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雪芊煙

一

林小婉和安平之間的不公平，從戀愛那天起就已經(jīng)注定。

兩人是相親認識的，介紹人使命完成離開之后，是林小婉先開口問安平要了電話號碼，當(dāng)時安平的表情林小婉依然記憶猶深，驚訝，遲疑，還有一絲琢磨不透的似笑非笑，好在林小婉沒有時間計較，單位催著她回去開會，留了電話，跟安平道別，至此算是完成了相親任務(wù)。

兩人不咸不淡地交往，不是林小婉加班，就是安平出差，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好在大齡男女都有足夠的耐心和意志力，誰也沒有輕言放棄，見也好，不見也好，誰都沒說什么，時間久了，也就處出那么幾分感情來，第三個月，安平送了林小婉一枚銀戒指，關(guān)系也就算確定了下來，當(dāng)天晚上，林小婉就留在了安平的單身公寓。

同居生活對于生活在大城市的熟男熟女來說是試婚第一步，用安平的話說，不試一下，誰知道大家是不是合適？雖然這話聽起來有幾分別扭，可是林小婉還是接受了安平的解釋：“與其婚后后悔，不如婚前多了解，分手也好聽過離異?！绷中⊥裣肓讼胍灿械览?，告訴安平：“我只有一點要求，別對我說謊。”

安平?jīng)]有立即答應(yīng)，卻笑著反問：“你看我像是不誠實的男人嗎？”

林小婉沒長火眼金睛，當(dāng)然不能輕易下定論。

同居的生活其實是快樂的，有點新婚夫妻的感覺，一同下班，一起買菜，一起看片，一起相擁著入睡，成雙成對的感覺很幸福。林小婉盡量讓自己打上賢妻良母的標(biāo)簽，洗洗涮涮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安平同學(xué)聚會，她都特意給每人備上小禮物，不僅希望大家認同她，更希望安平能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動，可是聚會上，還是發(fā)生了不愉快的一幕。

曾經(jīng)跟安平有過糾葛的一個女同學(xué)揪著安平的耳朵大叫：“你怎么可以背棄諾言，我未嫁你卻先娶了？”

安平一臉羞赧的時候，林小婉已經(jīng)不可抑制地沖了上去，把女方的手從安平耳朵上挪開，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對方：“你弄疼我男朋友了?！?/p>

讓林小婉想不到的是，安平竟然撇下她，向女同學(xué)解釋：“我們是相親剛認識的，還沒到談婚論嫁呢……”

自己拼命討好的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不留情面，這對一個女人來說是絕對的不公平，林小婉的面子和節(jié)操碎了一地。

二

林小婉決定暫時分開。

第一天，安平打了電話，林小婉沒接。

第二天，安平發(fā)了無數(shù)信息，林小婉不回。

第三天，安平直接跑到單位來接她回家。一進屋，把手里的食盒放下，然后沖林小婉笑了笑，看不出一絲愧疚或是道歉的意思，仿佛她就是回了趟娘家，而他是接她回家，如此而已。

林小婉不想理他，偏偏不爭氣地瞧了一眼食盒，問：“那是什么？”

安平把食盒打開，里面是她喜歡吃的茄餅盒子。

林小婉故意問他：“”還記得我愛吃這個呀？”

安平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你喜歡的事我都記著，比如你喜歡先吃早飯再刷牙，喜歡小米稀飯配黃瓜，喜歡睡前讀詩歌，還喜歡……”

下面的話林小婉打住了，臉上已經(jīng)有了微微笑意，卻還是一語道破心里的委屈：“記得這些有什么用？你怎么就不說說那天你帶給我的羞辱？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兒，就算是開玩笑，你們也過分了！”

安平的話讓林小婉驚訝，他告訴她，那個女同學(xué)受過一次感情重創(chuàng)之后患上了輕微精神失常癥，稍一受刺激就有可能犯病，所以同學(xué)聚會上不管她跟誰開玩笑玩曖昧，大家都配合著她。

林小婉沒再追問，只覺得自己心眼有點小，那個女生也蠻可憐，當(dāng)然，安平也怪可憐的，無緣無故受了三天冷落，于是收拾細軟，屁癲屁癲地跟著回去了。

剛一回家，事情就接二連三地來了。

安平的父母突然打電話說要來，林小婉正猶豫著丑媳婦如何見公婆，那邊已經(jīng)上了火車浩浩蕩蕩地進站了，一見面兩位老人對她倒也親切，直到晚上吃了團圓飯，發(fā)現(xiàn)林小婉鉆進安平的房間半天不出來，準(zhǔn)婆婆就急了，敲門，不客氣地追問：“這么晚了還不走呀？明天上班呢?！?/p>

林小婉恨不能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安平趕緊拉著她，走出去，這才算解了尷尬，可是另一個尷尬又來了，晚上住哪里？

安平最后把林小婉安排在樓下的小旅館里，他解釋說自己答應(yīng)過父母，婚前是不會輕易跟女孩同居的，當(dāng)了一輩子教師的父母對這種事十分不齒，希望她理解。

好吧，這也算是好的家教。林小婉雖然委屈卻也接受了，連著三天，天天住樓下旅館。終于把老人哄高興了，送走了，沒來得及輕松，又有了新麻煩，吃什么吐什么，直覺告訴她，可能懷孕了。

按理說，試婚期間懷孕是雙喜臨門的好事，兩個人扯一張結(jié)婚證書就完事了，可是安平卻急了，試婚試的是兩個人是否合適，來個孩子那算怎么回事？再說父母那邊一直以為我們只是在戀愛，突然說有了，讓他們怎么想？

想到準(zhǔn)公婆的嚴格家教，林小婉忍了，本來她也沒打算這個時候要孩子，于是答應(yīng)第二天去醫(yī)院。

三

去醫(yī)院的路上，安平接到單位的加急電話，老總欽點他陪自己去見一個外賓，這種事情的背后牽扯的利益可大可小，安平不敢怠慢，林小婉也愿意支持，當(dāng)然代價就是她必須一個人去面對檢查。

讓林小婉沒想到的是，竟然在醫(yī)院碰上安平的那個精神異常的女同學(xué)，對方還是助產(chǎn)士，看到林小婉來檢查，無比熱情地開了綠燈，起初林小婉想到對方有病還很抗拒，可是一項項檢查下來，對方做得十分精準(zhǔn)，她也就釋然了。

檢查結(jié)果一出來，林小婉并沒懷孕，這讓她心生失落，多年前曾經(jīng)流產(chǎn)過一個孩子的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渴望擁有一個健康的孩子。

林小婉拿著化驗單，坐在休息區(qū)好一陣嘆氣。

有人上前輕輕拍拍她的肩膀，林小婉驚訝地發(fā)現(xiàn)，竟然是多年不見的一個老朋友，確切地說是閨密。兩人對視的目光有些許尷尬，但卻掩飾不住地喜悅，對方揚了揚手里的化驗單問：“你也來驗這個的吧？”

林小婉不自然地把手往后縮了縮，看對方的目光一點點冷下來。

林小婉不知再說些什么，轉(zhuǎn)身要走，閨密追上來，說：“對不起，我不知道當(dāng)年你已經(jīng)懷了孩子，要不也不會在你們結(jié)婚前跟他走到一起……是他說，你倆已經(jīng)分手了，說你根本不愛他，我覺得可憐就……”

結(jié)局已定，小三扶成正室，還需要正室回頭向她祝福嗎？林小婉不想聽，轉(zhuǎn)身要走，意想不到的是安平走了進來，一臉焦急。

安平拉過林小婉，說：“我想過了，還是留下孩子吧，我們結(jié)婚?！?/p>

林小婉想看看安平說的話究竟有多真誠，抬頭卻發(fā)現(xiàn)，對方的目光不停地在遠處搜尋，似乎在尋找什么，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其實安平怕的不是自己打掉孩子，而是在這里工作的那個女同學(xué)，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又或許他極力隱瞞的本意是想給她最好的保護。

就如同安平問起剛剛走過去的閨密是誰，林小婉是這樣回答的：“她也是個精神病人，偶爾犯病，徹底傷人?！?/p>

安平臉色微微變了變，似笑非笑，林小婉也沖他似笑非笑，說：“我沒懷孕，我們還有時間慢慢了解?！睂Ψ皆贈]說什么。

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天空異常陰沉，有雨欲落，林小婉低頭看到地縫處強鉆出頭的小草正極力向外攀巖意欲成長，這讓她聯(lián)想到了愛情，不是每樁愛情都能一帆風(fēng)順，這世上還有許多愛情是在謊言中成長起來的，過程其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結(jié)局，如果結(jié)局能美滿，我們是不是應(yīng)該原諒那些苦澀的過程呢？ （摘自《東方女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