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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東湖的第一百零一個理由

      2014-07-15 16:16:36望見蓉
      文學(xué)教育 2014年6期
      關(guān)鍵詞:牡丹園釣者東湖

      東湖與我工作的單位僅一街之隔,寬闊的東湖大道,一邊是逶迤不絕連綿起伏的蒼翠,一邊是鋼筋水泥鱗次櫛比的森然。午飯后去東湖散步,幾乎成為我生活的必修課。走在東湖參天大樹的巷道上,陽光帶著湖水的溫潤包裹著肌膚,綠林中呼朋引伴的鳥鳴,微波里枯榮輪回的靜荷,藍(lán)天里翩然翻飛的銀鷗。天地人間,自然以超常和諧的逸美引領(lǐng)著我們向上向著生命的未知進(jìn)發(fā)。

      在一天中陽氣正盛的午后去東湖,其實(shí)是去給全身心來一次徹頭徹尾里里外外的清洗美容補(bǔ)給能量。從冬的肅殺里走出,東湖小梅嶺的梅最先讓我們心境為之一亮。梅撥動大地的琴弦,將十面埋伏的草根一一喚醒??淳肓嘶t柳綠,東湖牡丹園的牡丹以江南第一園的氣勢先聲奪人。鏡花水月,物是人非。年復(fù)一年,相見別離,每一次的相逢都是難能可貴的驚喜。富麗雍容,國色天香,誰也比不過牡丹。人站在里面都黯然無光。這是事實(shí),是天定的尊卑,是永不能抵達(dá)的膜拜和神往。

      命運(yùn)的飛鳥銜起一粒種子,將她安放在東湖側(cè)畔。她舒展起永遠(yuǎn)稚嫩的枝芽,是的,無論時光如何進(jìn)退往復(fù),不可逆轉(zhuǎn),她是天真的稚嫩,是心智的懵懂。她愿意以這樣的模樣隨東湖冬去春來。她生命的吸管像盤結(jié)的樹根,穿越水泥堅(jiān)硬的街道,穿越喧囂甚上的紅塵,與東湖心息相連。她是他的,他是她的。他們互為表里,互為城池,互為子民。

      曾有友人笑我天天去東湖,東湖是不是我家的后花園。我說不敢當(dāng)。真的,良辰佳景愿與眾人分享。不占有,不獨(dú)享,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我想,這才是我配領(lǐng)受的態(tài)度,是一粒種子之于大地的姿態(tài)。

      這些其實(shí)都不是我今天想要表達(dá)的,我今天想要表達(dá)的是此時此刻充溢我內(nèi)心,將我每根神經(jīng)每個紅細(xì)胞每粒白細(xì)胞每縷發(fā)絲每寸肌膚每一剎的思想浸透浸泡浸染得濕淋淋汗涔涔的感動。這感動其實(shí)也不是今天才有的,過去也有,零零碎碎,林林總總,卻因今天是三月三,是個有些傳統(tǒng)神奇色彩的特別的日子。所以,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更讓我覺悟她之神奇之撼人心魄。

      昨天牡丹園唯一的工程師陳姐專門打過電話,說牡丹開了,你不是想聞牡丹的香嗎?上午的香最盛,你過來吧。一早起床就沐浴,從頭到腳,衣服里外也換得干凈齊整,總覺得這樣清清爽爽的樣子才能去赴牡丹的約會。母親是從宜昌來的,母親活了近一個世紀(jì),還沒見過真正大規(guī)模的牡丹。捎上母親去赴牡丹會,多少有些私心。去了才知母親根本不用沾我的光,母親是免費(fèi)的,我也是免費(fèi)的。母親的免費(fèi)沾的是她年齡的光。她是七十多歲的老人,牡丹園以王者的氣度免費(fèi)接納所有六十五周歲以上老者的蒞臨。我免費(fèi)是沾了文字的光,我被美其名曰稱為作家。當(dāng)然以后彼此相熟,就有了文字以外的友誼。記得去年,牡丹園的老總說,你要多來,天天來,要培養(yǎng)對牡丹的感情。嘿嘿,我對牡丹的感情還需培養(yǎng)么?我是仰慕已久,只無緣得見。去年的春天我?guī)缀跏刂档ざ热?,即使那樣仍覺不足,還將牡丹當(dāng)茶喝進(jìn)肚里去。老總說的有理,后來我每經(jīng)過牡丹園,即使花期未至,都要側(cè)頭遙望,牡丹是四季盛開在我心里了。

      到了牡丹園,陳姐說牡丹才開了兩天。碧桃、遲櫻與牡丹相映成趣,自然這是來牡丹園最相宜的日子。去年的今日,我與陳姐初見初識,她在這天用牡丹園的地米菜煮土雞蛋專程送我兩枚,說這天吃了它,一年頭緒清晰,頭不暈不昏。于是記住了三月三這個習(xí)俗。今天我將我的母親帶著見牡丹,并不知今天是三月三。只是冥冥中的一次巧合。像有些讀者讀我的小說,問為何那么多的巧合。真的,有時生活中的巧合,要遠(yuǎn)比小說中的巧合更加不可思議。

      我午后去東湖的經(jīng)歷就多少有了巧合的奇跡。平時我們一行同事都沿著大路邊的林蔭道漫步。今天,陽光斑駁,灑在身上臉上有些針芒的熱烈。我于是提議走湖邊的小石板路。這路上的石板鋪的長方大小不一,與步伐的節(jié)奏不大吻合。若不顧腳下,揚(yáng)著頭走,是極可能踩虛的。但這里陰涼,曲折有致。小心慢步也不失為一種情致。好在我的提議大家不約而同地采納。我率先走在頭里,大家也就逶迤著跟隨。正這樣地走走停停,談笑風(fēng)生,羅廳就說今天是三月三,我才恍然記起這個節(jié)日的習(xí)俗。于是問大家今天是不是吃過了地米菜煮的雞蛋。除謝妹與我差點(diǎn)與節(jié)日習(xí)俗失之交臂,其他兩位說昨晚和今天早上他們都在家吃過了。大家便囑咐我晚上下班買些地米菜回家煮蛋。我也答應(yīng)著,并在心里叮囑自己千萬別忘了。

      走在綠蔭匝地的石板路上,一邊枯荷靜泊,一邊草青花綴。桂桂是個小機(jī)靈鬼兒,她說這草叢里就有地米菜。她一會兒就找到好幾株。我更是興致高昂。自已親自采,而且來自東湖野生,這都符合我對生活的向往。參差荇菜,左右采之。我久仰地米菜大名卻從不相識。桂桂笑我來自農(nóng)村,卻不識菜,這是真相。我雖在農(nóng)村生長,父母親卻并不以耕作為生,所以,我?guī)缀跛闶寝r(nóng)村的半吊子,與地道的莊戶人的生活隔著一層膜。在桂桂的幫助下我的手里很快就是一把地米菜緊緊在握了。見了地米菜,才知我與它是老相識,過去的田地里常常謀面,卻叫不出名字,很像生活中司空見慣的人,常擦身而過,卻不曾打過交道,也就不關(guān)注姓什名誰。今天,東湖給我補(bǔ)上了這一課,算是正當(dāng)其時,有了學(xué)以致用的實(shí)惠。

      正這樣專注地尋覓,就聽羅廳叫我,說作家快過來,看看這群人,你猜猜他們的身份。原來是一群老男人。他們臉上有了微熏的狀態(tài)。春光和酒色在臉上浮泛?;蛭餮b革履,或閑云野鶴。一個個盤腿而坐,像孩子像女人似地,就在東湖邊一片青草積葉上。他們圍成一圈,以地為桌,是圓桌,擺滿了火腿、香腸、牛肉、饅頭、快餐面,更有土雞蛋。我猜他們是同事,他們坦白是同學(xué)。一群67歲的退休老人。我一說話,就有人說我是宜昌人,并一語中的,是秭歸茅坪人。這就有意思了。原來坐中便有一位是宜昌人。他們現(xiàn)居武昌,都是財校畢業(yè)的,后來官至一方諸候。卻笑言,他們自已做的菜,開著破夏利,常來東湖相聚,還是這樣的人生有滋味。

      曾在東湖邊邂逅一群退休老嫗,也是同學(xué),也是午后喝自制的葡萄酒,以地為桌,席地而坐,桌上是流溢的幸福生活美味。每次與他們邂逅,總要停下交談。卻總忘了問他們?yōu)槭裁催x擇東湖,后來一想,問得多余。但每次交談甚歡,偶爾會因盛情難卻,而不得不吃些敬奉。今天我和謝就吃了他們煮的地米菜雞蛋,還有牛肉。怕我們推辭,還要附上一大堆的理由。嘿嘿,這樣的陌生和熟悉,這樣的邂逅和真誠,你不由得不駐足流連。以致我們不得不離開,走出很遠(yuǎn),他們還起身相送。endprint

      我手里握了一把地米菜,一雙賊眼卻繼續(xù)在花花草草中翻揀搜尋。桂桂說,已經(jīng)夠了。我說我享受的是勞動的快樂。正這樣地絮叨,羅廳又叫了。他正在觀察兩位湖邊的垂釣者。他說,快來買魚。他知我喜歡買東湖釣者的魚。兩次買魚都是找他借錢。他是唯一散步時帶錢包的人。所以,每走到大汗淋漓,只有他脫下的衣服最沉。他的錢匣子幾乎占去一半的重量。按理他是我們之中的有錢人。這不僅因?yàn)樗殑?wù)最高,還因?yàn)樗菚?,大筆一揮,財帛如裕。我也是唯一在東湖邊買魚的人。我是認(rèn)定只要來自東湖,盡皆為上品。所以,我之尋地米菜,用東湖的地米菜煮雞蛋,更情有獨(dú)鐘。

      我到底經(jīng)不住魚兒的誘惑,來到兩位年輕釣者的背后。我問釣到了嗎?羅廳眼尖,自然代答肯定釣到了沙。我說我想買。釣者卻說不賣。我說賣嘛,我過去就買過的。一個雄壯的釣者說,不賣,要不就送。我詫異了。

      送?我說我們帶錢了。還是買吧。那釣者說你實(shí)在想要,就送給你,不要錢。我將信將疑。魚在他們的網(wǎng)眼魚簍里,浸在水下,看不見。我依據(jù)過去的經(jīng)驗(yàn),想必是喜頭魚。他說就送幾條你。我說,一條就行。旁邊他的伙伴就開始拉魚簍子了,拉上來一看,傻眼了,原來全是細(xì)長的釣子魚,像柳葉似的,這種魚我小時候見過也釣過,吃的也多,味美肉豐。我在想,送我?guī)讞l,怎么送呢?不料,那人說,都給你。我再次傻眼了。這么多?哇,他還叫他的伙伴找出一個干凈的塑料袋裝魚。魚空到袋子里,歡蹦亂跳,好幾條魚兒跳到草叢里了,我蹲在地上,牽著袋子,趕緊手忙腳亂去抓,嘿嘿,這樣的場面久違了,那始料未及的歡喜那從天而降的感動那滿滿漫漫的人間溫暖,讓我怎么形容?

      我拎著那足有三五斤的魚兒,一迭聲地問,你們喜歡書嗎?我明天給你們送書來。他們卻轉(zhuǎn)身繼續(xù)垂釣了。他們說,不要,什么也不要。我反復(fù)說,那我怎樣感謝你們呢?他們卻不作聲了。我只有在同伴的催促下繼續(xù)上路。而從此后,同伴們一路的談笑風(fēng)生,我卻一路沉默。羅廳說,看,望見蓉感動了。是的,我今天從早到晚,滿滿的都是感動,都是春光,我怕我一張口,那浸魂徹骨的感動就飄散出去了,而我愿意它們像陳年的谷子久聚在我人生的地窖里,經(jīng)年累月,釀成溫暖我人生的甘醇。

      后來才知三月三,是壯族的情人節(jié)。今年的三月三,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將其確定為“廣西民族傳統(tǒng)習(xí)慣節(jié)日,全區(qū)放假兩天。豐富的節(jié)日內(nèi)容,使其成為壯族人一年中最盛大的節(jié)日。不惟壯族,貴州侗族、海南黎族、湘西苗族,都以三月三作為自己的情人節(jié)。青年男女們在這一天,聚守山林、溪水,尋找屬于自己的愛情,歌舞翩軒,喜慶祥和。

      套用杜甫那句“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三月三天氣清,東湖水邊多溫馨。陌生的來去,只因東湖,人與人煥發(fā)別樣的真情。這或許正是我鐘愛東湖的第一百零一個理由。

      (作者單位: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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