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許道軍

兩個小學生打架了，相互掐脖子。

一個大個子，一個小個子。小個子手短，雙手只夠鉗著大個子脖子的皮。他開始憋氣了，怨恨在點點產生，眼里在冒火。大個子手長，結結實實地圈著小個子的脖子。他并沒有使勁，但是看到小個子的怨恨與較真，他也開始憤怒。

他們是好朋友，從一年級到五年級，甚至在更早的時候，一直都是。

現(xiàn)在因為一點點事情，動起了手，甚至不知道為了什么，或許開始的時候只是打鬧吧，也許是在模仿一個電影鏡頭。

“住手！”

他們的班主任從遠處沖了過來，滿臉通紅。

“老師……”他們都委屈地哭了。

“什么也不要說了，”老師說，“給我好好想一想?！?/p>

他們在辦公室里站著，一聲不吭。老師在批改作業(yè)，好久好久，似乎把他們給忘記了。

“想好了嗎？”老師問。

“想好什么？”他們不知道老師要他們想好了什么。

“要是想好了，那就擁抱吧，”老師命令道，“抱一抱！”

他們不情愿地抱在一起，兩個剛剛互相掐過脖子的人現(xiàn)在要擁抱，總覺得別扭，比剛才掐脖子還別扭。

“還不夠緊，再使勁！”老師命令道。

小個子的呼吸吹在大個子的脖子上，癢癢的，終于，大個子忍不住了，笑了起來。小個子也笑了起來。老師也笑了起來。

老師說：“回去吧。”于是他們牽著手回去了。

這是我愛人講的一個小故事，發(fā)生在她班上的一個小插曲，她就是那個班主任。她講著講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沒有笑。

我在想，我在上小學的時候，上初中的時候，上大學的時候，甚至成人的時候，我曾跟多少朋友掐過脖子??！我在掐我朋友脖子的時候，心里是多么懊悔！要知道，我真的不想掐我朋友的脖子，有時候是因為貪婪，有時候是因為驕傲，有時候是因為嫉妒，或者是其他說不出的原因，但是，還是掐了。

我不知道那兩個小學生在互相掐脖子的時候，真實的想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一邊掐，一邊后悔。掐朋友的脖子，只是我一天中的一剎那，卻是一生中最陰暗的時光。那個時候，其實直到現(xiàn)在，我多想有個人命令我和那些曾經相互掐過脖子的朋友，什么也不要說，只是盡情擁抱。

有時候，好朋友缺的不僅是一個擁抱，更是一個相互擁抱的指令。

（林冬冬選自《視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