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阿赫瑪托娃在半個多世紀(jì)前就指出了我們這個時代所謂的后現(xiàn)代本質(zhì)——“沒有主人公”。本期我們推薦的這部長詩是詩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它有著非凡的實驗性和廣闊的沉思域。在徐緩的語調(diào)中,詩人不時插入題辭、札記和回憶錄,讓它們散布在抒情的韻腳與節(jié)奏中,刻意把文學(xué)的藝術(shù)含量焊接在歷史的現(xiàn)實脊骨上。由“室內(nèi)抒情”走向“抒情的歷史主義”,這是阿赫瑪托娃留給我們的啟示。(汪劍釗)
Deus conservat omnia[2] (噴泉屋徽標(biāo)上的題銘)
代前言
其他人皆已不在,那些人又在更遠(yuǎn)的……
——普希金
她第一次來噴泉屋拜訪我是在1940年12月27日深夜,還在秋天,她就給我送來過一個小片斷(《你從虛無的地方來到俄羅斯》)作為信使。
我不曾呼喚過她。我甚至不曾等待過她,在我最后的列寧格勒之冬的那個寒冷而陰郁的日子。
在她蒞臨之前,發(fā)生過幾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不敢稱它們?yōu)槭录?/p>
那一晚,我寫下了第一部(《一九一三》)中的兩小節(jié)和《獻(xiàn)辭》。一月初,出乎我自己意料,我寫出了《硬幣的背面》,而在塔什干(分兩次)寫出了作為第三部的《尾聲》,還對前兩部進(jìn)行了重要的增補。
我以這首詩來紀(jì)念它的第一批聽眾——犧牲于在列寧格勒被圍困期間的朋友們和同胞們。
每當(dāng)我朗誦這首詩時,我會聽到他們的聲音,會回憶起他們,對我來說,這個秘密的合唱團已成了這部作品的一個佐證。
1943年4月8日 塔什干
我經(jīng)常聽到一些關(guān)于《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的曲解的、荒謬的解讀。甚至還有人建議我把這首詩弄得更明白一些。
我拒絕這么做。
這首詩并不包含第三種、第七種和第二十九種含義。
我既不會修改它,也不會作任何解釋。
“寫作——就是寫作?!?/p>
1944年11月 列寧格勒
獻(xiàn) 辭
1940年12月27日
致Bc.K[3]
……
因為我的紙張已經(jīng)不夠,
我就在你的草稿本上書寫。
陌生的單詞隱約滲露,
就像那時掌心的一片雪花,
輕信地、無辜地融化。
而安吉諾依的黑眉毛
突然揚起——就升起綠色的煙,
故鄉(xiāng)的微風(fēng)徐徐飄拂……
莫非不是海洋?
不,這僅僅是墳?zāi)股系?/p>
針葉叢,在漂浮的海沫上
越來越近,越近……
Marche funebre[4]……
肖邦……
夜
噴泉屋
第二獻(xiàn)辭
致O.C.
是你嗎,波塔尼采·普緒刻[5]?
展開如一把黑白色的扇子,
在我頭頂俯下身來,
你想要悄悄地告訴我:
你已經(jīng)渡過了忘川,
呼吸著另一個春天。
不要再對我口授,我自己在聽:
溫暖的大雨抵住了屋頂,
我聽見常春藤里的絮語。
有個小東西計劃著生活,
泛綠,蓬松,明天努力地
披上新風(fēng)衣閃爍光彩。
我入睡——
它獨自在我頭頂上空,——
人們所謂的春天,
我卻稱之為孤獨。
我入睡——
夢見了我們的青春,
他品嘗過的那一只苦杯,
我醒來后就交給你,
如果你愿意,就將它留作紀(jì)念,
仿佛黏土里純潔的火焰
或者墳頭綻放的雪花蓮。
1945年5月25日
噴泉屋
第三即最后的獻(xiàn)辭
(LE JOUR DES ROIS[6])
有一次,在洗禮節(jié)的晚會……
——茹科夫斯基
我不再為驚恐而讓心跳停止,
最好是呼喊巴赫的恰空舞曲。
然后跟隨這曲子出現(xiàn)一個人……
他不會成為我親愛的丈夫,
但我和他都將贏得
二十世紀(jì)為之羞愧的事物。
我純屬偶然接受了他,
為他被賦予的秘密,
他命中注定的最大痛苦。
在一個霧蒙蒙的深夜,
他到噴泉宮來找我,
錯失了新年的美酒。
他將記得洗禮節(jié)的晚會,
窗口的槭樹,婚禮的蠟燭
和敘事詩致命的飛行……
但他帶來的不是初綻的丁香枝,
不是戒指,不是祈禱的甜蜜,
而是帶給我犧牲。
1956年1月5日
序 曲
我來自一九四〇年,
仿佛從塔樓上俯瞰一切。
仿佛是再度告別
那些早已告別了的事物,
仿佛再度接受了洗禮,
走進(jìn)黑黢黢的穹頂。
1941年8月25日
受困的列寧格勒
第一聯(lián)
(一九一三年 彼得堡故事)
第一章
Di rider finiral
Pria dell aurora.
Don Giovanni[7]
新年狂歡奢華地持續(xù)著,
濕漉漉的新年玫瑰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