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豸

一

二十三歲那年，我認識了一個女孩白喻。

感覺得出，白喻喜歡我，不然她不會輕易跟我去酒吧喝酒，不會陪我在歌廳唱歌到深夜，還時常跑來為我煮飯、洗衣。年輕氣盛的我對她的殷情根本不當一回事。我總覺得漫長的人生路上，我一定會遇見比她更優(yōu)秀更適合我的女孩。

白喻是幼兒園老師，脾氣溫順，人很可愛，她喜歡唱一些情意綿綿的甜歌，喜歡簡單的生活。每次看見我和朋友喝大杯的啤酒，燃著煙，在燈火煙塵中買醉，在強勁的音樂中嘶喊時，她就要管我。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管我那么多干嗎？”我總是不客氣地斥責她，氣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但我喜歡單獨和她聊天，喜歡她凝神聆聽我說話時的神情，有點癡迷，有點崇拜，我看在眼中，心里飄飄然。每次當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話時，她就安靜聆聽，時不時“撲哧”一笑，眼神中柔情流轉，秋波粼粼。

二

我一直都懂白喻對我的感情，但我佯裝不知。

我不想在沒有遇見最好的之前就輕易地付出自己的感情。她的暗示、她的眼神我視而不見，只保持一種好朋友的關系。喜歡和她說話，卻不喜歡她自作主張整理我的房間，其實男孩的房間和女孩的房間一樣，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和白喻的關系就這樣似有若無地維持著。在外人眼中，我們儼然是一對戀人，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煮飯吃，也可以在微醉后互相攙扶一起回家，但我從不對她說起感情的事。二十三歲的世界很遼闊，我不想過早被感情捆住了手腳。

有時覺得朋友和愛人之間有條不可逾越的鴻溝。我相信一見鐘情，相信地老天荒的愛情，而我和她，做朋友的感覺多一些。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一種心靈上的感受，我喜歡這種真切的感覺。都說相愛的人彼此對視會有電擊般的激動和不可遏制的情感暗涌。我對她找不到這種感覺，眼神的交匯擦不出火花。

我不希望她對我太好，那會讓我內疚。我總在有意無意間疏遠她，怕她愈陷愈深。

“小宇，我們單位開舞會，你來當我的舞伴吧？”她打電話給我。

“舞伴？不要吧！我還有自己的安排，你找別人吧？我不合適?！蔽也煌床话W地拒絕。

“小宇，晚上不出去吧？我把燉湯給你送過去，這些天你是不是又熬夜了？人都瘦了，一點兒都不知道愛惜自己?！彼龝r不時會關切地打個電話，要送湯過來。

“不要啦！真麻煩！我晚上要出去和朋友玩。你改天來吧，今天沒空陪你了?！币宦犝f她要送湯過來，我連忙拒絕。

三

那時我一個人住一套房子，廚房里常常出現(xiàn)她忙碌的身影。我配了一把鑰匙給她，方便她過來幫我煮飯，同事們都笑話我和她是老夫老妻了。我有點惱怒，不喜歡別人這么說，因為我不曾愛過她。

“沒關系的！別人愛怎么說是別人的事，我們自己知道是什么關系就行了?！彼牶螅倘灰恍?，竟開導起我來?！澳悴唤橐?？我還介意呢！”那一次，我很冷漠地對她說。

聽了我的話，她低頭愣愣站在我面前，臉色緋紅，手一個勁地扯著衣角。

“我是你女朋友的話，你覺得丟人？！”憋了半天，她終于大聲叱道，直視我的眼睛。

“不是這么回事，我們都還年輕，是好朋友，不是男女朋友，我不喜歡別人亂說話。”我小心翼翼地說。她不聽我解釋，提起包轉身就要走。

“白喻，你這是何必呢？”我在背后喚住她。我注意到了她漸漸由紅變白的慘淡表情，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但我只能這么說，我不想欺騙她的感情。

那天后，白喻有一段時間沒來找我。其實我一直習慣一個人生活，她沒出現(xiàn)，我沒有任何的不適應，慢慢地就淡忘了她。

一天深夜，我居然渾身發(fā)燒，全身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迷糊之際，隨手撥了一個電話出去。電話是接通了，但我連抬起頭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喂！小宇，我是白喻呀，你說話呀！喂，說話呀！你怎么了？”白喻焦急的聲音在話筒里異常清晰。“我，我……”我躺在床上，想說話，卻直喘粗氣，漸漸就昏迷了。

當我醒過來時，白喻居然出現(xiàn)在我的房間。她摸著我的額頭，不安地問：“小宇，你怎么啦？怎么會這樣燙？你發(fā)燒了……”白喻溫柔的聲音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我感受著她溫潤的手的溫度慢慢地又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我感覺有人把我扶起來，在我嘴里塞了東西，又扶我起來喝水，我的額頭一直敷著一塊濕毛巾。

不知什么時候，我突然又覺得渾身發(fā)冷，整個身子不由得縮成一團。被子緊緊裹在身上依然冷得簌簌抖動，“好冷！我好冷！”迷糊之間，我含糊不清地說著話。我感覺到一個溫暖的身體緊緊把我摟在懷里。

我忽冷忽熱，一直叫喚不停，什么時候睡著了自己也不知道。當我再次醒過來時，明媚的陽光已經(jīng)透過玻璃窗灑滿屋子。白喻的身影又在廚房里出現(xiàn)。

白喻？她怎么會在這兒？我正納悶時，她已經(jīng)輕快地走進房間?！澳阈牙玻楷F(xiàn)在感覺好些了嗎？昨晚你發(fā)燒，打電話給我，我讓我哥送我過來，是他幫你去街上買的退燒藥。他回去后我留下來照顧你，真是急死了，昨晚你忽冷忽熱，情形很可怕……”模糊的記憶中，我對昨晚的事懵懂記得一些，感激地望著她。

一晚上沒睡，白喻臉色有些灰，看著疲憊不堪的她，我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先吃點稀飯，再把藥吃了，好好休息一下應該沒什么事。一會兒我先回去，有什么事再給我打電話。”白喻低頭說?！班?！謝謝你！”我說著心里漾起一股暖流。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鑰匙在桌上，還給你，以后我會少過來，我不想讓你因為我過來不高興……”說著，白喻拎起包轉身走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心里空蕩蕩的，好像失落了什么。

白喻回去后，傍晚又打電話過來詢問我病情，我告訴她已經(jīng)沒事了，然后在電話中我們雙雙陷入沉默。

“你沒事了就好，就這樣，再見！”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拿著話筒，我半天緩不過神來。我在她的聲音里嗅到了心酸的氣味。我知道我傷害了她的自尊，傷害了她美好的感情?？晌也恢酪绾巫霾艜靡恍乙膊恢雷约菏欠裣矚g過她，或許有，或許沒有。

四

那之后我換了工作，有三年時間不曾聯(lián)系過白喻。她沒有再來找我，我也無顏去找她。慢慢地，她就淡化在我忙碌的生活中。

我沒有向朋友打聽她的情況，把她留在了記憶中，心里一直有種深深的歉意。后來，我認識了別的女孩，并且開始了在愛情中的追逐。

在一次又一次或真或假的愛情游戲中，我被傷得體無完膚。愛的時候是真的愛，不愛的時候是真的不愛，感情的游戲來得快去得也快。瞬間的激情過后，我們相擁無語。我知道這不是我想要的愛情，我希望一份平淡卻真實的感情，充實而簡單的生活，她們只是在和我玩一場萍聚萍散的游戲，蜻蜓點水般來來去去。

偶然翻看以前的日記，我又想起了白喻。她曾經(jīng)占據(jù)了我生命中兩年的時光。我曾以為，她喜歡我，就會一直站在原地等我。

那時總以為愛情是一生的浪漫，是眼神交匯會火花四射，是觸電般的激動?，F(xiàn)在才知道愛情只是平淡、簡單的生活，是相濡以沬的守候，是一蔬一菜的平常。

猶豫了很久，我還是撥通了她家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她的哥哥，聽到我的聲音，似乎很意外。

“白喻在嗎？”我忐忑不安地問。

“你直接打電話給她吧，她去年就結婚了……”

聽到這句話，我整個人突然恍恍惚惚起來，覺得心里好多東西在慢慢融化，讓我無法再拼湊完整了。我終于知道，在人生的路上，錯過了就會失去，因為沒有人會在原地等你！

（責編/吳玉富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