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孤陋寡聞,在讀到姜琍敏的歷史散文《千古女將秦良玉》之前,我并不知道秦良玉為何許人。問周圍的人,他們也搖頭。難怪姜先生在文中大發(fā)感慨:“不禁令我為這位中華民族少有的巾幗英雄扼腕三嘆,甚抱不平呢!”
說起古代巾幗英雄,我們不知道秦良玉,但張口就可說出另外一些名字來:花木蘭、穆桂英、樊梨花、梁紅玉……很顯然,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這幾位都是深入人心的“歷史明星”,她們的家喻戶曉,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文學作品的流傳——《木蘭辭》中有講述花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的傳奇;穆桂英是《楊家將通俗演義》中楊門女將的領軍人物;《說唐》《薛家將》都要講到樊梨花這位勇敢、叛逆、大膽追求愛情的女子;傳奇《雙烈記》中講述梁紅玉擊鼓抗金的勇敢。過去,這些演義、小說、傳奇是暢銷書,說她們的故事、聽她們的故事是重要的娛樂活動,口耳相傳,她們在當時婦孺皆知;今天,以這些演義、小說、傳奇為基本藍本,改編成電影、電視,現(xiàn)代觀眾也熟知了她們。她們的形象在不斷改編中日益豐滿、立體,她們的知名度也在不斷傳播中一代代延續(xù)。
但這個古代女英雄的“明星陣容”里沒有秦良玉——這也是我們不熟悉她的主要緣由——她在哪里呢?在正史里?!睹魇贰肪矶倨呤袀鞯谝话傥迨?;《南明史》卷七十,列傳第五十,均有她的記載,她是中國歷史上唯一單獨載入正史將相列傳的巾幗英雄。有史可證,可見她有著不可小覷的軍事業(yè)績和歷史地位。相反,花木蘭、穆桂英、樊梨花、梁紅玉等人并未錄入正史,她們的軍事業(yè)績、武藝戰(zhàn)功僅載于文學、戲曲作品,三分真實,七分杜撰,是一代代人塑造出來的文學形象。據(jù)歷史學家說,在中國古代,被真正稱為女將軍的僅有婦好、平陽公主、楊國夫人、秦良玉四人。
與文學作品的傳神、活潑、熱鬧相比,正史實在有些呆板、嚴肅、寂寞,正史傳播的有效性當然不可與文學作品同日而語,不說一個秦良玉,就是一個曾經(jīng)呼風喚雨的皇帝,不是大多也被遺忘了嗎。一個不可忽略的事實是,文學或者文藝作品在歷史的長河中不斷重新塑造著歷史。我們知道,歷史有歷史學家的歷史,也有文藝家的歷史,隨著時間推移,在大眾心中,文藝家的歷史攻占了歷史學家的歷史領地,成為另一種歷史。我們不知道,這種關于歷史與想象、真實與虛構的誤讀,對歷史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秦良玉的故事也是傳奇小說、戲曲等藝術樣式親睞的題材,有武俠小說《女杰秦良玉演義》、傳記《女將軍傳》、傳奇小說《女帥秦良玉傳奇》、《明代女將秦良玉》,歷史小說《秦良玉》等等,也拍攝過電影、電視劇,這些文藝作品也有一定的傳播量,但是秦良玉就是沒有在民間“走紅”,沒有為大眾所熟知。我想,個中緣由,是不是秦良玉這個人物身上的“戲份”——傳奇性、個性、現(xiàn)實性——沒有其他幾位足呢?你看,花木蘭“女扮男裝,代父從軍”;穆桂英“統(tǒng)領女兵,掛帥出征”;樊梨花“勇敢叛逆,大膽求愛”……每個人都戲份十足,個性獨立,讓人過目不忘,而秦良玉,雖勇敢無敵,鐵骨錚錚——這是所有女英雄的共性——而缺少一些像那幾位能激發(fā)讀者自我想象的個性。當然,一個歷史人物穿越成百上千年時光而流傳下來,其原因是一言難盡的,這里邊,有歷史自身的選擇,也有個體的運氣。
讀罷《千古女將秦良玉》,我算是知道了秦良玉——一位真正的絕代巾幗英豪。同時,這篇不長的文字也激發(fā)了我對秦將軍的興趣,到網(wǎng)上百度“秦良玉”,出現(xiàn)了二十余萬條搜索結果。看來,在相對專業(yè)的圈子里,440年前的秦良玉并非籍籍無名,她也不寂寞,今天的很多人仍在談論她的一世英名,探討她的不凡經(jīng)歷,當然也在為她被歷史遺忘找原因、鳴不平。其實,秦良玉并沒有被真正遺忘。
有網(wǎng)友認為,秦良玉是位有勇有謀的將軍,麾下的“白桿兵”驍勇善戰(zhàn)??上А鞍讞U兵”不過三千,秦也只能指揮自己的部落軍隊,對整個大明的戰(zhàn)局大勢毫無影響,因此除了歷史愛好者外,很少有人會知道。
也有網(wǎng)友認為,秦良玉并不是一個改變歷史的人也不算影響歷史的人,但在明末那個人人自危人人只為自己的年代,一個女將的光輝被黑暗罩住了。她實際上無法影響歷史,但這不影響她的偉大。
有網(wǎng)友認為,秦良玉南征北戰(zhàn)數(shù)十年,在抗清、平叛中立下了累累戰(zhàn)功,威名遠播,鎮(zhèn)懾敵膽,不愧為一代名將。她所創(chuàng)下的輝煌的軍事業(yè)績,堪與岳飛、文天祥、余玠、戚繼光等民族英雄相比……
對于秦良玉的探討和評論不會停息。不過,崇禎皇帝御筆親書的“世間多少奇男子,誰肯沙場萬里行”的動情詩句,讓秦良玉做為一個女人在溫柔與驍勇的身影之后,留給了今天的我們太多的想象與自省空間。
石華鵬,文學評論家,現(xiàn)居福建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