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當(dāng)一些人事漸去漸遠,當(dāng)一些時光溘然而逝,以為自己慢慢忘記了,卻忽然,在某一個夜晚,重新邂逅在午夜的時光里。睡不著的時候,藹然地瞪視著天花板,一些人事如浮雕一樣凸顯在眼前,來來去去,逐漸清晰起來,有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然后拖著煙塵而去。
喜歡回憶,是不是真的老了?老到只剩下過去,老到只剩下回憶。
很多個夜里,無論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都能看見外祖母種的葵花,大朵大朵,一片金黃,向著太陽,搖搖擺擺,活色生香,看上去就像一張古典的油畫。外祖母,葵花,外祖母養(yǎng)的狗,外祖母養(yǎng)的雞,還有外祖母種的樹,還有我,都是這張油畫上重要的構(gòu)成部分,散發(fā)著一股濃郁的鄉(xiāng)情。
生活在這樣一種田園派的畫里,當(dāng)然是一種福氣。孩提時代,幾乎每一個人都有一大堆的糗事,淘氣,瘋鬧,惡作劇,上樹摘杏,下河摸魚,惹是生非,無所不為。闖了禍,然后心神不寧地等著父母去善后,以為是天大的事,吃不下,睡不著,長大以后才知道,那不過是人生中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
我小的時候喜歡跟在外祖母身后屁顛屁顛地跑,像一只小小的跟屁蟲,特別是闖了禍之后,我像一只乖巧的小貓,低眉順眼地跟在外祖母的身后,以求護佑。
外祖母喜歡種葵花,大朵大朵的葵花,仰著臉兒,向著太陽,站在外祖母精心侍弄的菜園子的地頭上,風(fēng)一吹,葉子“嘩啦嘩啦”響,朵朵葵花搖曳生姿。
那時候,我還小,七八歲的樣子,正是調(diào)皮、頑劣的年紀(jì),看見那些金黃色美麗的葵花,心中便生出惡作劇的念頭。
外祖母像守護寶貝一樣,守護著她的葵花,然而,我們還是能尋到間隙,趁著外祖母不防備的時候,悄悄地繞到菜園子里,然后偷偷地折幾支葵花握在手中,在風(fēng)中奔跑、招搖,一路跑,一路笑,笑聲散落在風(fēng)中,吹進外祖母的耳朵里。
外祖母從屋子里出來,顛著一雙小腳在后面追,只是她哪里能追得上我們這些敏捷如風(fēng)的腳步?追了幾步,外祖母便扶著一棵樹,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像一條失水的魚,讓人看了,心中生出憋悶和窒息的感覺,只看見她用另外一只手指著已經(jīng)跑遠的我們,說不出話來……
那時候,外祖母的身體已經(jīng)很孱弱了,單薄,瘦削,并且患有哮喘,每每犯病,連呼吸都很困難,而我卻并不懂得心疼和體諒,常常惹她生氣。隔三岔五,趁外祖母不注意,不是薅了她的菜,就是揪了她的花兒,甚至連樹上米粒大小的青杏、櫻桃都不放過,小小的人兒,找了比人還高的木棍,敲落滿地的籽實和樹葉,把外祖母氣得只有倒吸氣兒的份兒。
那樣的年紀(jì),只能體會自己的快樂,卻并不懂得外祖母的辛苦。體弱多病的外祖母,要照顧一大家子人的生計,處處都打算得很精細,菜園子里那些菜,除了自己吃,還要換取油鹽醬醋,所以她看得格外緊,怕雞啄了,怕豬拱了,怕人偷了,再想不到,卻被我這個搗蛋精偷偷地薅了。
外祖母心疼的時候,總會說:“作孽啊!又不能吃,白白浪費好東西?!彼鷼獾臅r候,總是不理我,我知道自己惹了禍,于是低眉順眼地跟在外祖母身后,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外祖母心軟,沒幾天就忘記了我犯的錯,又和從前一樣,給我蒸雞蛋羹。
時光易逝,轉(zhuǎn)眼之間,所有的光陰都成了人生的鋪墊,那些拿著葵花在風(fēng)中奔跑招搖的畫面,早已在記憶深處定格,那些葵花也漸去漸遠,終于幻化成一些模糊不清的畫面,成為記憶深處不能觸摸的疼。
[怦然心動]
在每個人的成長背景中,童年往往都是那道最靚麗最難忘的色彩,不僅僅因為童年的無憂無慮,更因為那時珍愛你、寵愛你的那個人。當(dāng)時光似流水一樣地過去,美好的記憶還在,而愛你的那個人或已老去,或已永遠離開,于是,記憶中的時光愈是美好,你心中的疼痛愈是深刻。特別是長大之后,當(dāng)你于紛擾的世間,忙碌著做一些可有可無的事情,混跡于人群中失去自己時,偶然間回首童年,那種美好就像那朵盛放的葵花閃現(xiàn)在眼前,而記憶中那個慈愛的人也成為你美好時光的見證和心靈深處不能觸摸的疼。
【文題延伸】盛開在記憶中的花朵、最美好的時光、心靈深處……(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