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丕林

1965年7月26日上午，毛澤東主席在中南海親切地接見了李宗仁一行。

他們剛剛坐定，毛澤東幽默地以濃重的湖南鄉(xiāng)音對李宗仁說：“嚇！嚇！德鄰先生，你這一次歸國，是誤上賊船了。臺灣當局口口聲聲叫我們做‘匪’，還叫祖國大陸做‘匪區(qū)’，你不是誤上賊船是什么呢？”

程思遠忙替李宗仁答道：“我們搭上這一條船，已登彼岸。”

毛澤東說：“跑到海外的，凡是愿意回來，我們都歡迎，他們回來，我們都以禮相待?！?/p>

李宗仁在談話中深以臺灣問題久懸不決為慮，對此，毛澤東說：“李德鄰先生，不要急，臺灣總有一天會回到祖國來的，這是不可逆轉(zhuǎn)的歷史潮流?！?/p>

9月26日下午3時，李宗仁在全國政協(xié)禮堂三樓舉行盛大中外記者招待會。

在招待會上，李宗仁深情談了回國兩個多月來的觀感，并且發(fā)表了對當時時局的看法。他說：“1949年1月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曾派人對我說，蔣介石挾軍隊逃往臺灣，臺灣地位尚未確定，因此對蔣介石很不滿。1955年美國共和黨派人找我，要我出山，取蔣介石而代之。我告誡臺灣當局要小心，以免步南朝鮮李承晚后塵。我與蔣先生共事幾十年，意見相左，但并無仇恨，如果蔣先生愿意和平解決臺灣問題，我宗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蔣先生目前處境尷尬，望國民黨同仁好自為之，望臺灣同仁和海外各方人士認清民族大義和大勢所趨，不要一誤再誤，毅然奮起，率相來歸，為祖國最后統(tǒng)一作出貢獻！”

11月5日中午，身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程潛和夫人郭翼青設(shè)宴歡迎李宗仁和夫人郭德潔。

新中國成立后，站起來的中國人民銘記著程潛在中國兩種命運的決戰(zhàn)中所作的貢獻，他先后擔任過中南軍政委員會副主席、湖南省省長、全國政協(xié)常委、國防委員會副主席等職，作為國民黨元老，他還是民革中央副主席，深受中國共產(chǎn)黨人和所有愛國人民的信任和尊重。

這次，故人重逢，感慨萬千。程潛在歡迎李宗仁的宴會上發(fā)表了講話。他深情地說：“再過幾天，就是孫中山先生誕辰99周年紀念日了，李宗仁先生回到祖國，親眼看到孫中山先生的革命理想，不僅已經(jīng)成為事實，并且遠遠超過了。應(yīng)該說，宗仁先生所選擇的道路，是合乎中山先生的愿望的，是正確的。毫無疑問，宗仁先生這一抉擇，正是臺灣和海外國民黨人效法的好榜樣。我認為，我們當年服膺中山先生革命理想的老一輩人，遵守中山遺教，就必須‘適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丟掉包袱，從頭學起。只有這樣，我們的所作所為，才會合乎中國革命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才不會為時代所擯棄。今天，我們借歡迎宗仁先生回國的機會，寄語臺灣和海外國民黨人，以祖國為重，以晚節(jié)為重，從速醒悟，毅然歸來，到那時，我愿望再度舉行宴會，像今天設(shè)宴宗仁先生一樣來歡迎他們！”

驚嘆“反攻大陸已毫無希望”的蔣介石父子當從國民黨情報機構(gòu)獲悉李宗仁將回歸祖國的情報后也立即展開了行動。經(jīng)常來往于香港和臺北負責聯(lián)絡(luò)工作的使者蔣經(jīng)國的親信王濟慈通知曹聚仁，蔣經(jīng)國在近期將親臨香港，接他去臺灣商量要事。

曹聚仁聽了這一消息喜出望外，他急忙直飛北京，與中共領(lǐng)導(dǎo)人商討了談判的大綱要目，然后匆匆返回香港，等候蔣經(jīng)國的到來。

1965年7月18日曹聚仁正在寓所午睡，突然響起了門鈴聲，他急忙開門，王濟慈氣喘吁吁地進來說：“經(jīng)國來了，不方便上岸，在海上等你。”曹聚仁急忙隨王濟慈出來，由一輛小車將他們送到碼頭，然后登上小快艇，再由小快艇將他們送到一艘大輪船邊。

曹聚仁登上輪船，立即被人引進一間豪華客艙，一位西裝筆挺，打扮成商人模樣的人連忙迎上來和他握手，這就是時任臺灣“國防部長”的蔣經(jīng)國。

蔣經(jīng)國和曹聚仁寒暄敘舊后，便斥退左右隨從，關(guān)上艙門，進入實質(zhì)性的交談。蔣經(jīng)國告訴曹聚仁，臺灣想和北京方面談判，但不知北京方面的具體意向，希望曹聚仁多介紹些北京的情況。于是，曹聚仁便詳細介紹了中共方面關(guān)于談判的條件，蔣經(jīng)國仔細聽后，也談了蔣介石關(guān)于國共談判的一些想法。他希望曹聚仁將雙方情況吃透，以使曹聚仁和蔣介石見面商談時做到時間短，效率高，這樣也可以使曹聚仁秘密赴臺不致走漏消息，為外界所洞悉。

輪船秘密在海上行駛，終于在臺灣一個偏僻小港停泊。曹聚仁即與蔣經(jīng)國上岸登機，飛往臺中日月潭蔣介石的官邸。蔣介石起先并不急于和曹聚仁談話，而是讓他觀賞秀麗的日月潭風景，盡興游覽。

到了第三天7月20日，也正是李宗仁到達北京的這一天，蔣介石在自己的官邸日月潭涵碧樓，由蔣經(jīng)國陪同，接見曹聚仁，在極秘密的狀態(tài)下開始了商談。曹聚仁出示毛澤東給蔣介石的一首《臨江仙》詞，其中有“明月依然在，何日彩云歸”句，道出毛澤東“國共再攜手，一笑泯恩仇”的誠意。蔣介石對曹聚仁說了幾句獎勉的話，蔣經(jīng)國對曹聚仁說：“今后還要仰仗。”整個商談自始至終只有他們?nèi)齻€人。開始由曹聚仁介紹中共方面的條件，然后便逐條討論、商談，蔣介石父子也不斷提出自己的意見，經(jīng)過幾次討論，很快達成了6項條件。這6條，可以說是國共兩黨在海峽兩岸對峙16年來歷史性的突破。本來，這些商談內(nèi)容屬高度機密，蔣介石父子、曹聚仁當時約定不得泄露一個字。但隨著時光的流逝，6條的內(nèi)容還是漸為世人所知了，其大意為：

（一）蔣介石偕同舊部回到大陸，可以定居在浙江省以外的任何一個省區(qū)，仍任國民黨總裁。北京建議撥出江西廬山地區(qū)為蔣介石居住與辦公的湯沐邑。

（二）蔣經(jīng)國任臺灣省長。臺灣除交出外交與軍事外，北京只堅持農(nóng)業(yè)方面必須耕者有其田，其他政務(wù)，完全由臺灣省政府全權(quán)處理，以20年為期，期滿再行洽商。

（三）臺灣不得接受美國任何軍事與經(jīng)濟援助；如財政上有困難，由北京照美國支援數(shù)額照撥補助。

（四）臺灣?？哲姴⑷氡本┛刂?。陸軍縮編為4個師，其中1個師駐在廈門、金門地區(qū)，3個師駐在臺灣。

（五）廈門與金門合并為一個自由市，作為北京與臺北間的緩沖與聯(lián)絡(luò)地區(qū)。該市市長由駐軍師長兼任。此一師長由臺北征求北京同意后任命，其資格應(yīng)為陸軍中將，政治上為北京所接受的。

（六）臺灣現(xiàn)任文武百官官階，待遇照舊不變。人民生活保證只可提高不準降低。

曹聚仁與蔣氏父子在日月潭談妥了這6項條件后十分興奮，他回香港后，即將談判情況及6項條件報告給中共中央。心想，只等北京方面同意后，臺灣方面將派代表與中共代表作進一步談判，如此，則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指日可待。

然而，當此事正在進行之時，1966年，大陸發(fā)生了“文化大革命”，這一運動的風浪也波及了臺灣，蔣介石對國共重開談判產(chǎn)生了疑慮并改變了主意，否定了與曹聚仁商妥的6項條件。這樣，國共兩黨重開談判一事就此又擱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