音上。他于1999年發(fā)起了“中國聲音小組”,分支遍及北京、哈爾濱、上海、臺北等地。一些年輕人,用廉價的設備錄音,通過網(wǎng)絡交流。有趣之處在于,這些錄音,通常富有人文性、幽默感、在場感,可以從中讀出社會脈絡,也直接進入私人生活。而西方主流的田野錄音,則以剔除人的因素為第一要義,強調(diào)大自然(例如1970年代以來的聲音生態(tài)學錄音),強調(diào)設備和品質(zhì)(來自高保真發(fā)燒音響/唱片工業(yè)標準的現(xiàn)代主義傳統(tǒng)),強調(diào)物質(zhì)性(本體論的遺傳),有一種古典音樂的消毒水味。姚大鈞本人的幾件作品可為佳例,比如監(jiān)聽私人電話的錄音《北京聲音小組檔案XX1》,像一組短劇,還有在什剎海的錄音《銀錠橋聲音事件》,像局部的《清明上河圖》。這些年輕人中的一個,哈爾濱的張立明(Hitlike),一開始是用磁帶隨身聽錄音,品質(zhì)粗糙,毫無戲劇性,他的聆聽更接近一種德勒茲式的哲學實踐。他說:“不能用一種穩(wěn)固的、攫取根源的態(tài)度和方式去面對聆聽,而應勇于尋找聯(lián)結,應流動擴張,應持續(xù),不應在單一的方向,不應制造僅僅一種風格,不應相信自己站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爚耳譚》)廣州的鐘敏杰和林志英,不但進行田野錄音,也用此素材進行現(xiàn)場表演。其表演強調(diào)聲音細節(jié),難以辨認音源,大音量,是典型的90年代歐洲筆記本具象音樂/聲音藝術路線。他們也強調(diào)聲音的物質(zhì)性,拒絕“有代表性的城市聲音”之類說法。換句話說,他們認為聲音一旦脫離原有脈絡,就形成新的現(xiàn)實,而不再是原有現(xiàn)實的再現(xiàn)。其代表作《懸浮景觀》即是一例:互相剪輯對方的街頭錄音,弱化其背景、關聯(lián),使之碎片化、物質(zhì)化,聲音“懸浮”在現(xiàn)實的半空中。這些年輕人的共同點在于:受姚大鈞及其“前衛(wèi)音樂電臺”影響;依賴網(wǎng)絡而不是“現(xiàn)實空間”;開始用電腦創(chuàng)作音樂,此前不從事音樂或藝術創(chuàng)作,此后也保持低調(diào)。這群人中還有王長存(哈爾濱-上海-杭州)、徐程(上海)、張君剛(K1973,哈爾濱)……他們也都從事攝影(另一種田野錄音);宅;或具備傳統(tǒng)文人氣質(zhì),或近似于業(yè)余“玩家”,精通而不謀利;既不談論藝術,也從不談論政治。

      也許可以說,田野錄音是窮人的藝術。當然,更窮的人唱歌,但他們唱的歌不被看作藝術,而是成為藝術的材料--田野錄音的對象。或者說,田野錄音門檻低。技術、理論、器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技術實現(xiàn)的聆聽,包括對技術的聆聽:用不同的話筒聽,聽器材自身的的電流噪音……這樣它既是技術,又質(zhì)疑了技術神話,也就是說,既是藝術,又成為對藝術傳統(tǒng)的破壞,具有自反性,一種天然的前衛(wèi)。而前衛(wèi)是對現(xiàn)實的回應:從高保真的幻覺中退回來,在破爛的聲音里,聆聽破爛的、相互關聯(lián)的現(xiàn)實。

      聆聽是對演奏的回應。田野錄音在中國興起的時候,也是90年代社會壓力緩解的過程,信息爆炸,話語紛呈,色情正在取代意識形態(tài)。人們有了更多的錢和語言,去演奏更多的自我,形成更多的沖突。田野錄音就是對這一進步的質(zhì)疑。就好像在盛會之中,有人冷眼旁觀。與此同時興起的,還有口語詩歌(后來受到布考斯基、無賴文學和雷蒙德·卡佛的影響,和頹逼小說匯合)、私攝影(先是受到日本影響,很快這個詞消失,但創(chuàng)作延續(xù)下去了)、超低成本DV 電影(紀錄片、劇情片,內(nèi)容往往涉及無聊的日常生活,導演往往也是作家、詩人,例如李紅旗),也許還有冷笑話(一種反高潮的笑的藝術)……它們的共同點在于:便宜、業(yè)余、反對宏大敘事,盡可能挖掘日常經(jīng)驗;隱藏著一種浪漫主義氣息,隨時準備著和歷史上的頹廢派呼應。以往的創(chuàng)作者,無論入世還是隱居,都把自己看作社會公共結構的一部分,獻身于抽象概念,渴望改變世界,新一代則不再熱衷于代言,他們已經(jīng)從公共性中撤回,去成為渺小的,然而具體的個體。綜上所述,按下錄音鍵,是一種主動的選擇:去成為弱者。

      一個例外:來自廣州,定居北京的張安定(Zafka),和上述群體,尤其是和鐘敏杰和林志英來往密切。他受到國際藝術潮流的影響,將社會學、人類學引入田野錄音。他和曹斐合作過a,西門子項目:在工廠車間錄音,并用此素材創(chuàng)作;b,第二人生項目,在虛擬現(xiàn)實游戲中搜集聲音,并用此素材創(chuàng)作等等。他是為數(shù)不多談論社會的田野錄音者,目前的身份是藝術家和企業(yè)家。

      c:藝術與聲音

      基本上,藝術(art,ars)是一個舶來的概念,而且?guī)в袕娏业默F(xiàn)代性色彩。中國人本能地抵制著什么。他們摸雕塑,在看京劇的時候嗑瓜籽,往古跡上刻字,似乎是在阻擋生命被切割、分裂的進程。從傳統(tǒng)來看,現(xiàn)在稱之為藝術的,要么具有實用價值:宗教、紀實、裝修、買賣。要么就歸于業(yè)余生活:陶冶、交游、把玩、游戲。在親身的介入和使用中,康德式的崇高并不存在,純粹審美并不存在。還有,中國藝術家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玩兒唄。

      1990年代中期,搖滾樂仍處在新生階段,它吵、奇怪、強烈,象征著自由。一些搖滾樂手無師自通,將此邏輯延伸下去,開始尋找更吵、更奇怪、更強烈的聲音,包括自由,這導致了實驗音樂在中國的開始。隨后是2000年前后,網(wǎng)絡時代的田野錄音和電腦創(chuàng)作。2004、2005年左右,大音量噪音興起,無法歸類的混種實驗也越來越多。隨后是2008年以后的自由即興……

      “聲音藝術”這個詞,是在2007年前后大量引入的。來源主要包括臺灣同行,和國際當代藝術圈的中國同行。音樂家缺乏造型藝術的訓練,和欲望,而且在現(xiàn)場表演和制作CD 方面,還有很多事情可干,他們開始用這個詞,但并不著急去做裝置。當然美術館也并不歡迎他們,不是因為沒法收藏,就是因為缺乏足夠的意義,或曰不夠“當代”。

      事實上,多數(shù)音樂家還在抵抗現(xiàn)代性,他們喝大量的酒,要么就是茶,或者睡大量的懶覺,遲到。聲音藝術(裝置)不僅僅意味著向視覺轉(zhuǎn)型,更包含了知識、理性,一種異質(zhì)性的身體零件。對很多人,例如 FM3樂隊,來說,“聲音藝術”是一個貶義詞,它意味著知識對身體的背叛,或者說現(xiàn)代對傳統(tǒng)的背叛,簡稱裝逼。即使是最激進的音樂,也和上古的儀式一脈相承,但轉(zhuǎn)向藝術,還國際化,還當代,豈不是沐猴而冠?然而現(xiàn)代性已經(jīng)發(fā)生了,所有人都分享其焦慮。藝術承擔此焦慮,因而成其為當代。音樂和聲音,可以不藝術,但不可不當代?!白杂伞倍凹磁d”且“實驗”的聲音,既可能是對此焦慮的超越,也可以是懷舊的陷阱,仿佛來自宇宙自然的許諾,可以無視正在發(fā)生的機械化進程。作為生命本能的噪音和實驗,如果回避了生命即刻所處的時空,也就只能是一場重返子宮的旅行。也就是說,要不要去美術館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去面對和解決焦慮,就好像用假肢跳舞,比現(xiàn)實更現(xiàn)實,比現(xiàn)代更現(xiàn)代。

      幾個尷尬:中國視覺藝術對聲音的借用,最早發(fā)生在2000年和2001年。當時由李振華、邱志杰策劃,王衛(wèi)、石青、張慧等人參與的《聲音》展,和《聲音2》。和同一時期的《后感性》有關,這是視覺藝術家對現(xiàn)場和材料的探索,與其說是聲音藝術的開端,不如說是概念藝術的興起。同時期,邱志杰在日本的個展《聲音的聲音》也集中探討了聲音和語言。有趣的是,最討厭聲音藝術的FM3,是視覺藝術界最早接納的音樂/聲音創(chuàng)作者。這只雙人電子樂隊,以音量微弱的簡單循環(huán)樂音著稱,也一度嘗試過激進的正弦波音樂、極簡音樂。李振華將他們介紹給了藝術界。某藝術雜志主編,甚至用約翰·凱奇來做比較(一種時髦的無知),也難怪會被討厭。2005年,F(xiàn)M3將自己的音樂放入佛教徒發(fā)明的唱佛機,做成可以把玩的小型物件/裝置,在歐洲走紅。他們以藝術家身份參加了一些展覽,但很快專注于銷售唱佛機,也不再創(chuàng)作實驗音樂。2007年的大聲展,大規(guī)模策劃了“咖喱秀”(在非表演空間表演)和“聽游記”(在汽車里表演),但這更像是策展人導向的創(chuàng)作,而不是聲音創(chuàng)作的檢閱。這個活動中,出現(xiàn)了大量國際藝術圈流行的論述,一個主要的后果是,許多實驗樂手開始自稱聲音藝術家。2011年,臺灣策展人鄭慧華為威尼斯雙年展臺灣館策展,主題就叫“聲音”。

      它繼承了視覺藝術去物質(zhì)化的傳統(tǒng),從聲音的社會學功能、政治隱喻來著手。有同行抱怨說,參展的都不是聲音藝術家(但聲音藝術家林其蔚、王福瑞參加了開幕表演)。按照這種說法,聲音只是來打醬油的,它使人思考聲音和社會的關系,但缺少了使人聆聽聲音的環(huán)節(jié)。另一策展人為之辯護,并抱怨聲音藝術家過度迷戀材料……

      麥克盧漢找到了一對從現(xiàn)代才開始的矛盾:聽--感覺、直覺、過程;看--測量、分析、結果。單純談論聲音,是感官分離的后果,但聽覺并不可能科學地與視覺并列,它仍然保留著非理性、直覺、不可分割和唯物的特點。從先鋒派到激浪派,藝術致力于整體,然而演變到今天,意義卻從整體的感知系統(tǒng)中割裂出來,它孤零零地站在作品之外:過度的闡釋,過度的權力-知識復合體。對全宇宙的材料進行觀看和分析,鎮(zhèn)壓感知,從而用知識武裝自己,面對當代社會而建立起審美的不平等。這是必須要付出的代價嗎?定義上沒問題的聲音藝術:裝置,或利用展覽空間播放的聲音。它包含著一個陷阱:藝術家也許會問,這不就是有聲的、甚至去除了視覺元素的視覺藝術,或概念藝術,或表演藝術嗎?有必要從藝術中分割出聲音藝術、嗅覺藝術和不銹鋼藝術嗎?如果聲音藝術家強調(diào)專業(yè)的聲音技術,和經(jīng)驗,以及術語,那么,這和微雕、雜技、中國畫虎第一人有什么區(qū)別?似乎是為了掩蓋這樣的尷尬,人們也把實驗音樂,包括它的表演和出版,稱為聲音藝術。(廣義的)視覺藝術對現(xiàn)實的關注,像是社會學藝術、駐村藝術、抗議藝術,一旦依賴闡釋,在音樂家看來,就侵害了材料本身,是對身體和感性進一步的殖民,乃是現(xiàn)實景觀中一大病癥。音樂,或者聲音藝術對材料的執(zhí)著,在視覺藝術家看來,是一種戀物,是對正在發(fā)生的社會現(xiàn)實的逃避,因此也就缺乏當代性。音樂/聲音(藝術)家的現(xiàn)實,基于身體和儀式性表演的傳統(tǒng),藝術家的現(xiàn)實,偏向思維和靜態(tài)的視覺景觀。雙方仍在暗中對峙著。前衛(wèi)藝術的傳統(tǒng),在(廣義的)視覺藝術和音樂/聲音這兩個行當中,都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前衛(wèi)的本意,是掙脫田園牧歌的幻覺,回到現(xiàn)實中來,改變生活(超現(xiàn)實主義),聽街道和蒸汽機的聲音(未來主義),停止意義而直面語言(達達),噪音自此而來;并且從一開始就高度概念化,深度現(xiàn)實化,也就是當代化。這是渴望成為當代人的中國藝術家、音樂家基因中失落的一環(huán)。一種現(xiàn)實:在中國,視覺藝術被看作高端文化,產(chǎn)生了一個完整的利益生態(tài)。聲音創(chuàng)作者,則普遍處在社會邊緣,繼承著傳統(tǒng)的藝術家身份。中國尚未有相關的文化基金,聲音技術和理論教育也幾乎為零,相關資訊和工具的引入,正在緩慢增加。和視覺藝術相比,聲音仍然處在前現(xiàn)代野生狀態(tài)、公社和農(nóng)業(yè)社群狀態(tài)。

      d:噪音的身體

      中國最早的大音量噪音,由王凡、Torturing Nurse、Ronez、李劍鴻等人開發(fā),時間是2000年前后。王凡最初用拼貼方法制作大音量噪音,他命名為暴力噪音。同時也創(chuàng)作正弦波音樂(就像Sachiko M 的作品),他沒有給它名字。后來有機會公開表演的時候,他已經(jīng)放棄了材質(zhì)粗糙、大顆粒、暴力的純噪音風格,轉(zhuǎn)向?qū)盈B混沌的聲音結構。他的作品風格龐雜,噪音只是一部分,或者說一個方法。

      上海的Torturing Nurse 成立于2004年,前世是一支日式無浪潮搖滾樂隊。作為一個堅定的粗噪音、硬件噪音、大音量噪音團體,他們承接了日本噪音傳統(tǒng)。目前已經(jīng)發(fā)表了超過200張專輯,享譽國際噪音界。Ronez住在桂林,一個幾乎不在地圖上的城市。他很少演出。在創(chuàng)作硬件噪音之前,他嘗試過一段時間帶有節(jié)拍的電子樂。他擁有自己的“豆腐唱片”,但最近幾年很少出版新作。李劍鴻也來自一支搖滾樂隊,風格接近噪音搖滾。隨后他作為獨奏者出現(xiàn),開始演奏新迷幻搖滾,同時也是出色的硬件噪音樂手。2007年,他創(chuàng)下125分貝記錄,喇叭被震裂。目前他主要演奏吉他,風格是新迷幻搖滾和經(jīng)典的自由即興。

      2000年左右,蘭州噪音協(xié)會也在研究噪音,但音量不大,介乎于實驗電子樂和純噪音之間,同時還有即興音樂、實驗搖滾的作品。用筆記本創(chuàng)作的、沒有搖滾樂背景的樂手,像王長存、鐘敏杰、林志英,受到1990年代歐洲聲音藝術的影響,確切的說,是其中筆記本噪音而不是聲音裝置、媒體裝置、公共藝術的影響。在2003年“北京聲納”上露面,幾年后轉(zhuǎn)型,或消失。他們趕上了歐洲筆記本噪音的退潮。其中王長存逐漸轉(zhuǎn)向程序美學,創(chuàng)作重點在于手法(后設創(chuàng)作/元創(chuàng)作、程序游戲)。

      用Zbigniew Karkowski的話說,大音量,是為了聲音的細節(jié)。他還說,一切物質(zhì)都是振動,聲音也是振動。這是筆記本樂手的態(tài)度,一種對抗消費社會的唯物主義(《方法是科學,目標是宗教》)。用美川俊治(Toshiji Mikawa)的話說,噪音是純粹的身體快感。這是典型日本噪音樂手的態(tài)度,也是多數(shù)中國噪音樂手、樂迷的態(tài)度:停止思考!在身體上頓悟!但背景是不同的:日本--高度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和激進的傳統(tǒng)文化;中國--價值交錯的失衡節(jié)點(和太極拳)。所謂的日本噪音天王秋田昌美(Masami Akita),代號Merzbow,它來自德國藝術家KurtSchwitters的作品Merzbau。作為達達主義和超現(xiàn)實主義的繼承者,破壞作為交流工具的語言,讓新語言和新現(xiàn)實從極限處升起,這是隱含的前衛(wèi)藝術的態(tài)度,也是被忽略的。

      噪音發(fā)展了搖滾樂沒有做完的:身體。搖滾樂停止在文身上,然后被社會買下。在1990年代中后期,直到2003年之前,地下?lián)u滾為身體提供了最激進的空間。如果說同時期的行為藝術,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自毀,那么搖滾樂觸發(fā)了大量的偶發(fā)事件:裸奔、嘔吐、哭泣、劇烈的moshing 身體撞擊,甚至在音樂節(jié)上,有上百人來回跑沖刺。以及:自學成才的文身和穿刺。以及蓬勃的性欲。噪音現(xiàn)場并不壯觀,通常在一個黑乎乎的小酒吧里發(fā)生。它替搖滾樂繼續(xù)裸體、在地上打滾、襲擊觀眾。更重要的是它延續(xù)了搖滾樂的身體儀式:一個將自己奉獻出來的巫師,光著膀子(身體性),戴著頭套(匿名),出大量汗(消耗和存在),進入恍惚狀態(tài)(喚醒另一現(xiàn)實)。它的身體是原始的,簡樸的,在演出結束后馬上恢復到普通人狀態(tài),就像巫師下了班,該種地種地,該喂雞喂雞。因此這是關于現(xiàn)實的儀式,它不通往彼岸,它在普遍狀態(tài)里喚醒存在。從政治的角度看,身體曾經(jīng)是社會反抗的最小單位,它的儀式,則是最小單位的政治結盟。行為藝術家至今還在傷害自己,甚至吃自己的大便。但時代已經(jīng)在變,性解放指日可待,健身中心流行起來,文身也流行起來,還有各種吃素的秘訣,身體不再被壓抑,而是轉(zhuǎn)過頭來壓抑我們:它要求得到崇拜。在一個迷戀身體的社會里,純粹的快感意味著過度和毀壞:對身體的消耗。大音量噪音不一定伴隨著劇烈的身體動作,但它總是演奏者和觀眾同時參與的劇烈振動。這種振動超過了日常水平,包括最吵鬧的車間,可能還伴隨著短暫的聽力受損,以及設備受損。如果說工人將身體被動獻給機器,那么噪音樂迷就是主動與機器合體、犧牲在暴力儀式中。那種持續(xù)的巨響,不僅僅是象征性的,而且是物理的,生理的,它改變?nèi)说母兄嚎諝獍茨χ?、胸腔、顱腔、腹腔,它既摧毀原有的空間和身體,也創(chuàng)造出新的、比視覺測量而得到的空間更實在的空間,這空氣振動的空間和身體之間,并無隔閡??紤]到越來越多的暴力事件在社會上隨機發(fā)作,應該說,噪音躬逢其盛,但也面臨競爭。它們都是身體對自我的不耐煩、極端的改造、超常使用。當蠟燭黨和公知,為這些暴力新聞涂上理性和溫情的偽裝色,噪音又一次把身體推向了無法回避的現(xiàn)場。最近幾年,新樂手增加最多的前衛(wèi)、實驗樂種,是硬件噪音。目前,中國,或者說世界,最好的硬件噪音表演者之一,就是廣州的余益裔。他的現(xiàn)場充滿能量,多變,極端,而又熱情。同時,小眾流行音樂里,新迷幻搖滾和長音(drone)也發(fā)展迅速,這些樂手也常使用硬件,濫用延時效果器以制造迷幻效果,身體不斷搖晃,像是堵車時空轉(zhuǎn)的發(fā)動機:一種自我麻醉的小音量噪音。

      e:詞語的現(xiàn)實

      “噪音”這個詞,正在被過度使用,磨損,褪色。兩岸三地,它正在文學化,美學化,領子變白。在大眾媒體上,它代表:暴力美學、批判社會的民謠、浮躁的世相、年輕氣盛的搖滾樂,以及匡威運動鞋。它不代表:暴力、反社會或者不道德、混沌的現(xiàn)實、噪音音樂,以及香港腳。它意味著大眾對暴力的渴望,或者說一個困境:無法到達暴力,就消費暴力的修辭;無法解放暴力的所指,就去占有暴力的能指。這不是一個詞語使用權的問題,或者話語科學的問題。它反映出詞語的匱乏。就像必須盜版Windows、仿造阿迪達斯,人們也必須濫用詞語,以應付不斷增加的表達。在日常生活中,出現(xiàn)了太多新的概念、情緒、未知物質(zhì)、外星人,還有從未見識過的場合、姿態(tài)。現(xiàn)在不是語言建構世界,而是相反,世界已經(jīng)翻新,而人們還沒有足夠的語言進入它,更遑論使用?;蛘哒f,人們借用電視臺的語言、書面語、流行語,建構起一個自己并不熟悉的世界。就像是禪宗公案中,無法領悟月亮的人,生活在手指尖上。就像是流行樂(新)和西洋古典樂(外來)的音樂語言,外在于經(jīng)驗,建構起一個壓迫性的世界。人們對它的本能反應是,盡可能延長流行歌曲的壽命,使它變成另一種民歌。人們也用手機(播放器)和低品質(zhì)mp3,來改寫這套語言,使之適應自身的現(xiàn)實。

      另一些詞:“先鋒”,自1980年代以來,它涵蓋了文化界的所有探索,帶有啟蒙色彩,帶有一絲敬意?!扒靶l(wèi)”,自1990年代以來,它代表時尚、標新立異、看起來有個性。“新”,這個詞已經(jīng)重要了100年,它代表現(xiàn)代性的渴望,和革命有關,掌管所有的變化,有時候它代表希望,有時候則是無望的希望,它是集體潛意識的發(fā)動機。另一些詞:“行為藝術”,意思是無法理解的、裝逼的藝術表達,引申為“虛晃一槍”、“騙局”、“吃錯藥但看起來一本正經(jīng)”?!扒靶l(wèi)音樂”,可以指除了傳統(tǒng)音樂、古典音樂外的任何音樂,通常包含一定的革新。“聲音藝術”,可以指任何音樂,通常帶有“出身高貴”的暗示,例如龔琳娜的歌曲,或者“噗茲噗茲”那種德式電子樂?!皩嶒炓魳贰?,同“前衛(wèi)音樂”,例如上海的爵士歌手趙可,有時候特指帶有地下色彩的小眾流行音樂。“即興音樂”,任何不經(jīng)排練的演奏,包括搖滾樂和世界音樂。“自由即興”,強調(diào)自由精神的不經(jīng)排練的演奏,例如爵士、融合樂手李鐵橋,他也參與世界音樂演奏?!半娮右魳贰?,除電子原音音樂外的任何流行電子樂,例如發(fā)生在798的DJ活動“北京電子音樂節(jié)”。

      詞語的混亂,并沒有為聲音實踐帶來自由,比如說,像歐洲人呼吁的那樣,從體制化、專業(yè)化的科學分類法中解脫出來,或者說從歷史中解脫出來。1990年代末期中國樂手的實驗本能,延續(xù)到今天,變成了對前人影響的逃避,對世界無力深究,更談不上超越。不論是大眾,還是創(chuàng)作者,這充其量是對現(xiàn)實的消極抵抗。從這個角度看,李劍鴻對“環(huán)境即興”的命名,殷漪對“聲音藝術”的辨析,雖然被一些同行看作條條框框,但也是必要的限制,人們因此有物可破。

      f:聲音實踐的社會形態(tài)

      f1:水陸觀音

      2005至2010年,由撒把芥末在北京組織的“水陸觀音”,是一個開放的表演平臺,主要涉及實驗音樂、即興音樂、噪音和小眾流行音樂,偶爾也有電腦音樂、多媒體表演、聲音詩表演,以及自我發(fā)明的未定型風格。前期免費,每周舉辦,共計167期。相關活動還有Mini Midi 音樂節(jié)、“焚琴煮鶴”等活動。這一活動的頂峰,曾每周聚集上百人,一部分是觀眾,一部分則在門外喝酒聊天。2008年的Mini Midi 音樂節(jié)聚集了上千人??臻g是多層的:觀眾席、吧臺區(qū)、門口唱片攤、戶外草坪;觀眾身份消失,無論是學生、朋克、實驗樂手、巨星、泰斗、生意人、文藝青年,都處在一種流動和混合中。聲音不像是被聆聽的作品,而是背景,人們在其中相遇。它延續(xù)了地下?lián)u滾的烏托邦氣氛,從操作上看,又有一種共產(chǎn)主義氣息:非盈利、志愿、集體組織,對表演內(nèi)容不做策劃和限制。主要參與者,身份也在樂手、志愿者、觀眾、親友、合作者之間流動,像一個家庭,而不是社會分工。與其說這是一個音樂活動,不如說是一次社會實踐。它的結束,和所有烏托邦的結束一樣,將參與者推回了孤立的現(xiàn)實:后奧運時代的冷漠和焦慮。

      f2:白糖罐

      白糖罐創(chuàng)辦于2003年,先是北京的一家小唱片店,2005-2010年遷至798,既賣唱片,也是一個表演和聚會空間。它也參與了“水陸觀音”和Mini Midi 音樂節(jié)的組織。作為中國惟一的實驗音樂專賣店,它聯(lián)接起各地的樂手、獨立出版網(wǎng)絡,然后是國際聲音網(wǎng)絡。很多人等著和它結賬,但更重要的,是借助實體唱片發(fā)生的實際交流。發(fā)生在這個狹小空間的,除了買賣,還有講座、展覽、表演,人們也喝茶聊天,像一種臨時的公社。此外白糖罐也是“中國當代音樂資料館”的發(fā)起者。用臺灣藝術家王墨林的話說:能開好這個店就是最好的社會抵抗(大意)。主辦人老羊,一個麻煩制造者。他使他的樂手朋友們感到頭疼,沒有人能夠講述,或解釋他的故事:受一本獨立雜志的牽連,白糖罐遭到了權力部門的騷擾。老羊開始越來越多地參與社會行動,有扶助他人,有協(xié)助抗爭,有挑戰(zhàn)權力,形式不限于藝術。唱片店的停業(yè),就是一系列現(xiàn)實沖突的結果。樂手們對此非常不滿,他們的具體損失是,經(jīng)濟鏈和社會交往鏈斷開;潛在的矛盾是,樂手更像是自然之人,而老羊更愿意做一個公民,他們生活在不同的話語、不同的道德中。老羊堅持認為,唱片店只是他的副業(yè),而社會實踐才是主業(yè),他賣唱片,是因為這些聲音受到了主流社會的壓制。

      f3:小雷音

      官方介紹如下:“具有內(nèi)在探索氣場的俱

      樂部。懷著愛與自由的地下公社,宇宙巨剎,小雷音俱樂部,是中國死硬地下廠牌NOJIJI 的公共分支……流動小雷音,是指一群以NOJIJI廠牌來代號的中國前衛(wèi)生態(tài)部落,衍生出了包括麻沸散,唵,四線方格,光迷幻聯(lián)盟,三噪谷等一系列先鋒前衛(wèi)音樂團體。自2004年開始,小雷音的稱呼出現(xiàn)在北京通州,為各種懷有夢想的年輕人提供了聚會與表演的聚集地;并在此開始自行出版唱片書集,形成了特有的后原始群體文化。至今,小雷音在經(jīng)歷了4次搬遷之后,一輛載滿靈魂,希望,空寂,噪音與愛的大篷車,以音樂會,儀式等各種方式開始了不停息的表演與交流,把他們的聲音以及精神傳播到山川,湖泊,沙漠,草原,城鎮(zhèn)或是餐館……花鳥魚蟲,山溪風草,路人或是隱士,一切都可以成為傾聽者或是釋放者,把靈魂之心帶給世界?!毙±滓糁饕蓸肥謽嫵桑煞植豢伤甲h地混雜:他們分別或同時參與噪音、即興、田野錄音、聲音裝置、朋克、后搖滾,也有人寫詩、創(chuàng)作視覺藝術。核心組織者是幾位佛教徒,噪音樂手。再一次,身份、樂種的界限被打破。甚至全世界絕無僅有地,他們創(chuàng)造出一種“嬉皮噪音”的氣氛。噪音文化的虛無,嬉皮文化的浪漫,這兩個死對頭,以一種內(nèi)在的矛盾形式,被融合在一起: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和北京的其他音樂活動相比,小雷音像是一個世外桃源,規(guī)避了現(xiàn)實,也規(guī)避了市中心“地下圈”的頹喪氣息。

      f4:上海和香港在上海談論愛,會遭雷劈的。

      香港也差不多。這是兩個不幻想的城市。或者說:非?,F(xiàn)實。上海和香港的創(chuàng)作者,處境接近日本同行,生活壓力大,和資本主義身心相接。他們和他們的觀眾,大都是要朝九晚五上班的。用香港噪音樂手Rolf(Orgasm Denial)的話說,噪音就是噪音,它不承擔任何的藝文情結。他辦的活動,叫做Cut My Throat(割喉),他的合作廠牌叫“仇恨集結”。在香港,藝術家常組織抗議、紀念、聲討的藝術-社會行動,但在其中,都不會看到噪音的參與:他們存在于正義話語之外。他們似乎在保衛(wèi)更沉默的現(xiàn)實。

      上海的“鬧上海”活動,由Torturing Nurse 樂隊主辦,以噪音為主,兼顧實驗音樂和即興音樂,自2005年至今,每月一次。操作效率極高,講求功能性,不談藝術也不談思想,不組織長時間的飯局?!棒[上?!毙纬闪艘粋€樸素的社交結構:相遇,看演出、交談,然后返回到日常生活中。低調(diào),樸素,然而堅韌,像是和社會機器共生(或共毀)的噪音裝置。它也影響了上海和周邊城市一批年輕的樂手。

      同樣的實干風格:香港的Lona Records和Re-Records。相對于純噪音,他們也接納泛搖滾、泛電子流行樂,近年來大量舉辦噪音、實驗音樂、即興音樂活動,偏地下,偶爾也和政府機構合作。包括Noise To Signal 系列、Kill The Silence / Keep The Silence 音樂節(jié),等等。香港也成為國際巡演網(wǎng)絡的一個節(jié)點。

      幾年前開始活動的BM Space,由聲音藝術家殷漪和舞蹈家囡囡主持。目前他們和上海外灘美術館合作,舉辦以亞洲實驗音樂為題的系列活動“聲聞”。此前還和香港的Contemporary Musiking(總監(jiān)是楊嘉輝,一位作曲家出身,擅長反思、提煉音樂概念的聲音藝術家)合作,在上海(外灘美術館)和香港舉辦了持續(xù)一年的“聲音傳輸”活動。香港的“聲音掏腰包”組織,自2009年起,舉辦“聽在”聲音藝術節(jié),從空間、社會、環(huán)境等不同角度探討聲音,聯(lián)系起香港本地和國際聲音藝術,像羅潤庭、楊我華等藝術家都和它關系密切。此后的“白墻有耳”展覽、“聲音下寨”活動,逐漸增加了香港聲音創(chuàng)作的曝光度。這當然也離不開和政府、大學的合作。大學:最近幾年,香港政府和大學都對科技、媒體、數(shù)字大感興趣,相關的聲音創(chuàng)作也得到支持,香港城市大學接連邀請了Pauline Oliveros 等泰斗級音樂家,創(chuàng)意媒體學院的新技術/新媒體師資也一再強化。而上海音樂學院的國際電子音樂周,自2009年以來,在媒體上熱烈曝光,一反中國學院“內(nèi)部活動”之常規(guī)(例如每年在中央音樂學院舉辦的電子音樂節(jié)),努力融入社會。

      資本主義化的大城市,創(chuàng)作者看起來都不像藝術家。他們上班。他們寫方案,搞錢,或每天八小時為政府做事。在這樣的現(xiàn)實中,“反抗”、“自由”這些話題聽起來太奢侈,也太容易被消費。這些人自身的存在方式,已經(jīng)毀壞了我們對藝術家的期望:不再有獨特的、例外的現(xiàn)實,只剩下普遍的、共通的現(xiàn)實。只有一個現(xiàn)實,也就是所有人分享的現(xiàn)實。

      f5:臺北,從噪音到聲音藝術

      臺北被姚大鈞稱為“美眉島”,諷刺其文化上的甜膩、濫情、自戀。林其蔚和他的同伴,自1990年代至今,一直在挖掘都市裂縫中的的反/非現(xiàn)代文化資源,像是素人、怪咖、民間涂鴉、宗教……臺北是介乎于超級都市和鄉(xiāng)村理想國之間的奇異島。

      關于1990年代臺灣的噪音運動(及其和學運的關系),林其蔚有專門論述,但遺憾的是,在他2012年出版的《超越聲音藝術》里,又放棄了這部分內(nèi)容。在網(wǎng)絡上可以找到他、羅悅全、吳牧菁、游威等人的文章和訪談?;旧希_灣噪音/聲音被劃做兩個時代。一是1990年代早期,政治解嚴時代,“零與聲”(樂隊)、“甜蜜蜜”(空間)、“破爛節(jié)”(活動),有清晰的政治思想背景、反文化態(tài)度、社會棄兒/藝術家的社群結構,和20世紀初的歐洲前衛(wèi)運動一樣,時常制造丑聞。他們的藝術并非直覺,而是深思熟慮的直覺,像是對原生藝術消化之后的媒體藝術、總體藝術行動,他們的聲音也并非西方現(xiàn)成門類中的聲音藝術、前衛(wèi)音樂,更不是素人藝術,不妨稱之為知識分子摩登原始人吧。他們對“好學生的學運”的反思,或許是那個時代臺灣最具啟發(fā)性的政治遺產(chǎn)之一。

      其二是成熟資本主義社會的年代,2002年,臺灣國際電子藝術論壇以來,“臺北聲納”、“異響”等大型聲音藝術活動發(fā)生,姚大鈞、王福瑞在臺北國立藝術大學任教,政府為科技、數(shù)字、媒體買單……數(shù)字聲音增加了,硬件聲音減少了,藝術空間增加了,游擊空間減少了,“聲音藝術”逐漸取代了“噪音”這個詞。報道、論述、訪談漸多。而身體、儀式、自發(fā)形成的公社,則逐漸淡出舞臺。除了全世界市長都喜歡的大型景觀式活動,目前,臺北最主要的兩個活動組織,是“失聲祭”和“旃陀羅唱片”。兩者多有交集,但前者最初在北藝大支持下開創(chuàng),表演者常常是年輕的專業(yè)藝術家,組織者分工清晰,發(fā)起人姚仲涵也和視覺藝術界關系密切;后者的主持人,則是政治學博士生張又升,和臥室自制噪音出身的黃大旺,他們的活動還和上一代摩登原始人有所呼應:身體、政治、反藝術、頹逼藝術、卡拉OK……他們堅持出版CD,而且也有一個小小的社群,有組織者、攝影師、朋友圈子,有密碼。他們被稱為“旃社”或“K 社”。

      臺北的老炮,時常會批評今天的新自由主義中產(chǎn)社會,噪音,作為修辭,被中性化為聲音藝術,這對他們是一大悲哀。然而社會運動已經(jīng)結束,沖突不再致命,好學生仍然是好學生,人和人以什么形式再度聯(lián)結,仍然在實驗中。

      g:神秘的部分

      林其蔚是臺灣噪音運動的活躍分子,2007年移居北京,此后他以聲音作品《磁帶音樂》(又叫《音腸》)出名。這是一個由觀眾完成的表演:他們傳遞著一條帶子,念上面的字,聲音匯集起來,有恍惚效果,完全是巫術。但作者將它描述為“社會測量”,意思是,觀眾會自行生成一種秩序,一種社會結構。概念上,它又繼承了聲音詩、歐洲前衛(wèi)藝術、機器哲學這個傳統(tǒng)。他在《超越聲音藝術》里,梳理了一個被篡改過的脈絡:前衛(wèi)藝術如何把舊身體和新機器統(tǒng)一起來,以及這樣如何成為政治。他把聲音藝術的學科化看作視覺現(xiàn)代性的犧牲品?!洞艓б魳贰房梢钥醋鲗Υ说幕卮穑壕芙^被視覺化(感官割裂),在儀式中找回,或者說召回身體,在視覺藝術統(tǒng)治的藝術體制里撕開一線生機。事實上,學運之后,林其蔚先后在臺北和法國學習了道教儀式和電子音樂,他是為數(shù)不多打通了傳統(tǒng)與當下兩條脈絡的人。

      小雷音的嬉皮思想,在中國人這里并不陌生。這要歸功于佛教和道家,也和2000年前后的搖滾樂文化有關:愛??梢芍幵谟冢簮壅诹餍?,地鐵里,人們讀兩種書:《讀者文摘》和身心靈。很難說,小雷音的噪音之愛就是正版,而身心靈就是小資產(chǎn)階級的偽作。小雷音出版的雜志《噪音》里,同樣也摘錄了很多印度人的語錄。區(qū)別在于,小雷音拋棄了個人主義,不搞身體崇拜,也不在乎作品的品質(zhì),他們集體成為另一物種,獨立于社會和聲音創(chuàng)作者之外。他們是自然之人的極端,混不知公民為何物。他們的作品是多種多樣的。“麻沸散”熱烈的現(xiàn)場表演,有時候帶有儀式性?!八篮!钡奶摕o的大音量噪音。孫瑋的田野錄音和聲音裝置。張眾舒的田野錄音。“唵”樂隊不定型的成員編制,開放和多變的表演……各種臨時組合,介乎于原生藝術和“藝術”之間的自發(fā)性,強調(diào)現(xiàn)場……這些都是通過聲音實踐,而脫離社會的塑形,達成和某個原始狀態(tài)的溝通(神功附體,或生成無器官的身體,看你怎么解釋了)。對很多中國藝術家來說,“修行”這個詞仍然有效,通過藝術實踐,而獲得自我的解放,就像激進的歐洲人說的:摧毀自我。對所有的社會新聞而言,小雷音都是懷舊的,拒絕的,反前衛(wèi)的。它并不打通精神資源和當下(借用一個靈修詞匯)之間的通道,而是直接返回預設的彼岸。從這個意義上,噪音不是從生活的噪音、政治的噪音、機器的噪音中提煉而來,它不是對現(xiàn)實的回應和折射,而是輔助精神修行的藥物。這個高度,也許到達得太輕易了一點。

      然后是王凡,他不信任何宗教,最多是稍稍傾向于佛教。他的思想體系基本是自發(fā)形成的。他說,聲音是宇宙的秘密,它幫助人認識宇宙真理,并最終得到解放。他在芝加哥藝術學院聲音系說這些話,而對創(chuàng)作方法、設備、技術絕口不提,在場的美國人紛紛表示不屑。但也有人過后表示感謝。

      他的思想變化在于,1990年代,他迷戀音樂,熱衷于探索聲音,2000年之后,逐漸把聲音看作從屬性的,真理的工具。最近幾年,王凡很少發(fā)表大音量、密集、前衛(wèi)的作品,而是創(chuàng)作極簡風格的音樂,非常好聽,澄凈,或莊嚴,要么就是圓通:這里用得上這些佛教形容詞。有意思的是,王凡和工具的關系:除了早期為吉他和樂隊寫的歌曲,他后來的多數(shù)作品,都以采樣為原料。他完全無視版權或作者概念,認為世間的聲音都是公共素材。他也不學習設備(早期的多軌錄音機,后來的蘋果筆記本,Ableton Live和Garage Band)的“正確用法”,而是盡力自行開發(fā)。有誰能想像,那種近似德式電子樂的glitch脈沖,是他用手動的方法,拖動音量鍵,使聲音瞬間失真而發(fā)出的。而且他可以像機器一樣,保持節(jié)拍,不斷拖動!王凡才是跳舞的肉機器!王凡是舊時代最后一個薩滿,他拒絕和機器合體(像林其蔚,或者cyberpunk),他試圖重新將機器發(fā)明為肉。

      李劍鴻是為數(shù)不多嘗試理論梳理的音樂家之一(盡管是用散文的形式)。他對“環(huán)境即興”的解釋,有點像是王陽明的心學:演奏者并非和環(huán)境對話,而是創(chuàng)造出了環(huán)境,“環(huán)境是自我的一部分”。而王陽明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同時李劍鴻也說:“如果心境是佛,那么環(huán)境就是佛;如果心境是眾生,那么環(huán)境就是眾生?!彼€研究過一陣子道教典籍,他的即興演奏風格,接近莊子:浪漫的,美學的,甚至是情感的:“環(huán)境即興注重和最終體現(xiàn)的依然是人的情感,而非環(huán)境本身”。此外還有宇宙的一面,也就是對外星人和世界未解之謎的熱愛,表現(xiàn)在新迷幻搖滾的演奏中:一個美學化的、浪漫主義的宇宙。他也是一個民間鬼故事愛好者。李劍鴻的傳統(tǒng),是本能的浪漫主義,他回避思想的清晰度帶來的沖突:

      他剔除了儒家的“圣人”理想、佛家的虛無、道家的辯證法。這就是世俗中的“中國人”:本能,中庸,面面俱到而不走極端。他的演奏也不走極端,有種經(jīng)典的味道,又有回味,可以把玩。他正在實現(xiàn)中國人的理想:超越物質(zhì)的限制,越過城市郊區(qū)的小山,越過廉租房雜亂的廚房,越過內(nèi)心的沮喪和憤怒,去山里睡覺,醒來時演奏。當然這也是奢侈的。在霧霾的北京,誰配擁有這日常的寧靜?

      還有姚大鈞,一個典型的中國古代文人,玩什么精通什么。玩物喪志、以玩為志。他的樂評文章,也吸收了來自書畫傳統(tǒng)的詞匯,像是“品”、“韻”,這些詞并不解決當代的問題,但卻質(zhì)疑了這些(典型西方的)問題存在的必要性。他的創(chuàng)作,除了田野錄音,主要是具象音樂,而且是中國式的具象音樂:中國的語言、人聲、音韻學、文學、文人美學,向法國電子音樂技術和美學的滲透。十多年前他發(fā)表了專輯《丹紅的細雨》,至今仍是絕響,不見有后來者。姚大鈞對技術的態(tài)度:不崇拜,也絕不回避。甚至是以玩物的態(tài)度去玩技術,用傳統(tǒng)美學去消化技術中的冷漠。他對兩岸三地的電腦、電子音樂、媒體藝術,都有所影響。目前在中國美術學院跨媒體學院教書。同時,和林其蔚一樣,他也以媒體考古學的眼光重審古代聲音/聆聽現(xiàn)象,為今天的焦慮,提供“不去選擇黑與白的自由”。他的微博簽名是“文化反抗”,這種抱負,體現(xiàn)在某種兼濟天下的儒家風格上:十多年前,他是伯克利小鎮(zhèn)上的隱居者,把玩黑膠唱片,深夜制作網(wǎng)絡電臺節(jié)目。今天,他可能是和官員握手最多的聲音實踐者:他策劃過“上海國際電子藝術節(jié)”和“中國聲音藝術大展”等大型項目。也許這些現(xiàn)實層面的行動,其動力,也來自文人式的道德理想:道與世間法的通融。

      北京的小河,自稱演奏的是“求生存民謠”。一種有著狗血旋律和土鱉幽默感的民謠,有時急轉(zhuǎn)成為瘋瘋癲癲的人聲和吉他即興,或者是用吉他觸發(fā)MIDI 信號,操作電腦(“一個人的交響”),又或者是素人前衛(wèi)音樂、電子雜音、一根筋極簡派--李增輝,無師自通的薩克斯演奏者,乍一聽是自由爵士,再一聽是野路子,山寨爵士。他總是用自己發(fā)明的詞匯來寫自我介紹。他不聽其他人的作品,而是迫切地要吹出自己的聲音。大同的噪音人、作曲家、詩人、聲音和視覺藝術家、農(nóng)民--周日升,一個經(jīng)典的苦逼,八字帶孤獨,自學MAX/MSP,自學作曲,他創(chuàng)作噪音和舞曲,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那么不會混。臺北的黃大旺,說話像唱歌,唱歌像痙攣。他一寫字就容易沒有標點符號,他的語言,包括他的表演,像磁帶一樣拉伸,纏繞,總也不斷。他在舞臺上,或在觀眾席中,具有一種自動的雕塑性,表演性,他的身體是一個扭曲正常視力的磁場。

      臺北的DINO。長年只演奏一種音樂:無音源輸入的調(diào)音臺反饋。喝茶,彈古琴,以前是個朋克。人們對他的生活方式尤為稱道,稱之為隱士。香港的Xper. Xr.,新近開設了演出場地CIA,老牌惡搞實驗家,10多年前,他專門惡搞流行文化,以過度的艷俗反饋給艷俗。聽起來是香港才應該有的音樂。就像香港腳一樣。其他看起來不正常的人,不像藝術家,更不像政治家的人。怪逼和素人?,F(xiàn)實的一面鏡子。應該為他們辯護,他們不需要去關心現(xiàn)實,他們就是現(xiàn)實。就像張又升和黃大旺的組合“民國百年”,他們發(fā)表的CD,是錄音者也成為錄音對象的田野錄音。對于現(xiàn)實,他們不是前來代言的龐然大物,而是從未分割過的一部分。

      h:天安門

      “2008年5月,天安門,為紀念大地震死難者舉辦的默哀儀式,是我對田野錄音的一次重新認識,也是對社會的重新認識。是2008年通過錄音機,而不是1989年身處游行隊伍中,讓我更清晰地聽見人群。第一次播放默哀錄音,是在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的研討會上,一位中國訪問學者很生氣地問:‘你到底想表達什么?我們的傷疤才剛長好,你為什么要去撕它?此后我想,這就是我要的聲音:讓人們困惑,甚至受到傷害。”以上是作者本人的一段話。

      這段錄音主要包括三種聲音:默哀開始前,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開玩笑、手機雜訊。民間的葬禮總是喧鬧的,也包含著慶典的成分。默哀結束后,人們開始零星喊口號,“祖國萬歲!”“中國萬歲!”一種與其說是悲傷,不如說是委屈的嘶吼,集體潛意識的聲音。喇叭里有一莊重的男聲,所謂國家的聲音,指導著整個過程,此時它變得緩慢和哀傷,勸說大家離場,而人群因勸說而更加沖動,由此聚集,開始了一個小時左右的集體吶喊。國家的聲音是抒情的,它指導了一場儀式,將混沌的個人欲望整合起來,指向特定的對象,轉(zhuǎn)換成為和它一樣,統(tǒng)一、完整的聲音體。這符合廣告學的策略,也像是搖滾樂、流行樂儀式中,欲望的定向釋放。在詩學失落近20年之后,天安門再次發(fā)生抒情,這的確是某種啟示。

      1989年以后,現(xiàn)實迫使詩學反省。抒情不再可能,歌曲、旋律也變得不再可能。事件所造成的傷害,并不是所有人理想的破滅。事實上并不存在所有人的理想,盡管所有人都曾懷有希望。那是一種尚未定型的希望,包含著所有可能的方向,在特定的時間,塑形于特定的事件而已。在整個事件過程中,全體國民都以某種方式參與其中,哪怕僅僅是看報紙:a,一種真正活著的感覺,并非從“不曾活著”的感覺中掙脫出來,而是順理成章地,由1980年代的希望感中發(fā)展而來:不假思索的歌唱,以及隨著歌聲不假思索跳舞的身體。b,一種整體的感覺,并非來自游行,或者為游行者鼓掌,而是來自這種普遍的共同關注:不是共同的歌唱,而是共同的聆聽塑造了真正的共同體。c,一種有所依據(jù)的感覺,辯證法的最簡單基礎,人們相信自己可以去相信,并采取行動,一種高清晰度的存在感,并非是因為真的對現(xiàn)實不滿而否定它、對抗它,而是想要加強這種存在感:像耳朵一樣在世界當中定位的座標。這些感覺的失落,是用語言的失效來治療的。

      整個1990年代,多數(shù)人能做的事情就是賺錢,似乎是為了盡快將世界的意義掏空,把物質(zhì)、感覺、身體全部換算成單純的符號關系。延續(xù)著當年的廣場之歌《大約在冬季》,林憶蓮和其他流行歌手,將巨大的心理創(chuàng)傷改換為愛情創(chuàng)傷。唱片工業(yè)的興起,進一步把身體換算成聲音和語言符號的接受器,通過流行音樂的語言,它創(chuàng)造出一個自我循環(huán)的世界,原來散落各處的身體,被整合進去,不得釋放。這個邏輯,讓浪漫主義的尸體遲遲得不到安葬,反而化了妝,不斷返回人們的潛意識,像希區(qū)柯克電影里,停放在二樓的母親的干尸。

      1995年,李皖曾寫到流行樂的“失語”,當時金武林、陳勁、竇唯都發(fā)表了實驗性的專輯,歌詞和聲音都是晦澀的。搖滾樂經(jīng)過短暫的亢奮(“唐朝”樂隊),開始破壞自己的語言。grunge,朋克,然后是地下?lián)u滾,越來越大的音量,越來越失真的效果器。實驗音樂的開端,就來自這樣兩個邏輯:a,破壞被等價換算的語言;b,返回身體和神秘主義資源。

      2003年,江時代結束,胡溫上臺。一個看起來溫和的,可以講理和抗爭的時代,毫無先兆地到來,互聯(lián)網(wǎng)也進入了寬帶時代。暴力結束,色情開始。1990-2002年,可以看作最后的意識形態(tài)時代。從2006年《南方人物周刊》對前文化部長、中宣部副部長劉忠德的專訪來看,那個時代對文化的壓制,更像是有信仰者對世界的宣戰(zhàn)。而記者的提問,陷阱重重,誘導出一個可恨可恥的反派形象,倒是符合胡溫時代的特征:不再有信仰之間的對抗,只剩下技術和權力的斗爭。地下?lián)u滾在這個時間,突然消失??梢哉f是對抗邏輯的失?。寒敂橙讼У臅r候,反抗者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依據(jù)。但也可以說是由潛意識發(fā)動的自殺:拒絕搭乘時代的列車。抒情的藝術,開始在廣告公司和國家身上復蘇:a,一個懂得哭泣的領導人,令人印象深刻。此前我們只在臺灣和美國的新聞里,看到政治家讓位給自身的形象;b,每年國慶節(jié),天安門廣場上都會架設巨型LED屏幕,播放制作精良的視頻宣傳片。相形之下,那些想要成為景觀藝術家的當代藝術家,已經(jīng)輸在了起跑線上。2006年,云南音樂家“癲狂與文明”出版了一張以日期為標題的3寸CD。兩首樂曲,都是隱約的旋律,模糊的噪音,夾雜著1989年的錄音,可能是來自新聞。與其說這是噪音,不如說作者企圖在語言的碎片里,再拼回一個曾經(jīng)完整的主體:他也想要哭泣。這種在語言上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被景觀藝術利用:用看似陌生的材料,綁架人們的鄉(xiāng)愁。2008年,香港的抗議歌曲先驅(qū),“黑鳥”樂隊,發(fā)表了一首音樂視頻,副標題是《無助,抗爭,團結》,歷史照片+歷史錄音(演講、哭泣、槍聲、搶救)+配樂。這延續(xù)了他們以前的做法,相當煽情,看起來像是粗制濫造的電視廣告。而這件作品的價值,就在于粗制濫造。就像2004年離開中國的“盤古”樂隊,他們持續(xù)在網(wǎng)上發(fā)表歌曲,但多數(shù)作品,與其說是政治性的煽動,不如說是非理性的咒罵。粗制濫造和非理性擁有自己的政治性,“黑鳥”并沒有離開天安門,它仍然是抒情機器的一個元件,但這種粗糙和任性,就像那場默哀儀式上,四川民工粗鄙的私語和嬉笑,它是巨型LED 景觀中的噪點,一粒眼中砂。

      “奧斯威辛之后沒有詩歌”,是說人們猛然意識到語言的困境。它已經(jīng)和世界一起僵死,除了粉碎意義,沒有復活的可能。此后,果然,隱喻不再是詩歌的必要條件。1990年代以來,音樂也不再是音樂。噪音的出場,命令我們重新進入真實?!皧W斯威辛之后沒有詩歌”,這不是災難詩人的道德修辭,而是符號的倫理學:它羞于把我們囚禁在經(jīng)驗之中。

      i:致歉

      向所有沒有寫進本文、寫對、寫清楚的創(chuàng)作者致歉,基本是因為不了解,沒有看過現(xiàn)場、沒有聽過夠多的作品,也可能是因為誤解。

      向讀者致歉:你們可能期待一篇回顧、導覽,至少它客觀公正,但本文全沒有做到。北京的泛搖滾活動“燥眠夜”、即興音樂活動“密集音樂會/音樂節(jié)”,上海、北京的學院派電子藝術,香港的李勁松(1990年代中后期,他是珠三角,乃至全國最活躍的創(chuàng)作者、出版人和策劃人),王長存和學院外電腦音樂,杭州王婧博士的研究和組織策劃,1990年代的打口文化……這些都隱含在本文的背景中,大多已在作者的其他文章中談及。

      最后向現(xiàn)實致歉,本文的確沒有證實,中國聲音實踐對它有所改善。相反,就像一枚正在被振動的話筒振膜,聲音一直在被現(xiàn)實改變,人們也一直在學習怎樣去認識和回應這種改變。

      猜你喜歡
      噪音現(xiàn)實音樂
      我對詩與現(xiàn)實的見解
      文苑(2020年11期)2021-01-04 01:53:20
      噪音,總是有噪音!
      無法逃避的噪音
      圣誕音樂路
      兒童繪本(2017年24期)2018-01-07 15:51:37
      噪音的小把戲
      白噪音的三種用法
      Coco薇(2017年9期)2017-09-07 22:09:28
      音樂
      一種基于Unity3D+Vuforia的增強現(xiàn)實交互App的開發(fā)
      現(xiàn)實的困惑
      從虛擬走到現(xiàn)實,有多遠?
      杭州科技(2014年4期)2014-02-27 15:26:58
      汉阴县| 长海县| 那坡县| 桓台县| 辉南县| 清河县| 盐津县| 安福县| 石家庄市| 黑水县| 灌云县| 玛曲县| 鹤岗市| 沐川县| 阿拉善盟| 台南市| 漳平市| 天全县| 乌兰浩特市| 通渭县| 凤凰县| 托里县| 天台县| 台湾省| 广水市| 昌宁县| 延川县| 贵州省| 玛沁县| 海原县| 文水县| 榆社县| 盘山县| 四平市| 日照市| 闽清县| 同德县| 大余县| 甘孜县| 白城市| 南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