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越
7月16-22日,第25屆香港書展舉行。今年書展以“從香港閱讀世界——越讀越精彩”為主題,舉辦一連串文化活動。李敖、閻連科、白先勇、嚴歌苓、王家衛(wèi)等名家登場,展開一場場盛大的文化交流。
每年7月,香港會議展覽中心便成為整個亞洲的文化中心。香港書展辦到如今,之所以成為每年一度的亞洲文化盛事,與其文化和商業(yè)并重的理念不無關系。反觀內地,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雖也有各種名目的書展逐漸成型,然而口碑和影響力都輸香港書展遠甚。
香港作家:
被割裂的“為世界寫作”
香港書展第一天,2014“年度作家”董啟章在明報上發(fā)表文章《給后代一個有文學的未來》。他寫道:“我期待將來終于有一屆書展年度作家,不須再回答‘為何環(huán)境這么惡劣還能寫下去這樣的問題。并且在被問及‘怎樣才可以像你一樣成為作家的時候,能毫不猶豫地告訴面前的年輕人:‘不用擔心!你盡管去寫吧!無論能不能成為作家,文學都會是你在這個地方活下去的理由之一?!?/p>
香港,董啟章生活和寫作的舞臺。從1994年的《安卓珍尼》開始,到2005年的《天工開物·栩栩如真》,他虛構的“V城”故事成為曠世寓言。
書展主辦方特設董啟章專區(qū),以“在世界寫作,為世界而寫”為題,從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以及筆下文字,透視他心中的世界。
香港書展從2010年起設立年度作家,前四位年度作家分別是劉以鬯、西西、也斯、陳冠中,出生于1967年的董啟章是榮膺此殊榮最年輕的作家。
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言與文明系教授王德威說:“因為有了董啟章,香港有了另類奇觀。一切事物平添象征意義,變得不可思議起來。這是文學的力量。天工開物,從沒有到有,從彈丸之地輻射大千世界。”
翻閱任何一部董啟章的長篇小說,不論是一個男子的變形記,一群少男少女的青春期,還是一個作家的家族史與創(chuàng)作史,讀者都很認同,董啟章小說的結構設計之精密,猶如一個匠心獨運的鐘表師。比如《西西利亞》寫一個年輕男性上班族愛上一尊服裝店塑料模特兒,他給模特兒命名為西西利亞,由此開啟一場綺麗的想象。在《安卓珍尼》中的蜥蜴之所以叫做安卓珍尼,象征著女主角對婚姻和兩性關系的反省?!蹲兩怼返哪兄鹘橇稚剑褪且粋€每天走在中環(huán)的青年才俊,某天他在異地一覺醒來卻變身成女人;《地圖集》中,穿越到未來,一群狂熱的地圖學家,從一幅幅斷簡殘篇,重構香港的街道、城市和生活面貌。
香港本土作家,除了董啟章,還有黃碧云、鐘曉陽。她們各自帶來了新書《微喜重行》和《哀傷紀》。同為香港作家,兩人的語言思維并不相同。黃碧云在寫作時,采用的是“粵語思維”;而鐘曉陽也許是受到了母親的影響,采用的是“普通話思維”。
書展期間,黃碧云的《烈佬傳》在第五屆“紅樓夢獎”上贏得“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首獎的消息,她成為第一個獲此殊榮的香港作家。
當然,也有香港重量級作家參展,比如倪匡和他的《倪匡傳:哈哈哈哈》。
閻連科與蔣方舟:
村莊里的中國與作家的困境
7月19日,最新一屆卡夫卡文學獎得主閻連科亮相香港書展,做了一場名為“一個村莊里的文學與中國”的文學講座。近些年閻連科在文學圈讀者中口碑甚高,再加上受到不少國際性文學大獎關注,書展期間,成為頗受歡迎的內地作家。
閻連科說:“河南在中國的中心,中國在世界的中心,而我出生的那個村莊是在河南的中心,也就是世界的中心。那么了解這個村莊,就等如了解世界?!彼稳菽鞘且粋€永恒的村莊:“30多年前,村莊住了兩千多人,現(xiàn)在也只七千多人,村里的人是不生不死的,因為大家都不報戶口……”他說,村莊有人很有錢,擁有上億身家:“30多年前,有人去上海買了一部桑塔納轎車,一路從上海開回村莊的家門前,但突然一場暴雨,門前公路塌了,車從此離不開家門,成為景點。”
諸如此類荒誕十足的故事,閻連科講了很多。“村莊很封閉,又很開放。有人開車把孩子撞死了,賠了三萬塊錢,他還氣呼呼說被訛詐了,因為按常規(guī)來說,只需賠三千元。法律有時候幾乎不存在?!遍愡B科說,但是有時候開放得令人瞠目結舌,“年輕男女結婚的時候,大部分都不打結婚證,未婚先孕很普遍?!?/p>
村莊成了閻連科的寫作資源。他說:“我現(xiàn)在50多歲了,我已明白一個道理:我的幸運就是出生在這么一個村莊里,這個村莊放大了就是中國,離開這個村莊,我?guī)缀鯚o法寫作?!?/p>
作為閻連科最欣賞的年輕作家,蔣方舟也在書展上做了題為“大陸作家的奢侈與困境”的講座。她指出,中國人口多,連帶讀者市場也特別大,“別的地方可能有2000人看書,相同比例下,我們隨時就有2萬人、5萬人。”由于讀者多,市場對各類型作品都包容,“寫小說、寫散文,以至網(wǎng)絡不同形式發(fā)表,各種各樣都會有人欣賞”。
不過,蔣方舟認為,空間大,挑戰(zhàn)也不少,“否則擁有那么多的幸運,為何我們仍然不是處于創(chuàng)作上的豐年?”社會近年發(fā)生大量“奇人奇事”,一方面為作家?guī)韯?chuàng)作靈感,另一方面卻同時削弱了作品的可能性,“社會上很多光怪陸離的事情,信手拈來一個例子,有父親上網(wǎng)看色情片,竟然發(fā)現(xiàn)女兒當了主角,這些事件實在無法想像,生活有時仿佛比任何文學都更豐富、更真實、更具張力、更有戲劇性,也更令人痛苦。”
李敖父子和白先勇的歷史觀
臺灣作家也是書展的重要“力量”。
7月16日,香港書展開幕第一天,21歲的李戡在書展首發(fā)近現(xiàn)代歷史主題新書,80歲的父親李敖現(xiàn)身與兒子同臺演講力撐。
“四年的時間,我從香港書展的觀眾變成演講嘉賓?!崩铌f。李敖談起愛子的歷史研究,也掩飾不住的自豪,“坦白說,在做歷史研究方面,他雖然年輕,但他有我所沒有的特色和優(yōu)勢。我做學問,肯下笨功夫,但我不是天才型的人,但是李戡是天才型的?!?/p>
書展第三天,臺灣作家白先勇奉上兩部新作,分別是《止痛療傷——白崇禧將軍與二二八》和《牡丹情緣——白先勇的昆曲之旅》。
《牡丹情緣》講述了白先勇數(shù)十年來傳承昆曲的故事。10歲那年,他在上海欣賞過梅蘭芳與俞振飛表演的昆曲選段《游園驚夢》,立刻被昆曲的優(yōu)雅風格所吸引,從此與昆曲結緣。他的代表作小說集《臺北人》中,就有與昆曲有關的短篇小說《游園驚夢》。他主持創(chuàng)作的青春版《牡丹亭》自2004年至今在世界各地上演兩百余場,后來又打造了新版《玉簪記》。
回憶父親的新書取名“止痛療傷”,白先勇在書展的新書發(fā)布會上解釋,是為了還原歷史、填補空白,讓人們了解真相,最終走出傷痛。
1952年,白先勇遷居臺灣。當時有很多臺灣人見到他都特意提及他父親白崇禧,感恩他在二二八事件中的善念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當年15歲的白先勇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少年,不太明白其中的含義。
香港書展現(xiàn)在被譽為“華人世界第一書展”,此次有來自31個國家及地區(qū)共570家參展商參與。游客方面,去年書展入場人流98萬人次,今年達101萬人次。
文化名人之間的對話,也成為書展的一個亮點。比如金宇澄與王家衛(wèi)。
金宇澄以上海話書寫的小說《繁花》,開篇借了王家衛(wèi)電影《阿飛正傳》的結尾,而在小說問世一年后,王家衛(wèi)也取得《繁花》的影視版權。
《繁花》令王家衛(wèi)不但有興趣拍成電影,甚至打算改編為電視劇,他認為若把書中對白變成普通話,“就像老舍的《茶館》把京白去掉一樣無法想象”。
對于語言味道,王家衛(wèi)強調,“很多關于上海的小說,可能受到張愛玲影響,味道都是女性的,‘陰氣太重。但金宇澄的《繁花》卻充滿男性荷爾蒙,有上海男人的性感?!蓖跫倚l(wèi)特別提出小說開篇兩句“上帝不響,一切全由我定?!逼渲小安豁憽倍殖浞直憩F(xiàn)出上海人的特色,“有時候上海人不講話,心里卻已經(jīng)有了態(tài)度。”
對此,金宇澄解釋,“不響”是地道的上海話,準確地說應該是“弗響”,即是“無語”的意思。
植根香港已100年的商務印書館在市場需求和文化傳承中找到了巧妙的平衡點。文化名人的號召力、雅俗兼容的圖書種類、打折兼促銷的定價策略,催生了每年7月香港閱讀的“嘉年華”。有人說,每次到了書展季,香港人就會停一停腳步,買幾本書,聽幾場講座,這對于快節(jié)奏的香港至少是一種提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