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連新

1966年，正當重新“上馬”的核潛艇研制工作剛剛突破重重難關進入攻堅階段時，瞬間風云突變，中國大地上掀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規(guī)模政治運動——“文化大革命”，政治浪潮逐步滲透到全國各地。為核潛艇配套和參與核潛艇研制的廠、所、院、校有上千家，在這種形勢之下，核潛艇工程不免也受到令人擔憂的影響。

中央軍委緊急發(fā)布《特別公函》

1967年8月30日，中央軍委為保證核潛艇研制工作不受干擾，緊急下發(fā)了一個《特別公函》，全文如下：

我們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tǒng)帥、偉大的舵手毛主席教導我們：

“我們正在做我們的前人從來沒有做過的極其光榮偉大的事業(yè)。

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

我們的目的一定能夠達到?！?/p>

“0九”工程是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批準的一項重要的國防尖端技術項目。這是黨和人民交給我們的極其光榮而艱巨的政治任務。希望有關方面：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突出無產階級政治，努力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堅決貫徹執(zhí)行毛主席提出的“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和“抓革命，促生產”的偉大方針；堅決貫徹執(zhí)行毛主席的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奮發(fā)圖強，自力更生，樹雄心，立壯志，趕超世界先進科學技術水平的革命路線；群策群力，大力協(xié)同，排除萬難，以“只爭朝夕”的革命精神，保時間、保質量，圓滿完成任務，奪取“文化大革命”和科研生產的雙勝利。

中央軍委

1967年8月30日

（加重黑體字原文如此）

《特別公函》是如何出臺的呢？陳右銘是當事人，后來我為此登門拜訪了他，他在回憶起那段經歷時，仍然對每個環(huán)節(jié)都記憶猶新。他說：很多事一直在我的心里藏著，我有必要說出它們的真實情況：

1967年，即“文化大革命”爆發(fā)后的第2年，對核潛艇研制工作的波及越來越大，全國停工停學，各單位都在搞運動，核潛艇的研制工作剛剛起步不久，沒有足夠的經費，沒有良好的生產、研究秩序，眼看核潛艇研制工作又要面臨停滯。那次聶帥在全國性的協(xié)調會發(fā)表了講話之后，大多數(shù)單位的研制工作開展起來了，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也有少數(shù)游性鬧得厲害的單位，任務仍然遲遲落實不下去，甚至協(xié)調會的精神也無法傳達，核潛艇研制工程受困的局面沒有徹底扭轉。鑒于這種情況，我們都很著急，又不能公開說要搞核潛艇，在只紅不專的大環(huán)境下，搞業(yè)務是走白專道路，為了能使核潛艇的研制繼續(xù)下去，又不能被人說成是抵制“文化大革命”。我們費盡了腦汁，如何才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們參考了原子彈、氫彈試驗時中央軍委曾下發(fā)《通知》的做法，決定為中央軍委也起草一份《特別公函》?！短貏e公函》由國防科委“09”辦公室的汪祖輝參謀起草，后又經過我們幾個人反復修改成稿后，上報國防科委副主任劉華清，劉華清很快又向更高的領導上報，聶榮臻接到報告的當天就簽發(fā)同意了，并批準派人下到各有關單位進行傳達落實。這個《特別公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保住了核潛艇的“命”，之后我們派出幾個工作組到全國傳達和宣講，使中央的聲音落實到每個有關的單位。我們在公函的一開頭就明確指出：核潛艇工程是毛主席親自批準的工程，這在“毛主席的話一句頂一萬句”的年代，起了極大的作用，使一心“鬧革命”而不顧國防建設的人無話可說，給真想搞核潛艇的人撐了腰，鼓了氣。

聶力回憶：“父親是1967年8月30日那天簽發(fā)的《特別公函》。早晨一上班，劉華清懷揣著打印好的一份材料，來到父親在國防部的辦公室。劉華清說了沒幾句，父親就全明白了，他戴上老花鏡，仔細地看完了《特別公函》。沉默了片刻，拿起筆來，莊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碑敃r的“大氣候”是，“革命壓倒一切”，各單位要把“文化大革命”放在首位。因此，《特別公函》的觀點和做法，在當時看來簡直是離經叛道。這個公函容易給人以口實，說你是“以生產壓革命”。特別是，《特別公函》不經中央軍委常委會研究，不經主持軍隊工作的林彪點頭，當時已經卷進了“二月逆流”的聶榮臻，受到了林彪、江青一伙的無理沖擊與糾纏，處境十分危險。在這種情況下，簽發(fā)一份面向全國的文件，是要有很大的氣魄和膽量的。但聶帥依然堅定地支持科研戰(zhàn)線上的工作，關心核潛艇工程，甘冒風險，不但親自到會講話，而且簽發(fā)《特別公函》，鼓勵大家堅持核潛艇研制工作不動搖，這充分體現(xiàn)了聶帥的無私無畏的革命精神。后來聶力問父親為什么如此大膽，聶帥回答：“豁出去了！”

《特別公函》的發(fā)布，極大地鼓舞了國防科委“09”辦公室的全體同志。他們手捧《特別公函》，激動得熱淚盈眶……這是一把“尚方寶劍”啊，核潛艇工程又有希望了！

《特別公函》一路綠燈扭轉局勢

尤子平在回憶錄里說到了這一時期局勢轉變的情況：

《特別公函》發(fā)布后，國防科委和國防工辦大力組織宣講，先在哈爾濱搞試點，由黑龍江省軍區(qū)的一位副司令員到各地宣講，一般每個工廠聽完后會發(fā)一個動員令，集體表決心，效果很好。比如：哈爾濱電機廠有一個焊接件擱置了一年多，會后連夜干；第一重型機器廠兩派武斗，聽完傳達后坐在一起開大會表態(tài)；哈爾濱汽輪機廠有很多工人把鋪蓋都搬到車間里干活；北滿鋼廠一派工人開起了三班倒，另一派的工人主動加入進來。試點成功后宣講活動全面鋪開，分成東北、中南、華北、西北和西南五大片，我被分到東北組，這個組是由一、二、六機部、冶金部和海軍裝備部組成，抵達沈陽后由遼寧省軍區(qū)副司令員汪應中宣講，活動三天，收到很好的效果。

《特別公函》發(fā)布后，陳右銘和有關工業(yè)部、研究院的同志，身揣“尚方寶劍”和宣傳動員講話提綱，兵分幾路日夜兼程，直接到有關省、市、工廠、研究所，召開群眾大會，面對面進行傳達貫徹。陳右銘說，當時我們去全國各地宣講，經常坐火車連座位都沒有，吃不上喝不上，而且還會遭到“造反派”的圍攻，但我們堅持向從事核潛艇工作的廣大干部、科技人員和工人們大聲疾呼：核潛艇工程是毛澤東親自批準的一項重要的國防尖端技術項目，是黨和人民交給我們的一項極為光榮艱巨的政治任務，任何人不準以任何借口沖擊生產車間、停工停產。有力的宣傳使絕大多數(shù)人提高了認識，使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不敢再妄為；一大批被隔離的廠長、書記恢復了工作；一大批被揪斗的“反動技術權威”、“臭老九”回到了崗位，各派慢慢團結起來了……核潛艇戰(zhàn)線上的人們都把研制核潛艇當作最高統(tǒng)帥部的命令來執(zhí)行，理直氣壯地走上工作崗位，再也不用擔心各種“帽子”、“棍子”的威脅。當時承擔核動力裝置系統(tǒng)研制任務的60多個廠、所，在武斗嚴重，人員流散的情況下，唯獨從事此項研制任務的技術人員和工人仍在第一線堅持工作，如期完成了陸上模式堆的建設任務。

《特別公函》確實排除了不少干擾，“尚方寶劍”一亮出，立即傳遍了承擔核潛艇研制的工廠、車間、實驗室、研究所，生產科研紛紛恢復正常，保證了工程進度和質量；國家計委和國防工辦還組織落實了配套設備和新材料的研制工作，將擔負一次配套任務的1600多個廠、所組成協(xié)作網，有力地支援了核潛艇的研制工作。

核潛艇是毛澤東、黨中央親自批準的國防尖端項目，是關系到國家利益和安全的大是大非問題。黨中央、毛澤東決不愿意看到核潛艇工程受到干擾，所以在“文化大革命”中，國家的尖端武器的研制一直都受到特別的保護。1967年，毛澤東、周恩來、葉劍英、聶榮臻等中央領導連續(xù)簽發(fā)電報，指示二機部所屬企事業(yè)在“文化大革命”中實施軍事管制，不準奪權，不準停產，進行正面教育；二機部機關也于1967年至1973年實施了6年之久的軍事管制。這些做法都是黨中央在“文革”期間保證核潛艇研制工作順利進行的有效措施，使制造動亂的野心家們望而生畏，為國防工業(yè)的順利進行撐起了一把保護傘。

（摘自《見證中國核潛艇》，海洋出版社2013年版，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