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銳
那天是星期五,放學后男孩沒有去打球,甚至顧不上和同學打招呼,便拎著書包往家趕。
他要趕回去做家務(wù)。媽媽病著,身體一直不好,大熱天也不能沾冷水;爸爸忙得像個陀螺,見他一面都不容易。在家里,男孩總是搶著干活,洗衣、煮飯、炒菜、掃地、煎藥……什么都干。
他家門前有個小院子,種著一些蔬菜。男孩走進院子的時候,媽媽正坐在院子里曬太陽,她瞇著眼睛靠在椅子上,春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她的頭發(fā)又黃又稀,隨風飄蕩。
男孩的腳步輕輕的,突然,他尖叫著沖了進去,原來菜地里竟然有一條很粗的大青蛇,昂著頭,吐著信子,正向媽媽游過去。
“媽,有蛇!”在他的尖叫聲中,媽媽猛地站了起來,把椅子弄得吱吱作響。
但蛇并不怕她,信子吐得更急,游得更快了。
男孩飛一般地跑了過去,擋在了媽媽前面,一邊怒吼著,一邊甩動著手里的書包。
大青蛇害怕了,扭頭就走,轉(zhuǎn)眼消失在草叢之中。
“媽,你沒事吧?”男孩急忙扶住媽媽,語氣中帶點嗔怪,“那條蛇離你那么近,你怎么都沒看見?如果被它咬到就糟了!”
“我沒事。”媽媽笑著說,“再說了,那條蛇應(yīng)該沒毒?!?/p>
晚上,爸爸回來了,男孩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爸爸連說好險,皺著眉頭,不時用關(guān)切的目光盯著媽媽看。
吃過晚飯,男孩來到爸爸的書房,他覺得爸爸心里有話沒說。
“兒子,你知道嗎?其實蛇這種動物最敏感,它們能夠一眼看出一個人身上的陽氣足不足。像你媽媽,一直病著身體弱,所以它就敢游到你媽媽身邊。兒子,你知道嗎?其實你媽媽的膽子大著呢。我記得你還不到兩歲時,有一天中午我不在家,你媽媽在院子里種菜,你一個人睡在床上。過了一會兒,你媽媽到房里去看你,一眼看見床頭盤著一條黃褐色的大蛇,正吐著長長的信子。當時,你媽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下子就沖了過去,一把抓住那條蛇,將它扔到了窗外……兒子,那可是一條毒蛇啊!”
男孩怔住了,他不知道還有這樣一段往事。臥室里,媽媽正一個勁地咳嗽,每到晚上她總是咳個不停,有時半夜醒來,也能聽見她的咳嗽聲。
后來,媽媽還是走了。又過了一年,男孩才從悲痛中走出來,不過話比從前少了很多,有時一天也說不了幾句。
一天下午,男孩和爸爸一起打掃房間。忽然,男孩發(fā)現(xiàn)一堆碎紙屑,緊接著便在旁邊的紙箱內(nèi)發(fā)現(xiàn)了一只大老鼠。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這只大老鼠“嗖”一下躥到了外面的客廳里。
“爸,你快來,這里有只老鼠!”聽到他的喊聲,爸爸跑了過來。兩人在客廳里找了半天,也沒看見那只老鼠,卻在剛才那個紙箱里發(fā)現(xiàn)了一窩小老鼠,它們?nèi)忄洁?、粉撲撲的,眼睛都還沒有睜開。
男孩笑了:“那只母老鼠可真夠狡猾的,它是想調(diào)虎離山,掩護這些小老鼠呀?!?/p>
爸爸也笑了:“不過它再聰明也沒用,這些小老鼠一個也跑不了?!?/p>
父子倆正說著,門外有人敲門,是郵遞員來送稿費單。這是男孩第一次在雜志上發(fā)表文章,他拿著稿費單,興奮得臉和耳朵都紅了。爸爸也很高興,拿著稿費單,看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男孩和爸爸不約而同地往客廳跑,但已經(jīng)遲了,紙箱里的那窩小老鼠全都不見了。父子倆都怔住了,男孩懊悔地說:“這只母老鼠真是太厲害了,咱們才出去一會兒,它就把小老鼠全都帶走了!”
爸爸感慨地說道:“這世界上最厲害的還是當媽的呀,就連老鼠也不例外?!?/p>
男孩沒說話,他取下眼鏡,使勁地揉著眼睛。
“兒子,你怎么啦?”爸爸連忙問道。
“爸,我沒事。”話雖這樣說,但男孩的眼眶已經(jīng)紅了,閃動著點點淚光。
爸爸明白了,摸著男孩的腦袋說:“兒子,你是不是想媽媽了?你想哭就哭吧?!?/p>
男孩沒哭,他揚起手中的稿費單,在爸爸眼前晃了晃,說:“爸,走,我請你吃飯去!”endprint