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為裳
故事開頭:能泡面的37度高燒
丁維安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哼哼時,說實在的,我沒心情理他。要給落落準備早餐,給落落穿衣,我自己還要化妝,還要把臟衣服扔進洗衣機,泡好米放進電飯鍋里……八百六十樣活等著我呢,一個大男人不過是發(fā)燒,不自己找藥吃,哼哼能解決問題嗎?
每天清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見到丁維安大少爺似的洗涮、看報,甚至在陽臺上舉那啞鈴,我都恨得直咬牙根。
如果僅是這樣我也就忍了,不添亂不添堵也行,偏他還得寸進尺,這大周一的早上,不起床,還哼哼,當我是幼兒園園長嗎?我一再克制自己別對他吼,漠視他的存在就好了。
可一切收拾停當,我牽著落落的手出門時,還是覺出了不對勁。讓落落等在門口,我沖進臥室,手放在維安的頭上,我以為會燙手,但事實上,只是溫溫的,他連眼也不睜,我問:“用我給你請假嗎?”他沒回答。
我牽著落落出門。上午還是不放心,打電話回家,電話沒人接。把手機扔到包里,心里氣:不至于病得連手機都接不了了吧?一整天,心里像有件事似的,總是懸著。
晚上下班接了落落,去超市里買了菜回家,打開門時,心里還有些惴惴不安,如果維安真的病得很厲害,那我罪過大了。可是,電視開著,在重播著意甲、西甲還是英超,反正我不懂。人家老先生斜躺在沙發(fā)上,面前的茶幾上擺著啤酒和鴨脖子。我心頭的火噌地躥得八丈高。我把手里的菜扔到地板上,轉(zhuǎn)身領著落落去他外婆家。
我不想吵架,這架吵了多少次了,可丁維安像個化石一樣,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人總是會厭倦的,他再怎么樣,我也不想說了。
落落一進外婆家就說:“外婆,我媽媽生氣了。”
老媽早對我跟維安這樣不死不活的婚姻了然于胸。她讓落落進房里看動畫片,然后讓我坐下,她說:“小亦,這樣下去不行的?!?/p>
“這家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憑什么我累死累活一個人往下扛???”我的眼淚涌了出來。
日子是什么時候過得這么沒勁的呢?曾經(jīng)我們是—列誰也離不開誰的筷子
我跟維安是在朋友的聚會上認識的。不算是一見鐘情,但是慢慢相處下來,都覺得彼此不錯,況且兩個人也都到了適婚的年齡,他跟我求婚,我也便沒有矜持,接受下來。
剛結(jié)婚那陣,也并沒覺得像人家夫妻那么甜蜜,更像是搭伙過日子。有了質(zhì)的變化是結(jié)婚半年后維安去郊縣維修站。那邊很辛苦,半個月甚至要一個月才能回來一次。也許真的像人家說的小別勝新婚。維安每次回來都膩著我,甜言蜜語,甚至給我起一些肉麻兮兮的昵稱。我曾跟維安說其實我們是從那時開始戀愛的。每次他回來,我們都哪也不去,哪怕只是在家里吃泡面,也要先把身體喂飽。維安像個貪吃的孩子,總也沒個夠。我笑他,他說:“我這是向你表忠心。”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羞紅了臉捶他。
那一次,維修站那邊一個工程師請了假,維安一個多月沒回來,我去看他。我沒想到他在那么荒涼的地方工作。一片渺無人煙的野地里,孤零零地豎著一間簡易房,旁邊就是轟鳴的機器。我提著大包小包,踩著泥濘的路出現(xiàn)在維安面前時,他的眼里全是驚天動地的喜。
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我們,我說:“我們在這里做一對農(nóng)夫吧,別的什么都不用想?!本S安笑了,說他娶我不是為了讓我受苦的。他說:“小亦,我們現(xiàn)在條件還不好,將來條件好了,我們在寬大的房子里,從日落睡到天明。”
我的心真的像被風吹得鼓漲的風帆,幸福溢得滿坑滿谷。
吃飯時才發(fā)現(xiàn),我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只有一只勺跟一根筷子。維安出去,半晌折了兩根柳樹枝回來,我笨拙又好奇地用柳樹枝做成的筷子吃飯,飯菜常常會中途掉在地上。
我說:“從沒想過筷子這么重要?!?/p>
維安突然說:“我們就是一對誰也離不開誰的筷子,是吧?”
那是我聽過的最好的情話,是的,我們就是兩根筷子,只有合在一起,才能過柴米油鹽的日子。
可是后來,我們有了大房子,有了落落,卻彼此越來越遠。
老媽說:“這樣不行的,你總是跟他冷戰(zhàn),他在家里得不到溫暖,如果有女人趁虛而入……”
那又怎么辦呢?我試著跟他溝通過,可是他像刀插不進、水潑不進的鐵桶一樣。
老媽猜對了,我?guī)е渎浠厝サ牡谌?,就在維安的西裝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妥協(xié)還是寧死不屈是個大問題
那件西裝維安很久沒穿了,掛在衣柜的最里層。若不是單位號召給貧困戶捐衣服,我也不會動它。
那枚戒指上鑲著小小的鉆,但它的光芒卻刺傷了我的眼睛。那一定是維安故意藏好的,這個家里,他藏一件這樣的東西,也只是不想讓我知道吧!
我一屁股坐在床沿兒上,仔細想最近有沒有什么紀念日或者是生日,讓維安有理由送我一枚戒指。
沒有,連最近兩個月內(nèi)都沒有。那他買這個是要送給誰呢?我真是太粗心了,一個男人對家人、對家里的事都漫不經(jīng)心,那肯定有別的吸引他注意力的地方。
我把那枚戒指放回原處,一個人在床上躺了許久,心里反反復復在想:我是要裝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妥協(xié)還是要寧死不屈鬧個魚死網(wǎng)破呢?
我有多久沒跟維安同床了?我們又有多久開始不再說些情話了呢?每天吃過晚飯都是這樣的節(jié)目:我教落落認字,彈鋼琴,維安一個人在書房里玩電腦或者在電視上看球。再然后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睡在我身旁。我累得動也不想動,更不想說話。
我累死累活,他倒有閑情跟外面的女孩子風花雪月,我想著想著眼淚掉了下來。
維安按落落回來了,他看我躺在床上,沒問我怎么了,而是問:“怎么還沒做飯?”
那天晚上,我把落落哄睡了,然后走進了書房,我說:“維安,我們離婚吧!”
維安的目光甚至都沒從電腦屏幕上離開,他說:“你別吃飽了撐的,又鬧?!?/p>
“我鬧什么了,我鬧?”我扯下他手里的鼠標扔到地上。鼠標嘩啦一下五馬分尸。endprint
他站起來,舉起手要打我,卻終究沒落下。他轉(zhuǎn)身走到客廳,咚地坐在沙發(fā)上。我的淚水洶涌而出。
又是冷戰(zhàn)。冷戰(zhàn)得讓人心寒。同一屋檐下的兩個人,怎么心就隔了十萬八千里呢?我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一層一層剝開如洋蔥一樣的心
我不是個把婚姻當成生活全部、把男人當成天的女人。跟維安在一起,還不照樣什么都得我來做嗎?我什么都能做,要這個男人干什么呢?
可是,看到那枚小鉆戒時,我還是很崩潰。一夜未眠,我給維安寫了封郵件。我講了我很懷念我們分居兩地的那段日子,我說“你見過一只筷子冷落另一只筷子嗎?”我說“我看到了那枚戒指,如果你有了更好的選擇,你對另一份感情有熱情,你可以從這段味同雞肋的婚姻里離開。我沒意見?!?/p>
我把落落送回了外婆家。我和維安不說話。我做好了飯,擺在桌上,他過來吃,我轉(zhuǎn)過頭,假裝很專注地看電視。
維安說:“那枚戒指是買給你的!”
我假裝沒聽見。我還是太嫩了,先把證據(jù)擺在他面前,他當然怎么說都行了。
我起身洗了碗,然后打開電腦。
一會兒,維安上線了。他的頭像閃啊閃。我點開。他說:“小亦,你知道那天我為什么裝生病嗎?那是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我冷笑了一聲,心想:引起我注意,你又不是孩子。
他又說:“早上,我知道你忙,家務都是你做。可你知道為什么我不幫你做了嗎?我?guī)湍阃系兀阆油系貌桓蓛?;我做早餐,你嫌把廚房弄得像戰(zhàn)場。無論我做什么,你都能挑出來毛病,那我為什么還要做呢?你嫌我冷落你,可是你憑良心想想,我跟你吵架,你便十天半個月不理我,我是個男人,我覺得自己活得窩囊極了……”
我坐在電腦前,手腳冰涼,他是在給自己的出軌找理由嗎?
“小亦,從什么時候起,我碰你,你都開始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呢?要么你就說‘快點,煩。要么你就說‘閑的沒事干舉啞鈴去。我也是有自尊心的,我怎么就那么沒臉,為了床上那點兒事讓你像訓孩子一樣訓斥呢?”
我的眼淚掉了下來,我走進書房,拳頭劈頭蓋臉地落到維安身上:“你是在找我毛病,跟我離婚嗎?”
故事結(jié)尾:落枕
那天的戰(zhàn)事以一場痛快淋漓的歡愛收場。我像個瘋狂的小獸一樣對維安又打又咬。維安先還躲閃,后來把我抱住,把我扛進了臥室里。他說:“洛亦,你別欺人太甚?!?/p>
我用仇恨的目光看著他,我說:“你是要跟我離婚嗎?”
丁維安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他說:“我是要我的老婆像個老婆?!彼刂氐貕荷蟻頃r,我抵抗來著,我不能忍受一個男人背叛我。他卻不管,瘋了一樣,我身體里的欲望被他弄得醒了過來。我們還都年輕,怎么就死水微瀾了呢?
維安又變成了簡易房里的維安。高潮過后,我趴在他身上,手撫摸他的頭發(fā),再向下摸到臉,是濕的。我起身,維安滿臉都是淚水,竟然哭得像小孩子一樣。
我大驚,問他怎么了。
維安把頭側(cè)過去,我不依不饒,把他的頭搬過來。我說:“你是不是真的外面有人了?”我的眼淚蓄謀已久似的,一滴滴落到他身上。我說:“維安,我一直以為自己不那么在乎你了,我可以離婚一個人過。可是現(xiàn)在,我愿意給你個機會,如果你……”
那是我這輩子說過的最沒尊嚴的話。
維安結(jié)實的手臂把我摟在懷里。他說:“小亦,你知道那天我為什么要裝高燒嗎?我只是想讓你看看我,可是你拉著一張臉,對我不聞不問,我的心寒透了……你的眼里只有兒子,你的心里只掛記著家務,對我這個老公,你給的只是抱怨,再不然就是甩冷臉子……”
我盯著他的眼睛,他是在很認真地說,我說:“我不知道你是想讓人家關注的小男孩兒?!?/p>
他橫行霸道,他說:“我只是想要你的愛,我甚至吃兒子的醋……”
我的心里開了一朵花,
“然后你就去別的女人那兒找關注?”
維安起床,把那枚戒指拿過來,他說:“這是我故意藏的,其實我最初放枕邊來著,我怕放西裝里你找不到,放枕邊又太明顯,我還沒想好要放哪兒……我是為試探你的……”
我把戒指掛在手指上,說:“撒謊。”
維安接過戒指,他說:“我早有準備。在戒指的里面,刻著個‘亦字?!蔽夜室庀莺λ骸八步羞@名?”
維安佯怒,手腳不老實,想給我顏色看看。
那一晚,維安都抱著我睡。我說“這樣你會不舒服的?!彼f他愿意。
再一個清晨來臨時,我起床做早餐,叫維安吃飯時,他皺著眉摸著脖子說:“老婆,我的脖子……脖子疼得不能動。”
他肯定是把頭枕在我肩上落枕了。我也大驚小怪地配合他,我說:“呀,這可了不得,我老公落枕了,我打120吧!”
維安呵呵笑了,他說:“跟你說了,以后的早餐我來弄?!?/p>
看著他起來幫我忙著忙那,我決定了,我要好好給這個身體里住著小男孩兒的大男人一通表揚,還有,以后的日子里,我們可以一起玩玩游戲,或者,一起去旅游吧。
(摘自《家庭生活指南》2014年第4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