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中
千島湖,位于浙江省淳安縣境內(nèi),湖中有1078座翠島,是世界上島嶼最多的湖。千島湖因新安江水庫攔壩蓄水而成,現(xiàn)在我們所看到的大大小小的島嶼,就是當(dāng)初嵯峨軒昂的山峰。
“西子三千個,群山已失高?!碑?dāng)年,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崇山峻嶺,有著一片密布著松樹柏樹等山地植物的峰巒。當(dāng)水漲之時,當(dāng)這些山峰一個個次第沒入水中,最后只剩下一點點不屈的頭顱時,不知它們是不是有末日來臨之感?也許那一刻,整個世界都為它們感到悲壯。
山與水所演奏的交響樂,構(gòu)成了眼前這片開闊的大湖。一定還有許多山在這湖底沉默著,被這清澈的湖水包圍著,覆蓋著,它們構(gòu)成了這湖堅硬的骨骼。
島
來千島湖,與其說是看湖,倒不如說是看島。如果沒有這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島聳立在湖中,那千島湖也就失去了自身的特色。一個沒有島的湖,就像一個沒有故事的女人一樣,平淡無奇,讓人乏味。平原地區(qū)的湖也許中央也有些島,但那里的島總是低矮卑微,面容模糊。
但千島湖里的島卻獨有特色,異于別處。因為它們的前身是奇山異峰,曾經(jīng)的不可一世讓它們目無下塵,孤傲得如同獨立寒秋的詩人?,F(xiàn)在它們成了島,成了人人都可以舍舟而上的小丘,但它們的精氣神卻依然故我。萬頃碧水中,島嶼棋布,大島如山,小島如船,個個棱角分明,其風(fēng)骨仍舊讓人驚嘆。
我們乘著大船在島與島之間穿行,不,想像一下,如果這還是當(dāng)初未被淹沒的時候,那其實我們就是在山谷的半空中游弋啊。那我們的船不就是一只碩大無翅的鳥兒了么?它張開垂天之翼,在這山的叢林中自由飛翔,那該是一件多么讓人振奮的事!
試想,你就是一只飛翔在兩座山之間的鳥兒,你的腳下是什么?下臨無地呵!一切都被你的翅膀所掩映,你高飛遠(yuǎn)翥,無所顧忌。想到這里,我禁不住低頭往船下看,我也想找一找做一只翔舞在高空的鳥兒的感覺,然而,只有翻滾的浪濤在回答我尋尋覓覓的眼光。
船在破浪前行。有時船離島很近,船行時激起的波浪不斷地爬上島嶼的身子,像一些想躍上堤岸的魚兒。這要是在平原地區(qū)的湖上是不可思議的事,因為平原地區(qū)的湖上島嶼的腳跟都很淺,船只得遠(yuǎn)遠(yuǎn)地繞開它才行。而這里的島嶼卻是不一樣的,船行得再近也不用擔(dān)心會擱淺。島就在眼前,似乎觸手可及,這更讓我感覺到了千島湖的親和力與吸引力。
島上是鐵黑的松,而不是我們習(xí)見的嬌弱的楊柳,這也是千島湖與眾不同的地方。是的,這些山峰雖然鬼使神差地降格成了島,但它們?nèi)圆桓某踔?,它們以自己滿身的松柏來告訴世人它們的品格。
這就是千島湖的島。
鷹
湖上有鷹,這是很少有的事。因為鷹大多翱翔在高原之上,天高地迥,方便隨時搏兔獵狐?!昂萎?dāng)擊凡鳥,毛血灑平蕪”,這便是鷹的氣概。
然而在千島湖的上空,我突然發(fā)現(xiàn)了鷹。當(dāng)我乘船在湖上破浪而行的時候,船聲轟隆,水底涌起的激流如蛟龍翻滾。我的視線沿著那一條長長的白色水線向遠(yuǎn)處看,空中有一個似靜又動的黑點在隨風(fēng)沉浮,仔細(xì)一看,那是一只黑色的鷹。湖上的風(fēng)很大,我想,那高空中,也一定是風(fēng)力強勁的地方吧,但鷹卻穩(wěn)穩(wěn)地似乎是嵌在那里,如同一只神奇的大手操巨筆在天地之間厾點的一個印記。
鷹是桀驁孤獨的,如一位沉默了千年的神。它為什么會飛得那樣高,高得讓我近乎認(rèn)不出它是鷹?也許,這片領(lǐng)空原本就是它們的疆域,它們的祖先在這片茫茫森林中殺伐生存,不知過了幾代幾世。
千島湖上的鷹與別處不同,它就那么靜靜地在空中懸著,像天地間的一只黑色的眼睛,俯瞰這萬千島嶼,和那沒有被水淹沒的山峰。我想,今天我所乘的這只船的高度,也許就是當(dāng)年這只鷹或者它的祖先所飛翔的高度吧。我知道,千島湖最大深度108米,平均深度34米。水漲船高,水漲了,鷹也提升了自己飛翔的高度,在鷹的內(nèi)心深處,情感一定是復(fù)雜的。當(dāng)年,當(dāng)湖水漫上來的時候,當(dāng)眾多獸類都被這無情的湖水毀了家園甚至無路可逃的時候,鷹展開了它強勁有力的翅膀,把這片湖當(dāng)作了新的家園。
我知道,千島湖湖底就安睡著淳安千年古城。而鷹是有記憶的,那只不忍離去的鷹,到底是在尋找那曾經(jīng)美輪美奐的廊廡軒榭呢,還是被這浩渺蒸騰的湖面所震撼?我不得而知。鷹距我很遠(yuǎn),在風(fēng)中,我只看到它一點點的影子,如同我對這湖底世界僅存的一縷模糊記憶。
碑
大船靠岸,不,準(zhǔn)確地說是靠上了一個大島——龍山島。導(dǎo)游說,我們?nèi)タ纯春H甬?dāng)年寫的壽字碑吧。
先不說壽字碑,在去的路上,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海瑞。在我的印象中,嶺南人做官,前有唐朝的張九齡(廣東韶關(guān)人),后有明代的海瑞(海南??谌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封建時代的嶺南是蠻荒之地,文明未播,所以那地方要想出文化人是非常難的。《明史》記載,海瑞上疏時,“自知觸忤當(dāng)死,市一棺,訣妻子,待罪于朝,僮仆亦奔散無留者”。嶺南人性子,耿直得讓人無話可說。他在官場上不隨波逐流,以自己的高風(fēng)亮節(jié)在歷史的時空中樹起了一塊碑子,讓后人景仰。
想著,走著,導(dǎo)游說到了。一塊石碑上用草書刻了一個特大的“壽”字,這就是著名的“壽字碑”。我仔細(xì)觀瞻碑上的“壽”字,寫得很古怪,就像海瑞那剛勁的人一樣,立在那兒,梗著脖子。人們常說字如其人,真是不錯。導(dǎo)游又說,這個字正看起來像是“生母七十”幾個字的合成,大家再倒看一下,猜猜看是哪兩個字?于是我們都歪著頭瞅那個怪異的“壽”字。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導(dǎo)游說像不像是“喜事”二字?我們歪頭再看,果然像,這不禁讓人感嘆海瑞書法的精妙。
導(dǎo)游介紹說,在淳安為官的海瑞以廉潔聞名。任知縣的第二年,正值其母親70大壽,為官清廉的他除了給母親買了1公斤肉外,就沒有其他東西可送了,于是書寫了這個狂草“壽”字作為禮物,就算給母親過了壽。這件事一時傳為美談,后人于是就將這個壽字刻于石上以作紀(jì)念。一座海瑞祠,一塊壽字碑,一個很有意義的所在,讓人悟出許多為人從政的寶貴啟示。
千島湖中的千萬座島無聲,空中的鷹也無聲,那塊壽字碑更是無聲無息地立在人來人往的路邊。但在我的心中,這一切又是那樣的轟轟然隆隆然,讓人如聞驚雷。
走筆千島湖,我愿意濡著這湖中的一汪清水來抒寫我心中繾綣的情愫。千島湖的水潤遍神州,是的,這是一泓干凈的水,是能滋養(yǎng)人心腑的水,更是能潤澤人靈魂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